╔☆→—————————←☆╗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媚妃色舞》作者:雪冰卿 文案: 胭脂绝代回眸笑,宫墙叠嶂,怎锁住这似水流年?曦月宫史,记录大羲宫鸾岁月变迁。 她,慕容晗缃,外柔内刚,聪慧灵敏,自选秀入宫得帝宠,渐悟生存之道,是该妩媚惑君倾心春宵?争权夺利?在幕后掀风鼓浪?还是盼子篡位权握江山? 而她在摸索中又将面临什么莫测的难题? 后宫佳丽三千,又有谁妒火中烧?又不惜一切代价去陷害谁?叫人分不清,是敌?是友?慢慢地发现,硝烟弥漫着整座宫殿,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阴谋。 作品标签:爽文 宠文 宫斗 宅斗 权斗 腹黑 1.红颜娇-第1章 入宫选秀 百花争艳(1) 胭脂绝代回眸笑,宫墙叠嶂,怎锁住这似水流年?曦月宫史,记录大羲宫鸾岁月变迁。 明熙六年,秋,先帝薨,谥号文。太子尹天启登基,改年号元兴。尊端恒皇后为慈懿端恒皇太后,丽妃姜氏为丽太妃…… 元兴七年,向氏晚晴奉太妃懿旨进宫,册封正四品婕妤。 元兴九年,春季下旬,掖庭宫香纾楼,殿选正在开始…… 尹雪瑶着身丹彤色盛装宫服,衣裙上用金线绣着雏凤,朱唇勾画出碧月芳华之笑颜,冉了绯脂色朱容如嫣,不纹半点萧瑟,点亦与唇间,明眸浅浅流转,顾盼熠熠容姿,本是清丽的容貌,却被装扮的越发尊贵起来,此刻正被众侍拥入香纾楼。 随之,身后内侍已将花名册递上,尹雪瑶低下眼帘稍视之,眸光微转,环顾殿下各位佳丽不由浅笑。 “能站在这儿,就说明各位绝非泛泛之辈,本宫今日奉皇上之命,特来考核你们,现在,你们一一上前回禀自己的芳名、年岁以及家门家世,也好让本宫认识认识你们。” 冷陌妖和着领事姑姑来到掖庭宫香纾楼,与其它姊妹一同站在大殿之上,今日便是选秀之日,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偷偷抬头,望见众位佳丽,冷陌妖暗自叹气,就自己这蒲柳之姿,怕是选不上了,正暗自垂伤,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走了进来。 见那女子眉宇间现出淡淡的皇家气势,让人望畏,不知为何,听了她的话,冷陌妖心中多了份安然。 见众人未语,冷陌妖鼓了鼓勇气,轻轻迈前一步,柔柔俯身,甩帕,启言,“回禀长公主,小女子冷陌妖,年芳十五,是殇洲人士,从小……便是个孤女,并无任何家世。” 说完,冷陌妖便缓缓退回原地,心中不免倒抽了一口冷气,紧张得很。 尹雪瑶回眸巧转,淡然地环视着殿下各类女子,只见一人缓缓而出,语气柔柔,微微颔首,示意其起身,聆言,眉眼间满是暖意,瞳光碎碎流转,落于其他佳丽身上,清冷的声音回荡在略有些沉寂的大殿内,“那其他佳丽呢?” 天际尚露鱼肚白,掖庭宫外袅娜的站着几位瑞丽淑女,个个面容精致,映衬着红墙金瓦,满目的奢华。 拂晓慕容晗缃便已梳妆,不淡不浓的妆容,衬着浅粉碎花裙,裙摆曳地与腕绕几丈月白薄纱飘渺相间,头梳飞天髻,斜插翠碧玉簪,眉间略点三枚花钿,脖间披了件纯白的貂皮围领,毕竟春风似剪刀,也不能失了慕容家的颜面。 内殿的紫金香炉徐徐冒着些白烟,内人引路而入,垂首静立,直到长公主问话,慕容晗缃螓首微抬,待一位秀女会话完毕,款款上前福身道:“民女慕容晗缃拜见公主殿下,万福金安。回公主,民女年过及笄,家门慕容晨曦山庄,长兄慕容墨枫。” 尹雪瑶凝望着那道身影,不由微怔,慕容世家的女子么?墨枫叔叔家的人呢?继而温润携揉缕浅笑靥,沾颜出铅华刻意彰显,清音素言。“不知慕容家族长如今是否安好?”幽然撩起泽唇款款的弧,清浅的笑意挂在颊边。 慕容晗缃浓睫下,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巧笑倩兮,眉目间透出几分清秀,声似莺回燕转,依依福身道:“回公主殿下,兄长墨枫一切安康,民女谢过公主殿下。” 尔后,慕容晗缃心里嘀咕着试探之语,抿唇,复而唇轻启,“只是他唯一忧虑的是,晗缃愚昧无知……”看来有大哥大嫂在宫中这层关系,将来多少还能有点靠头。而公主殿下这般温柔,若能借此为机,得此贵人相助,步入后宫,将来也有多机会翻身成凤。 耳畔回荡着她似黄莺般的嗓音,尹雪瑶却是瞥见其眸内闪烁的光芒,了然一笑。原来仍是存有如此这般的想法呢,很好,那么便瞧瞧可真是才艺双全。 尹雪瑶仍是那番浮若亘古不变的表情,眸色清澈如水,淡淡然然,水色明媚,瞧不出想之于何。 示意其起身,尹雪瑶不再望她,而是随意地把玩着手里的杯盏,眉梢微挑,声音里露出一丝不耐,“那么,其他的呢?” 晨时,苏婉柔随公公领入掖庭宫,信步走到香纾楼,耳闻此次监考乃当朝大公主,抬眸望向正中处一华服女子清秀绝俗。此人气语非凡,想必就是长公主。 苏婉柔一身淡粉色的绣丝长裙,娇容略施粉黛,更显妩媚多姿,手中轻捏着手帕,步步生莲,缓步入殿,到殿前,稳稳福身请安,“小女苏婉柔,殇州人士,见过长公主,万福金安。”声音清澈明净,垂眸,秀美略扬,薄唇轻抿。 眼前尽是流金般的光隐隐摇曳,香气陶然,绵绵不绝地在鼻尖荡漾,尹雪瑶仍是一副淡雅的样子,低眸望了望那女子,轻声呢喃着,“殇州么?呵,还真是出美女啊!” 示意其退至一旁,尹雪瑶清冷的目光扫视着那几位仍自站于最后的佳丽,略有不悦。 苏婉柔双眼睛晶莹剔透,眸球乌灵闪亮,满怀清香,闻言,嘴角上扬,盈盈起身,退于一侧,对身旁两位美人相视一笑,正身,侧眸望向长公主,眉间露出一丝愁意。 殿内气氛压抑,苏婉柔不时有些紧张,方才见身旁的慕容姑娘似与公主相识,怕是其中另有玄机,心中虽有些顾虑,任表露自然,两道柳叶似的优美的艳眉间,一点素娥,嘴角依旧露出浅浅地笑。 看着这此佳丽们一一上前,纤细艳丽,各有千秋,尹雪瑶面上依旧微笑望着殿下妆容精致众位,不由心情大好。 此次自己一定要为皇兄选出有才有能更有德的女子来,毕竟这后宫内却是已然消寂了很久,尹雪瑶心里暗自思忖着,翻了翻桌上的花名册,抬眸,仰抚云髻,俯弄芳荣,浅笑。“既然各位皆是德才兼备之人,那么,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好好展示自己认为最好的才艺,琴棋书画舞皆可。” 半响,长公主眸子浅浅,朱唇起,一题既出,苏婉柔思想起,方才只是报上自己名号,却未说出家世及芳龄,不慌不忙,嫣然一笑,信步上前,欠身。 “小女苏婉柔,年方十四,自幼随义父学习琴棋书画,虽说义父逝世但也从未断习过,今日在此献丑了。” 语毕,苏婉柔缓缓退后几步,宫女撑开一匹白布,乐曲响起,抬手一拱以示舞始,转瞬身形已转,步履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回身举步,舞风轻抚,仙袂翩翩若轻云出岫。舞蹈高起之处,以衣袖和鞋履沾墨,一边舞蹈,一边在白布中泼墨作画,如人在画中游。 苏婉柔舞姿卓绝,边舞边画的绝技,让人同时领略到人与画结合的美艳。一曲舞罢,亭亭而立,宫女举起白布,上面竟赫然出现了一幅高山流水图,雄伟奇状,精而自然。 苏婉柔复而微欠身,抬眸望着长公主,薄唇轻点。“小女献丑了。” 冷陌妖微微皱眉,思索,才艺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迈前一步,俯身,软软开口,“小女子才疏学浅,对琴音略懂一二,不知有无古琴?” 话落,几位侍女端上凳子及古琴,冷陌妖缓缓接过古琴缓步上前,落座,双手优雅地抚过琴弦,古琴泛着涟漪的乐音,古琴共鸣,发出阵阵悦耳之音。琴声犹如山涧泉水般,清清泠泠,直到最后一个尾音结束,身心皆融入曲中。曲毕,冷陌妖缓缓起身,嫣然一笑,轻语,“献丑了。” 林夕瑶白衣锦罗,琉璃翠簪高高将发丝挽起,水袖覆掩手臂,轻移着莲步而行至长公主面前,两颊微涩,缈目微睁,小心谨慎地含首乔羞曲膝躬礼,带香偎半笑,争着一丝窈窕。“民女越州人士林夕瑶,给长公主请安,长公主千岁金安。” 林夕瑶余光浅视了眼前的人儿,那如凝脂的肌肤,清秀的眉黛,金枝玉叶的贵族之气盈盈靥上,但没有半分高傲。刀裁般的双鬓,眉若墨画,举止处有如幽兰之姿,妩媚而不妖艳,清淡而不庸俗,略施粉黛的妆容不失大家闺秀的柔荑。 “民女为长公主献上歌舞一曲,祝长公主万福。”柳琴已备,林夕瑶折纤腰以微步,轻盈落座在柔垫,拂袖伸出纤玉之手抚在弦上,面色荏苒。 殿堂之上静如无息,待片刻的沉寂,琴音跳动而起,缓缓音阶如滴水渐落,清脆响彻,皆然,音愈而重,如汇入涓涓流溪,盘曲宛转,悠远细长。 林夕瑶丹唇微启,颤动着卓出天籁之音,玉嫩秀靥艳比花娇。 “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御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浴月弄影。人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琴曲合一之时,曼妙之音回旋缭绕,口动樱桃破,鬟低翡翠垂。伴着琴弦的余音,面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林夕瑶顿间倾身而起,玉腰扭左,抛袖投足,然又忽而至右,水袖轻扬,敛肩,含颏,掩臂,一气呵成,若行云流水,似天马行空,温存婉约。 琴音停,声语毕,婀娜之姿余韵犹存,敛身,婷婷玉立,林夕瑶娇羞行礼。“民女不才,能在长公主面前琴舞一曲,实属民女三生之幸。”言毕,后折几步退入列中。 2.红颜娇-第2章 入宫选秀 百花争艳(2) 方才泠音响起,待聆清公主所言,慕容晗缃随即莲步初移,正欲上前,见身旁三位佳丽已先一步,便耐心地静观其艺,细思随机应变。能歌善舞,诗情画意,论才华,眼前佳丽均是高人一等,看来只有舞动生诗,才能勉强过关。“回公主殿下,民女晗缃在此献丑了。” 语后,慕容晗缃眸光转视,轻举柔荑,示意身旁的随从侍女抚琴伴奏,随之琴音初起,清新雅致,娓娓动听。 始起舞弄轻影,慕容晗缃将思绪溶入细碎的舞步,旋身而舞。倚轻风,佩环微颤,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忽高忽低,时缓时急。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气若幽兰,恰似百花开芬芳,随风香飘远。忽而笑颊粲然,如莲花开瓣颤,舞出心中喜悦;忽而侧身垂睫,低回宛转的娇羞;忽而轻柔地点额抚臂,细腻妥贴的举止,正如柔情似水。 琴音渐停,稍缓回落,慕容晗缃收住舞步,微欠身,心弦微动,顿生诗意,满眸暗含一丝柔意,巧笑倩兮,微勾唇,清喉娇啭。“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鬻鬻音送清思眑,千般妩媚含娇羞。闻君政化甚圣明,欲感人心致太平。大海荡荡水所归,高贤愉愉民所怀。民女才疏,还望公主见谅。” 慕容晗缃缓起身,莲步后退入队列,颔首,眸波略深,粉脸微热,静待下题。看来选秀佳丽,都是能者居多,不可低估。 尹雪瑶面上含笑,波光自众位佳丽身上缓缓扫过,唇边摇曳一抹浅笑。看来此次的佳丽果真都是才艺双全呢,真好。心底微微感叹着,恍若明珠的双眸半阖,微眯着,眸内流光溢彩,声音缓缓自唇齿间溢出。 “下一道题目,请各位佳丽谈谈‘如若得以为妃却不得圣宠,当以如何?’限时一柱香。”尹雪瑶,言毕,随之便见内侍已然将香炉端上,燃起。 众姐妹相续展现了自己的才艺,苏婉柔到后堂褪下了方才被墨沾染的衣服,着了一身白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浅浅一笑来到殿堂。 见长公主眉头略展,可见对方才众姐妹的展示还算满意,苏婉柔心中也舒坦了许多,续而第二题既出,限时一炷香。 此时见公公已将香点燃,香一点点燃起,化为灰烬,想想这深宫,既然选择踏进来就应该要面对和接受这样的命运。半响,苏婉柔轻步移莲,欠身。 “回长公主,如若已为妃,即是圣上的妻子。为人妻者为夫分忧,相夫教子,恪尽内人之责。男人以天下为家,女人以家为天下,身为圣上的妻子,理应豁达气度,心胸宽怀,以身作则,夫君方可安心治国。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若不得宠,亦要苛守本分,终生相守,爱无私,情无价。”语毕,苏婉柔薄唇轻抿,抬眸,退于一旁。 慕容晗缃见公主眉宇舒展,眸光泛现,盈盈含笑,想必对方才众佳丽所施才艺颇为欣赏,继而道出次题,令一炷香为时限。 闻题意,慕容晗缃反而由心轻松,无非是试探若为妃不受宠的心态,敏思,随即欲上前作答,又被身旁苏姑娘抢先而答,暗生一丝怒怨。该死的苏姑娘,如此爱出风头,将来定是争权夺利之人,他日若晗缃一朝得宠,必先排斥她,不过……若能先利用而除之更好。 稍候,娇媚霓裳,纤纤细步,曼妙姿仪,慕容晗缃稍前微欠身,皓齿明眸,粉颊含羞,轻语。 “回公主,红颜醉倚待敕,盼相执。若帝赐妃瑜瑾,宠爱自当珍惜。微风轻荡柳杨枝,桃花满目争姿。荣华夙愿,不过浮云一片。妾谨遵龙谕,为帝分忧,恪守本份,修仪养性,无意后宫争色。不敢奢望得圣宠,只求仰慕圣颜,心亦知足。” 谈吐间,慕容晗缃双眸流盼生光,白嫩如玉之脸上,粉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使两腮润色得象初开琼花,白里透红,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答毕,颔首,慕容晗缃深眸暗藏那层不为人知的伪装,浅笑,缓步退后。步入深宫,必须善于伪装,做到外柔内刚,尽量收起平日的刁蛮任性,避免招摇,拉拢人心,直到一朝富贵。 林夕瑶杏面桃腮,低埋首着首嫣然含羞巧笑,落得个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姗姗莲步前驱,蛮腰瑰姿艳逸,林夕瑶欠身致礼,娇音萦萦,大雅无俗。 “回公主殿下,民女以为,自古女子尊夫守礼,从一而终,夫妇之道人伦之大节也,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如进得宫闱,当以三从四德谨记于心,不才明天绝异,不辩口利辞,自得以君王为天,不可妄自菲薄。然妃嫔之间,应以祥和为贵。女子无才,纵使不能在朝堂之上谋略于君,自要于后宫之内恩以好合不可平添解君王之忧。天子操之于民,日理万机,太平盛世,深得民众之敬仰,乃民之父母,若民女能服侍左右,实之为大幸。君王乃民之君,国之君,自属于天下,民女算得尽己之力为天下百姓报答皇恩,足矣,不敢攀得宠幸于一身,只求为之消愁解忧以慰君心。” 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销尽见天真,一语待毕,林夕瑶羞得两靥生蕴,退之而后。 林夕瑶长舒一气,算悬心待落,听天由命,望这深宫之中,得一容身之地,忘却那不堪回忆。 望着那苏姓的佳丽只思索片刻随即答来,闻言,尹雪瑶暗自点头,随后众人一一上前,听着她们的回答,心底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这后宫中,若个个都是如此想法,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了,终是逃避不了。 忽耳畔响起一清脆的声音,尹雪瑶不由垂眸,望向花名册,目光定格在那个名字上面,林夕瑶? 尹雪瑶骤时双眸半阖起来,眯逢着眼,眸内流露出一丝煞气,是她,那个杀害师傅最可疑的女人?侧目,锐利的目光却是瞥见其,唇畔不经意地冷笑一声,却是随即流逝,仿佛不曾有过任何表情,心底却是波涛汹涌。 望着眼前的香已燃尽,却依旧有人没能答出,尹雪瑶眉头微皱,然而面上却仍旧淡淡。 “既然各位今天来此竞选秀女,那么,若入宫当以何为忌?”不再多说废话,尹雪瑶直接将最后一道题目说出,眸微微阖上,内侍依旧上前点燃另一支香。 见其他佳丽一一上前,各抒己见,不知为何当长公主听到林夕瑶抒发之时,眼眸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是对眼前人痛恨至极,但又怃然,见此,苏婉柔心中有些不解,但亦未多想。 待林夕瑶答毕,身旁的众多佳丽却迟迟未上前,眼看一炷香已过,苏婉柔心中替她人叹息。 半响,最后一题即出,苏婉柔此时不知为何比前两轮显得更为紧张,紧紧捏住手中手帕,秀美略紧,思题。入宫当以何为忌? 少时,苏婉柔眉头舒展,微抿唇,轻步上前,微欠身,朱唇起。“回长公主,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入宫当以不守规矩而忌。入得宫门,理应守规蹈矩,为帝分忧,为家尽孝,为国尽忠。恪守本份,对上敬之,对下温之。凡出言,信为先,诈与妄,奚可焉,话说多,不如少,惟其是,勿佞巧,奸巧语,秽污词,市井气,切戒之。” 苏婉柔不慌不忙,条理道出,只为心中所想,并不在意旁人所看,微欠身,嘴角略扬,退至一旁。 慕容晗缃见已有一人回答,却也不惊,细细将脑海里的字句连起,一一理顺,唇际始终一抹淡笑,可笑未及眼底,如深潭般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待得伊人言罢,笑盈,施礼,启唇而语。 “即是要入得宫门,便需娇昔日陋习遵循宫中礼仪规矩,忌不尊规矩胡乱而为,此为第一忌;再者,宫中妃嫔如云,若是争斗不休,即非皇上所幸,宫中和乐方是佳,故忌争斗,此为第二忌;自古而来后宫不得干政,朝堂党争一切皆与后宫无关,既是亲者身陷亦不可参与,非薄情,而是以大义,此为第三忌;龙恩浩荡,总有不顾,多得之人,若是妄自尊大,恃宠而骄,目无规矩,又岂是良人?顾忌得宠而娇,此为第四忌;入宫之后心中装的只能是君王不能再有其他,昔日若有情缘也只是过眼云烟留恋不得分毫,当断则断,若不能断便是第五忌,亦是大忌。” 言罢,慕容晗缃刻意低颌首,乖巧地退至一旁,静待。若入宫当以何为忌?可笑,若不得宠,身份低微,事事皆须顾忌。倘若得势,何以畏惧? 林夕瑶娇羞并列于各位佳丽,碧柔双眸窃窃扫视了一周,恰于公主四目而视,霎间躲避的垂下头,然那抹犀利的光仍直入心扉,心头不禁一颤,这种异样的目光,又将意味着什么?纤纤世界,难道这后宫之中,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 那二位佳丽相继回答了公主的问题后,只见林夕瑶云鬓花颜,轻摇金步向前,粉面上微启着一点朱唇。 “回公主殿下,宫闱之中,自要守的后宫的规矩,妃嫔之间祥和为贵。首应识得礼节,少言端庄,忌辩口利辞;次之本分守几,尊夫重道,忌流言蜚语;再者尊卑有别,礼上躬卑,忌狂妄自大。” 虽廖寥之语,简约中的,信满于心,林夕瑶凤目含俏含妖,瞥过一丝涟漪,皎如秋月。 锦瑟秀鞋应着妖艳玫色的牡丹,富贵典雅,林夕瑶退后躬身行礼,嘴角谄笑惊现,倾尽天下之美。后宫,掌中之物而已。 耳畔处回荡着她们的回答,尹雪瑶细细地思量一番,望着大殿众女的千奇百态,心中也颇是五味俱全。这些女子倒也是才貌双华,只是不知有几个能得到君宠呢? 尹雪瑶将眼内的情绪敛起,淡然一笑,“现在,本宫宣布,元兴九年选妃结束。”绕开裙摆的皱褶,起身,面上依旧是那抹淡然的笑容,清眸流盼。 “各位佳人静候佳音罢。”尹雪瑶飘然离去,留给众佳人一个,雍容华贵,且娴静端庄的背影。 3.红颜娇-第3章 幽浴中娇 晗缃侍君 元兴九年,慕容晗缃,年仅14,入宫选秀,赐封正七品美人,入住西六宫永和宫内。 入夏夜,明月圆,慕容晗缃独处晗香轩缃幽阁,如柳絮轻舞,自娱而乐,柔韧灵巧,恰似彩虹宛曲,舞姿奇瑰。初入宫闱,学规矩,习礼仪,虽不似晨曦山庄自在,倒也因那繁花似锦,倍感荣誉,不枉此行。 待闻宫女轻唤,知沐浴兰汤已备,慕容晗缃缓慢止住舞步,来至梳妆台前,稳坐,先令宫女退去。 镜中娇,摘玉饰,轻卸妆,慕容晗缃如深潭一般的眼睛,灿烂秋波之中充盈着精光。 散乌黑长发披于肩,起身,莲步轻移,见兰汤上浮百花瓣,清香扑鼻,爽心怀。“浴兰汤兮沐芳。百花香肤爽心怀。” 待宫女退至帘帷外,慕容晗缃纤手宽褪浅紫宫装,逐一悄落于旁,媚好溢香气,玉骨冰肌,尽显春光。 慕容晗缃轻入,兰汤潋滟,浸润胸前粉蕾,纤手如柳絮,欢愉戏水,随花瓣轻柔,掀起涟漪,万紫千红,荡漾开来。 沐浴在芬芳氤氲之香水中,慕容晗缃云鬓花颜似芙蓉,闲暇时吟咏。“流香涨腻浴芳兰,滑洗凝脂柔情含。月光潋滟思亲返,玉指媚动细流川。” 正巧帝尹天启匆匆路过此处,蓦地停留,寻思着,晗香轩?这个什么时候建的?怀着好奇,随之步入轩内。 只见尹天启浓黑的眉宇下是一双过于清澈的眼眸,俊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有些秀气,如同珠玉一般散发着高贵而温柔的气质。 宫女辛萍刚为慕容美人备好兰汤,听令退出帘帏外,静候。忽闻脚步声轻踏,辛萍寻声而望,见是陛下驾到,惊慌失措,颔首,随门外众人,屈膝而跪,恭迎道:“奴婢跪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容晗缃闻声略惊,随之印入眼帘,是皇上的笑脸,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高贵优雅,秋水明眸,廖若辰星,韶华稚颜。 丹凤眸轻扬,流光潋滟,慕容晗缃腮飞红晕,唇角扬起炫目笑容,娇羞妩媚。有如天神从天降,世间少女尽徬徨,芳心暗许心荡漾,唯有大羲至尊皇。 感觉到皇上眸光灼灼,盯着自己上下打量,慕容晗缃笑意凝在唇角,慌然低头,两腮通红。 兰汤中,慕容晗缃丰满的身躯展露无疑,状若含苞待放的蓓蕾,酷似粉装玉琢,着体便酥。 此时尴尬气氛漫延,不敢怠慢,慕容晗缃赶紧起身,顺手披上薄纱,星眼迷离,手微抖,行屈膝礼,秀嘴轻启,恭迎道:“妾身恭请陛下圣安!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尹天启观跪下之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顿时看得目瞪口呆。 “抬起头,让朕看看,”尹天启不禁细细打量,她那双眸剪秋水,十指拨春葱,口如含朱丹,“嗯,很好,报上名来。” 慕容晗缃杏眼弯柳眉,眸似桃花,星光灿然,飞雾流烟,笑意凝在唇角,玉指媚动现柔情,肤若凝脂,面若芙蓉,气似幽兰,巧笑倩兮,眉目间透出几分清秀。 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地飘散在纤细腰间,多了几分媚态。 尊圣意,慕容晗缃轻举首,抬眸凝视,腮飞霞红,羞而娇声轻语。“回陛下,妾身是新封册的美人,慕容晗缃。不知陛下驾到”这样失态,惨了! “慕容晗缃?喔,朕想起来了。”尹天启轻轻将她扶将起来,打发宫人离去,脸上挂起久违的笑容。“你就是皇妹给朕册封的新美人。” 清眸流盼,芳心狂跳不已,慕容晗缃有些不知所措,一丝笑意在唇边轻轻漾开,有些蛊惑人心的魔力。早明步入深宫,便与陛下结下一世不解这缘,只是没想一切来得这么快。 被陛下轻扶而起,虽披薄纱,难掩春光外泄,慕容晗缃仍是羞态颔首,想去着衫,又不敢去,犹豫间,仍是忍不住说了声。“陛下,妾身这般失态……” 见她虽披着薄纱,却不能掩盖春光外泄,此刻的她脸红心跳,尹天启随之嘴唇勾起一丝笑容,摆着双手。 “朕来之前,美人在干什么呢?让朕猜猜,”迎面扑来玫瑰花的香味,让人陶醉,“难道美人在沐浴?” 慕容晗缃忆起方才情景,悠闲自在,初入兰汤潋滟,浸润胸前粉蕾,纤手如柳絮,欢愉戏水,随花瓣轻柔,掀起涟漪,万紫千红,荡漾开来。 缓缓抬眸回视,感眸光灼灼,柔情似水,情意绵绵,慕容晗缃慌然低头,羞答答道:“回陛下,妾身方才正在沐浴,闲暇时吟咏作杂诗,流香涨腻浴芳兰,滑洗凝脂柔情含。月光潋滟思亲返,玉指媚动细流川。忽闻圣上驾到,来不急着正衣衫,才这般失礼,请陛下恕罪。”但愿陛下不会反感,而自己到底怎么了,心跳得厉害。 “呵呵,”见她羞涩之态,叫人见之舒心,也许是她刚入宫太单纯了,要是换了早年入宫的嫔妃,巴不得朕这样看她了。 随之,尹天启摆手笑道:“不算不算,这怎么能算有罪呢?”顺而拉起她的手,就近寻位一同落座。 随其于一旁静坐,掌间暖意传递,慕容晗缃紧张得掌心微汗,只顾颔首,两腮通红。真想找个地洞钻去! 慕容晗缃玉指紧按薄纱,欲遮羞涩,岂料玉腿仍是难掩盖,寻思难为情,红润的嘴唇微微地扬起,声就像莺回燕转。 “陛下,妾身先去着衫,此般失态,只怕让陛下反感。”不知陛下心思,还是先正衫为好,免得这般妩媚,难掩春光外泄,再说,从未在别人面前此般尴尬。 尹天启拉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故作挑逗状,“这样给朕看看不好吗?”这样靠近她光滑细腻的肌肤,淡淡的清香是如此的让人陶醉,眼神深情地望着她,喉咙一动一动的。 慕容晗缃羞而猛欲起身去着衫,但纤手被陛下越拉得紧,拉扯间,薄纱滑落于地。 忽感凉意,尴尬万分,慕容晗缃屏住气息,涨红了脸,一时竟不知所措,呆而无语。 恍然回神,慕容晗缃仓卒地避开与陛下那灼热的眼神对视,脸颊不禁热辣辣地烧灼起来。 见她薄衫滑落,本若隐若现的美,此刻完整的展现在面前,美如白玉的肌肤,更显娇嫩,加上她红红的双颊,真是一朵美丽的出水芙蓉,娇艳欲滴的朱唇,叫他忍不住一下贴上去。 慕容晗缃渐觉爱慕之意,情窦初开,不禁迷恋,将陛下所言字句深记于心,难以忘怀,翦水瞳眸,失神地望着陛下俊美的容貌,几乎忘了呼吸。 始料不及地初吻,慕容晗缃失控地低呼了声,心跳加速,柔软的小手失措乱窜,欲遮掩春光。“嗯……” 此刻的两人相拥着,欢愉地亲吻着,尹天启将她抱起,放入凤床之上,房内火红的蜡烛随风摇曳,此刻激情似火,高山流水般…… 4.红颜娇-第4章 回顾后宫 谁主沉浮 早在两年前,即元兴七年,向氏晚晴奉太妃懿旨进宫,册封正四品婕妤,居绮云宫澜月阁,消息迅速传开,顿时门庭若市。 向晚晴忆起那日与太妃在宫内一叙,姨妈唤自个儿进宫相陪,本以为是说笑罢了,不料前些日于家内接到圣旨,即刻进宫为妃。说不出何感,这深宫自个儿亦是自小进惯了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亦是那么熟悉,只是不复从前欢喜的感觉,知晓姨妈的意思为何,既已进宫,便会全力配合其。 从五品良娣祁初宸刚坐满月子,闲来逗逗还在襁褓中的小公主,日子平淡清闲,却并不觉得闷。两个孩子继承了她的性子,较为低沉,夜间也很少哭泣,只乖乖睡着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宫里内侍总是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祁初宸披了衣裳悄然踱步至窗前,才听见他们小声在外叨嗑着,绮云宫来了位新主子,据说是太妃的外甥女,方进宫便被封做三品婕妤。 闻此,祁初宸不由得微愣了愣,纤指淡然拂过鬓发,想想这绮云宫来了新主子不管怎说,都是该去会会的,唤进宫娥对镜梳妆打扮,带了些礼物一行人便往绮云宫而去。 向晚晴正沉思往昔出神之时,忽闻殿外小寒子禀告,永和宫祁良娣到访,心内略村半响。 方记起,刚诞下双子的其前些日已得晋良娣,向晚晴唇角勾起浅笑,缓缓踱步至主位端坐,方扬声道:“请祁良娣进来,可别怠慢了。” 向晚晴悠然浅笑,端起茶盏,浅茗贡茶,视线直视门口之处,静待伊人。祁良娣么,倒是有心之人,自个儿进宫两天便懂得拜访。 得通报方缓缓入内,祁初宸眉眼瞧得屋内端坐女子,心有不甘,自己如何艰辛,才走到如今? 纵是如此,祁初宸仍笑颜以待,稍欠身行礼。“嫔妾永和宫祁氏初宸,见过向婕妤,产后身子虚今日才来给婕妤请安。早就听闻向婕妤识大体,自是不会怪罪,初宸所言可对?” 初次相见,道明自己身份,祁初宸唇角轻勾,稍抬了脸直视于她,却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向晚晴笑靥如初未变,素手轻抬示意其起身,此女果然如姨妈所言那般“深藏不露”,只是,后宫之内向来不曾有过纯良女子,既然要斗,必然奉陪。来示威,示恩宠的么,可惜在本婕妤这不受用。 “良娣起身吧,这刚出了月子,可不能过劳,免得皇帝向本婕妤问罪为何让良娣受累。沫儿,赐座,芷儿,奉茶。”什么深明大义,不为名利,皆是假的,自个儿进宫便得封婕妤,其诞下双子不过良娣。 思此,向晚晴笑靥尤甚,似无意道起。“良娣果然清秀可人,举止大体,怪不得太妃娘娘总和本婕妤说起良娣的好。看来,前些日良娣很得太妃娘娘欢心吧。” 祁初宸盈盈起身,脚步轻移至凳前,敛裙落座,纤指轻捋刚才因俯身请安滑落的小缕发丝,浅笑。 “嫔妾怎及向婕妤,婕妤与太妃娘娘亲如母女,着实叫人羡慕,前些在御花园听宫人们言,去年太妃娘娘身子不适,昏迷时还常唤着向婕妤名儿呢……”若不是太妃娘娘,她怎能坐上这婕妤之位?哼,她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若太妃真能左右,怎不将她扶上皇后之位?何况她如今年迈,身子又不利索,还能护她到几时?不过是一个外戚,太妃能护,皇帝也能护她? 向晚晴心内冷哼一声,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莫过于此吧,姨妈对其的好不提及却单单提及上次姨妈病中之时,此女子当真不是表面看来的淡然若水。哼,有晚晴在的一天,她就别想爬到姨妈头上作威作福。 心内波澜肆起,向晚晴脸上却是云淡风轻般无谓道:“是么,姨妈病中唤自个儿名字么,看来这宫内的奴才们着实不易。平日伺候主子之余还要忙着散播‘谣言’。” 观她言行之间便知,此女子日后断会‘不安于室’,必当是自个儿和姨妈的大患。哼,生了双子又如何,皆为帝姬。 “本婕妤知晓,帝膝下子嗣单薄,这么多年来也只有逝去的凌美人诞下大皇子。良娣诞下双胞帝姬,还需好生调养身子,努力为大羲造福。”哼,只怕她没福气再生。 祁初宸纤指拢于膝上,二人言辞里争锋相对,表面上却是笑意盎然。“这帮宫人,茶前饭后不就喜欢‘找个事’嚼嚼?却也没有法子,少了他们也不成。” 听她暗讽自己无用,只生了一双女儿,并不以为意,女儿?又如何?女儿乖巧善解人意,说不准更得皇上喜欢,却也好笑她虽进了宫,却至今未见得皇上的面,仍是处子之身说起这些怎的脸部红心不跳? “月子里调养,幸得太妃娘娘送的血燕,身子骨已恢复,内务府那边这几日便可递牌子了。” 后宫之斗,向晚晴从小耳濡目染,姨妈这一生便耗在这深宫重楼之中,虽说自个儿重蹈覆辙,可十几年来姨妈对自己视如己出的好,疼爱,足够了。】 闻其言,向晚晴螓首微颔,以示了解,生不下皇子,日后就不能母凭子贵,这简单之理其又岂会不知? 向晚晴美眸含笑,唇角泛起优雅浅笑,有意问其。“为了充盈后宫,不日便会举行殿选,本婕妤对这后宫之人尚不了解。” 虽是笑靥如花,却令人感受不到自个儿是喜是怒,向晚晴继而泠音复言,“良娣在宫内比本婕妤久,就由良娣介绍下掖庭宫内众秀女为人如何。” 殿选已在估计之中,后宫众秀女,祁初宸接触的不多,可观察却是不少,但在她面前却又是不宜表露,浅笑颔首。 “嫔妾一直深居简出,有幸沐得皇恩,身怀有孕更是出去走动得少了。要说这掖庭宫内众秀女为人如何,可却是是为难嫔妾了……” 祁初宸朝她看了眼,复言,“太妃娘娘素来不喜后宫妃子多事,嫔妾就是知道些,也是不能乱言……”她不过是一婕妤罢,对那掖庭宫内秀女如此上心作甚?当真以为自己是后宫之主么? 向晚晴素指把玩衣摆装饰铃铛,两鬓碎发垂至胸前,随着螓首摆动而轻轻摇曳,缓缓起身,踱步至其身旁,笑靥未变,柔荑抚上其手背,泠音启言。 “想必良娣亦知晓太妃娘娘这些日身子堪忧,这些琐事本婕妤亦不希望劳烦其,良娣就与本婕妤说说所知晓的秀女吧,太妃娘娘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良娣,良娣安心。”哼,不说么,由不得汝不说。 落座于其身侧,向晚晴含笑望其,静待其开口,心想,殿选主审便是本婕妤,就算汝不说,本婕妤亦不在意。 柔夷轻抚着手背,祁初宸笑着抬了头直视伊双眸。“太妃娘娘身子堪忧?”明明,前些日子她还来宫中探望,近来也未曾听闻过太妃娘娘身子堪忧之说。 “太妃娘娘身子还硬朗着,这堪忧一说,不知向婕妤是从哪听来的?叫人听去了,可是不敬呢……娘娘最不喜后妃茶前饭后的叨嗑,嫔妾若是说与向婕妤,岂不是犯了忌讳?向婕妤于太妃娘娘关系甚好,可不计较,可这代娘娘做主不怪罪嫔妾……若叫娘娘知道了,恐怕是连着向婕妤一块儿罚呢。” 祁初宸低垂了眼,洋葱般的玉指轻抚于云袖。“若真是如此,嫔妾就要心里过不去了……何况嫔妾所知的也是有限,若要是因为嫔妾口误,误了妹妹们的前程……”言至此,祁初宸抬眸,嗔睇了她,抿唇一脸为难。 “太妃娘娘,昨日偶然风寒,并无大碍,良娣不知亦不奇怪。”向晚晴缓缓道,笑意不减,素指把玩散落前胸墨发,缓缓复言,“罢了,既然良娣不愿说,晚晴亦不勉强良娣。”姨妈身体并未抱恙,不过是其心累罢了,此次殿选其便不愿再抛头露面,故而唤自个儿进宫协助,其在宫内沉浮几十载,心累有谁知?当今皇上不是其亲生,故宁太后之位悬空亦不册封姨妈。 “晚晴日后还有许多之事要劳烦良娣,望良娣日后可别嫌晚晴麻烦。”此女真当不易对付,只是不知同宫静贵人是否与其一般?呵呵,争斗的后宫才有趣呢,不是么? “嫔妾怎敢说麻烦,有什么事让丫鬟们来永和宫跑一趟就是了。”祁初宸念及宫中幼儿,不宜久留,便起了身。 “嫔妾出来已久,只怕这会儿宫里又要乱得不可开交了……嫔妾先行告退。” 祁初宸稍弯了腰施了一礼,便要离去。此一番,想要的已得知,这女子虽是三品婕妤,今后却是未必能多受待见,太妃娘娘望后宫家和万事兴,这女子却是和她相反,矛盾激发迟早会起冲突,就算是不起冲突,无了太妃照应,看她还能如何嚣张。 “良娣平日要照料帝姬,今日还分身来晚晴处请安,真是有心了。”向晚晴见其起身欲走,亦不挽留,本就不熟稔,无需假惺之礼,随其起身。 与其并排,踱步向殿外而去,向晚晴笑靥如初。“晚晴送良娣出殿。” 朝阳折射其发簪,耀眼之光刺入向晚晴眼眸,些许不适撇开视线。物随人心,想必此女亦与自个儿不同路。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女日后必定是个祸患,只是此时自个儿不会动其分毫。 向晚晴暗衬,后宫薄弱,此时不宜铲除异己,况且此时其亦不成气候。姨妈虽表面主张后宫合为贵,但若日后晚晴与谁撕破脸皮,姨妈亦是帮亲不帮理之人。 至了门口处,祁初宸转身对她言,“向婕妤留步!”尔后携了宫娥,缓缓离去。 灿烂阳光投于身上,暖暖的,却有些刺目,祁初宸才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走动走动了。 5.红颜娇-第5章 祁氏古琴 非君不弹 祁初宸从向婕妤那回来,一路上回忆起当初与帝尹天启在润荷池的邂逅,得手谕,自此古琴只为君而奏…… 元兴七年,掖庭宫润荷池,稀稀落落的雨点,打在荷叶上,待开的花苞弯起了腰儿。 祁初宸素手捻琴弦,坐于湖心小亭中,白纱飘飘,檀香袅袅,一曲梁祝自指尖缓缓流出。 自两仪殿早朝速结后,帝尹天启心中有悦,难得的舒闲,支走小喜子,一路哼唱着小调,单手翻动折扇,忽闻一曲梁祝传入耳中,仔细寻找,发现前一秀女打扮之人所弹奏,逐停步聆听。 曲意,三载同窗,情深意重,十八里长亭相送,依依惜别,楼台相会,百感交集,泪眼相对,凄然而别,生不同衾,死亦同穴。 曲调渐低婉,淡淡忧伤流逝。至此,祁初宸早已泪眼朦胧,手指依旧木然地拨动着琴弦。 琴音扰神,祁初宸蛾眉紧蹙,眼前似乎惊现出那段千古传说,英台一身嫁衣扑倒在山伯坟前,一声一声哭诉,一颗一颗珍珠泪。 随之,祁初宸大颗的泪撒在手背上,突然“嘣”的一声,弦断,伴随着手指头一疼,回过神来,指间浸出一颗血珠,晶莹剔透,如英台的嫁衣那般颜色。 曲如风,几许苍凉,心若水,千叠惆怅,尹天启静静地聆听,想必弹奏之人也是性情中人。 直到琴声婉转思弦断,一曲未终珠泪满,才将尹天启拉回思绪,不由得拍手赞赏,“妙哉!” 身后传来一声喝彩,祁初宸稍愣神,手指上一滴血珠儿沿着衣衫滚落,眼眸瞥见那抹明黄,心里又是一惊,赶紧把双手缩入袖中,素手轻提裙裾,水袖一摆,顺势扫去眼角泪珠,俯身叩拜。 “初宸见过皇上,吾皇万岁。”祁初宸浅绿的裙摆铺撒在铺着地面上,勾头,只瞥得暗黄的靴尖。 自古君心难料,她贝齿轻叩朱唇,保持着那姿势,不再言语,担心着方才那一曲未终,却弦断,怕是不祥之兆了,可皇上却说妙哉,这…… “平身吧。”尹天启缓缓走过去,摆弄起断弦之琴,断弦之处丝丝血迹,转头看看她,“把你的手伸出来,朕看看。” 祁初宸盈盈起身,螓首微垂,立于一旁,见其往琴台走去,眼角不经意瞥过琴台,断弦参杂在其中,让古琴显得有些杂乱,闻得皇上之意,缓缓将手从袖中伸出,心如捣鼓。 见她细腻之手却被断弦划破,殷殷地渗出鲜血,尹天启不免生出爱怜,随即从身上掏出绢布为她轻轻擦拭。“疼吗?” 祁初宸下意识地将手缩回,却被其抓在手中,俏脸飞上红云,见其动作轻柔,似是在擦拭一件美玉般,心中暖暖的,眸光悄悄瞥着其面容,胸口小鹿越是乱撞,一手绞着衣袖。“回皇上,不疼。” “都成这样了还不疼呢?”擦完血迹后,尹天启用绢布为她纤指轻轻包上一层,随后伸手指向古琴,“这古琴是你的吧?想必有些来历,对了,你叫什么?” 瞧见染了丝丝血迹的手帕将手指包成了一个小粽子模样,祁初宸咬唇,愣是不敢笑出声来,只是用衣袖虚掩着伤了的手指。 她双眸灵活转动,眸光瞅着桌上的古琴,有些惋惜,不知拿去修了,还会不会有以前的音色? “小女掖庭宫秀女祁氏初宸,这琴,这琴是初宸从一老者那得来,名梅花落。” “祁初宸?”尹天启觉得这名字有些奇怪,所以刻意去记下了,再瞅瞅桌上的古琴,亦觉有些惋惜。“梅花落,一老者送你的?” 祁初宸螓首轻点,唇角勾出浅弧,“梅花落源于唐朝,流传至今,已有千年了,”她眸中淡淡惋惜,不敢言表。没想到,传于自己手中,竟如此…… 尹天启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不要那么忧伤,这琴定能修好,这样吧,朕写个手谕给你,拿去给宫中巧将,帮你修复,朕也想听听你弹奏。” 听其言,祁初宸一阵欣喜,捻裙,俯身跪下,“谢皇上隆恩。”她蛾眉舒,唇角微勾,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宫中能人巧匠甚多,定有能人可修复这梅花落。 忽闪一念,她面色含羞,启唇轻吐,“初宸这梅花落,有‘闻丧、为乐、事冗、不净身、衣冠不整、不焚香、不遇知音’之七不弹。今日便再加一条,非君,不弹。” “那就是八不弹了?哈哈,最后一条朕喜欢。”尹天启面色红润,舒心一笑,微微点头,“呵呵,以后弹琴的时候不要分神了,小心再伤到手,没人给你包扎了。” 唤来宫女,磨好墨,他以最快的速度写好手谕,交给她,“嗯,你拿去吧,朕会随时传你的。” 祁初宸抿唇,使劲点点头,心思,非君不弹。“初宸谢皇上关心。” 她双手接过手谕,转身,只瞥见一个背影,亭中挂着的白练飘荡着,碍了视线,素手撩起,徒留空空荡荡的回廊和满池荷花。 复而回身,往前几步,抱起古琴,怀揣着手谕,袅袅婷婷往阁里走去,唇角依旧挂着淡淡笑意,心思飘远。 方才一曲幽婉若梦,是那化蝶双飞,还是那烟云缭绕,引君倾听,却不料那顷刻的断弦,仿若悠悠怨曲断人肠,引得珠泪落。 是谁在牵引着这层思索?是苍天么?若能赢得帝王之心,流云解意,那么这后宫,不就在掌握之中了么? 祁初宸返回永和宫伤离小筑,并未急于修琴,反而先派人传太医宇文静菡(小名,毓宿儿)前来,密谈宫中形势。 “据说宫中有一位宛州秀女,已经目睹圣颜了,可有此事?”话从毓宿儿口中缓缓道开。 祁初宸螓首轻点,“凌氏绯熙,年方十五,才貌颇为出众,进退有度,举止得体,” 言此,她黛眉轻舒,嘴角勾出一个完美弧度,“初宸有意拉拢她,可她早已投靠与言才人,这女子,野心极大,不像是屈居于别人檐下之人,不知宿儿可有什么想法?” 毓宿儿淡笑,随即放下手中茶杯,“你了解得如此详细,想必心中已有打算了。据说她在御花园内连续两次‘偶然’面圣,虽说无巧不成书,但是皇宫之中绝非会有这么多的偶然,此中心机,非常人所得啊。” 思此,毓宿儿笑意加深“不过,刚入宫,便锋芒毕露,未必是好事,毕竟人心难测,言才人对怎样待她也还是未知之数。 我觉得,用的时候悉心看戏,也是不错之举啊。” 祁初宸莞尔一笑,见伊杯中茶尽,抬手,注入热水,放上几簇茶叶。 “初宸也是此意,言才人也不会是糊涂之人,她那点心思,定然是瞒不过的。” “深宫之中,寻个依靠虽是相当必要,”毓宿儿抬眸,凝视她,“但更忌‘功高盖主’,就让凌秀女替你试试言才人是怎样之人,圣上是怎样之人,” 言罢,毓宿儿端起茶杯,向其捎递。“来日方长,既然已入宫,前路并不尽坦荡,既然有人率先‘投石问路’,宸儿也乐得逍遥了。” 祁初宸付之一笑,素手端起茶杯,轻吐气吹散茶沫,轻啜一小口。 “宿儿果真是聪明,得宿儿一席话,胜过一宿思量,秀女中,还有一苏氏秀女,名汀雨,宿儿可听说过?这女子,恐也不好对付。” 随后,她手指捧着茶杯,丝丝暖意,“遣宫娥打探过,这女子,似是有些太过招摇。” 顾虑稍重,祁初宸眼中透着担忧,瞥了眼冷冷清清的屋子。“宿儿在后宫,除了初宸,可还有什么熟识的人儿?” 毓宿儿闻言,打趣道:“宸儿可是在宫中憋坏了,说话越发得胡闹了?我昨日方入宫,就是有通天本领,也不可一日便和人熟识的。” 见其神色,她不由得微微扬眉,“怎么,相别数月便与我生疏了?心中有话不得直言?” 祁初宸苦涩一笑,微叹,轻抚额,“初宸只是担心,若,只有你我二人,纵有齐天本事,又能如何呢?初宸性子冷淡,不喜结交,份位又低,怕帮不了宿儿,反连累与你,遂问问,宿儿可还有什么熟识之人?也好有个照应,让初宸心里有个底。” 轻握她手,毓宿儿言语恳切,“莫要太过担心!”望着她清秀面容上的丝丝愁虑,不由地心痛。 “路都是咱们自己选的,无论将来如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但是,” 毓宿儿将其手握紧了下,“你要相信,我永远都会在你身旁陪你,” “嗯,”祁初宸丝丝笑意在唇边荡漾,“我相信,宿儿一定会陪着我的,就算这是一条不归路,也会一直陪着。” 忽而想起,她已来了许久了,时间太久恐会遭人疑窦,祁初宸眸中忧伤闪过。“时候不早了,宿儿得早些回去,莫让人抓了把柄。” 祁初宸起身,送伊至门口,冲伊使了个颜色“多谢毓医士了。” 毓宿儿会意,弯身福礼,“小主请安心调息,若有需,可到太医院宣臣入诊。”抬眸,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轻咬唇,傍着夕阳的余晖,缓缓融入这皇宫的琼楼玉宇之中。 6.红颜娇-第6章 古弦之约 别有用心(1) 掖庭宫九曲回廊,缓缓绕绕,一如祁初宸心里,紧攥着帕子,命令自己平静下来,却怎么都不得平静,遣了寰儿去请宿儿过来一叙,却奈何宫中人多口杂,始终都得与她保持距离,只得作罢。 她独自一人,款款走在回廊上,帕子几乎快要被绞破,深吸了口气,夜幕将黑却又未黑,凉凉夜风起,吹得渐清醒了些,轻叹了口气,倚在回廊柱上。 尹天启闲步移至九曲回廊,本是漫无目的,却不知怎么又走到这里了。“额,无意识地又走到这里?” 身边后面一群随从,一时有些许烦躁,摆手喝道,“你们离朕远点行吗?该干嘛,干嘛去!”早朝的政事,总是让自己操尽心,怎样才能真正做到大曦兴旺让百姓安稳? 回廊下池里,隐隐还能看见鱼儿游来游去,打乱了平静的湖面。 忽闻一声怒喝,祁初宸扰了心思,却是那么熟悉威严的声音,微怔,转身,便见一抹明黄衣摆映入眼帘,随即行礼。“初宸见过皇上。” 她心里莫名紧张,不知他为何发这么大火儿?也不知,为何会在这遇着他? “哦?怎么是你?”尹天启觉得有些意外,喜形于色,转身遗散周边宫人,“怎么?还不消失?等领赏呢?”,闻言宫人们随即纷纷退去。 他恢复笑颜,眸中充满期待,瞧着眼前那温婉秀丽的她,询问道“嗯?这段时间怎么没有听到你的琴声啊?” 祁初宸见他态度缓和,但未曾让自己起身,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微俯身,颔首,秀眉微蹙,柔声应答,随之双颊涌上一抹嫣红。 “琴弦至今未能修好,且,琴,只为君奏。” 见她若柳身姿,尹天启这时才想起来,刚才一时忽略了。“咳,你看朕什么记性,快平身吧。”想不到古琴居然还未修好。 “朕不是叫你找人去修吗?怎么还没有修好?该死的奴才,老是那么慢。” 祁初宸稍有些紧张,轻咬唇,敛容,盈盈起身,柔声婉转,“皇上,莫要怪他们!初宸平日里,随姑姑习规矩,也不放心将古琴交给下人送去修理,故而,就耽搁了。” 尹天启闻言心悦,突然觉得这女子挺会说话的,性格也较温顺,不禁伸手轻牵她的手,将她拉近自己身边,嘴边笑意尽显,看着她,暖语问道:“来,陪朕走走,对了,看你的样子好象有心事?不妨说来听听。” 祁初宸忽感自己原本冰凉玉指被他轻牵,一丝暖意,有些不习惯,另一手捻着腰侧丝带,再闻他言,眼眶微湿。 “初宸未曾料想,皇上还记得初宸,那日初宸许下诺言,琴,只为君奏,可是,”她声渐小,却恰到好处,能让他听到。 “可是初宸早已淹没于后宫众女子中,皇上如何记得,那日曾有一女子许诺,曾记得,下过那道手谕。”可后宫女子,如此之多,莺莺燕燕,哪个不是才貌出众? 他,还记得她吗?仅凭着一道手谕,这琴就算是修好了,君不见,她又如何奏得? “为何要怎么说呢?”尹天启不解地看着她,“其实,才华怎样,还不如是看人品怎样,在朕眼里,你温婉秀丽,善解人意。还有朕说过的话,肯定算数的,所以说你不要担心啦!” 他刚说完,回望她那湿润的眼睛,惹人疼惜,“干嘛说着说着就要哭呀?哭多可伤神了。”他赶紧拿出手帕为她轻拭泪痕,心中有感,莫道女子似弱水作成的? 得其言,祁初宸眼角斑斑泪迹被轻轻拭去,不由抿唇,换作莞尔一笑,微欠身,赔罪道。 “初宸知错,尽说些难听的,扰了皇上兴致,待琴修好罢,便为皇上奏上一曲谢罪。”她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心底被小小幸福填满。 “无碍,无碍。”尹天启勾唇浅笑,眉宇舒展,仿若海阔天空般,“既然你说了,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咯,到时候不许反悔哦?” 玉指渐渐回暖,祁初宸意识到还被他握在手心,稍侧身,她小指勾上他的小指,嗔笑道:“那,初宸就与皇上打勾勾,”她眨巴着眼睛,小嘴微翘。 “若是初宸失言,就罚初宸,再也见不着皇上,如何?”话虽如此,可她又怎么失信于他呢?在这莫大的后宫里,谁又能不指靠高高在上的他呢? 尹天启伸出手和她拉勾,“好啊,打勾勾,拉勾,一百年,不许变。”看她可爱的样子,更让他觉得有趣,“好吧,那就不要反悔哦。” 祁初宸虽是一时孩子气,却没料他如此认真,羽睫扑朔,瞬时间地呆愣。 “百年,百年之内,初宸琴未修好,皇上就不许忘了,初,”她强咽下未说完的话,莞尔浅笑。 “不许忘了,初宸琴音。”她心里一丝苦涩,咬了咬唇,暗叹,后宫佳丽三千,渺小的她,又怎能奢望他念念不忘? 尹天启刚还未发现她的表情变化得如此之快,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让人难以猜透她的心思,诚心面对她,“呵呵,朕说的话你还不相信吗?” 祁初宸紧握了他的手指,有些粗糙,思及他每日里忙于国事,心中顿生酸涩,“皇上说的,初宸便信。”忽然觉得不想去修那古琴了,如此,他便不会忘了她了。 直到夜幕渐深,他却和她分道相继离开,她的心中不免失落,或许在他心中,还没有她的位置,可是,又该如何真正赢得他的心呢? 当夜,冷风徐徐,毓宿儿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向初辰的寝宫走去,心中萧瑟,凌美人陆美人即将临盆,门庭若市,放眼离伤小筑,同样为天子妻,境遇却如斯的不同。 毓宿儿心中叹息,对门前正缩着身子取暖的小太监道,“进去通报你家主子,就道太医院毓院判来请脉。” 一夜间,屋外被一片白覆盖,偶尔能随着寒风嗅见梅香味儿,也算是寒冷冬日的一点欣慰,祁初宸裹紧了衣裳,坐于窗前,手指已然僵硬,轻抚琴弦,却无半点琴音发出。 毓宿儿绕过屏风,卷珠帘,熟悉的身影映现眼前,只是消瘦了许多,更多的是寂寥,只作唤声“宸儿!” 闻声,祁初宸稍愣,随即回眸,喜上眉梢,“宿儿!”她随即起身,莲步移,至其身前,握了伊冰冷玉指,将丫环寰儿端来的茶水递与她手中暖和。 “好些日子没见了,听说宿儿升官了,宸儿还一直苦恼着不能前往祝贺。” 指尖碰触,毓宿儿速而抬眸,笑容僵在了脸上,反握住她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莫不是生病了?”说着,她便触其额头,环顾四周,走到炭盆前,翻了翻,回首惊愕道:“为何不燃碳?” 未料想,她一进屋就察觉出异样,祁初宸下意识地瞪了欲言语的寰儿,笑了笑,拿下她手中翻腾着炭盆的小火钳。 “宸儿不是喜欢冷清嘛,燃着炭,总不习惯,怪熏人的”祁初宸眨眨眼,企图让她安心。 在一旁的寰儿听毓宿儿这么问,鼻头一酸,欲言又止,悻悻垂下头。 7.红颜娇-第7章 古弦之约 别有用心(2) 毓宿儿正面向着她,轻声嗔道:“这是什么道理?天气这么冷,你看你的手都冰凉,万一病了怎办?还有,”她瞅了一眼炭盆,责问寰儿,“这种黑炭怎么能拿到屋子里烧,内务府发放的银碳呢?为什么不拿出来用?” 闻她言语中略有责怪,却是阵阵暖意,祁初宸险些忍不住掉下泪来,敛容,依旧是强装着笑脸。 “宸儿身子好,哪会生病呀?再说了,生病了就能见着宿儿了,宸儿是欢喜还来不及呢。” 见她责备寰儿,祁初宸眉头稍皱,寻思着这丫头可不要都抖出来就好。 寰儿扑通一声跪下,俯了身子,泪如雨下,“是寰儿无能,没有照顾好小姐,内务府,内务府那些人,全都是仗势欺人,念着小姐不得宠,只给剩余的黑炭,这炭一燃着,屋里就到处都是烟尘,小姐只能将它给奴婢们在院子里取暖,自个儿挨冻。”言至此,自责而抬手在脸上打下五指印,噼啪声在凝固了的空气中,愈发响了。“都怪寰儿没用。” 祁初宸心里一惊,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还欲打下的手指,硬是扶起她,“寰儿,何必呢?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 她指腹轻抚着寰儿的脸颊,已是红了,扑朔朔地泪珠儿滚落,唤了他人去拿擦拭的药。 毓宿儿见她们主仆情深,不忍再开口,见宫侍入室,招呼道:“等一会给寰儿上完药,去太医院取些银碳来,有人问,就说是我让你去拿到。下去吧” 待其他人都退下,毓宿儿关上了房门,走到祁初宸面前,相视而立,一时竟不知该责还是该慰,不由得将她拉入了怀里,千言万语化为清泪,咬唇道:“都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些来看你的,我整天念姐妹情深,却让你如此受苦,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 祁初宸目送了她们离去,衣袖拭了泪滴,抬眸,相视良久,无言,相拥而立,汲取着彼此的温暖,依在她肩头。 “宿儿,不怪你,不怪你,这宫里,本就是一个吃人的地方,是宸儿不得宠,是宸儿没用,说好一起走,却时时仰仗着宿儿帮忙,自己未能出一分力,还总给你添麻烦。” 将她扶起,毓宿儿无奈地摇头,眼神中透着不舍和埋怨。“既然你不怪我,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毓宿儿紧紧握住她的手,“你若是病倒了,难道我会安心么?宫中佳丽三千,君王自古薄情,但是向来是有盛宠少专宠。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言至难处,毓宿儿背过身子,佯装生气。“为什么你现在还和我分的这么清,难道真的是把我当外人了么?” “宸儿知道,宸儿懂,一直以来,宸儿都当宿儿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只是,只是,”祁初宸微摇了头,不知所措。 “宸儿真的好没用,让宿儿一人在后宫周旋,忙忙碌碌,自己去只能在一旁看着,担惊受怕。”每一次,只能在身后默默看着她,荣辱成败,皆在一举,每每看着她走进那一道道门,心都被提到嗓子眼,直至走出,那一副倦容,心,继而重重落下,那种滋味…… “你我本就同心啊!”毓宿儿右手指甲去拨着身旁繁乱绣丝的桌布,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宫中两位美人即将临盆,肯定会牵扯皇上的心思,冰雪将逝,春风复来,你一定要忍过这个冬天,”她转身,语重心长,“一切都会好的。” 祁初宸玉指捏了衣角,眸里闪过晦暗,她们即将临盆?“忍过了这个冬天,皇上初为人父,还哪里会记得宸儿呢?到时候,只怕是更加迷恋那两位美人吧,后宫佳丽三千,只怕再也入不得他的眼。”她微转了身子,轻叹,“纵使,一年,或是两年,对她们会渐渐消淡,那时,新的秀女入宫,宸儿已是昨日黄花了。” 毓宿儿想劝解,但却句句现实,凝望着窗纱外泛着耀眼光芒的白雪。 “佳丽三千,但哪个不是费劲心思去讨君王欢心。缘分二字,在宫中,全靠事在人为。宸儿若是喜欢冷清,这宫中再适合不过。哪怕天天烧银碳,你的心还是凉的。” 毓宿儿手指在桌边婆娑,垂眸,叹息道:“宸儿甘心孤老宫中么?就算不能得到专宠,也要争取诞下龙裔,在宫中孩子才是最稳定的靠山啊。” 祁初宸微垂了首,听她说着,“寰儿虽喜冷清,但入了这皇宫,也是不得不争,”她唇角微微扬起,自嘲一笑,轻喃,“龙裔,事在人为么?”心里忽地闪过一个想法,侧眸瞅了她,赶紧压下。 毓宿儿颔首默许,“妃嫔产子后,数月不能侍寝,正是新人的机会,”随之抚平她的鬓角,“宸儿为何不趁此机会养精蓄锐,待到春暖花开之时,搏宠圣顾呢?” 祁初宸握了伊玉指,眸光盈盈,似是祈求,“那若是皇上喜获麟儿呢?只怕他喜上眉梢,哪会记得润荷池匆匆一瞥?初为人父的喜悦,难保他不会专宠那两位美人。” 毓宿儿稍感无奈,仍作安慰,握伊手力度稍重了些。“初为人父,喜不自禁,也是人之常情啊。若是宸儿,一沾雨露,诞下龙子,皇上也会这般对你的。” 闻言,祁初宸双颊羞红,心里却是一阵凉意,顿觉悲哀,“除了龙裔,没有别的法子么?”她低转眉,看向别处。 “宿儿知道宸儿的性子,我们二人卷进来也就罢,若是真害了宿儿,宸儿会悔恨终生。宸儿不喜争斗,如今却不得不争,不得不斗。宿儿可明白,那凌美人,若是诞下麟儿,宸儿真的就要永无翻身之地了。” 毓宿儿低眸,望着她雪白的玉手,柳眉微微蹙紧,思量间,却有不详的预感,压力无形地簇拥着自己。“宸儿,她们有难为你?” 祁初宸轻摇了头,有些无奈,“她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美人罢,明目张胆的,也不敢为难于我,只是那些个奴才,有些趋炎附势,仗势欺人罢,” 她长叹了一声,看着毓宿儿如水的双眸,有些不忍,“一朝诞下龙裔,恩宠有加,对自己有威胁的,还不尽数除了?更何况宸儿与皇上曾有古琴一约,更是容不得。” “你的意思?”毓宿儿细眉拧到了一起,咬唇,低声试探道。无形的责任笼罩住自己,想逃避,但是在她的目光下,无法逃脱。 祁初宸心里一酸,张手环住了她,无声的泪已落下,心里充满了内疚。“对不起,对不起,宸儿不想,可是宸儿没有办法了。” 相拥而泣,泪水伴随着呼吸里的湿热,染湿了彼此肩头的衣裳,寒风风从窗角钻进,掠过肩头蚀骨的凉。 毓宿儿感觉到她的泪水浸染了自己肩头,寒风从窗缝中吹入,冰凉入心,彷徨与不安在心中挣扎。宸儿的苦,何尝不懂,可是该怎么办,不能那么做,不能啊! 毓宿儿紧咬朱唇,无助地抱住她,但是并没有感觉到依靠,更加地失落,泪水从心中挤出,怔怔地望着窗外飘雪,喃喃道:“不要哭,不要哭,都会好的。” 不知不觉已是天亮了,阳光穿破云层,散落屋内,却还是感觉透骨的凉,一念之差,影响重大,又该如何抉择? 8.红颜娇-第8章 真伪善恶 迷雾重重(1) 太医戚雪刚给掖庭宫的秀女看完病,并无大碍,心里也自是舒畅,一时也不想回太医院,她便来到这润荷池边赏花,此刻荷花竞开,美不胜收,一时间凝神忘我。 天,竟已是一片洁白,夜,显然已逝去,亦沉落柳眉舒展,嘴角勾起一抹笑,却笑得很心酸,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可这笑背后,亦是有什么呢? 亦沉落正沉思,忽,闻一声敲门声,眼眸望向窗外,见门外人恭恭敬敬,想想,芯琳曾说她手儿巧,应给自己做套合身的衣裳,浅浅一笑,便唤她“进来罢。” 门外的正是侍女芯琳,闻得主子允许,才推门走进,见主子素颜未妆,赶紧递过衣服,观她的表情。“主子,奴婢的衣服做好了,主子还请过目。” 亦沉落见芯琳走进,笑而不语,闻言,梨涡浅显,开心道:“芯琳可真是手儿巧呢,这衣服,定当是什么也比不上,这么好的衣服,那要去好的地方啊,陪吾去润荷池看看,怎?” 芯琳听言,心里默念,主子没有其他家小姐的娇贵,现在入了宫,不知又会受什么伤害,自己能做的,就只有保护好主子了,道:“好,主子过赞了,奴婢受不起,主子请。” 亦沉落换上芯琳做的衣服,刚合身,“嗯……”一袭粉衣,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胸前绣着几朵梨花。她知道,自己最爱的是梨花,亦沉落会心地笑笑,继续看着这身衣裳,其实,说是新衣服,也不是那么华贵,而是那么朴素。 全然没有架子,亦沉落只是静静地笑着,带着芯琳一起向门外走去,只是一会儿的工夫,便到了,这润荷池确实是美。 亦沉落抬眸观望,恰巧瞧见戚雪,心里想着,忽然一个激灵,这不是上次偶遇的戚雪么?见她凝神看荷花,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 湖光水色,粉色荷花相映,反倒戚雪让这颗烦乱的心清净了下来。宫中的事情竟一时忘了去,此刻已然是如从前天真烂漫的戚雪。 阳光冷冷地越至树梢,夹杂着一丝清风,戚雪紧了紧衣衫,却忽然瞥见一抹粉色身影。 戚雪转身望去,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亦沉落,笑容满面,也未移步前往。心中暗喜,呵,亦沉落,九曲回廊一别,没想到能在这润荷池再遇。 亦沉落没有说什么,只觉得这时的戚雪清秀单纯的样子,心下却作暗叹,这后宫中其实人人都有辛酸,可惜,那一面,只能给自己看…… 阳光稍弱,不禁让亦沉落起了一丝寒意,看着眼前的戚雪,不语,浅笑,见她裹紧了衣裳,心里不禁疑惑,别的女子裹紧衣服,都是双手紧抱,可是见她只用一只手,灵巧得很,最重要的是,她,还留着一只手,不知是干何? 亦沉落好奇近前,却瞄见她手中几根银针,心里一颤,这不是唐门暗器……难道……不再想下去,见她转回眸,谁也没有说什么,会心地笑笑,不语,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这难得的寂静。 芯琳走至旁,低着眸,不敢望眼前之人,余光打量,这不是上次主子遇到的太医么?她整理了衣袖,缓缓福身,道:“给太医请安……” 戚雪见其侍女上前请安,忙笑着道:“免了,以后见我不必如此生疏,之前见过你一次,是个很灵巧的丫头。”罢,已与亦姑娘近了许多,笑着颔首,“亦姑娘今日可好?我方才来给这边一秀女看病,看来最近感风寒的人还真不少,亦姑娘要注意才是。”言罢,戚雪想起绯熙一事,不免忧色上眉梢。 芯琳缓缓起身,笑颜,抬眸,这太医院的女子,果真各个貌美如花呢,道:“谢太医,太医教诲,奴婢记下。”缓缓退至一旁,不语。 亦沉落闻言心暖,竟然还有人关心,笑靥未改,打趣道:“哎,为什么还叫亦姑娘……都让侍女不这么生疏了,吾还这么生疏,哼,戚雪坏……以后不理你了。” 假装生气,亦沉落头扭过一边去,掩嘴浅笑,侧眼看看她有什么反应,见她神情有些不自然,几分担忧,缓缓转过头去,关切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戚雪闻言,笑容未曾逝去,眼前女子俏丽可人,今日虽温柔和善,与世无争,他日入得后宫,将会迎来怎样的人生?“既然如此,沉落,戚雪就不客气了。” 亦沉落闻言,神情转晴,笑靥如花,让芯琳退下,自己和她好好聊聊,这后宫,让人被囚禁,可,谁说又无情呢?心中忆起那句“一入宫门深似海,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是娘亲百般唠叨过的,娘亲说,进了宫等同跳进了火坑,呵呵,又何尝不是呢?不如,让自己就葬身这后宫,倒还落了个清白……不再想下去。 “那还差不多,戚雪,快和我说说,你们太医院发生了什么呢,吾想听听,一定很好玩呢……” 戚雪见沉落表情有些异样,“好玩?”怕是对方才的话语想到了些什么,帝王家的纷争哪朝哪代少过呢?思此,戚雪无奈轻叹,“哎,还不就是后宫那些纷争事端了,小皇子死了,沉落你知道吧?” 亦沉落心底默默地想着,戚雪不会就是为了凌美人的小皇子而担忧罢,这件事,宫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咳,这个敏御医,看着人倒是清纯善良的很,可惜想不到竟是这般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叫人怎能不为凌美人的皇子而悲痛? “有耳闻,这件事,宫里早已是沸沸扬扬呢,戚雪一定很辛苦吧。” 戚雪冷冷笑了笑,沉落这样子心境纯真的人,若真入得那后宫……只希望命运会待眼前这粉衣女子好些…… “我倒是不幸苦了,只是可怜了绯熙美人了,还未见到儿子,儿子已冰冷。” 亦沉落只作苦笑,微微叹了口气,脸上便已是笑颜,道:“嗯……是啊,那凌美人,刚失去了小皇子,心情定当是不好的,那戚雪可否去探望其?”可怜了那凌美人,小皇子刚刚出世,却又夭折,咳,这后宫,真是世事难料,为了帝的幸宠,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此时,祁初宸重游润荷池,算算已许久没来这了呢,想当初还是在这初见圣颜,不想,如今这物是人非,皇上,那句戏言,早就忘了吧? 携寰儿,祁初宸莲步缓缓,远远便见两女子已在那了,细瞅了装着,料定后,往那走去。 亦沉落莞尔一笑,忽然想起了刚才的事情,看看她脸色,才缓缓道:“沉落想和戚雪说一事,不知可否……” 寰儿见祁初宸心情不好,紧跟在她身后,怕她出什么事情,到那两女子跟前,微俯身。“奴婢见过小主。”冲另一人儿仅是轻轻颔首一笑。 祁初宸微偏了眸子,轻瞥了寰儿,继而温和一笑。“小主和戚姑娘说些什么呢?老远就瞧着这热闹,便也来凑凑热闹了。”语落,她眸里却是晦暗不明,笑着睇着戚雪。 亦沉落刚想说其言,忽闻背后一阵脚步声,一惊,缓缓回眸,小主?伊是谁,怎未见过,疑惑道:“嗯?免礼罢,不知姑娘是……” 戚雪心中又何尝不想去见绯熙?只是觉得此刻定不是合适的时机,正欲点头,却见又二人朝这里走来,看着装,似是一主子和一侍女。 待她们走近了,便认出是祁更衣,戚雪忙欠身问安,“太医院戚雪见过祁更衣!” 寰儿款款起身,立于一旁。祁初宸轻笑,方才她所说之话,倒也听了一些,涂着丹蔻玉指,轻挑起亦沉落的下颚,“倒也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可惜这规矩可没怎学好。” 祁初宸偏眸示意戚雪起身,继而看向那小主。“听闻,近新晋了些秀女,想必小主便是了。进宫多久了?嗯?教习嬷嬷无有教你行礼么?”言及此,祁初宸偏眸,扫了眼寰儿。 寰儿颔首示意,微俯身,素手拢于腰侧,颔首,半俯身,只为作一示范。 祁初宸收回手,轻捋衣摆,对着亦沉落问道“可看清了?”再盈盈转身,看向那药童,浅浅笑意。“戚姑娘,方才,似乎听二人说太医院之事,怎?太医院又出了什么事儿吗?” 9.红颜娇-第9章 真伪善恶 迷雾重重(2) 闻言,亦沉落心里一惊,祁更衣?顿时吃惊地望着眼前此女子,这后宫之中,难道真的有这么多美丽的人儿,后宫的三千佳丽,果真不是吹出来的,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亦沉落微微额首,欠身道:“亦氏沉落参见祁更衣,祁更衣吉祥……”心里如小鹿乱撞,不敢抬首,如果这就得罪了这祁更衣,只得听天由命了,自己的命运,就真这么惨么,也许吧,可是,若是倒下了,那该怎么办? 亦沉落心中忐忑不安,压低声道,“是,是,更衣教诲的是,沉落该死,沉落一定好好学习宫规,更衣宽宏大量,定当不会和沉落计较的,回更衣的话,沉落进宫不久,也是一个多月,想,这一个多月,沉落应该是学了点什么东西,恕沉落不才,没有和姑姑学好宫规,还让更衣见笑了,该罚。” 面对这更衣,亦沉落寻思着,还是得想办法先脱身才是,可现在这情景,实属无奈,只得恭恭敬敬地回道:“是,看清了,更衣貌美如花,可是岂能让沉落一小小的秀女看得……” 见那侍女说教沉落,戚雪心里着实有些好笑,脸上却依然云淡风轻。 见沉落一个劲儿地求恕,脸上是僵硬的气氛,嘴角却已是上扬,闻言,忙微微颔首,道:“回祁更衣的话,我们太医院毓院判因罪入天牢,现太医院上下都很不安,安大人又经常派人来太医院传人问话。所以太医院最近有点乱!这不,来给小主们看病的太医都不在,就派我过来了。”言毕,静静欠身站着。 听着亦沉落杂乱无章的说法,祁初宸直直摇头,转而轻轻一笑。“寰儿,这亦小主似是被本主吓着了,你且将她送回教仪姑姑那,让那姑姑好生教导着,如此鲁莽,日后若要闯出什么乱子了,可要说本主入宫早,没能给她提点提点了,另,回宫后熬点参汤送去给,亦小主压压惊,” 祁初宸小步走着,忽顿住,回眸。“戚姑娘?本主最近身子有些不适,还得劳烦戚姑娘给看看。” 见沉落与侍女一同离去,此刻本十分热闹的长廊倒是冷清了不少。再闻她言,戚雪随之抬首回道。 “祁更衣平日当有固定太医看病才是,戚雪乃方入太医院之药童,未得师父允许,不敢轻易给主子看病。”若是换成往日,定也不会如此拘谨,大家同为女子,在这宫内,互相帮忙自是好,只如今,想起绯熙那事,不得不步步为营,步步惊心。 “哦?戚姑娘这是不愿为本主看病了?”祁初宸冷哼了一声,想她方才与那侍女一同讨论,幸灾乐祸,心里怒意陡生。 “想来,本主是请不动这尊菩萨了,还是说这太医院招来的都是庸才,不敢?”祁初宸挑眉轻笑,往一旁亭子走去,敛裙而坐。 “那戚姑娘便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瞅瞅。”倒要看看,她如何请来这太医?祁初宸眸光飘远,落于湖里初绽的一朵清莲,单手撑额,有些晕眩。 “祁更衣这是说的哪里话?太医院有太医院的规矩,戚雪身无半分权利,又怎敢越矩行事?”言罢,戚雪未再抬首,继而云淡风轻道。“若是祁更衣执意要,戚雪现在立马就看看,戚雪定会给‘更衣’看看,而后再自行回去跟师父请罪便是。” 戚雪刻意提高了“更衣”二字的音调,不紧不慢地说道,“太医院招人乃考核官亲自考核,至于是不是庸医倒要问问考核官了。戚雪也不能断然告诉更衣这招来的都是庸才。” 祁初宸瞧她语调中,无一不是轻蔑,轻笑无言,半响。“看来,本主是劳不动‘戚药童’了”话语间,她又是一阵晕眩,胸口愈发闷得慌,脸色已是惨白。 闻得她话语渐弱,本以为后宫女子多喜如此说话也没太在意,戚雪未回首,道:“不敢。” 寰儿送完那亦小主便迫不及待归来,老远瞧着祁初宸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快步走近,却见她秀眉紧锁,双颊毫无血色,回眸瞪了眼那药童。“主子,主子……” 闻得寰儿反复呼唤,祁初宸拉回了些神智,却是敌不过一波一波晕眩,倒于戚雪身上。 戚雪忽觉肩头一沉,忙慌乱了手脚,见其脸色惨白,忙握住她手腕,原来是气虚,刚欲舒缓口气。 寰儿顿时也乱了手脚,“主子,主子醒醒。”轻摇伊肩头,却不见回应,抬眸,泠声。“你还愣着作甚?我家主子若是出事了,你担当得起么?”寰儿老早就觉得这药童不简单,不该丢下主子一人在这,不该……“主子……” 见她侍女急急跑上来就是一阵乱吼,戚雪瞪了她一眼,厉声道:“你吼我做什么!吼我能把你家主子吼的面色红润啊!真是,方才指着沉落说别人规矩没学好!你规矩倒是学得不错啊!”言罢,戚雪提了提药箱,朝她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家主子扶到那边凉亭去,我给她细看下!”口上虽是吼她,心里却着实为绯熙心寒,若绯熙得此般侍女,小皇子该是不会遭不测了! 寰儿本就心急,见她如此,眼里硬是蒙上一层水雾。为了主子得忍,主子醒来,就好办了,不过是一个小小药童,何必如此嚣张?为了主子,暂且忍让。 扶起主子,往凉亭走去,寰儿更是心急如焚,含泪立于身旁,原,是她欺负主子,不过是一个小小药童,竟爬到主子头上了,宿儿小姐现又能在哪呢? 戚雪细细号了号脉,脸色已是一惊,看来是长久的虚弱加上没有好好调理导致的,忙抬头,问侍女。 “我问你,你家主子冬季可有注意保暖?一日三餐可有好生吃着?” 寰儿冷哼了声,替她拢了衣裳,说道:“内务府那帮人,仗势欺人,分给主子的是下等的煤炭,份例也少些,整个冬日宫里寒冷如冰窖般。”尔后,她双拳紧攥,也只有主子能这么受着,一言不发。 戚雪闻言,心中划过一抹涟漪,竟想起那日雪中遇见宿儿的场景,白衣胜雪,面色冷清,纵使才华横溢,如今却是伴得孤灯清影。 思至此处,戚雪脸色已有些白刹,抬头看了看侍女的样子,倒是替这昏迷的主子感到庆幸,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忠厚的人,掏出纸笔,开了一方补虚的方子,递于那侍女。 “你主子此刻无大碍,但长此以往,恐真的要出大毛病了。你拿着方子等下去太医院拿药。现在春暖花开的倒是没什么,天气凉了,千万不能让你们主子再冻着,她这体弱除了吃药补身外,切记大寒。” 说罢,戚雪提起药箱欲离去,起身前,关切道:“你主子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回去吃完药记得让她多休息休息喝点热水。” 恰在此时,尹天启闲步润荷池,见前方人多聚集,轻咳一声,面色威严,以示提醒。 寰儿见她细心诊断,好感多了几分,小心接下单子,忽地一声干咳,回眸,一抹明黄,既是再愚钝之人也知,俯身叩拜。 “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福。”余光扫过桌上主子,身子轻颤,这可如何是好。 戚雪正提着药箱准备离去,忽然听到侍女跪地,闻言,也不知皇帝人在何方,随之慌忙跪下。“皇上万福。” 尹天启慢慢走过去,环视周边,“为何这里那么多人?”却憋见祁初宸脸色有异,好象生病了,随口唤道“祁初宸?” 寰儿见皇上心慌,身子如筛糠般,抖个不停,头如捣蒜,磕在石板地上。“皇上,我家主子染病在身,不能给皇上行礼,奴婢愿代主子受过,请皇上责罚。” 戚雪心中暗想,三个人也叫多?看来皇帝孤家寡人惯了。再闻侍女言,她似乎是有些害怕,能感到她一直在抖动。看来此皇帝凶狠得很,自己还是规矩点好。 忙将头埋得更低,戚雪屏气凝神盯着地面发愣。不知道绯熙咋就嫁给皇帝了呢? 难得有这样衷心的奴婢,尹天启心中有些感动,摆摆手道:“你们都平身吧,初宸得的什么病?细细说来。” 尹天启走过去握着初宸的手,感觉冷得吓人。“太医可来了?怎么冷得这样吓人?” 寰儿缓缓起身,仍是忍不住颤抖着,主子平时不让多说,此刻,更是不能说,头埋得深深的,不敢作答。 戚雪起身而立,见皇帝问及祁更衣的病情,自是觉得好笑。估计她此病的最大源头便是他了!若他对更衣宠爱有加,想那些内务府的人也不敢放肆。 愣住了一会儿,方回过神,戚雪闻皇帝提及太医,忙回禀:“回皇上,祁更衣的病并无大碍。只要以后好生调养,不下半年,身体自能恢复。只是要防止冬日的寒气倒是,她这病全因寒气起。” “太医院近日因毓院判入天牢,人员都在整顿,故无人给祁更衣看病。”再说了,皇上都不望她那儿跑,太医还那么勤快去么? 寰儿听她这话说的,只是轻轻一笔带过,心里一急,泪便有模糊了视线。“皇,皇上,请你救救主子,”她哭诉着。 “主子这病,是受了寒,然而,这其中却另有文章啊,严寒冬日,内务府却只给主子剩余的黑炭,黑炭烟重,根本就不能取暖,平时份例也总是苛扣,请皇上明察。” 尹天启闻言微怒,“大胆,居然还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如实道来。”他继续握着祁初宸的手,拿出手绢擦拭她头上的冷汗。 戚雪静静立着,听侍女急促地言着。想着,他此刻待她温柔不已,若是今日一见,能博得日后圣宠,倒也是让这后宫少了一位悲剧人物。随之,不禁想起我那儿时玩伴绯熙,她可曾也过过这样的日子? 寰儿稍抬眸,见他对主子一脸爱怜,心里一暖。“主子身子不好,若不是上回毓院判前来诊脉不忍,赠了一些银炭,只怕是,只怕是活不到今日了。” 祁初宸处于恍惚中,晕晕沉沉,只觉得周围好像好吵,通身冰凉,唯有手心却有一丝暖意,下意识的,指尖微微动了动手心,似是有什么东西,继而抓紧,羽睫轻颤了颤,却是怎么也睁不开眼。 戚雪正凝神听着,忽而觉得那侍女声音越来越小,忽然就倒了下去,忙上前扶住,一号脉。呀!她可比她主子好不到哪里去啊! 得赶紧去煎药,戚雪跟皇帝商议了一番,忙喊来侍卫将她主仆二人送回宫中,待煎好药,吩咐别的侍女等她们醒来,让她们一日三次喝便离去。 戚雪离去时已是夜色如水,脸上一阵阵凉意,这宫里,自己还要待到几时? 10.红颜娇-第10章 祁氏何以 承蒙恩泽 永和宫伤离小筑 不知过了多久,祁初宸幽幽转醒,双眸转动,突然觉得像是自己宫里,可却又似有哪不对?略忖,猛然醒悟,他,他怎会在这? 她玉指撑了床榻起身,抱了棉被跪于床上,因跪势太急,膝盖与床榻相撞,沉闷一响,蹙眉咬唇,俯身叩首。 “初宸见过皇上,吾皇万岁,有病在身,失了礼节,还请皇上责罚。” 尹天启轻轻地将她安置好,浅浅一笑,“不必多礼,你看你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快快躺下,”忽想起刚才侍女所讲的话,神色变得凝重。 “这内务府太不像话了,怎敢克扣物品,放心,朕一定会严肃处理,给你个满意的交代,不过,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你就别操心了,相信朕好吗?” 祁初宸点点泪珠,沾湿罗裳,衣袖轻抹,依言躺下,启唇,声却喑哑,“谢皇上。” 她忍不住掩嘴轻咳,旋即回身,羽睫轻颤,眸光躲闪着不敢正视其,玉指紧扣,白皙手心现出月牙痕迹。 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尹天启心中的愧疚始终不能消失。“谢朕干嘛,不怪朕就好了,平日里疏忽管教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那些狗奴才都欺负到主子的头上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朕着令贾君朋彻查此事。”闻其咳嗽,他顺势在她背上轻轻拍打,以助顺气,“好点了吗?” 祁初宸顿觉不妥,忽地起身坐起,垂首,“初宸怎敢怪皇上,也,也不怪皇上,”她眸光游离,淡淡瞥了桌案上古琴,收回目光,幽幽道:“不知,皇上可还记得?” 尹天启随着她的眸光望去,瞥了桌案上古琴,想起当日的约定,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个朕怎能忘记呢?” 祁初宸扬眸,露出笑意,不敢相信他还记得,得他此言,却还是忍不住的欣喜。她挪了挪身子,至床沿,玉足伸入小巧绣鞋里,披了衣衫缓步至琴案,回眸凝视。 “那日初宸曾说过,琴修好后,会为皇上奏曲,不知,皇上可还听?”她手扶琴案,有些不自然,不知他那日是不是戏言,不知这琴还入不入得他的眼。 “君无戏言,只是你的病还未好,”他还未等话完,见她已经缓步至琴案,亦不想扫了她的兴。“好吧,既然你执意现在要弹奏,那朕只有洗耳恭听咯。” 祁初宸面上浅浅笑意流淌,指尖轻触,琴弦轻颤,泠泠一响,绕至琴案后,敛裙而坐,深吸了口气平了心绪,方抬眸。“不知皇上想听什么曲儿?” 她玉指拂逆着琴身,梅花落,星星点点的红,脑海里晃过一个又一个曲子,却又散去不知,他喜什么样的,怕,会不合他意,竟有些紧张,无有了初识那会儿的安定,也许是怕了,这一曲,若能扳回,若能扭转……宿儿…… 侍女寰儿听得宫内依稀有人声,鱼贯而出,手里托着茶盏,将凉了的茶换下,如一阵风般,复又默默走出,无言,心里却有些欢喜,皇上竟然今日来了宫里,主子得宠,也就不必受人欺负了。 尹天启浅浅笑意尚未褪去,想起初次相遇,曾经听过她的曲子尽带凄凉,便故意清清嗓子道:“反正别弹凄凉的就行了,朕知道你的琴艺高超,你随意吧。” 祁初宸稍愣,微垂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略思,拈了一首“凤求凰”,玉指轻轻拨动琴弦,如水般琴音缓缓流淌,无了梁祝的凄美与哀怨。 她盈盈水眸缓缓流转,随着琴音,渐起波澜,指尖的触感,拨,挑,勾,泠泠之音流转在这伤离小筑。 她刻意悄然观他神色,见其沉醉模样,笑意渐深,苦涩亦深,朱唇轻启,淡淡吟唱合着琴音。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琴音渐止,她心下自问,这一曲为谁奏?却本能地轻摇头,不知初衷,渐改。 尹天启稍愣神,端起茶水轻呷一口,果然是绝色琴艺,曲子渐起波澜,跌荡起浮,让人身临其境。 绝妙的琴音配上她美妙的歌喉,一丝丝飘飘入仙的感觉,一曲罢,他使劲地鼓起掌来。 “好,好!朕好久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琴声加歌声了。” 琴弦依旧轻轻颤动着低低哀鸣声,似是只有她靠近才可闻着,以或许只是她的幻觉,正如她内心在暗暗哀泣。 祁初宸缓起身,轻理裙摺,至其身前,福身,“谢皇上夸奖,若皇上爱听,随时可遣初宸奏上一曲,解闷儿。”她如花般笑靥初绽,立在一畔。 既然你把朕的兴趣提起来了,不妨再弹奏一曲吧。”尹天启好久未听过曲子了,最近事情烦琐,难得舒心一回,听就听吧。 祁初宸小嘴微翘,在一旁椅上坐下,“曲子,听多了就乏味了皇上若是有烦心事,如不介意,可同初宸说说。” 她缓缓抬臂,提壶,右手轻抚左腕衣衫,倾向,“初宸愿做皇上的解语花,方才皇上帮了初宸这么大的忙,初宸也该替皇上分忧才是。” 随之,她轻轻一笑,搁了茶壶,玉指竖起,说道:“初宸保证,决不透露半个字出去,若然,要杀要剐任凭皇上处置。” “哦,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皇子去世,为这个烦恼。”不提也罢,一提及,尹天启不免撕心裂肺地疼,“查了半天也没有查出什么结果来,这如何是好?” 祁初宸一怔,脸色惨白,怯怯询问道:“皇上是在烦恼,该如何处置毓院判吗?这件事,初宸也曾听闻些,不过,自古,女子不得干政。”她微垂了头,有些犹豫,欲说还休。 听得此话,尹天启突然有种感觉她们关系不一般,喝上一口茶,思量片刻。“有什么你直说吧,朕恕你无罪。” “是,”祁初宸微微颔首,未有更多表情,只是依言说道:“前些日子,初宸身子弱,着了凉,全靠毓院判打理,多番接触,发现,发现并非是心狠手辣之人,怎会,怎会对皇子下手?毓院判在宫中,为人处事,深得众人钦佩,初宸听说,凌美人产前,曾摔了一跤,才导致……” 她微顿,眼睑微抬瞥了他的神色,捏了把汗,继续说着:“初宸觉着,只怕是有人从中作梗才对,凌美人身怀龙裔,宫里侍女太监自是小心翼翼照料着,怎会突然摔倒?而皇子……便是后话,只怕是有人故意使得凌美人摔倒,导致腹中龙裔……又嫁祸于毓院判” 见他神色似乎有些不悦,祁初宸起身跪于地上,俯身轻颤,“初宸知错,还请皇上责罚。” “只怕是有人故意使得凌美人摔倒,导致腹中龙裔……又嫁祸于毓院判?”尹天启一时气愤拍案而起。 “故意?谁那么忍心杀害自己的亲儿子,你这是无稽这谈,好了,朕也不难为你,朕也清楚你们之间的交情,” 他顿而长叹口气道:“凌美人都那样了,朕希望这件事情就这样了了,不想追究,你起来吧,毓院判始终是护主不利,朕总得给凌美人一个交代,毓院判还是回去做她的正七品太医吧。” 尔后,他倦意顿生,缓缓站起身来,“朕有些不舒服先走了,你好自为知。” “嘭”地一声拍案而起,祁初宸娇躯一颤,继而滚滚泪滴滑落,好多话,不知如何辩解,一句“朕也清楚你们之间的交情”,便否定了她的心意。 她唯有低垂着头,无力说道:“初宸恭送皇上。”等到她再次抬眸,只余他的背影,心中稍有不甘。 窗外依旧是阳光灿烂,可是她木然起身后,心里更多地却是悔恨,还是害了宿儿,害了自己,错了么? 她独自呆立良久,炫目的阳光叫人晕眩,淡淡光晕散开,罩满了阴寒的伤离小筑,耳畔只听得侍女们的惊呼声,她渐渐便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11.红颜娇-第11章 安心静养 另有所图 太医院医典房 前日在华熵榭小白鼠突然七窍流血的场景仍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戚雪给各个主子配完药后,便匆匆来这医典房翻阅,希望可以找到相关记载。 寰儿匆匆忙忙赶到医典房,不知为何,皇上前脚刚走,主子竟后脚便晕了过去,于是心急如焚赶到这儿,如花娇颜已是泪流满面,随手擦了擦,快步步入。 见那女子在那翻阅着书籍,寰儿已听宫娥们说过她如今已是御医,先前虽有些小争执,如此人儿,想来也不会计较,何况为医者,不就是给人治病么?俗语还言,医者父母心,若无这幅心肠,怎能在这? 寰儿缓了去势,福身,礼道:“奴婢见过戚太医,我家主子晕倒了,还请太医速速与我同去。” 戚雪正在研读两种药材的药理,忽被人打断,本有些不悦,转身见到一熟悉身影,见她满头是汗,喘气都来不及,忙道:“你别急,跟我说下你家主子症状,我好带了药材一起过去。” 寰儿稍缓了缓,深吸了口气又突出,化作白色烟雾,额上又冒出了汗滴,随手擦过。 “主子她,”寰儿玉指轻抚了胸前,顺了顺,续言,“主子她晕过去了,皇上不知和主子说了些什么,走后主子便晕了,奴婢估计着,该是前些日子受寒,身子弱着,今天又这么折腾。” 戚雪闻言,不由担心起来,忙丢下书籍,“我那日不是说让你服侍她好好休息么?怎又折腾去了?”当真又晕过去了么? 寰儿鼻子一酸,又掉出泪来,“是奴婢照看不周,还请戚太医速速前往。”怪自己照看不周,可是,能由得自己做主吗?难道,把皇上赶出去?那是欺君的大罪,还不连累了主子?寰儿知道主子是在为宿儿小姐担心。 戚雪看她眼泪都快掉了出来,忙应下来,“行了行了,我这就去看不就行了!”她提过药箱,边走边道:“我想你们主子的病可不简单,估计心里又有些事情放不下了。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只能治表,本还需心人来医。” “是。”寰儿微俯身,颔首,小步在前带路,碎步轻快,不时回头看她。上次已是见过她这副性子,这次,倒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在这宫中如此,迟早会惹祸吧。 戚雪见其如此焦急,倒是跟自己得了病似地,“你身子也不好,等下给你主子开二份药,你自己也同样喝一点倒是。”不过那更衣的心病才是关键所在,即使医好了她,她若还这般,自是长期好不了的。 得其关心,寰儿颇有感触,不由抿唇,浅浅一笑,“奴婢多谢戚太医。”心病,或许主子的心病便是担心宿儿小姐而今的牢狱之灾吧。 戚雪匆匆点头,加快了脚步,这后宫哪位妃子不有点心病的?怕是那皇帝来个多重分身术,太医便可以回家养老了。 永和宫伤离小筑 祁初宸斜倚于床榻,发饰出去,青丝略显凌乱,双目无神盯着床上锦被,屋外侍女刻意压低地叽叽喳喳声,依稀可闻。想必她们肯定觉得很奇怪罢,皇上亲自将自己从润荷池送回,本以为这祁更衣就此能得圣宠,却不料皇上前脚进来,后脚又拂袖而立,这也是前所未有吧。 祁初宸不禁嗤嗤笑着,恍若嘲笑别人般,多可笑呢,一曲已奏,他便什么都不欠了,也能名正言顺忘了她。 她心里苦闷不已,于心中反复默念着,宿儿,宿儿,为甚苍天如何待这双姐妹?澜州水患,宿儿出生入死才得以当上院判,却又一夕之间入了天牢,受尽折磨,又被贬回原职,这后宫,果真是吃人呐。还记得,那日在破庙前和宿儿相认,却后悔那时,为什么不携手江湖?却选择了后宫?宿儿,宿儿,老天爷真的很不公平,那个孩子,是初宸害死的,为何算在宿儿头上? 她继续沉思中,不,那个孩子,是她,凌绯熙自己害死的,呵,她注定得不到那个孩子,留下一个梦魇,凌绯熙害宿儿如此,初宸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她的嘴角满意地扯出弧度,闻得脚步声,敛容垂睫,躺于榻上。 寰儿带着戚太医走进,榻上人儿还在沉睡着,轻轻唤了声,“主子,主子。” 祁初宸装作是初醒,缓缓睁开了眼,目光从她身上扫过,至伊身后人儿,未语 戚雪忙放下药箱,行至床前,颔首问安,“太医院戚雪见过更衣,不知更衣可否让戚雪先号下脉?” 祁初宸浅笑抬手,“戚太医不必多礼,劳烦了。”她略挪了身子,藕臂伸出。 寰儿搬了绣凳于窗前,随即在一旁候着。“戚太医请坐。” 戚雪斜坐在卧榻上,纤手轻握其手腕,脉象已经平稳,此次晕倒定是心思太重,导致力不从心。 “祁更衣,前日我给的药吃得差不多了吧?今日我再给你开一味安神定心的药,另外再取几份上次的药,一起服用。身子自是无大碍,至于其他事情,更衣还是要放宽心了。我后日再来给你看下,明日毓院判出天牢,我要去迎接她去。”戚雪言罢,拿出纸笔,开了一剂安神定心的方子递给侍女。 祁初宸闻及“明日毓院判出天牢”,手臂一抖,继而缩入棉被中,轻颔首,忽的言道:“恭喜戚御医荣升。”一语出,顿觉怪异,呵,天意弄人,宿儿被贬,她却荣升 她续而轻拢锦被,慵懒斜倚,“戚御医开药时,给本主这丫鬟也开一份罢。” 戚雪微微点了点头,应了声,便是不在言语,号脉开药方。明日见宿儿的事情,一直挂在心里,思绪倒也清静了许多,只是眼神此刻却是迷离,希望宿儿能给一个满意答复。 想到最近耳边被人御医御医的叫,戚雪忽然嘴角冒出一丝冷笑,明日见到宿儿该是如何光景?她会依然云淡风景白衣素雪?而自己会依然春意盎然笑意无边?) 思至此处,戚雪已是苦嘲,递了药房给丫鬟,“你等下去药房拿药去吧,记得拿两份便是。你自己的身子也是重要。” 祁初宸摆摆手,示意寰儿带她下去,不想见着任何人,只想静一静。 寰儿瞧着主子脸色有些不对,略俯身上前,“戚御医,奴婢送送你,顺道去抓药,”待走出,方言,“主子带着病,有些心烦,戚御医还请勿见怪。”遂同往太医院而去。 12.红颜娇-第12章 引惑君宠 有意无意? 永和宫伤离小筑 入夜,见屋外已三三两两挂上了灯笼,祁初宸今病已愈,闲坐于窗前,玉指轻抚琴弦,琴声幽怨,在屋里缓缓流淌着,不知能传多远,不知他能否能听到? 她黛眉细描,妆容精致,罗衫裹着玲珑身段,未曾披上外衫,只为等那人前来,如此,不知多少日了,若然他不忘,坚信定会前来。 窗前,烛火将她身影映于墙上,微微晃动,渐渐,夜有些深了,眉间愁绪更深,抚琴的手有些轻颤,朱唇咬得惨白。 而另一处,尹天启却嫌今夜月黑风高,阴色沉沉,让人看了始终不舒服。他脑海中想起早朝琐事,还有郡王尹若寒的一番话语,着实拿不定主意,心中烦躁。 随后,他披上一件外衣,漫无目的地走在永和宫,来到一处庭院,无意间恰见那伤离小筑仍是灯烛未熄,想必是初宸抚琴未歇,未加思索,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门开,以为是寰儿,祁初宸并未曾在意,手指还是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 半响,不见声音,她猛地顿住,回头,不知是喜还是忧,缩了手于袖中,紧攥,起身,跪拜于地上。 “初宸见过皇上,皇上吉祥,不知圣上前来,未曾相迎,还请皇上降罪。” 尹天启忽然觉得,面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掐指一算上次来距现在也有三月有余,既然来到这里,也罢,歇歇脚再走。“起来吧,不知者无罪。” 祁初宸缓缓起身,却还是忍不住地紧张,眸光四瞥,竟不见寰儿,猛然想起方才嘱咐她去内务府了,只得招呼他坐下,立于一旁仍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由得轻咬唇却未语。日日期盼的,便就是他的到来,如今却…… 见她六神无主的样子,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尹天启摆手,浅笑道:“朕有些口渴,你弄些酒水来吧,顺便陪陪朕喝酒。” “嗯。”祁初宸轻点了头,移步至屋内,银丝滚边的软底绣鞋踩在地毯上,轻巧无声,步步却似踩在心头,努力保持着平稳,却总感觉摇摇欲坠,不由得抓紧了袖口衣衫。 待走出,她手中已添多一白玉酒壶,在烛光下淡淡光晕,将酒壶轻轻搁置于桌上,抬手倒了两杯,羊脂般的藕臂小露半截,娇颜更显几分妩媚,送与其身前,心如捣鼓。“皇上。” 接过她手中的酒,尹天启仰头一饮,擦擦嘴角,继而举杯,要她继续满上,连连数杯下肚,感觉又些奇怪,头晕沉沉的,顿时浑身颇热。 “这酒,不能多饮吧。”祁初宸将余下的话生生咽下,想要阻拦,却只能看着他一杯一杯喝下。 相对无言,良久,似是觉得有些不对,她偏眸看他,心里一咯噔,“皇上?”试探着唤他,瞧见其眸里不似平常清明,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尹天启脸上红红的,浑身热感不减,现在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仿若入得迷梦中,见一婀娜多姿且清秀动人的薄衣女子,一鼓冲动驱使着,情不自禁地猛扑上去。 他对她疯狂地一阵热吻,口中喃道“朕好热”,继而拉扯着她身上的衣衫,一把将她紧紧地搂住,雨点般的吻,落在她身上。 “不,不要。”祁初宸顿时惊恐万分,睁大了眸子,紧紧捂着身前衣物,却挣不开那如铁臂弯。 耳畔传来衣衫撕裂声,他的狂热,却叫她百感交集,怎么办?宿儿,宿儿,宿儿在哪?快来救…… 烛火通明,她心里却一片晦暗,恐惧,好想,好想推开,却又不能,整个人颤抖着,双手挽住其颈脖,迎合着他,双眸紧闭。 双眸春意难掩,尹天启冲动地想要拥有她的一切,急不可待地褪去她身上的束裹,瞬间春光尽显。 他时急时缓地抚摸着她顺滑的玉体,冲动与渴望更加强烈,双手顺势抚摩着她光滑的后背。“朕要你……” 而祁初宸自衣衫尽褪,落于足下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圈,娇美胴体初现于人前,虽是不愿,双颊却也羞得滚烫,玉臂回收,遮于身前,一手又不得已紧紧攀着他。 “皇,皇上。”她心中多么想要拒绝,却是考虑到今后处境,唯有朱唇紧咬,生生咽下,将眼眶里的泪水逼回,欲说还休,欲拒还迎。 似久旱遇甘露,尹天启闻着她的肌肤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如同望梅止渴般,似渴望,似满足,吮遍她身上每一寸的肌肤,良久。 此时的处境,是祁初宸不曾料及的,曾经期盼如美梦中的温存,现在很难联想到一起,思此,忍不住地轻颤,玉指撑着他,想要推开,却是一阵无力,紧咬着唇,只觉得好羞耻,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原来想靠这层关系,去赢得宫中稳定的名利地位,已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叮”的一声,她发间朱钗坠地,散落了珍珠,发丝如瀑,虚掩了光洁玉背,唤回了思绪,为了自己,为了宿儿,不能,绝不能一无所图,无所算计,将来必将死在这深宫。 她当下转变了想法,眸光一闪,蒙了层水雾看不清,檀香小舌迎上,引惑恩宠,却分不清初衷有意还是无意? 尹天启放纵地亲密,只是酒意的驱使?还是佳人的妩媚?一时没法分辨,却是闻及她的呻吟声一声声的急促,更加狂奔得热烈。 顾不得她紧闭着双眼,深锁着眉头,渐渐感觉她手指扣着他的手臂,已有了顺从并迎合他的意向。 祁初宸突觉痛感袭来,如一把匕首从心口划过,眼角的清泪滑落,脑海中一张张面孔呈现。 待得一番云雨罢,她蜷缩着身子,躺在他怀里却无丝毫暖意,手中紧扣着的玲珑玉莹莹发光。 直到她身子疲软无力,直至困意袭来静静睡去,一切,已成定局,这后宫终是锁住了她,散落了一地的衣衫似在嘲笑,摇曳地烛火亦在嘲笑。 一阵猛烈的冲击过后,如同得到了释放,他慢慢地清醒过后,看着身边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朕的错,欠她的,也许吧,反正过都过了,希望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正七品美人了。”他将她搂入怀中,沉沉地睡去,连着几日专宠,以示恩泽。 至此,元兴七年,祁氏初宸,承帝恩泽,册封正七品美人。 13.红颜娇-第13章 喜怀皇嗣 鄙视他人 祁初宸已是有了好几月身孕了,宽松的宫装下隆起小腹略显福态,时常轻抚着,长叹,寒冬已过,万福复苏,硬是被寰儿催促着出来转转。她想了又想,仍是不喜欢太热闹,便带了两三宫人,往掖庭宫走去。 她缓缓行着,一步一步迈得轻而稳,竟兜进了掖庭宫秀女居所,恍惚着,似是回到了以前,唇角扬起浅浅笑意,垂眸轻抚了小腹。 路径一小院,她好奇心突起,突然地想看看如今还居在掖庭宫里的秀女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可是跟自己当初差不多,亘古不变的每日早早起来梳洗打扮便去学规? 一旁的寰儿早已会意,上前知会小院里的婢子。 宫女挽秋远远便看到一女子走来,其容貌不凡,丝毫不亚于经常和主子来往的亦更衣,想必也是这宫里的娘娘吧,正迷惑怎么会有人来这里,便看见女子身边的侍女跑了过来,侧耳听到那侍女说她主子就是祁美人,想见见住在这阁里的小主,挽秋也不敢怠慢,就去通报主子。“小姐,门外祁美人在等候。” “什么?祁美人,快快请进来,她可是有身孕的,先将她领到落花轩去,我梳洗好了就来。” 月若樱匆忙梳洗着,换好淡蓝色的宫衣,用素簪简单的挽成一个鬓,并没有再多加装扮,便拿着琴来到正厅,泡好上等的好茶,等候挽秋将她带到。 客串挽秋 “奴婢参见美人,让美人等候多时了,奴婢马上就带美人去落花轩休息。”挽秋赶紧领着美人去落花轩。 见那小宫娥回来,言了几句,寰儿已是一脸怒色,祁初宸不予理会,只顾垂眸看了隆起小腹。 祁初宸摆摆手示意寰儿不允追究,自己觉得就当是给腹中孩儿积福,别有深意瞅了那小宫女,看来是入宫不久吧。 自她身旁走过,祁初宸轻拍伊肩头,柔声,“下回记得遇见陆美人了,得唤你家小主出来相迎,也别让人等久了。”留了宫娥,只由寰儿搀着往屋里走去。 月若樱见祁美人来了,“若樱参见祁美人,刚刚若樱才梳洗罢,才未出门迎接还请祁美人见谅。”她淡笑着,待其回答,原来她就是三师姐所说的那个女子,果然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呢。 祁初宸一路无声,由寰儿搀着,往屋里走去,直入屋里,在主座上落座,这才扫视了厅中行礼的秀女。 “小主起吧。”祁初宸细打量了她,虽无什么装饰,却也是清丽脱俗,“小主这会儿才梳洗?”她侧眸看了一旁寰儿。 “看吧,寰儿还取笑着说我怀了身孕,愈发懒了。这不……”她话音未落,稍蹙了眉打量月若樱,“小主可是身子不适?” “回祁美人,若樱并未身体不适,不过还得谢谢祁美人关心。若樱只是将礼仪学完了,闲着没事,才未更衣就在自己屋里看书的。”语气不卑不亢,月若樱唇间依旧有着丝丝笑意,自己习武多时,怎么会身体不适,看着她也挺温柔的,这样在后宫可是会吃亏的。 祁初宸点了点头以示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笑对着伊,“小主只说是梳洗去了,我还道是小主这会儿才起呢,看我糊涂的…” 嗔笑着看了眼一旁的寰儿,祁初宸也是掩着嘴笑着,这才注意到许久都未见她起身,“看来是本主来得太突然了,让小主瞻前顾后,也忙糊涂了,怎还行礼着呢?这妆扮,随时都得注意着,闲着不出门就邋遢随意着,可成何体统?”随即示意寰儿上前扶伊起身。 “谢美人,美人的话若樱会谨记在心的。”月若樱缓缓起身,依旧淡笑着道:“恕若樱斗胆问可否,不知祁美人可知陆美人现在过得如何?” 祁初宸淡笑看着伊,稍眯了眸子审视伊,“怎?小主与陆美人是旧识?”她有意无意轻抚着小腹,却不曾忽略厅中的月若樱。 “回美人的话,陆美人乃若樱一旧识。”而且她还是自己的三师姐呢,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月若樱依旧保持着笑,续道,“不知陆美人身体可好,若樱可有些担心呢。” “那你进宫?是投奔她来了?嗯?”说了许久的话儿,口也有些渴了,祁初宸瞥过桌案,起身,“小主名唤若樱?姓甚?” “回美人,若樱姓月。”见其口渴,月若樱忽然反应过来,似是怠慢了她,拿过一边泡好的茶奉上。“看若樱这记性,美人来了也忘了奉茶了。是若樱不是,还请美人见谅。” 听见她说自己是投奔三师姐的,笑意深了,轻启樱唇道:“回美人,若樱入宫并不是为了陆姐姐而来。” 祁初宸只淡淡扫了眼,并未接茶,这宫里步步皆得小心的理儿,自己还是知道的,更何况自己现在身怀龙裔,就是平常膳食都是慎之又慎。 “陆美人自是好的,待月小主能出这掖庭宫了,再去探望不迟。不过,在这之前,却该把规矩学好了,莫要分了心。”她接过茶水,置于桌上,“那小主且说说,入宫是为何?嗯?” 月若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入宫为何?这倒是自己一直以来都不明白的,自己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找自己那生死未卜的哥哥,还是找那灭全家的人,自己早已不明白了。 “回美人,若樱入宫只是想寻找自己的哥哥,如此而已。”她唇间有着丝丝苦笑,心中默念,月莫颜啊,你现在连说谎都认为没有什么事了,你到底还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天真女孩呀!见其不喝茶,也明白她是怕自己在茶中下毒,毕竟这后宫人心险恶。 “美人,这茶已经冷了,不如若樱给你重新泡过可否?”月若樱没有待其回答就叫人拿来茶具,认真用热水清洗,再泡上上好的龙井,片刻,茶香溢出,她端着才泡好的茶道:“美人请用茶。” 祁初宸未曾多问,正欲阻拦却见她已吩咐宫娥,看着那小宫娥当着自己的面清洗,稍稍蹙了眉,心里莫名地有些烦闷,接过茶盏轻抿了口,继而交给寰儿。 “大选在即,月小主还是好生休息吧,”祁初宸稍沉吟,嘱咐寰儿吩咐屋外下人给送来几件饰物,“太过素了也不好,倒显得小气了。”随后,祁初宸想到有些事须去处理,遂辞行,后与宫女随从离去。 月若樱微微行礼,自己不想这样,但是自己早已成了这后宫内的勾心斗角中的一人了,看着茶笑了。 挽秋见祁美人离开,便进了小姐的房间,“小姐,这茶……” 月若樱唇间有着丝丝诡异的笑容,“没事她没有喝下去的,把这茶具换一套,我可不想这味道太浓。”她转身回房,继续去种自己的花去了,只留下挽秋个人收拾东西。 14.红颜娇-第14章 持宠而骄 掐人如蚁 掖庭宫润荷池 在宫女垂垂和塘荷的陪伴下,秀女万宝贤却是不知不觉来到润荷池,莲步骤停,静静地立在旁边,欣赏着池内的荷花,瞧着那蜻蜓轻轻地点水,又抬首望向天上的乌云,猜想着等下又要下雨了么? 今已是六月炎夏,祁初宸闲处宫中,掐算着离孩儿出世也只有一月左右了,每每感觉到腹中孩儿动作都一阵欣喜,也许当初决定留下他是对的。而今行动颇为不便,也比平时多了几分紧张,于是带了些侍女四处散散心。 祁初宸青丝绾起朱钗,首饰均未戴得,倒是清爽了不少,想起那日便是在这初见圣颜,至今已有如此之久,那句稚嫩的“只为君弹”仍在耳旁飘荡,唇角扯了一丝笑。 她欲往亭里去歇歇,远远见一秀女背影,甚是眼生。一旁寰儿轻咳了声,祁初宸则别过身去看了满池荷花,眼角却未曾忽视那人。 听到几声轻微的咳声,万宝贤转过头去,原来是眼前身怀六甲的可人儿,看看其身上的装扮,想起姑姑曾说过的宫中装扮,她,是美人,应该是美人无疑,这词放其身上还真是合适。 万宝贤缓步上前,近其身侧,微福身行礼道:“宝贤参见娘娘。”她的嘴角露出了不让人察觉地微笑。 “娘娘?”祁初宸闻声,随之转回了身子,猛然伸出纤指勾起伊下颚,直逼伊双眸,果然是初进宫的人儿,瞧着眼生不说,连规矩都不知。“宝贤?姓甚?方才小主还唤‘娘娘’,我可有听错?嗯?” 看着她眼中的锋利,这种眼神,万宝贤想起以前在林家可是看多了,再细想这“娘娘”二字,才记起自己已忘规矩,这老嘴终是惹祸的多。 “回美人话,宝贤姓万,方才宝贤忘了规矩,才对美人吐出娘娘二字,宝贤方才入宫,还有很多规矩不懂,冒犯了娘娘,宝贤,”说到这,她不由得轻咬启唇,续道:“甘愿受罚。” 而祁初宸身怀有孕,难免性情善变,如此基本规矩却有人没记住,她心里有些生气,不知着姑姑是怎么教的,也不知她是如何学的。 忽的腹中一动,祁初宸脸色突变,温柔突涌,轻抚小腹,见她一副机灵模样,掩嘴笑了笑。“入宫多久了?如此基本规矩都能忘了?” 万宝贤看着她的肚子,心中不免担忧起来,若是让其动了胎气,这个罪名可是担当不起,赶紧解释道:“宝贤进宫未到一月,这基本规矩学不好是宝贤的错,宝贤甘愿自抄宫规,以记牢这宫中的基本规矩。” “尚未一月,嗯?”祁初宸依旧是温和不失有力笑着,“就是一天也该知…单单一句进宫时日浅,错唤了本主娘娘,抄几遍宫规,就想了了你意讽本主窥视娘娘之位之罪?” “宝贤不敢,”深宫残忍,万宝贤今日算是开始见识到,但仍相信,眼前之人使的伎俩不过是那后宫中的一个雕虫小技,心中暗讽,表面上淡道:“宝贤由美人处置。” “任本主处置?”祁初宸瞧她似是丝毫无悔意,稍挑了眉,“万小主可心服?莫要改日传出本主为难一小秀女的传言来。” “宝贤任由美人处置,绝无怨言,”这消息流传出去,对谁也不是好事,万宝贤看了看身后自己的宫女二人,示意退后,待她俩退后,道:“娘娘请处置吧。” 见她示意那两小宫娥退后,祁初宸不觉哑然失笑,“这是作何?本主有让汝们起身么?”淡淡扫过伊,机灵是机灵,却太自作聪明了。 “本主若是惩罚于你,还见不得人么?小主这是为本主遮掩?还是为自个儿遮掩呢?嗯?”祁初宸见那两丫鬟颤着跪回,冷哼了声。 “自作聪明!罚汝三人在这跪上半个时辰,回宫后抄宫规十卷,字字工整,字字不差,交与管事姑姑那承于本主查看。” 估摸着时间,半个时辰后这雨才降得下来,祁初宸觉得自己本不想罚她,可这女子却是不知好歹,聪明反被聪明误。 万宝贤轻咬启唇,想不到她手段如此狠毒,他日,一定加倍奉还于她,祁,初,宸,心中不断念着这三字,听到一点动静,想必是那两丫头跪下来了,果然,伴君如伴虎,是自己害了她们,心中不服,而现今只能佯装顺从,“宝贤领命。” “一个时辰!”祁初宸冷眼看了她,拂袖,留了宫娥看着,拂袖离去。怎能忽视,她眸里的恨意,这后宫向来如此,犯了错儿不管是谁就得受罚!心甘情愿地受着!不管多烈的性子,若不学会屈服,便只能死在这。 万宝贤微低头,轻抬眸,目送其离去,心中记恨,这笔账,一定要算,一定不会饶过她。 半时辰,一时辰,有何区别,天上的细丝,已渐渐落下来了。 永和宫伤离小筑 万宝贤看着手上的那宫规,终于有些了解这祁初宸的性格,有些怨起祁初宸肚中的胎儿,真是母凭子贵啊。 先向宫女垂垂微点头,示意其去通传,而万宝贤心中万分恨念,祁初宸啊祁初宸,“加倍奉还”这词,一定要用在她身上。 祁初宸则似往常般闲适,倚于贵妃椅上,轻晃,垂下的珠帘,珠光流转,随着风吹进便有叮铃铃的声音,看着手中书卷,渐有些倦意,抱了书卷睡去。 宫女寰儿端着补身子的汤走进,见主子就这么在椅上睡着,搁下汤碗,小心翼翼搭上了一件衣裳,虽是六月,却也大意不得,瞧着她恬静睡意,轻摇手中蒲扇扇走炎热。 忽地有小宫娥走进,说是万小主来了,本欲遣她回去,却见榻上人儿动了动,睁开眼吩咐着宫娥,“带她进来。” 无奈地叮嘱另一宫人前去将汤热了,待会儿再端来,而寰儿则近前去轻轻扶祁初宸坐起。 宫女垂垂上前走上一步,对门口的侍女说道,“潇戈庭万宝贤万小主求见,劳烦姐姐通传一声。”看了看万宝贤,暗叹,主子人在深宫,可是委屈了她,复而走到其身后。 祁初宸由着寰儿将自己扶起,靠在椅上,抬手让宫娥带她入内。 宫娥得令,垂首退出,至殿外,面向那小主欠身,“万小主请……”在前带路,引她入得屋内,速而无声退至一旁。 万宝贤看了看眼前的婢女,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有怎样的奴婢,就如那姓林的,主仆二人都是不懂事的主儿,随着其来到里面后,轻声道:“有劳姑姑了。” 她抬首看了看靠在椅上的祁美人,与奴婢一起行礼道:“宝贤参见祁美人。” 祁初宸见她一路走进,脚步似是有些不对劲,便留了心,稍侧首问了寰儿,待寰儿低声轻语数句,方知……“万小主起吧,看座。”复睇了她,巧笑,“数时不见,万小主伶俐了不少,可是宫规抄好了,送来于本主查阅?”屋里的宫娥赶紧将绣凳搬来,放于一旁。 见其气势逼人,万宝贤微颔首,道,“回美人,宝贤正是给娘娘送来这宫规,”随之轻轻落座在椅上,“‘伶俐’,宝贤可不敢当,美人还真是过奖了,” 祁初宸嘱宫娥看茶,稍挪了身子,嘴角噙着笑意,“怎会担当不起?才几时不见,便要叫本主刮目相看了,这不,只要用心,怎会学不好规矩?”待宫娥鱼贯而进,奉上温茶,因是夏日,不易太热,却也不能凉了,“万小主请吧。” 万宝贤接过下人手中的茶,摸着茶杯外的温度,道:“谢美人。”她轻抿一口茶,更觉得她也让人刮眼想看,没想到一个区区的美人也是这么有气势。 祁初宸唇畔笑意不减,扯了滑下的薄毯盖住身子,纤指拢于腹上,继而瞅了她,在池边被罚淋了半时辰雨,这会儿瞧她面色如常倒也没事,轻轻一笑,暗道自己多心了,能去别的秀女那走动走动,怎会有什么事呢? 瞧她有规有矩的,祁初宸心里涌了几分得意,“万小主怎一声不吭的?这般闷闷不乐的,皇上可不喜欢。” 万宝贤思她之言,心中有气,暗想,“一声不吭?”“闷闷不乐?”在她面前能说什么?思此,她不免浅笑莞尔。“宝贤从小性格亦是如此,既然美人提醒宝贤皇上不喜欢,那宝贤尽力改过。” 万宝贤盯着祁初宸鼓起的腹部,想起以前那宫中最得宠的两位妃子,一位死去,一位却最近不见人影,说不定眼前怀着孩子的美人,下一个得宠的就是她,晦气,真是个绊脚石。 自她进门,祁初宸便在观察着,能改到如此模样,也算是难为她了,端起桌上茶盏轻抿了小口,继而搁下。“小主只盯着本主肚子作甚?”似是无意询问着,眼角瞄着指上丹蔻。 万宝贤见其一直在注意自己的眼光,道:“宝贤只是想美人真有福分。”对,她有福分,等她福分完了,下一个就是自己,或者说,以后不会让她得宠。 祁初宸只牵唇畔一笑,微眯的眸子直视伊双眼,似要看进她心里,殊不知,这一番恭维后,该是如何? “如何有福分嗯?要知,这福分可不是人人都有,也有些人有福,却无法消受。” 示意寰儿拿来她所抄的书卷,祁初宸翻阅着,果真是字字娟秀,工整,唇角轻扬起。 “万小主果真是一手好字,让你抄那宫规可是可惜了。”她示意寰儿捧来一卷佛经,“这卷佛经抄来是为替皇上祈福,为本主腹中孩儿祈福,可小主也知本主身怀有孕,临盆在即,不宜操劳,小主可愿?本主自是不会亏待小主。” 万宝贤心中明白,纵容自己有千百个不愿意又能怎样呢?我现在只是区区一个秀女,就像在深宫中的一只蚂蚁。虽然心里这样想,但笑容如靥, “美人把这活交给宝贤,宝贤一定会一字不差,一字不漏,一字不错的抄下来。”若能抄完,错一字,她若是高兴,可以一把火烧了,无人得知,要是不高兴,可以借题发挥,恐怕亏不亏待自己说了不算,最毒妇人心。 “那便交给小主了。”祁初宸抬手,寰儿将书卷交给其婢女,笑意愈深朝她看了看。 “万小主抄佛经,不容打扰,似乎,腿上还有着伤……”她纤指掩了嘴角,瞪了眼儿思索片刻,复言,“就在阁里多谢谢,宫规炒了多回,也熟记于心了,姑姑那就不用去了。佛经抄好了,便送来给本主,若能赶在大选前,本主在皇上那美言几句,兴许这大选,亦可免了。” 祁初宸笑意深沉的脸上,似是覆了层寒冰,仍旧是温和有力地说着,“抄佛经,得心平如镜,不容染上污秽,否则便是亵渎佛祖,小主也知这佛经是给皇上祈福之用,若抄袭佛经期间,‘心有杂念’,后果也是知的。” 万宝贤见其交给下人,心想这大选可免?果然不会再亏待自己,故回应道:“美人字字句句宝贤一定会记住的,宝贤一定会让美人皇上满意的。”为了这句话,自己会赶在大选之前给她的,祁,初,宸……啧啧啧,真的不能轻看前面伊人。 祁初宸微有倦意,掩嘴打了呵欠,俯睨伊,“万小主先行回去吧,本主倦了……”她由寰儿搀起,往屋里而去,许是产期将近,身子愈发不灵便了。 15.红颜娇-第15章 太妃驾到 话中有话(1) 永和宫伤离小筑 太妃听闻永和宫祁美人近日诞双子,叹兴皇上洪福,频降双麟,虽说凌美人无福,但如此态势,亦是天佑皇室枝繁叶茂。 近日皇帝忙于国事加之凌美人辞世,更少论后宫之事,想至此,太妃便传令御膳房准备燕窝补品,摆架永和宫。 平轿落地,闻淡淡花香,太妃掀帘望之,只见庭前海棠结了满株累累的珊瑚红果实,配着经了风露苍翠的叶子,煞是喜人。 轿子已落,宫人小禄子弯腰跑到永和宫前,高声报道:“太妃娘娘驾到!” 此时的祁初宸,身旁两只熟睡的小脸粉扑扑的,床榻边围了一群宫娥太监,两个小娃儿时不时撅撅嘴动动眉,却惹得一阵笑意,永和宫一片欢腾,宫里下人们也是面带喜气,进进出出皆是蹑手蹑脚,怕惊着了两个婴儿,轩窗以布遮起,室内光线却不至于昏暗,祁初宸伸手轻抚了两个小娃儿粉嫩双颊,轻笑出声。 宫外一声尖锐的嗓音传来,“太妃娘娘驾到”,下人们纷纷至屋外跪了一片,候太妃娘娘入内,“奴才参见太妃娘娘,太妃娘娘吉祥…” 祁初宸心里一惊,不知她怎来了,转念想着,该是来看孩子的吧,刚欲起身,却觉得稍有不便,只得尴尬斜倚于床榻间。 太妃移步下轿,素手轻轻搭在宫婢腕上,护甲镶嵌的璧绿宝石在阳光在熠熠生辉,缓步入内,穿过匍匐在地的宫婢内监,望着斜依在床榻间的祁氏,莞尔。 “不必起来了,好好歇息。”随后她端坐于床边,挥手轻言,“你们也起来吧。” 在她进来之前,祁初宸坐于榻上,翘首看向门口,见一华服女子入内,雍容华贵,福态逼人。 而此刻祁初宸尚不宜下床行礼,颔了首,两侧青丝随着动作垂下,“妾身祁氏初宸,见过太妃娘娘,未能给娘娘请安,实乃初宸罪过,待身子好了些,再前往太妃娘娘宫里请罪。”言辞间轻声细语,怕扰了床上两个小家伙清梦,屋外下人们闻得她话,起身各自忙开了,稍时便有婢子沏茶入内。 如此客套谦卑之言,掌管后宫的太妃早已听惯,并不以为然,仅是淡笑,目光飘到两个幼子梦靥之上,赞道:“好水灵的一双娃娃!” 太妃将护甲摘下,轻轻为她们掩好被角,抬眸,温婉道:“祁美人现今为皇上诞下双璧,开枝散叶,为皇室功臣何罪之有呢?好好调息身子才是正理。”言至此,婢女已经将雪燕窝端至面前,“本宫特地嘱咐御膳房为你熬制雪燕窝,以供产后补血所需,”回首瞧着祁初宸摇摇头,“看看你的身子,亦太纤弱了些。” 祁初宸听她夸赞,心里却反倒有些酸痛,面上却是如常,丝毫未显露。果真是做过娘亲的人,看着她摘下护甲替孩儿掖被角,心里暖暖,可眼前这人能一直这么护着她们么? “多谢娘娘关心,初宸没事,为了她们,初宸受什么苦都值得。”祁初宸双手接过了燕窝,捧于手心。 “太妃娘娘为了皇上,不辞劳苦掌管后宫,天下母亲,不都一般么?”祁初宸将瓷碗捧在手中,却是偏眸看了看她,有些不适在别人面前用膳,只抿唇一笑,粗略食用了些。 太妃静听其言,目光于室内流连,定格在墙角古琴之上,勾唇,缓缓道:“美人初为人母,又蒙盛宠,何苦之有呢?”随后,轻扶首,“皇帝虽非本宫所生,但却始终视为己出。本宫也盼望东宫早日入主,不辜负先皇嘱托。” 窗外花景繁促,太妃貌若随语道:“本宫一向望后宫和睦,正若俗语‘家和万事兴’,有了委屈,不要自己担着,放在寻常人家,你们同我亦是婆媳相称,现今,只不过是称呼变了而已。但是,勾心斗角、明争暗斗的把戏,本宫是万万见不得的。” 听她说何苦之有,祁初宸心头暗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其中痛苦她未曾尝得,又怎会得知?只如此想着,却是未曾挑明,免得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祸及幼儿。 “家和万事兴…太妃娘娘掌管之下,后宫姐妹一向和平相处,未曾出什么乱子,入宫年日稍久的姐妹们,更是情谊深厚,掖庭宫那边在姑姑教导下,也是勤习宫规,只少数未能收敛了性子,莽莽撞撞出了错儿,妾身碰着了却也叫姑姑留心了些,责回去多抄了几遍宫规。” “欧?”太妃闻言即抬眸,仅是淡笑,“看来掖庭宫的教导们真要好好反省了,教导无方,还要劳烦美人来训诫。”她随之侧首,缓缓对身后宫婢道:“传令下去,掖庭宫掌事杖责二十,其他教导宫女减免半年俸禄,若再有纰漏,严惩不贷。” 太妃心中稍有不悦,而面上仿若无事般,抚摸着婴孩额首。传报祁氏曾一度深居浅出,如今却不尽其然,行似收敛,心中未必无沟壑,如今只是七品便用权立威,若羽翼丰满,岂不更难驾驭? “本宫记得你擅长琴艺的,平日里还喜欢做些什么呢?” 祁初宸听她不明不白就罚了掖庭宫姑姑,知她原是责自己多事,轻扯了抹笑意,“烦姑姑等会儿…”出言拦住了欲去传懿旨的姑姑,继笑着看向太妃。 “娘娘且听初宸详说,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责了掖庭宫掌事,教导姑姑。她们心中必定不平,娘娘好意,她们却是未必知道,娘娘想要的‘家和万事兴’,不就破灭了?” 身旁孩儿动了动,祁初宸赶紧俯过身去安抚幼儿,少时再回过身来,“初宸也在掖庭宫待过,教仪姑姑苦口婆心,也是知道的,前些日子臣妾身怀有孕,心情烦躁便四处转了转,于掖庭宫遇见了一刚入宫的秀女,那秀女礼数不周全,出言顶撞,吓坏了臣妾倒是没什么,妾身腹中孩儿可经不起吓,好生懊恼那秀女怎如此鲁莽,便责了几句,罚她抄了几遍宫规。” 16.红颜娇-第16章 太妃驾到 话中有话(2) 祁初宸灵动双眸,悄悄瞧了太妃一眼,续言:“几日后,再见那秀女,已是落落大方,礼数皆是周全,一手蝇头小楷也是着实惹人喜欢。”随后她赶紧示意一旁寰儿将那秀女抄的宫规与半卷佛经拿来给太妃娘娘过目,见太妃注意到其中佛经,稍垂了眸子。 “妾身当时身子不灵便,晨昏不能礼佛为皇上为大羲祈福,便想了如此法子,挑灯抄经书,望佛祖保佑皇上,保佑大羲子民……不巧将要临盆又不能累着了孩儿,见那秀女一手妙字,且不慎伤了腿,便起意让她待抄经书,每卷经书初宸皆细细查阅过,无半字之差……” 祁初宸小心翼翼地翻阅着佛经与宫规,以便太妃查看,“娘娘您看……那小主也只是刚入宫,规矩未习周全罢了,才几日便叫人刮目相看。依妾身看,娘娘不仅不罚,还得奖励管教姑姑们呢。”掩嘴笑了,复睇了太妃,“还有这一片诚心抄佛经的万小主、凌姐姐福薄,妾身与陆美人如今皆是忙于孩子皇上政务繁忙,身畔连个解语花都无……妾身拙见,还请娘娘指点,至于妾身……平日也就弹弹琴,绣绣花罢了。”祁初宸眸光飘向床上一些孩儿的肚兜小衣,越感温馨。 而太妃只是静待其神色并茂地讲完,并未接过佛经,仅垂眸,凭她呈着翻阅,浅笑,身侧婢女见太妃并无指示,垂首淡思片刻,径直走了出去。 尔后,室内一片宁静,浅时,才见太妃微颔首赞许,“果然是好字,看来美人不仅乐于训诫秀女,也懂得善用其长,但愿掖庭的教导吃一堑长一智,多栽培几个如同美人这般的妃嫔,后宫我就大可放心了,”稍停顿,太妃似想起什么,“不过万事以后也应将心比心,那万氏腿脚既已不便,也应不离床榻悉心调养,一心求善固然为好,但也不应劳她人之疾,嗯?” 祁初宸见太妃已看完,便将佛经小心翼翼交给寰儿放回,瞧见太妃贴身侍婢已经走出,仅是轻笑,想想自己已道明原委,太妃娘娘又未曾再下旨,那侍女既然跟随太妃娘娘多年,自然是不会擅自传懿旨,罚掖庭宫姑姑的,不然这假传懿旨也不是个小罪。 “娘娘谬赞了,妾身只是做份内之事,新来的妹妹们不懂事,妾身等提提醒也是应该的。若是让皇上见着了这等莽撞的秀女,怕是又要心烦了……妾身等只为替皇上排忧解难,能做的也就只是这些了,”听她提起万氏伤势,祁初宸不急不缓解释道:“万氏腿上只是烫伤,已查看过并无大碍,只在家歇息两三日就可好了。劳他人之疾,妾身自是不会的……” 闻此,太妃淡然一笑,“果然是个懂规矩的孩子,”随后她单手扶额,身旁婢女见势盈然上前,将护甲轻轻套于她素手之上。 太妃在婢女搀扶下缓缓起身,“‘无规矩不成方圆’,何况皇宫大内,但是规矩是奴才们恪守的,即为主子,凡事更要追求得体,”她面容平淡,平淡中话锋一转,“中宫无主,然先帝有灵,还以为本宫心疲体疾不在了,竟劳烦美人帮忙训诫秀女……” 祁初宸自知这样僵持着下去,难免会撕破脸,只谦逊点头浅笑,“臣妾知错了……这般越俎代庖责了新妹妹,本是想着不过是一件小事,再者娘娘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便不敢打扰,好心做了错事儿,还请娘娘责惩,以儆效尤。” 祁初宸低垂了眉眼,羽睫轻颤,产后本来身子虚,与她说了这么久的话也着实累得慌,瞧她戴上了护甲似是要离去了,心里反倒松了口气。有些人现在惹不得,更不宜急功进利,以免乱了分寸,如果让自己爬上高位,又岂会轻饶那些弱蚁? 太妃微微颔首,理一理身上的莲青色夹金线榴花缎袍,微笑,“心性玲珑,不枉皇帝疼爱你,本宫说过,你如今是皇室功臣,本宫也很喜欢你的脾性,毕竟年轻……”微顿,意味深长道:“凡事可以慢慢来,祁美人贤淑聪慧,连降双璧,本宫做主,晋你为从五品良娣,皇帝那边我会通传。” 太妃抬眸凝视于她,话中有话,却不道开,面上只作悠悠道:“今日的话只当寻常家训,既能为皇帝排忧解难,又能得体务实不失本分,日后,良娣莫要让本宫失望。” 祁初宸万万未曾料到,会从“从七品美人”连晋两级,惊喜欲下床行礼,身子一牵,却是不便,只能颔首俯身,谢道:“谢娘娘……”她低垂的目光扫视了床榻上那双幼儿,唇角微扬起,待起身已敛容,“妾身自当谨遵娘娘之言,不让娘娘失望……” 太妃并未多语,在侍女搀扶下缓缓离去,只觉庭内海棠红果灼目。身侧婢女悉心搀扶着她,步出永和宫伤离小筑后,满心不解,却忍不住低声道:“方才那祁良娣多有无礼,还有心忤逆娘娘,娘娘为何还要为其晋升呢?” 太妃一路欣赏着庭中花景,含笑淡然道:“这样的女子,屈尊于七品岂不委屈,更何况诞下两位公主,本宫顺水推舟,帮皇帝做心仪之事,也不枉费先帝嘱托,至于坐不坐得住,就是她的事了。” 太妃随手折下一枝海棠,不露痕迹地冷笑在端庄的面庞上一闪而过,随之红果颓废地从指间败落。“回宫。”子嗣,恩宠,到头来还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而另一头,仍处永和宫伤离小筑的祁初宸,庆幸晋升的同时,心中仍对太妃有怨念。此时太妃掌管后宫,似一手遮天,如同掌握着他人的生死簿,却让人觉得高不可攀,若她长命百岁,那这往后还有好日子么?好在皇上并非她亲生,她也只不过是个太妃,而非太后,又没权垂帘听政,也足以证明,她不过是个虚设,没有实权,亦大可不必放在眼里,只是有什么法子可以取代了她的地位呢? 17.红颜娇-第17章 遇陆贵人 各怀心思 兴庆宫碧波池 转眼间,祁初宸已是顺诞一双小公主,幸得太妃心悦,夸其贤淑聪慧,连降双璧,便作主晋升她为从五品良娣。 今个天气晴好,祁初宸携丫鬟抱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儿出来,感受这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暂且忘了心烦之事,嬉笑逗着孩子们,玩闹了许久,打着呵欠的小脸似乎是有些倦了,便让宫娥抱了她们回去。 祁初宸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出了亭阁,顺着小径闲荡,难得今天未施粉黛,青丝半绾,仅戴了示以份位的簪子。感觉御花园里今儿人似乎少了许多,应是赶去凑热闹了吧,想起那次专至绮云宫澜月阁中,却看到向晚晴那嚣张嘴脸,玉指紧攥,狠狠摘下了一朵娇艳欲滴花卉,把玩于指尖。 祁初宸心里怨念,走了一个凌绯熙,如今又来了一个向晚晴,个个都是不善的主,大选已开始,六宫过不久又会出很多新鲜面孔,不知到时得宠的又是谁? 她猛然想起绮云宫里的陆美人,如今已升做贵人,不知绮云宫来了新主子,她日子过得怎样了? 恰巧,因一早尹馨莹便在寝宫内到处乱跑,拗不过这个调皮的小家伙,陆静璇携着她胖胖的小手漫步在御花园里。 尔后陆静璇坐在碧波池边看着她在草地上追逐蝴蝶,长命锁上的小铃铛叮当作响伴着她咯咯的笑声。 陆静璇扶了扶发髻,将掉落的碎发重又理顺好,自诞下馨莹便很少再穿繁复的衣饰,只怕不小心伤了她。 贴身宫女瑾晨在一旁忿忿然,绮云宫来了位新主,听宫娥们的话语,似是太妃的外甥女,倚着太妃才进宫便被封做婕妤。 对此,陆静璇只是浅浅一笑,方进宫便得高位又主持殿试,她的嚣张跋扈也有耳闻,如此显露锋芒,不知她是否知道自己已然站在风口浪尖上,成为众矢之的,份位再高不得宠又如何?最近宫中事还真不少呢,凌美人去了,丢下小小的大皇子,也怪可怜的。 随后,陆静璇感悟颇深,望着在蜜罐里的馨莹,莞尔一笑。只见馨莹喘着粗气,捏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跑来,她随之蹲下身理了理她的衣裳,擦了擦她汗津津的额头。 看她得意地昂着头,陆静璇将她抱在膝上,喂了些水,心中却不由生起一些担忧,皇上赐封馨莹为玉漱帝姬,带给她荣耀的同时,也许也带来了些危机,但不管怎样,作为母妃是不会让她受伤害的。 一阵小孩子嬉笑声传入了祁初宸耳中,起了身子于高处望池边看去,一个机灵活泼的小娃儿在草地上喧闹着。,真是说曹操便遇曹操,陆贵人的孩子都会走路了,才感叹这岁月不待人,过不多久自己那一双孩儿也能说话,走路了吧。玉漱公主,果然是个好封号呢。 祁初宸笑着朝那群人走近。“陆贵人好兴致呢…”至那娃儿身前,不理会行礼众人,伸手整理了她有些耸起的衣裳。“小公主哦,祁母妃带你玩儿可好?” 陆静璇看着款款走近的佳人,起身将馨莹放在地上,和善的一笑,福身,恭道:“绮云宫贵人陆氏给良娣请安。” 见她未搭理自己,却径自走到馨莹身边,对她的问话,馨莹只是不明所以的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陆静璇忙走到馨莹身边拉了她的小手,一同福身旋礼,歉意笑笑。 “这孩子到现在还不会讲话,良娣见谅。馨莹,来给祁母妃请安。”陆静璇温柔地看着小小的人儿像模像样地请安,莞尔依旧。 祁初宸看着那孩子可爱的模样,噗嗤笑了声将她抱起,“才一岁呢,还早……”看着她笑得裂开的小嘴,又看了眼身旁的陆静璇。 “都长了好几颗牙了,呵呵…她的两妹妹,还只知道整天儿的睡觉呢。”祁初宸将她单手抱住,一手轻轻捏了捏小脸蛋儿。“祁母妃带馨莹去玩儿好不好?嗯?” “嗯,皇上也说他两岁时候才会说话,许是随了皇上了。”陆静璇取帕子拭净馨莹额上的汗珠,闻言,略颦眉。 “这阵子正长牙,总是咬手指,整日里小手湿漉漉的,又不敢给她吃的东西咬,怕吃坏了肚子。真真是个小麻烦精。” 陆静璇随后释然一笑,忆起馨莹出生后便是每日里睡觉,总是睡不醒似的。“小孩子长得快,再几个月就没那么喜欢睡觉了,就该折腾人了。” 祁初宸掩嘴巧笑,点点馨莹小鼻尖。“确实是个小麻烦精,本嫔宫里每天洗被子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嗔笑着看了眼她,同为人母,感觉应该一样吧,虽忙碌,心里却是欢喜。“宫里新来了向婕妤,贵人妹妹可有去转转?” 陆静璇听她说着两位帝姬的琐事,莞尔,同馨莹幼时一般,不让人省心,不过说来,哪个孩子幼时让人省心的。 闻及向婕妤,陆静璇只是淡然笑笑,只怕宫里现在只自个还未去拜访过吧,摇了摇头。“虽是住在一宫里,却甚少见面,去过一次正巧碰上秀女殿试。往后馨莹闹腾起来,也未抽出空来。”心中寻思着,等抽空去拜访,指不定要寻出个什么理由,扣在她脑袋上呢。 沉甸甸的小娃娃抱在怀里着实有些累得慌,祁初宸蹲下了身子将她放在地上小心扶着。“不去也好,省得心里堵得慌。”似是有意无意地说着,纤指轻扯着娃儿衣角。 “向婕妤仗着太妃娘娘宠爱,可嚣张得不得了,贵人妹妹与她同住绮云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去转转可叫她要说闲话了。” “姐姐说的是。”陆静璇微颔首,微微叹了口气,抬眸看了看天际,湛蓝,终究还是得去的。“明儿早上我便去看看吧,省得让人落了话柄。”心想,太妃娘娘再宠爱再把她当宝,也逼不得皇上去宠幸一个不喜欢的人。越觉得可笑,便打散了所以顾虑,打发了下人去泡些茶来。“今个天气好,一会妹妹泡些茶来,与姐姐在这赏赏花品品茶,可好?” “嗯,明早一同去太妃娘娘那请过安了,你我顺道一起去看看她也好……”祁初宸笑睇了前去沏茶的宫娥,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 “今个天气真的很好呢,两小家伙刚闹腾累了,这会儿刚回去睡了,我也正好能安生会儿,”提起那两个孩子,祁初宸眼里笑意愈深。 “赏花这可不是最好的地方呢,”祁初宸瞅了眼旁边碧波池,靠近水边的花卉虽肥美却花期短,这时候已是满地残红。“天气好,贵人妹妹和我一同走走如何?” 陆静璇微低臻首,看着人前的佳人,毕竟是做母亲的人了,比初见的时候更成熟,雍容。 馨莹胖胖的小手揉了揉眼睛,抬起迷蒙的眼睛叫着母妃,陆静璇会意地笑笑,遣了奶娘带她回去休息。 “也好,太妃病时免了请安,也好些时候不见了,也带上孩子们吧。”看着远去的馨莹,想想小家伙也该见见太妃了。 “姐姐得了两位帝姬,往后宫里就热闹了,连馨莹,三个小不点也好有个伴了。” 平静无波的池子,有些死气沉沉,偶尔蹦出的鱼儿划开一阵涟漪,一圈圈散开。“姐姐如此说,静璇自当奉陪了。”再好的景,也会看腻的吧? 祁初宸心想,这女子总是如此温顺,让人不起敌意,巧笑着点点头。“是该带着孩子去给太妃娘娘请安了。”她噙笑的眼儿弯起,微眯着,幻想着两个孩子长大后欢腾在身旁的情形,不禁嗤嗤一笑。 “只怕到时候太闹腾了,”祁初宸起身沿着小径,与她二人并排走着。“过些日子,就热闹了……” 祁初宸意在言外,大选已开始,那些秀女岂会甘心一直做那无品级无权无势的秀女?到那时候,争风吃醋尔虞我诈,只怕要叫人心中烦躁了。 微凸的石子路绵延而去,陆静璇感觉踩在脚下有些咯脚,渐渐远去的碧波池被众人抛在身后。一座座殿宇在花木丛中显得有些朦胧,看不真切,一只猫卧在树枝上眨着狡黠眼盯着一行人。 “呦,这是哪宫养的猫,它倒是惬意。”浅笑着盈盈一指,却见那猫伸了伸爪子,跑走了,摇了摇头,还是猫儿自由些。 泠泠之音传入耳中,“过些日子,就热闹了……”,陆静璇默然颔首明白她的意思。大选,秀女唯一的机会,能否上位便是她们的造化,难保哪个不是日后受宠的人,一个一个,还真是不容小觑。这天下只得一个皇帝,想独享的人……可不止一个。“热闹些……也好。” 祁初宸听她言,侧首看了眼那树上的猫儿,掩嘴一笑。“它可惬意得很呢,这太阳晒得暖洋洋的,人都倦了,何况猫儿呢?不知是哪宫养的,公主们还小,可不能让这猫儿近了身。”她心中暗暗担忧起孩子来,待回过神暗暗一笑,才刚送回去,这会儿竟又挂念上了。 “是热闹了,也好…这日子不无聊了。”祁初宸嘴角笑意噙得愈深,手指有意无意地捋着云袖。 “我也不喜得这东西,上蹿下跳的,爪子又那般尖利。”陆静璇看了眼刚才猫儿呆过的树枝,下意识地掩了掩口鼻,轻摇手中的团扇,驱赶着夏日的炎热,丝丝凉风撩开耳边的发,有些痒,浅笑。 “姐姐现下是一刻都离不了帝姬了。”其实她深有体会,自个不也一样,只得这一个宝贝儿,捧在手里,含在嘴里,放在心里,哪都不放心。“姐姐的帝姬可起了名字了?” 相伴而行,祁初宸身侧有她手中蒲扇扇来的清风,扫过面颊留下一片清凉。“自己身上落下的肉,怎会不担心?” 祁初宸侧眸笑着瞧了她。“我看,贵人妹妹还不是一样?”听她问及两个孩子的名字,心里一堵,继而展颜笑着。“自己倒是寻思了几个小名,先叫着,等陛下有空闲了再取。” 陆静璇抬手掩唇,遮不住满脸的笑意,却想起早些出生的那孩子,微微叹了口气。“珏勋那孩子,也怪可怜的。” 再提及皇上,有些气恼,陆静璇微微抱怨道:“等皇上取名字可真是不易,馨莹足足等到前几月才有名字,现在有时候叫她名字都有些反应不过来。”挥了挥,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不远处一片粉红,煞是惹眼。“姐姐,那处花开的正艳,不若去瞧瞧?” 祁初宸瞧见她抱怨模样,皇上对她特殊果真是不假,试问这宫中,还有谁能与他如此? 思此,祁初宸不由得轻摇了头,“皇上日理万机,抽出空闲来自是会给孩子取名儿的。至于钰勋是皇长子,虽说凌美人仙逝,可皇上和太妃对他也是上心的,贵人妹妹还是别担心了。”随后轻点了头,和她一起往花丛中走去。 深宫本是事非地,谁对谁错,谁幸谁负,岂是一言了然?淡看一切繁华若梦,又有几人不堪回首?笑过,其实不过是浮云障目。 18.红颜娇-第18章 谁得帝王 心中挂念 绛雪轩,位于兴庆宫内,临碧波池而建,轩内展有大羲各朝皇帝所收集的名贵字画,供后宫家眷共赏。 帝尹天启,独步于此,触景思人,长叹一声,回忆起昔日的她,言紫梦,原为民女,却有幸与微服出行的他邂逅于镜湖,重逢在微山湖,而随他入宫后,她最喜欢的地方,便是这绛雪轩了。 而大羲史册,仅是记载了“元兴二年,夏,帝微服出巡,携民女言紫梦入宫,册封正八品更衣。秋季下旬,晋封从六品美人。冬末,言美人患病离世,帝悲,追封言氏四品婕妤,谥曰‘淳’”。 那一年绛雪轩…… 言紫梦吩咐身边的宫女太监留驻在门外,轻轻推起门扉走进了绛雪轩,处处透着墨卷的香气,闭目轻嗅,嘴角微微一笑,浏览于一副腊梅之处,细细端详,忍不住自喃。“大雪纷飞,独有梅花香气逼人。”仿若间,可以感觉到丝丝寒意,可以轻嗅到梅花芳香。 尹天启闲来无事,想起爱妃紫梦,信步往其寝宫走去,到了那,四处张望,却不见她的踪影,不免失落,便寻问一宫娥,“言娘娘去哪了?” 宫女纷纷屈膝下跪,低着头,不敢言多,只作恭道:“回皇上,娘娘去了绛雪轩。”像似慌作一团,但愿她们的主子早点回来一样的畏缩。 “哦?”尹天启闻言,便急不可待地转身向绛雪轩走去,多么希望瞬间便到佳人身边,好好陪陪她,毕竟这些天忙于朝政,怕是让她孤单受委屈了。 不知看了多久,言紫梦感觉到一丝疲惫,手捂住嘴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转身从书架上,随手拿下一本书,来回翻看着。那是一本棋谱,上面记载了很多种棋局。 尹天启见宫女太监留驻在绛雪轩外,想必她就在里面,一太监公公跪拜后欲高唤,连忙制止,而他则悄悄走进去,恰见她正拿着一本书看得入迷,他浅笑如往,又好奇欲近前,却不舍打扰她,便未言语,先寻一处坐下,静候。 细细翻看之下,言紫梦越发觉得此书的精妙之处,一时忘了疲惫,竟看在那里看了很久,终将一局看得透彻,这才舍得移开目光,扫视之下,正对上他的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正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惊喜万分,笑容可掬,忘了微福身行礼,仅是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娇柔唤声,“皇上。” 尹天启亦是暖和地微笑,一下便伸手拉她坐在身旁,双眸尽是爱恋痴迷。“没想到爱妃对棋还挺有研究的,看了有如何精妙之处啊?说来给朕听听。” 言紫梦在他身旁坐下,纤手与他自然地握着,笑意更浓,听其言,轻叹一声,缓缓靠入他怀里,言:“棋局千变万化,一颗小小的棋子就可以改变全局,不可小视呢。” 尹天启让她轻轻依偎自己在怀中,右手抚摩她的青丝,听她的言语不住地点头,眉色大悦。“没想到爱妃还有如此的见地。”望着眼前佳人,是这般惹人爱恋,想起彼此的邂逅,镜湖,微山湖,每次相遇都让自己着迷,她的清纯脱俗,不像她人的恭维,只有她,最能善解人意,也只有她,不是为了那繁华而入宫的,而是为了彼此这份难得的情缘。 言紫梦单手轻轻拍着他的胸口,抬眸对上他的眼,问:“皇上怎么会来这里?”继而有些委屈地撇撇嘴,“好久没见到你了。” 见她撒娇的样子刹是可爱,尹天启心里明白,那是她的牵挂,正如他的期盼,故意逗她道:“朕要不是想你,能到这里来找你吗?”随后在她脸上轻轻掐一下,相见的痴缠,满截了思念,原来帝王也可能拥有一个女子最真的誊恋,而不是纯粹后宫佳丽,一概而论,贪图安逸,承蒙恩泽,开枝散叶。 被他掐了一下,言紫梦却感觉很甜蜜,听他这么说,站起身,双手捧住他的脸,低头看着。“想我了?” 尹天启迷恋般地感受她小手的触碰,是那般娇滑,四目相对,感觉很幸福很甜蜜,“嗯,朕想你了,所以来找你。”他就象孩子般的,脸在她的手里来回轻轻磨蹭着。 言紫梦心里暖暖的,想到他是一国之君,更是自己的夫君,眼前的男人,就这样蹭着自己的小手,眼前的君主用自己的行动,如此宠溺着自己。 她双手把住,不要他来回蹭着,缓缓低头,印上自己的吻,只想让他知道,此时的自己就是很想吻他,深深的一吻,诉说着心中的缠绵。 当她的香吻印在他的额头上,尹天启,由心地渴望,这一刻凝固,希望便是永久,依然看着她,从她的眼神中看的出,感受她那浓浓的情意。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入怀中,久久没有说话,就这样抱着,就觉得很舒心,仿若再多的烦恼琐事,遇到她都能消去。 情到浓时,就算是彼此简单地相拥在一起,也一样幸福到极点,言紫梦满足地靠在他怀里,像一只偷懒的小猫,有些着迷他的怀抱。 绛雪轩外此时正下起了雪,雪花四处飘散,映衬着整座绛雪轩。想到绛雪轩外的景象,她脱离他的怀抱,伸手将他拉起,“皇上,我们去赏雪好吗?” 空中,晶莹的雪花像轻盈的玉蝴蝶在翩翩起舞。尹天启微笑站起,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看雪咯,你们都闪开。” 这是个粉装玉砌的世界,此刻格外宁静,他伸手接住一朵飘下的雪花,冰冰凉凉的,看着美丽的雪花在掌心里融化,他心中的忧虑,仿佛也渐渐融化了。 言紫梦欢快地跟着他跑了出去,不理会身边匆匆而过的宫女太监,随他一起步入白色的境域。雪花飘散,散落在二人的身上,彼此的笑声充斥着整个绛雪轩。 白色皑皑的雅景,只有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笑是灿烂的,声音是甜蜜的,两个人的相守便是最幸福的。 19.红颜娇-第19章 女子善变 皇上岂是一人的 元兴二年兴庆宫碧波池…… 言紫梦闲逛至碧波池,被这里的特殊景致所吸引,伸手拂开搀扶自己的宫女,顾自弯身至池边,伸手轻触池水表面,勾起一层绿色水藻,看着不失清澈的池水。几尾鲤鱼,似乎在淘气看着她,继而快速窜入绿色的保护屏下,看此情景,她不免掩嘴轻笑。 秀女甄嬛缓缓走去御花园,见着正好得茂盛的牡丹,便想走去摘一朵,那花却刚好悬在湖上,想伸手去摘,却摘不到。 然后,恰见着言才人,便觉着有些失礼,她慌张地说道:“秀女甄嬛参见言才人。” 言紫梦正顾自欣赏着,不想,却被水中一抹清丽倒影所拉离视线,抬眸,见她有些慌张,眼神示意身边的宫女将自己搀扶起,对其点头,温婉一笑。“妹妹不必客气,只是,你怎么知道我是言才人?” 甄嬛随之浅浅一笑,不再那般紧张,道:“呵,甄嬛在宫中的早听宫人们说起过言才人。所以,”顿了顿,又道,“甄嬛不知才人也在此,多有冒犯。” 言紫梦眼睑下垂,长长的睫毛忽闪着,摆摆手,“没什么,这里本就是姐妹们欣赏的地方,”她习惯地向前走着,示意那女子也一同欣赏,“妹妹叫甄嬛,很特别的名字。” 甄嬛见才人此般好相处,便与其一同欣赏,莞尔,道:“呵,名字是家父取的。” 言紫梦听她谈及父亲,不免有些伤感,紫梦的父亲如今又在何处?十八年来她却不曾见过。侧脸看着身边的甄嬛,问着:“妹妹的父亲一定是个好父亲吧。” 甄嬛闻言才人问起,不禁想起往昔的点点滴滴,心思飘远,少时,方回道:“家父一直都很爱培养甄嬛,虽然甄嬛只是家中的一此女而已。甄嬛就是奉家父命,才来宫里的。” 言紫梦眼神微动,很是羡慕她从小依偎在父亲身旁,边走边伸手摘下一朵牡丹花花蕊,这才想起问她,“妹妹在宫中可还习惯。” “来宫中这数十日都还好。”见着言才人很是惆怅,甄嬛只好刚说完便站在一旁,静而不语。 言紫梦见她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以为她有些不适,上前拉住她的手,“妹妹有何不适?”眼神示意宫女靠近,看是否需要帮忙。 见着才人拉着她的手,甄嬛才缓过神来,然后嫣然地笑了笑,“没事儿,只是夜里有些着凉了,喝两服药就行了,言才人不必担忧。” 听其言,言紫梦拉着她走到附近的凉亭处,二人一同坐于石凳之上,伸手轻缕额间发丝,吩咐身边的宫女。“将我的披风拿来,送给甄嬛小主。” 甄嬛见才人如此紧张,赶紧婉谢,“才人不必紧张,只是小病而已。”思索片刻,早听闻言才人做事儿细腻,贤良淑德,今个儿可见着了。 言紫梦只是淡淡一笑,看着石桌上帝点心,素手拿捏起一块,只是近观,却不食之,言:“小病更要注意才是,哪个大病不是从小病开始的?”说着笑了起来,随手将点心递给她,“吃吃看,这点心不错。” 甄嬛接过才人递给自己的点心,觉得很是温情,接着眼眶便略有一些湿润,暗想,不知在这后宫内,往后还有多少人会对自己这般关心了。 言紫梦看她这么容易感动,不知该怎么说她,只是轻拍她的手背,“其实这没什么,本就是我该做的,只是这后宫,”她忍不住摇摇头,继而好心提醒,“还是隐藏自己的情绪好一些。” 甄嬛听了才人的话,真心谢道:“谢谢姐姐如此提点甄嬛。”然后,她偶觉一丝眩晕的感觉,揉了揉太阳穴,稍好了一些,“那……姐姐,甄嬛还是先回了。” 这时宫女也将披风送来,言紫梦站起身,接过披风,“等等,”上前将披风披在她肩膀,莞尔,“去吧,好好休息。” 甄嬛本想走了的,又听见才人叫自己,抬眸,尽显感激,“谢谢姐姐。”说完,便离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言紫梦垂眸看着远处的池水,一池清幽,绿意盎然,嘴角淡然一笑。 半个月后…… 浮碧亭,邻近华清池,亭外碧草鲜花,远远望去仿若浮于“碧海”之上,故名“浮碧”,亭内备有香茗,专人侍候,备后宫家眷游园休憩使用。 凌绯熙漫步于御花园,虽说初入宫闱,却已渐渐习惯这深宫生活。浮碧亭内风景怡人,路边磐石间无名小草,远处一丛丛的富贵牡丹盎然。 处处不知名奇花异草绽放,凌绯熙脸上泛起淡淡笑靥,挑了块干净的磐石敛裙而坐,不时摆弄路边花草。 言紫梦秋风轻轻地吹着,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身边的侍女递过一粒葡萄。她伸手接过,放至嘴里,晶莹的葡萄在嘴中流转,轻咽,尔后手轻轻下滑,拂过身边的花草,花草顺着指尖,柔柔滑过。 凌绯熙闭眸享受这微风之中的淡淡青草清香,未觉身旁有人,良久睁眸,与一华服女子四目相对,望其装扮,心内略略思忖,似与姑姑所说之才人相似,起身,盈盈浅笑,微微欠身,泠泠之音。“绯熙见过言才人,才人万福。”言罢,未起身,浅笑未改。 身边的侍女早已附耳禀报,言紫梦顺着侍女的眼神望去,正好与之四目相对,只见她并不躲避自己的眼神,而是笑语相迎。 言紫梦一个眼神示意,侍女将她扶身坐起,这才轻抬右手,微唇轻启。“先起来吧,你是新来的秀女吗?” 凌绯熙依言起身,笑靥如花,想起教仪姑姑说眼前之人如今是这后宫最受宠之嫔妃,心内暗暗思索,如今自己在宫内无依无靠,何不依附着其,虽说不能恩宠不绝,终究不会湮没芸芸。随后问其言,不加思索,柔声回道。“回言才人的话,绯熙是此届秀女。” 言紫梦转头看一眼身边的侍女,言:“给绯熙妹妹赐座,”继而,再次看她一眼,浅浅一笑。“我叫你妹妹,想必妹妹应不会介意吧。” 后宫便是如此,从不缺乏女人,更何况都是皇帝的女人,她的心,被这想法刺痛,眼眸掩饰不住的失落,又想想,既然都是他的女人,还是会尽力去照顾好她们的。 凌绯熙心里明白,后宫尔虞我诈,若不及早找个明主自保,他日必当殃及祸池。 见其侍女端来竹椅,凌绯熙盈盈一礼后敛裙端坐,见其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失落,佯装未觉,心中却暗自嘲讽,后宫女子共侍一夫,虽得宠亦不能日日霸占君主,无奈一笑,这便是宫中女子。 再闻其言,凌绯熙悠悠道:“如此,绯熙斗胆唤一声才人姐姐可好?绯熙初入宫闱,许多事还望姐姐提点。” 秋风适时地吹过,有点冷,忍不住紧了紧双臂,身边的侍女为言紫梦披上一袭白色披风。 “提点什么?既然大家有缘地后宫相聚成为姐妹,就算是缘分。”言紫梦不解地抬眸,看不透自己的想法,清澈的眸光,散发着异样。 凌绯熙未接其话,心中默念,后宫本就是相互利用之地,今日汝位高于吾,吾必当投靠与你,所谓交心在这深宫便是玩火自焚。 回过神,化作浅浅一笑,凌绯熙继而柔声,不卑不亢,娓娓叙述:“小主才貌兼备,如今圣宠不绝,她人自当要高看小主一些。” 言紫梦心中有所顾虑,后宫女子雨露均沾,今日的凌绯熙,他日难保不再我之上。见其言语,知她心意,只是她怎能轻易就范,小小秀女初入宫闱,就敢对自己这般态度,脸上并不表露任何不满,只是顾自摆动着杯盏。 “皇上岂是我一人的皇上?”言紫梦侧眸看她一眼,问:“妹妹也来杯茶如何?听说是从福建武夷山采摘下来的。” 凌绯熙闻言,顺从地端起石桌上的香茗,浅尝淡茗,盈盈一笑,悠悠道:“恕绯熙之言,大羲后宫初建,如今向天下广招秀女,”望着其未变的脸色,顿了顿,浅浅笑,细细语,“小主何不趁此机会为自己以后早做打算。”直直道出本意,未在言,静待其出声。 她的话还是刺痛了言紫梦的心,手不自觉地停滞,脸色微变。她居然如此直白,只是自己又该何去何从,曾经想过,想和他一起回到兰花邬,那里只属于彼此,可是,也许永远没有这个可能,因为他虽有了美人,又怎么轻易舍弃江山? 言紫梦脸上不察觉地一丝苦笑,转眼,挑眉,反而兴趣正浓地看着她。“妹妹这话,似乎有所指。” 凌绯熙知其在深宫如此之久,理应知道后宫之道,无谓一笑,淡淡道:“姐姐冰雪聪明又怎么不知绯熙之意。”放眼后宫二妃,思量过后还是投靠眼前之人更为妥当,也许今日之言,自己过于直白,然,其定会明白,未再言,笑颜未减。 言紫梦亦不再言语,假意疲惫,闭目,后仰,自然地仰躺与贵妃椅上。秋风瑟瑟,卷起一地落叶,她忽感清凉的风拂面而过,睫毛稍动。 夜幕悄然降临,仿佛将一切皆落下帷幕,如同现在各怀心思的二人。后宫便是如此,意在言外么? 20.红颜娇-第20章 贵为婕妤 为何帝却不宠? 绮云宫澜月阁 元兴七年,六月盛夏,酷暑难耐,向晚晴静待殿内,怔怔出神。她进宫至今,未见帝颜,波澜肆起,略略失措,斜躺竹塌,闭眸小歇,眉间紧锁,思忖未来,但求一朝凤冠霞帔。 尹天启顾虑太妃的颜面,想起一直没有见面的婕妤,今儿个打发一行人,独自缓步来到她寝宫,望望殿上的牌,轻叹口气,心中思虑,她毕竟是太妃的人,冲这关系,再怎么不情愿去接受她的存在,至少也是该会会面的。 闻宫娥通报,陛下到访,向晚晴水眸微张,敛裙起身,莲步轻移,相迎出殿,盈盈福身,螓首轻垂,泠音缓缓,朱唇轻启,浅笑悠然,福身未起。 “向氏晚晴,参见万岁,万岁金安。” 一串银玲般的声音传入耳中,尹天启仔细打量福身之人,微启唇,沉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他心中默念,朕要看看太妃的侄女到底是何等样子,免得有太妃撑腰,便自以为不可一世。 向晚晴依言抬首,柔声应“是”,抬眸与其相视,未避分毫。她终持浅笑,静静伫立,待其启言,久久静懿,仿若院内荷花,盎然绽放,荷叶衬托,娇嫩粉红。 光从她的举止,对于她的品行,尹天启已然心中有数,好厉害的女子,竟然不避及朕的目光而对视,笑,自古帝王,有几个愿宠“权妃”呢? 这次看清楚她的模样,虽然算不上是倾国倾城,不过倒也算得上尤物。他只是随意又似懒懒地抬手,“平身。”尔后,径直走进殿内。 见他进殿,向晚晴不由得思忖片刻,复而莲步轻移,起步随其进殿。宫人纷纷屈膝下拜,跪了满地,恭声请安。“奴才(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向晚晴只顾随他径直入殿来,未顾及周边奴人,直到进了殿内,恭请他先上座。待得香茗幽香,她亲自斟上,置于案几,作势相请。“陛下请用,寒舍粗茶。” 尹天启端坐于座,伸手接过她递来的杯盏,闻香茗舒心,浅浅品尝,方摆手示意无干人等退下,而面上淡淡,并不去看她如花似水的娇颜,只顾把玩手中的杯盖,并未言语。 向晚晴见他落座,遣退众人,不知他心中何意?细细打量,帝王之相,九五之尊,此时在前,心亦悸动。问今天下,帝王之恋,谁不奢望? 她亦随同淡抿香茶,含笑望其,秋波频频,娇笑待之。多少柔情似水,只盼他回眸一顾,后宫图的不只是这品级高低,更重要的,是帝王的心。 顿时殿内静寂片刻,尴尬的气氛在空气中漫延,而彼此却始终没有打破这一层。 见她的一颦一笑,倒也动人,尹天启放下原本拒她于千里的心态,暖言唤道:“坐吧,别老站着了,陪朕说会儿话,你进宫的时间也不短了,朕想问问体会是什么?” 向晚晴螓首微颔,至其身旁,坐其身侧,笑靥盈盈,脸颊绯红,樱唇轻启。“回陛下言,晚晴进宫,无一不适。”她稍稍转身,衣摆轻晃,簌簌作响,素指轻抚。 尹天启闻言,心中不悦,好一个无一不适,看来有太妃撑门面确实不错。“无一不适,看来朕好像多此一举吧,”他随之起身,环视四周,看看殿中金碧辉煌,应有尽有,续而淡笑道:“看来内务府对你倒是忠心,看看这设施,和物品,无一不全。” 离他话语,似另有所指,向晚晴思忖半响,倏地起身,盈盈下拜,泠音缓缓。 “晚晴不明,陛下前来,为何多余。难道陛下不愿见到晚晴不是?”她清秀的娥眉下,剪剪水瞳,蒙上雾气,低垂螓首,泫然欲泣。 不过一句话,见她如此在意,尹天启未加思索赶紧扶她起身来,用手帕为她轻拭泪痕,再将手帕递予她手中。 “好好的,哭什么,朕好久没有人说话了,随口之说,不必当真。”他话虽如此,可谁都知君无戏言,有些话故意说了,也只当是给她个提醒。 向晚晴被他轻轻扶起,接过锦帕,再拭去眼边残泪,淡笑对之。“晚晴明白了,陛下若不嫌弃,可时常来晚晴处相叙。”她芳心微漾,既已进宫,侍奉陛下,即是首则,素手轻抬,挽住他的手臂,浅笑未言,伴其身旁,唯有祈愿骤止时刻,让彼此永远形影不离。 尹天启看着身边的可人,一时语塞,虽然觉得她清秀可爱,可是不知为何,从之前未碰面时便是由心地排斥,总觉得她不过是太妃的眼线罢了。思至此,他并不愿在这澜月宫里逗留过久,于是开口道明了下,“朕尚事须办,改日再来。” 向晚晴虽不太理解,能感觉到他的故意疏远,但现下也只是先顺从,静待时机,因为明知“强求不得”。 “晚晴恭送万岁……”她话还没说完,他已然疾步离去,连背影都消失在这静寂的殿堂里。 三天后…… 未央宫清凉殿,处于未央宫后殿,每至夏天凉爽宜人,皇帝夏日避暑理政之处。 自那日,帝迫于太妃的压力,前往澜月阁之后,再无到访,向晚晴心内明了其不愿,想来,这坐以待毙从不是晚晴的准则,既然他不来她便寻去。 打探得知陛下踪迹,向晚晴伫立清凉殿外许久,直到殿内走出一太监,方上扬浅笑,微微侧身,泠音缓缓。“麻烦公公,请通报。澜月阁,向氏晚晴求见陛下。” 公公听明她的来意,一丝冷漠的眼神忽闪而过,抖抖手上的浮尘,冷冷道:“哟,娘娘你先候着吧,奴才进去看看陛下有空没。” 向晚晴待那宫人进殿,清丽面容附上一层阴翳,自个儿尚不是娘娘,那太监看来进宫亦是许久,如此待自个儿想必亦知晓帝之态度,心内一凉,却不甘在人前表露悲伤。 她挺直身板,仍静静伫立殿外,烈日炎炎,阳光刺眼,些许晕眩混杂着无力感涌上心间,自个儿在家时亦是家中众人捧着儿长大的,何时遭受过如此待遇,思此,身子愈发摇摇欲坠。 委屈混着不甘心在她心中酝酿而起,本欲转身走人却硬生生压下这股怨气,倔强地直视大殿内一丝一毫之变化。 21.红颜娇-第21章 帝王之心 难以揣摩 未央宫清凉殿 公公缓步入殿内,恭恭敬敬向皇上禀报,向婕妤求见一事,不久得到皇帝的回复,便悠哉地出来,立马恢复那副冷冷的表情,带着轻蔑的神色道:“恭喜娘娘,陛下还没有休息,听说你来了,急忙宣召你进去呢。”他心中暗讽,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子,就算是太妃的人,万爷都不放眼里,压根也不须对她多礼。 向晚晴心内已是愤愤不平,脸上依旧挂着恬静笑靥,福身又一礼,口中称谢,缓缓步入大殿,进殿之前,望清那太监的模样,心内叫嚣着日后段会要其生不若死,以消心头之恨。进殿之时,阵阵阴凉萦绕身畔,与先前在外之时骄阳刺眼截然不同,轻纱此时已湿透,薄纱亦紧紧贴在身上,见帝似专心于政,莲步至其身前,缓缓下拜。 “嫔妾向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气炎热,尹天启懒懒地靠在床头,半闭着眼睛,手中拿着书卷,听着来人的一席话,微微张张嘴道:“不知找朕所为何事?”难道?他内心一丝诡笑,看看她玩什么把戏。 向晚晴闻其言语间冷淡寂然,见其未叫自个儿起身,依旧行礼未起,客套却有意拉远其与自己之间距离,心下悲呛之感尤甚,便忆起他人所言‘帝王之爱,不过朝夕’,想起先前那太监的模样,更是悲戚不已,美眸蒙上一层水雾,缓缓道:“既然陛下已下旨令晚晴进宫,晚晴便想尽心侍奉陛下左右,可是,陛下若不想见到晚晴亦不用让那公公如此对待,晚晴知道陛下不喜晚晴,可是现在晚晴已经进宫,陛下改变不了不是么?” 她的心倏然收紧,似有一双手勒紧,望着那俊颜,其的冷漠,压得自己透不过气,不自觉紧扯住胸前衣衫,一口郁气闷在心中,未缓过来,脑中便是一阵晕眩,眼前一黑。 尹天启听着听着,只听扑通一声,大惊,睁开眼睛,见眼前人却早已晕倒在地,虽然一直在拒她于千里之外,但内心却在此刻燃起怜悯之心,大声呼叫。“来人,快来救人!”他慌忙中速而起身,走上去扶起她,安放在怀中。 此刻,门外宫人听见圣召,慌神地跑进来,遵旨意,便赶紧七手八脚地将她从皇上的怀中抬起放在龙床上。 “你们愣着干吗?快宣太医。”尹太启焦急地发布施令,一直只想冷漠对她,永远没有恩宠,但是,这一刻却有些心软了。 太医院内,御医夏雨熙原本平平静静待在宫内,一上午上各宫将平安脉诊毕,静心待于太医院,准备了一大碗冰镇乌梅汤,正欲一解酷暑难耐之际远远望见皇帝身旁太监匆匆而来,见其慌张道那向婕妤晕厥,连忙起身随其前往,路途之中,暗暗悼念自个儿那冰镇乌梅汤。 不一会儿已到清凉殿,夏雨熙匆匆进殿行礼而起,至龙床旁,见那向婕妤嘴唇干裂,额上冷汗频频,眉间紧锁,见犹怜令人不禁心疼。 诊脉毕,知晓其为中暑且一时气急攻心导致昏厥,夏雨熙起身吩咐药童前往偏殿煎药,复而至帝跟前,双手作揖。 “回陛下,向婕妤乃中暑亦似乎是气急攻心导致昏厥,微臣已吩咐药童煎药,婕妤想必无大碍。只是,不知婕妤为何会在烈日下暴晒?”见陛下脸色凝重,顿时静声,复言:“陛下恕罪,微臣越俎。” 尹天启一脸正色,听完医生,陈述,心算放下了。“嗯,既然婕妤没什么大碍,你下去开几副养身的方子,好了这里没什么事了,你且退下。”他暗自庆幸,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不然怎么和太妃交代? 夏雨熙望了一眼龙床之上的向婕妤,复而望了一眼面露焦急之色的陛下,心内涌出一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匆匆一礼,复而起身欲离,却在踏出殿门之际,言道:“陛下,微臣直言,婕妤身子较弱,想必自小皆是锦衣玉食至大,因此今日在骄阳下才如此孱弱。”言罢离去,她脑海中那个儿时玩伴儿的身影愈发清晰,螓首轻摇,苦笑一声,漫步远走。 尹天启看着眼前昏迷的向晚晴,苦笑摇头,轻轻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抚摸,心间却在犹豫,默念“如果你不是太妃的侄女,也许朕会好好地对待你,你不会明白朕的苦衷,对于太妃,朕已经不能忍受了。” 直到药童端来,侍候向晚晴服下,随之丝丝苦涩伴随良药哺入她口中,昏迷中,脑海一片空白望不清周围,无力睁开双眸,忽觉一丝光亮,却闪烁着忽隐忽灭,想紧紧跟随却无门而入,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清凉抚上额前。 稍后,向晚晴水眸微张,见皇上伫立身侧,美眸流转,发觉自己竟是在龙床之上,挣扎着欲起身。她长这么大,头一次如此狼狈,即使他是皇帝又如何,若不想看见自己又为何下旨? 见她清醒,尹天启恢复先前冷漠,起身背转身,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嗯,你醒了?既然没事就好,你一堂堂的婕妤居然还能与奴才置气,看来你宫中的礼仪和规矩还没有学到家。” 向晚晴见其背过身去,自嘲笑靥蔓延,连看一眼都不愿是么,看来今日是自个儿来自取其辱,罢了,向晚晴,何须如此,即使一辈子在这深宫孤寂又如何? 她勉强起身,缓步至其身侧,盈盈福身,泠音缓缓,“陛下之言,晚晴记住了,没什么事晚晴便不叨扰陛下清静。”骄阳似火,她却感受不到丝丝暖意,心底寒意谁知? “放肆,这地方能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看来太妃对你太娇纵了,如果朕再不管,后宫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稍顿,尹天启始终有些不忍心,却不由自主地总想排斥她。“起来回话,你们给婕妤一个凳子。” 向晚晴笑靥僵在唇角一瞬,依言起身,停留欲走脚步,见先前那太监忙不迭端上竹椅,忽地轻笑出声,直视其,一字一顿道:“陛下想给晚晴做规矩便做规矩,太妃娘娘自晚晴进宫之后亦未曾踏进宫门,又何来娇纵之说?望陛下明鉴。”言毕,她未再言,浅笑上扬,不达眼底。 “陛下明鉴?你倒是挺能说的,看来太妃没有白疼你,后宫的规矩,自然有嬷嬷教之!”尹天启一时气愤,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这完全是无理取闹嘛,哎。 “朕去过你的寝宫,里面的摆设朕都看在眼里,想想当年的一个更衣,被内务府欺负的连炭火都没有多余的,你还没敢说你没有仗势太妃?” “晚晴进宫至今从未开口讨要过一物,陛下大可去内务府查看记录。至于殿内摆设,晚晴自认摆设并无逾越之处,陛下若觉得澜月阁过于奢靡,晚晴回去便统统撤下。”向晚晴自己心里明白,进宫并不是为了享受,财物自小亦是不曾烦恼过,至于摆设更是和姨妈扯不上关系。想必定是他想为难自个儿罢了,遂撤回视线,她不再望他。 “你,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朕,如此这般骄横,看来,朕得管教管教你,来人,掌嘴二十。”话已出口,尹天启感觉自己太过分,她本无错,哎。 向晚晴闻其言,忽地轻笑出声,不知是自悯亦或者自嘲,缓缓下跪,望着由远至近犹豫着的宫监,心中默问,骄横,娇纵,便是伊对自己的印象吧,亦或者是宫内所有人对自己的印象,辩解何用,又如何辩解? 见那宫监仍伫立不敢妄动,笑靥肆意,她直视他眼中无惧,心内暗自告诫自个儿,今后不会再主动踏及他视线范围之内,免得空惹人厌罢了。 随后,受罚,她却觉得脸颊的疼痛比不上心内的委屈,仿佛听不到那刺耳一声声的‘啪啪’,唯一不变是唇角笑靥。 二十掌毕,宫人颤颤巍巍退至一旁,她坚强而款款起身,言道:“如此,陛下是否满意,晚晴能否退下了?” 一声一声地脆响,尹天启听在耳里,实在难受,一直未有眼神的交流,目光越来越呆滞,直到二十下完毕,她的话听得真真让人心疼,既然做了,哎,就恶人到底吧。 “希望你能记住这次教训,你退下吧,好好闭门思过,朕罚你抄写宫规一百遍,完了,交于朕。”对她的严厉,只因他内心的顾虑,自古,任何背后有人撑腰的女子,万万宠不得,否则权妃变宠妃,这后宫可就乱了。 向晚晴匆匆福身一礼,不再言,深深望了伊一眼,笑靥如初,从怀内掏出锦帕,拭去唇角殷红血迹,口中称是,迈起步子,缓步而离。 依旧如来时般烈日不变,她却已无初来时的感觉,但愿百遍宫规之后,不再有交集了吧?望向骄阳,灼痛双眼,她却不愿甘心掉泪。 22.红颜娇-第22章 宫中女子 看似简单 掖庭宫殇嫣琳(秀女居所) 亦沉落着一袭淡粉色的宫装,馆了个宫髻,亦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浅笑着,独自一人在香蝶阁,好生寂寞,这么多天、还是无人问津,叹了口气,坐在梳妆镜前,一人沉思。 她的贴身侍女芯琳在门外犹豫着,原来是在担忧,看主子似乎心情不好,怎回事?自己是不是要进去看看,可是……思索一番,觉得还是在门外等候为好,于是侧在一旁静候。 而这时王妃唐方径自朝这院内走来。原来早前她命侍女冷凌去送东西,却半响不见人来,虽有身孕,却不显慵懒,只是独自一人走着,却没料到,左转右走,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有些好笑。 芯琳端端正正地侧立一旁,忽闻一阵脚步声,此人的脚步声这么轻,暗下猜测,想必也是什么门派之人吧?她试探地缓缓走近,见一佳人,小腹微微隆起,行动很是不方便,觉得有些眼熟……她脑子里搜索着记忆,忽,脑子一个激灵,此人不就是王妃么?一惊,连忙道:“奴婢芯琳参见王妃,王妃大驾光临,奴婢却不知,该死,该死。” 唐方正欲走进去想找个人问问路,只是没料到眼前这个宫女如此急切的模样,只作随和之态,淡淡地笑了。 亦沉落沉思片刻,忽闻门外一阵请安声,还带着几分惧怕,几分自责,却不知是怎回事,随后缓步走出,想探个究竟,见芯琳已跪在门外,不禁疑惑,此女子貌相不凡,想必也应该是皇室的人,可就是没见过,不由得柳眉紧锁,特想知道她究竟是何人,附和在芯琳耳边,轻声道:“芯琳,此人何人?” 芯琳心里顿是疑惑,主子怎会不知?也难怪,这王妃是谁都能见到的么?思此,她赶紧对沉落小声道:“主子,这可是王妃……” “王妃?”亦沉落忽然惊呼一声,竟不知说什么好,连忙福身,道:“小女亦氏沉落参见王妃,王妃吉祥,沉落不知王妃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还望王妃赎罪。” 唐方刚才正欲开口,只见那宫女身后又来一人,见其神态惊诧,不由宛然一笑,只是觉得此人看起来有几份熟悉,似乎哪儿见过一般,沉落?是了,唐门的资料阁内,原来是同派弟子。 唐方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道:“这都怎么了,还不快起来,难不成我还会吃人,这么惊诧的样子。”也没扶她,只是走了进去,果真是累了。 芯琳缓缓起身,莞尔道:“谢王妃……” 裙角微微吹起,亦沉落仍是额首,心里默道,难道,这就是唐方?也是唐门中人么?她带着几分疑惑,却是闻及她的话,忍不住笑逐颜开。“是,谢过王妃,王妃如此花容月貌,怎会吃人呢?王妃说笑了……” 芯琳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王妃进去,自己守候在门外,不宜打扰王妃和主子。 亦沉落随后进了阁内,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无闻地跟在身后,浅笑道:“王妃请便,沉落这小阁不能和皇宫比,还请王妃‘入乡随俗’嘛,王妃请……” 唐方听着她的话,不由有些不习惯,如此客气而疏远,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坐在椅子上,随口寻问着,“沉落是唐门弟子?”她的一只手触碰着一旁的桌子上,手指随意地在桌上拍着,“在这里可还习惯?” 亦沉落入得阁内,脚步才刚停下,心里暗暗叹气,这后宫,若是没有这太多的客套话,那该多好!闻王妃寻问,她只能恭敬回道:“王妃好眼力,沉落正是唐门弟子。” 继而暗自苦笑。自己实在不习惯这般的客气,不由得闭上眼眸,激烈地思索一番,小心翼翼地应答:“回王妃的话,沉落住的,还是习惯,不知,王妃可习惯这般客气……”她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要说的话,下一秒就觉得不该说,柳眉并未舒展,微微低首,等待责罚。 唐方听着她小心翼翼的话语,心知在这后宫之中,耳目众多之地,也是是非之地,若不谨慎,怕是一时不慎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带着了然于心的笑意,点点头。 “咱们本是同派之人,虽然不曾相识,却也不必如此疏远,”唐方抬眸看了看她,若没记错,才十五岁吧,却也要呆在这后宫深院之中,微叹息,言:“沉落是自愿来此的?” 听此言,亦沉落心里舒展了一番,这后宫之地,亦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若是哪里错了,死期,亦是到了…… “是,王妃所言极是。”亦沉落用力挤出笑容,看看伊人,一张白净的脸庞,一袭华丽的丝绸绣服,脖颈间,一条翡翠项链,秀发黑而细致,小巧的耳垂上缀着两只白玉耳环,让人的眼光怎也转移不开,这世上竟会有这般美丽的人儿,可惜,入了这深宫大院,不禁为她叹息,无奈地说道:“嗯……算是罢,沉落孤一人出来闯荡,入这后宫,亦不是为求一生存之所,原以为自己就要孤孤单单一辈子,想不到,遇到了王妃,沉落真是三生有幸。” 唐方听着她无奈的言论,再看其眸内,似乎在为自己叹息,报之一笑,“沉落是在为吾叹息么?”她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是摇摇头。 “世上人人都为求一席之地而无奈地活着,但其中或许也有乐趣。而唐方么,心不在此,深宫后院又能耐我何?” 亦沉落浅浅一笑,梨涡浮现,言似意味深长,“没,王妃多虑了、还望王妃不要介意才是。” 再看唐方,亦沉落思虑片刻,不语,也只是笑笑,稍久,才开口道:“王妃所言极是,穷人,虽说是穷,可人家过得幸福,入了这深宫大院,就像被囚禁了,永不可以飞出,王妃果然不爱,可沉落和王妃不同,入了这后宫,就永无退路,这一点,沉落、心知肚明。” 唐方闻“入了这后宫就永无退路”此言入耳,却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点点头:“能这么年轻就明白如此道理,实属难得,”看了看她略带坚定的面容,微微笑,继而说道:“虽说你现在只是秀女,唐方相信不久之后便可晋级,加油,既然无路可退,那么就勇往直前!” 亦沉落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庆幸自己在后宫能遇到如此知音,实在是难得啊,不禁兴奋道:“王妃夸赞了。” 言至此,亦沉落双颊一红,笑靥若花,满怀感激道:“沉落有个王妃这句话,定当不会辜负王妃,王妃对沉落这般的好,沉落实在感激不尽!”她有些害羞,轻轻举手,纤指遮掩面容,打趣道:“那王妃可要替沉落多多美言哦……” 唐方看着她脸上浮起的红晕,不由宛然盈盈一笑,只是诚心实言相告。“唐方虽为王妃却从未见过皇上,如何为沉落美言呢,只是有何事,可以令人前去告诉唐方,他日有难,定当相助罢了。” 亦沉落闻言,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浅笑,明眸调皮地转着。“罢,沉落可是要靠自己的能力……王妃若是这样说,沉落先谢过王妃了,若是有事,沉落也定当相助,只是若沉落帮不上忙,王妃不要见怪。” 听着她的话,唐方心里却是一片温暖,或许过不了多久,便脱离这王妃之位了,虽然有些无可奈何,却是不曾眷恋。 “若想要帮唐方,沉落必须成为妃嫔,所以,当沉落晋升之时,便是唐方前来找你之日。” 亦沉落点了点头,看出她眼底的一片悲伤,可未说出,谁都需要隐藏自己的隐私,便不去打探,只是遵从应道:“是,沉落谨记,沉落定当竭力、绝不会辜负王妃之意。”由心的承诺,继而加强语气誓道:“沉落随时恭候、定当不会辜负王妃,亦也不会辜负唐门!” 刚发现天色已暗,再看看唐方脸上表情,亦沉落知趣地恭送道:“王妃,这天色不早了,且王妃有孕在身,可不要着凉了,这样吧,让沉落贴身侍女送王妃回家吧。” 唐方会意一笑,缓缓起身,步出香蝶阁。直到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亦沉落却陷入沉思中,有她在,或许自己的处境将会好些,可是将来是否能帮到她什么呢?希望能说到做到,不负她望。 23.惑君心-第23章 忘忧谷 夕瑶与帝邂逅 永和宫幽篁小筑,林夕瑶独处闺中,闲静而思,入宫前往昔的一幕幕,仿若昨日,记忆犹新。 元兴六年,林夕瑶与唐门唐如歌夜闯蜀山派无极阁,巧遇旧相识蜀山派掌门萧笛,重燃昔日对萧笛的感情,得知萧笛即将成婚,怀恨在心。 直到那一日,萧笛成婚,但夕瑶对萧笛仍心未死,约萧笛丹崖见面,见萧笛对妻子情深,心生愤恨,设下圈套只为接近他,并将其毒死。 从丹崖回来,夕瑶去到蜀山剑气台,恰遇唐如歌,聊及寻萧笛之事,闪烁其辞,心虚不已。 不久,得知唐如歌生子,夕瑶前去探望,聊及萧笛之死一事,得知如歌已然知道谁是凶手。然,如歌突然发病,她乞求如歌装作不知此事,不料她要为其报仇。夕瑶欲对其子进行报复,却不料拉扯中不堪中毒而赶紧离去。 后来,夕瑶欲返回灵毓派疚伤,前往灵毓派玄灵境的途中,偶遇蜀山派大弟子欧阳无忌,他帮她解去唐门之毒。然,夕瑶的善于伪装,更让后人对她的前事一无所知。 元兴七年渝州县蜀南竹海忘忧谷…… 一抹晚阳复出云层,远挂在西方天际,撩人的晚霞映在这幽篁中,着实有一番风韵,灵毓派林家三小姐林夕瑶一袭青衣,到与这幽篁甚是相映,独自走在竹海中,沉浸在这竹林晚风里。 尹天启这是第三次背着大臣和亲信出来微服,看这风景不错,来了兴趣,独自吟着诗。“二妃昔追帝,南奔湘水间。有泪寄湘竹,至今湘竹斑。云深九嶷庙,日落苍悟山。於恨在湘水,滔滔去不还。” 林夕瑶忽听有人私语,念得是那李淑媛的斑竹诗,心里暗忖,如此雅兴之人,似与自己兴趣相投些。她故意提高声调,吟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尹天启忽听见一女声也在吟诗,来了兴致,忙四处张望是何人,原来是对面林子不远处有一青衣女子在高声吟唱,不知不觉地想听清她的声音,发呆地站在那里。 林夕瑶见引起他的注意,复又吟一首,到要见见他有何反应。“冷翠何冥密,幽寻独坐时。扉开流水过,风静到云迟。” 尹天启连连拍手叫好,续而言道:“没想到姑娘还如此精通诗词歌赋,难得,难得,”这才发现自己失礼,“姑娘,吟得太好了,朕……”差点说漏嘴,假装清咳两下,续道,“在下忘了礼数,请姑娘原谅。”他心中有数,既然选择微服出行,就必须忘了“朕”字,学学民间地说法,想想也挺有意思的。 见他终于出现,林夕瑶心中窃喜,目的达到,却作不理睬之势,背身于他,只是说道:“公子的诗也吟德不错啊,想乃也是个读书之人,却似乎喜好躲在人身后呢,何言礼数之说?” “这……”尹天启自知刚才确实礼数欠佳,也不敢狡辩,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恭敬地请求原谅。“小生知道错了,还请姑娘原谅。” 林夕瑶扑哧一笑,缓缓回身。“公子哪有错?错的是我,倒是我叨扰了公子的雅兴呢。” 当与她正面相对时,尹天启一下子呆愣了,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原来人间还有如此的美女,用绝代佳人来形容并不过分。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觉得有些尴尬,“呵呵,这就好,只要姑娘没有怪罪就好……刚才确实……不懂礼数。” 林夕瑶嫣然浅笑,“公子客气了,在这自然美景之中,再讲礼数却也拘束了些。”边说边朝他微微眨了下眼,“这天色已晚,不知公子只身来这幽篁之中作甚?” 不知不觉地天色已晚,“额,这个……”尹天启不知该如何云语,稍停顿思虑片刻,露出尴尬的表情。“在下一时贪玩,和朋友走散了,迷路了。” “公子仪表堂堂也是那贪玩之人吗?我怎么看都不像呢?”林夕瑶细细打量这人的面相,定是个不凡之人啊。“叨了这么久,也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啊。” “嗯,”尹天启用他不太习惯的举止,即拱手作礼道:“在下,天启。还未请教姑娘名讳,失礼,失礼。” 林夕瑶随心冷冷一笑,“名字不过一代号而已,知与不知又有何妨?只怕小女子的贱名玷污了公子的耳朵呢。” “这,”尹天启不太赞同她的说法,于是连连摇头,却又忍不住笑道:“姑娘此话差异,知道你的名字,怎么会说是玷污了我的耳朵呢?难道姑娘也和世俗之人一样,也有男尊女卑的想法?看姑娘也是读书段文之人,没想到……”言此,他不由得叹息一声。 闻此,林夕瑶有些生气,却也面色如初,“瞧公子这话说的,想必真有折杀小女之意啊,”她故挑衅道:“本以为公子也是那咳俗之人,没想到却也与小女的世俗苟同啊。莫非公子真与小女是同路之人啊?” 她可爱的表情,尹天启总是不由自主地将眸光聚集在那,“嗯,在下就是想努力改变这个世俗观念,难道有什么不对吗?”为避免尴尬,他打开手中的折扇,似洒脱,实为遮掩。“男女平等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非要那样才好才开心?” 听他未明白她话中之意,林夕瑶顿觉好笑,这人,似乎到真不是那世俗之人呢,话语间如清水般沁人心。“公子说的是,可这世俗观念怎是你我二人之力就能改变?公子的话说得倒大气,难不成公子到有何能耐?? 尹天启有些不解,心中默想,难道说漏嘴了?且先不管太多,仅是忙着摆手道:“我说我正在努力,呵呵,这个事急不来的,只要有心去做,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你说是吧?但话有说回来了,我总不能姑娘姑娘的叫吧,就算是代号,也告诉一下,我好称呼嘛。” “想是那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既是你我相逢了,到也是有些缘分的,”林夕瑶微微一笑,却是不习惯告诉陌生人自己的全名。“公子不妨叫我瑶瑶吧。” 尹天启心中念着她的名字,瑶瑶?连姓都不肯告诉,可见应该不是一般女子。“那好,瑶瑶。你看这天色,我现在没有去处,你可找得到借宿的地方?”他收起手中的折扇,继而问道:“还别说,都忘记一天没有进食了,得,赶快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其实他更想的是,编些理由,能与她多点时间相处,再能问得佳人芳名,或者多些了解,因为对她感到好奇。 林夕瑶听他一番话,甚是好笑,“公子瞧这葱葱竹林中,是否有填饱肚子的地方?我是没有找见呢。” “额,”尹天启略为吃惊,问个清楚。“莫非瑶瑶也不是本地人?我还以为……这个……来的时候没看路……这里到处是竹子,现在怎样才能走出去?” “公子高看我了,瑶瑶若是本地人也不至于等人来与我一同寻找这离开之路,不过瑶瑶心中到也有些数了,”林夕瑶拉起他的衣袖,“公子不妨跟我来吧。”她转身轻功点于竹枝之上,似转眼间,已带他离开这竹林。 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知去向,独留他在一条繁华的街道,寻觅佳人倩影未果,唯有先就近择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便起程回京,而心中却期盼着哪天能再与她相遇。因为她是他第一个不用自称“朕”去面对的女子。 24.惑君心-第24章 扯下一朵梨花 抛于蓝天 掖庭宫棠梨苑 亦沉落优雅的水色长裙,裙摆微微坠地,不嫌累赘,只是默默地笑着,一个秀女,能有何装饰呢,一身都亦是朴素,绝无它饰。她早就听闻,这掖庭宫内,有一处梨树海棠,清香四溢,馥郁芬芳的棠梨苑不知是何真?恰好刚从习教姑姑那儿回来,正无事干,不如去看看如何,思此,她便携侍女婳雨一同向棠梨苑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处清香四溢,馥郁芬芳的场景而吸引,想必,就是这儿了,她缓缓向园内走去,抬眸欣赏,海棠遍布园内,朵朵梨花,缓若绽放,好美……这景,只有在梦中而见,想不到今儿个能有幸见着了,她笑靥不减,如获至宝般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这“世外桃源”。 这时,祖籍宛州的新秀女左念修,清丽素颜,白衣羽扇,轻浅地笑语嫣然,低头,偶然瞥见地上的浮光掠影,额发被轻轻吹起,安静而漠然的向前行走着,只愿,世无离别天。 复而抬头,她偶然看见顶上的匾额——棠梨苑,好奇而习惯地抿了嘴角,继续向前走去。 亦沉落欣喜地看着梨花,缓若昙花一现,忽,闻一阵脚步声,何人?想这大好的雅兴被此人破坏,她不禁一阵恼怒,猛然回眸,见一女子,算不上倾国倾城,倒是清秀脱俗,冷哼一声,不好气地道:“伊人难道不知,汝一来,就打扰了吾的雅兴么?”她猛然转头,丝毫已没有赏花之意,只是满腔地愤怒,尔后默默闭上眼眸,等待她的回答。 左念修方才只顾梨花妩媚,楼阁清雅,却不见此地竟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不禁愣了一愣。 “吾只是路经此地,不料被梨花之清淡迷了心神,若有得罪之处,望小主见谅。”左念修轻轻躬身,行了一礼,心道,这宫中心机深沉者不在少数,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亦沉落微挑眉,却发觉此女子是这么的淡定,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刚才的火气全无,笑靥如花,道:“哦?是么,罢了,吾也不是这般小肚鸡肠之人,不知姑娘是……”连忙将她扶起,嘴角上扬,巧笑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左念修眉目轻弯,淡淡笑意浮上,巧笑倩兮地看着这位女子,“我乃新进宫的秀女,不熟宫中规矩,请姑娘切莫见怪,不知姑娘是?”看着那位绝世佳人,不禁痴醉。 亦沉落明眸微咪,浅笑看着眼前次伊人,不算倾国倾城,也是娇小玲珑,瀑布般的黑发自然垂下,一根洁白的羽毛,插于头上,一袭朴素的宫装,是那么的脱俗。自己倒未见过这般清秀的人儿,除了那次……唐方……想到这,她不由笑笑,缓缓道:“原来如此,吾也是,不知小主何名,吾乃亦氏沉落,年十五,不知小主芳龄何许?” 心平如水的左念修明齿皓眸,鲜丽而美艳,黑发如漆,眼眸黑亮而细致,灼灼其华,宛若明丽的桃花巧绽,好一个艳光明媚的女子,只觉自己徒染了一身穷酸气罢,感慨之间,忽觉梨花飘然,不过生梦如欢。 “呵呵,那正好,我是左念修,华年离散,今时已消16年。不知小主是否爱空庭满园的梨花呢?”左念修轻轻拂去衣上花瓣,花露沾裳,恰若清颜。 亦沉落闻言,不禁觉得此女子是个厉害的角儿,浅笑道:“左念俢,这名字倒也是怪异,不过,倒还是给左小主增了几分灵气呢,左小主怎这般说,怎叫华年离散嘛,芳龄十六,那不是正好的大好年华,左小主怎要辜负呢?那沉落可以称左小主一声姐姐么,若是不愿意,那也罢,这梨花,沉落自然是爱,不然,怎会对姐姐这般的凶呢?是么?”见其女子拂去花瓣,亦觉落嘴角又是扬起一抹媚笑,只是不语,暗笑着。 左念修见这女子笑容甜美而魅惑,不禁心神一颤,心道,反正这宫中多一敌不如多一友,便轻轻点头。 “若妹妹不嫌弃,叫我念修便好。既然妹妹爱这清丽的梨花,不如学这梨花,开落有致,那便也是极艳而绝美的。梨花多情满庭雨,作了一别空欢喜。你我都只盼一朝面圣,承得圣欢罢了。”言毕,左念修只轻然看了眼地上的残花,抬脚踩上。 亦沉落心底冷笑,不禁让人头心一颤,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此女子,闻言,道:“也罢,既然左小主走这样说了,沉落不会再叫它,梨花,呵,错落有致,可惜、妹妹怎能和这梨花比,此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姐姐亦不能达到此程度,再说了,宫里得宠的嫔妃,呵,说真话,妹妹的确黯然神伤过,进宫,除了它意,不就是为了得到圣上的一宠么?谁敢说,进了宫,不爱皇上的宠溺,姐姐可说是。” 亦觉落看着她的动作,冷笑,鲜明的挑衅,心里不服,默念着“呵,我奉陪”。她的玉手轻轻抚摸梨花,忽,扯下一朵,抛于蓝天,面眸转向她,对视一笑,转过头去,妩媚浅笑。 左念修看这女子神情嚣张,动作滑稽,丝毫没有大家风范便知不是位大度的主,心下便疏离了几分。 “花谢离恨,一梦无痕。圣上的雨露也是地上梨花这等俗物可以沾的么?我看,只有那枝头的梨花才配得那至高无上的荣宠吧,妹妹别忘了,这残花败柳,亦只能空等于深深寂寞的别院吧。”左念修嘴角挂上冷笑,眼光犀利,气质不卑不亢,似游似离。 亦沉落脸上虽是笑靥如花,可心底里不知是何,冷冷一笑,音色未改,媚笑道: “是啊,姐姐的心机可真深啊,妹妹定当是比不上咯,只是、姐姐这番说,倒还提醒了妹妹呢,这地上的梨花,当然是不可了,呵,姐姐既然知道,又何必说出来,难不成是要让天下人皆知么?姐姐的意思,妹妹就是这地下的梨花了么?也罢、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妹妹哪敢不从啊、姐姐说的对,这“残花败柳”可不就是,只等终生等下去么,呵、姐姐的意思,妹妹明白。”亦沉落掩嘴浅笑,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她,只是一个人静赏梨花。 左念修清浅一笑,只是抬头若有若无地望着枝头上的梨花,似乎离天只有一线之隔,可是,永远都望尘莫及。 “妹妹说得是,人有了自知之明,便有了登天的资本,妹妹何必如此谦逊,有资本的人都是有资格说这话的,登天难,只是莫被这天蒙蔽了头脑,这宫里,一步错,满盘皆输。妹妹,凭你我的资质为敌为友,日后皆有定论,又有谁能说清楚呢?”左念修安静而漠然,继续聆听着耳边冷风呼啸的声音。 亦沉落耸耸肩,无奈地笑笑,没有转过头去,只是仔细听她的一言一语,此女子倒是觉悟高得很,只是,她心早已不在这深宫之中,缓缓道:“姐姐好觉悟,妹妹莫及,妹妹不是谦逊,是事实罢了,是啊,登天难,可是、若是被天所蒙蔽,呵,只怕是注定不能翻身,今日姐姐说的道理,妹妹记下了,之前是妹妹有不对之处,还望姐姐海涵。”话落,她莞尔一笑,不想再过多言语,只是继续默默地看着梨花,并无他意。 左念修轻轻低头,隐约对这女子有了几分好感,若有若无的望了一样她魅惑的眼眸,只觉心神荡漾。“妹妹言重了,你我同为秀女,只有被人裁决的命,我们如不互相扶持,又如何能隆获圣恩,承蒙圣上恩宠呢?”左念修抬手折下一枝头顶的梨花枝,对着她轻笑。 亦沉落闻言即笑,这后宫,还是少一个敌人,多一个朋友好啊,可是,这朋友,要看值不值了,暗念此,不由笑道:“姐姐此话怎讲?妹妹愚笨,还请姐姐讲明了。” 看她用手折下梨花枝,亦沉落也不甘示弱,灵巧地摘下一朵梨花,插于头上,浅笑道:“姐姐,说妹妹好不好看?” “妹妹,古人折柳为誓,你我不妨裁枝为盟?”左念修依旧含笑看着亦沉落,心下已有了算计。 闻此,亦沉落忽又勾起一抹媚笑,续道:“哦?是么,姐姐可真是饱揽四书五经啊,可惜,妹妹不知、这枝,还请姐姐自己动手罢。” 左念修依旧浅笑着,将梨花枝拿在手中把玩,“妹妹既是不愿,姐姐也就不勉强了,只是这枝已折断,便在无重获新生之日了,若妹妹不愿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便只如残花败柳般暗无天日了,妹妹,好自为之吧。”续而清浅一笑,将手中花枝折为两半,将一半花枝递于她。 亦沉落看她的举动,不禁有些好笑,可这笑意很快收回,换上的是清冷的声色,道:“哦,姐姐真是宽宏大量,妹妹要向姐姐学习学习,不是,好自为之,呵,是么?妹妹愚笨,还请姐姐说明了,不然,妹妹总不知道,这是不好吧?”继续装作不懂,其实、心里什么都心知肚明,浅笑,接过一半的花枝,用手玩弄着。 左念修轻轻一笑,见她神色嚣张,却无心机,这样的人,正好可以为己所用,“妹妹言重了,何必如此客气呢?你我毕竟已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生死俱为一体,这宫里,骄奢弄权者不在少数,就算是稍有不慎,也得力挽狂澜呢,妹妹,姐姐瞧这天色也晚了,早点回去歇着吧,莫误了明日大好的春光啊。”左念修抬眸,轻望了一眼枝头的梨花,婀娜而去。 亦沉落闻言,微微点头、浅笑,并未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听着,“是,姐姐的话妹妹定当记在心上。”待她离去,同样的不忘看一眼梨花,只是,比她更深情了几分,方缓缓离去,只留下无限的春光。 25.惑君心-第25章 互猜为乐 他不是皇上? 夕阳洒下,余辉慢慢洒落,亦沉落心添烦忧,这后宫的日子,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大师姐唐方曾经说过,若想帮她,就只有晋升,可是,这后宫中,有多少人守着这位子,恐怕,恐怕轮不到吾了…… 亦沉落微微叹了口气,想起饮绿轩是月若樱经常爱去的地方,不知今日会不会遇到呢?思此,浅浅一笑,孤身一人,缓缓向饮绿轩走去,到了,心底默默地提醒自己,缓缓走近,见四处无人,不知是该叹气,还是该高兴,叹气的是,无人问津,高兴的是,自己可以好好放松,可惜……一个人缓缓地走着,不知有什么新奇的事物,只是静静地看着。 尹天启下朝后,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看见远处的风景唯有一个倩影,走近一步,见是一秀女打扮的女子,似乎独自发着呆,偶尔又似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淡淡一笑,引得他好奇地注视。 亦沉落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也许,是入了迷,不禁回忆起一些童年时的往事,也许罢,自己的命就这样苦,想起前些日子被祁初宸欺负,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走着,走到一半,有些不对劲,用侧光回头看看,心头一颤,皇……皇上?一个人好好地,怎么会遇到皇上? 她心里如小鹿乱撞,一时乱了分寸,见皇上已走进了,心里越发得慌,玉手紧紧攒住衣角,连忙福身道:“小,小女亦氏沉落参见皇上……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也许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连话都说不清楚,低着头,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尹天启闻言,心悦,朕就那么像皇帝?没见过面的也知道朕是皇帝?看她有些紧张,他故意调笑道:“呵呵,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帝?说不定我是太监或者是什么呢?何必多礼呢? 亦沉落紧张的神情有一丝放松,笑笑,这后宫,步步心惊胆战,若是错了一步……思此,她微微额首,道:“回皇上的话,皇上一表人才,怎是太监能比的?”随后,她缓缓起身,微微舒了口气,心里还是有一丝的胆怯,不敢抬头,只是默默地浅笑。 “哦?你是何处看出我是皇帝的?然,你怎么知道皇帝一表人才!”越觉得她有趣,他就越不想告诉她实话,不如逗笑一下,也算是放松下心情。 亦沉落嘟起小嘴,假装生气,抬头望望,浅笑道:“那就当你不是皇上好了……你不是皇上,你能是谁?若是不是皇上,是太监?那就好一个一表人才的太监呢。” 尹天启继续把玩周中的折扇,佯装好心提醒,“你看看吧,我又没穿龙袍……只有皇帝才穿龙袍呢。”想着这样也许能哄到她,毕竟与她从未谋过面,就算她将来知道,也可以当个茶话来聊。 闻言,亦沉落掩嘴巧笑,这皇上还真是有趣呢,原来后宫的生活也不是那么乏味…… “不穿龙袍的,就不是皇上么,再说了、那个太监无事,来这闲逛,再说,若是不是皇上的人,穿上龙袍,自是不会有那种气度的……你若真是太监,还不给本小主请安啊?”此话一出,亦沉落觉得自己也有些无礼,微微埋下头,不语,又不想祸从口出,毕竟能与皇上见上一面,在这莫大的后宫,已然是种幸运,如果,如果,还能有所进展,如果能在他心中留下丁点痕迹,那么,下次,再会面时,已不是陌生了,希望他能记得住,可惜后宫佳丽众多,是否能…… 尹天启闻言,浅笑继续调笑道:“若是给小主请安,我还不知道小主叫什么呢?怎么请安啊?”他这才仔细打量她,虽然说不上是绝代美人,也算得是闭月羞花。 亦沉落笑靥如花,自己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想想,继续打趣道:“是么,你这太监,真是耳朵不好使、还在么在宫里混,还好是遇上了我,若是遇上难缠的娘娘,你指不定怎么样呢,不是都给你说了,吾叫亦沉落嘛……” 见他打量着她,她假装生气地把脸转过一边去,红晕也随之而来,有些害羞地道:“看什么……有有什么好看的……” 尹天启看着她如此的可爱,心中一喜,“原来是亦小主,咱家这里有礼了。” 亦沉落在背后偷偷地笑着,咳,还“咱家”,内心偷笑,转过身,已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提示道:“你惹怒了我,看我晋级之后,告诉皇上啊,让你呆不下去!” “奴才看见貌美如花的小主子,肯定要多看几眼咯。”他看着她假装生气的样子煞是有趣。 她心里早已笑得不行,脸上依旧是音色未改,闻言,装出更加生气的样子,道:“你一个小小的奴才,来看我,是不是太无礼了?啊?再说了,你这太监还真会说话,罢了,本小主就念在你还会说话的份上,绕了你。” “哦?”尹天启假装恐慌道:“咱家乃皇帝身边正三品总管太监贾君朋,刚才冒犯小主,还请小主多在皇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假装戏弄,哼,臭皇上……亦沉落心里默默的想着,良久,才道:“公公无凭无据,何说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被皇上听见了,可不好哟。” 她脸上显然少了几分稚气,转过头去,假装看花,其实,自己早已是被逗得五体投地,假装咳嗽了两声,道:“公公看,为了和你在这斗气,让本小主都染上风寒了,你看罢,这怎么办?若是有什么闪失,公公当担得起么?” 尹天启乐由心生,这女子真的是很有趣,看看时辰已经不早了,那边大臣还等着呢。 “额,小主说得有道理,咱家无礼先退下了,有缘再见。”他收起手中的折扇,回头一笑,大步离去。 亦沉落看着他的举动,浅浅一笑,望了望他的背影,低头沉思一会儿,也缓缓向府邸走去。 还能见到他么?他这般匆忙地离去,是不会见到她?还是有别事急去去处理?一连串的疑问与好奇,满满地装进她的心里。 两人都离去,饮绿轩内,只留下一抹,淡淡的明黄…… 26.惑君心-第26章 戚雪暗示 后宫的人惹不得 永和宫梨花小筑,宫女芯琳神色忧虑,原来是心里想着事,前些日子主子与皇上在饮绿轩一别,就在无遇到过,不知是为了何,竟病了,这戚太医不知会不会来为主子诊病,若是不来,这可怎么办? 芯琳无奈地摇摇头,微微叹一口气,侧眼望望躺在床上的亦沉落,心中亦是不好受,可又无能为力,想起主子这几天不见任何人,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芯琳只得缓缓走出,到门外静待。 虽说亦沉落躺在床上不能动荡,可是,心下却不明,怎么会病了……病了,可怎么好?若是耽误到大选,呵,这命,莫保不住了…… 亦沉落侧了个身子,脸上依旧是没有任何血色,摸摸自己的脸,瘦了……怎么会瘦了,才这么点病,身子骨还真是弱,看来,以后不能多走动了。 天气转凉,太医院戚雪却是越来越忙,暗暗叫惨“皇帝女人娶太多了,一病起来,我们就忙惨了!” 闻药童传报,戚雪便提着药箱,快步赶往梨花小筑,一进屋,就看到亦沉落躺在床上,不加思索,也无闲顾及行礼,赶紧疾步上前。 芯琳探出半个脑袋,看看是否有人到来,果不出其然,戚太医来了!心中欣喜得很,快步迎上前去,道:“戚太医,这边请。” 闻一阵轻巧的脚步,亦沉落心下猜想,会是谁呢?随之缓缓转过头,一惊,戚雪……她怎么会来?这日子不是正忙么?原来也有人在乎自己的…… 亦沉落嘴角浅笑,有气无力地言道:“戚太医……你来了……”挥挥手,示意芯琳退下,回眸,又问道:“怎么样,唐门最近没事罢……” 戚雪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笑着说:“你病成这样,别说话了。”给她号了号脉,原来真是感染了风寒,便将提前带好的药放在桌上。“没什么大碍,等下让芯琳给你煎了喝了便是。” 亦沉落闻言,努力地笑笑,只是静静地躺着,不语。没什么大碍么?那就是正常了么……她心里无比地欢喜,看看戚雪,好像比上次见到的更成熟了,浅笑道:“太医院很忙吧?可别累着才是。” 戚雪闻其提及太医院的事情,忙摇摇头。“师父们倒是很忙,我没什么了,有时候还闲着,这不,今日就来看你了。” 随后与她提及唐门,戚雪眉头轻皱。“最近唐门里有些忙乱,蜀山似是对我派要出手,你在宫里也要提防着点。” 亦沉落心中顿时惊恐万状,什么?要对唐门下手……怎么个小心法?这蜀山的势力越来越大,对于唐门来说也是强敌。她陷入沉思,半响,才缓缓道:“怎么个提防?唐门的人心越来越散,这样下去恐怕不是办法,戚雪有什么好办法么?” 戚雪忧色凝于眉梢。“我派向来我行我素,你也别太担忧了,目前你要把稳在宫里的位置。那日便被那更衣的侍女训了,日后定要小心。”忽然想起那日事情,她还有些许生气。 亦沉落稍显面色寡黄,望望她,浅笑道:“嗯,这后宫的心机,怎是你我可匹敌,你也要多多小心,可不要被人抓到把柄才是。”想起那日的事,心底的怒火顿时而起,可是,人家是更衣,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女罢了,人家教训也是应该的么?冷笑一声,缓缓道:“嗯,可惜这后宫中的位置,怎是你说保得住就保得住?我会尽全力的,这宫里的人,固然是惹不得的,你也要多多保重。”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打了个激灵,“对了,前些日子我遇到了唐方大师姐,她现在怀有身孕不便行动,她告诉我,等我殿试完便来找我,不知她是何意……” 戚雪细细听着,愁容满面,这宫廷江湖之事,又怎不知风云万变?闻及唐方之事,沉吟了片刻,道:“沉落,你还是先不要顾及那么多,专心殿试。到时候殿试成功,唐方定会准时来找你。” 亦沉落闻言,点点头,想来说得也对,若顾及这么多,可如何是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专心殿试,在宫中有一席之地,亦是不能多想,要帮唐门复兴,得靠所有人…… 亦沉落沉思一会儿,抚了抚额前的碎发,缓缓道:“嗯,也是如此、我想,大师姐回来的、只是,我有句话不明白。”她凑近戚雪的耳朵,轻声细语。 “那日,瞧大师姐的神情和眼色,好像是对我示意,她这王妃之位呆不久,还有,她对我说,她的心不在这深宫这内,大师姐是何意?” 戚雪本不欲让她知晓太多事情,既然问及,也不好回避,轻声言道:“不瞒沉落,唐方已决心离开王爷,此刻应是与心爱之人在一起。这我也支持她,但是当时王爷还看上了灵毓掌门,后事估计还有很多事端,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言罢,看着躺在床上的她。“你倒是不必太在意这些,目前好好养病,你殿试成功,对我们也是有很大帮助的。” 亦沉落闻言,心下一惊,怎会……怎么会?她面色沉了下来,轻咬唇,仍是不解其中缘由。“怎么会……她要离开,也罢、沉落也支持大师姐,可是,这后端怎?再说,小郡主……” 再闻戚雪的劝慰,亦沉落微微点头,也许是自己的无知,也许是自己让自己一步有一步地步入火坑。“嗯,我知道,沉落定当全力以赴这次殿试,只是,这后宫中的心机太多,沉落、沉落怕抵挡不住……” 戚雪闻言,心生怜意,她一弱女子承担如此多的是非,委屈她了。思此,戚雪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半晌,才说话。 “沉落,这些我都知道。你心思单纯,所以这些事情我本不愿告诉你,让自己不涉身危险的办法就是在这后宫,一旦与人相交,一定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把自己当做一个秀女来看待。”言罢,戚雪的手握得更紧了。“殿试你也顺其自然去就行了,不成功也无妨,日后还有机会。只是不要暴露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倒是,与方方之事断不能提,即使对侍女也要谨慎。” 亦沉落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心里很是压抑,自己当初若是不入这深宫大院,那该多好!可惜进来了,就没有机会出去了,“一入宫门深似海”深知这句话的意思,可惜,海是纯的,而这后宫,是没有硝烟的战场…… “恩,戚雪的意思,沉落知道……可是,若是这殿试不成功,沉落还要等……若是再等,这唐门,我们怎能复兴?这后宫中的心机,沉落早已是领教过,若是做错了,全盘皆输。” 戚雪复又握紧了她的手,半晌未说话,而后笑了笑,才对她说:“你就是挂念太多了。安心吧,我等岂会让唐门覆灭,他日定能一起携手看我唐门再创佳话!”言罢,转身拿着药。“沉落,我去让侍女煎药去,你得赶紧喝上一杯药。” 亦沉落坚定地点了点头,两人良久都不语,直到听到戚雪的话语,似是决心,才觉得安下心来。“沉落相信你,唐门绝对不会灭亡,沉落定会在宫里全力帮你们。” 忽感身子有些不适,亦沉落轻咳了一声,用衣袖掩嘴,唤来芯琳。“芯琳,随同御医去煎药。” 而芯琳自从方才退下后,便一直在院子里打扫,忽然听闻亦沉落一声叫唤,便疾步入内,心急而匆匆推门,又怕惊扰主子,故作轻巧地走近,缓缓行礼,道:“参见戚御医。” 到了跟前,见亦沉落拿起放在桌上的药,芯琳随即接过手来,轻声向戚雪寻问:“御医,此药要什么禁忌么?” 戚雪看了芯琳一眼,心想,自见这丫头,她便是十分有礼且单纯,但不得不防,她是沉落身边的丫头,希望不要是别人的眼线为好。 “分量我都配好了,这次你全煎了吧。等下随我去太医院再拿几份便是。” 芯琳遵从地点了点头,看看手中的药,不敢过多言语,心里只想赶紧照办,才能让主子早日康复。 “嗯,御医告诉我,便好办了……我会的,御医放心。”接着,芯琳招来另一侍女婳雨,小声对她说:“你在这儿看好主子,别出什么差错。” 而戚雪忽想试探一番,故意问道:“芯琳啊,你怎么就进宫来当侍女了呢?” 芯琳闻言即抬眸,笑靥不减,回道:“嗯,也没什么,只是家族败落,为了求生,不得不当、不过,我倒是有福气,遇到了个好主子。” 一旁的亦沉落,看着芯琳和戚雪这么友好,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对身旁的婳雨道:“婳雨,去给我倒杯水罢,我也累了。” 婳雨心想,照看主子,当然不能马虎。她恭恭敬敬地站着,遵道:“是。”然后她向桌子边走去,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壶,茶壶里的水鱼贯而出,倒入了茶杯里,拿起茶杯,向床边走去。 “主子,来,”婳雨缓缓扶起亦沉落,将茶杯递至她嘴边,请道:“主子,喝吧。” 亦沉落见婳雨这样细致,浅笑如初,玉手轻轻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谢道:“婳雨,辛苦了。” 戚雪见芯琳已去煎药,便也作罢,回至床前,看着丫头们忙活,也未急于说话,稍后,薄唇微启。“沉落,你这是怎么染上风寒的?” 亦沉落闻言,脸上满是疑惑,这,她自己也不知道,唯有摇摇头。“沉落也不知,这风寒,也许是不小心惹上的吧。”会是人陷害么……她心底不禁冷笑,谁会陷害?再说了,要陷害,谁会来风寒…… 想了一会儿,她只说了句:“也许是那次在饮绿轩……呆得太久,着凉了吧,想起那次,倒还是可笑呢。”。 “你也别太介意那次,其实那更衣也不比你好,皇帝冷落了她,内务府倒是克扣她的银响了。银碳也克扣了不少,病得不轻,不过还好有个贴心的丫鬟。”言罢,看向她提醒道:“你这丫鬟也不错,你不能待薄了她们。” 原来祁更衣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吧……想到这,亦沉落浅笑道:“沉落知道,沉落并无责怪她之意,她倒是也不错,只是皇上冷落了她,她心里也不好受的。” 闻及戚雪对侍女们的称赞,亦沉落笑靥不减,续道:“那是,沉落的眼光当然不错了,沉落定当不会亏待她们的。” 少时,亦沉落抬头望望天色,心生顾虑,不早了,得快点让戚雪回去,不然,若是人起了疑心…… “雪,你也快回去罢,我没事了,不用操心,不然会有人怀疑的。”语落,亦沉落又转身对旁的婳雨道:“婳雨,送御医回府。” 婳雨闻言,温和地笑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微微点头,恭敬道:“御医请。” 再看戚雪欲出又止的样子,亦沉落摇摇头,劝道:“雪,我没事的,回去吧……” 待得众人先后离去,余下一片寂静,夕阳的余晖洒金窗外,此时无声,胜有声。 27.惑君心-第27章 殿试见皇上 沉落晋升更衣 翊坤宫凤仪阁殿试现场,历代大选之处,各民间女子聚集于此,由圣上或后宫中人主持,殿外有重兵把守,庄严肃静,不可喧哗。 因太妃生病,宫中递上晋升名单已耽搁太久,尹天启决定亲自殿试,移驾凤仪阁,缓步径直入内,停步于龙椅前,转身,端坐于上位,静待。 太监公公忙着高声传报,“皇上驾到!”周边众人纷纷恭身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随后得了旨意,公公尖锐嗓音响起“宣新进秀女。” 而今天须参加殿试的,仍处秀女之位的亦沉落,却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梨花小筑外的景色,心里还真是有些不舍得,亦是留恋。 习教姑姑清晨早已来告知过她,以前就提醒的要殿试之日,便是今日,可她心里却犹豫着,殿试了……若是搬到了那里,会不会不习惯呢?可现在她想这么多有什么用?还是不是空谈? 侍女芯琳早已起了床前来为她梳妆,只是她心里却莫名地矛盾起来,可惜这容貌若不得到帝的宠爱,有用么?不就是让别的女人嫉妒,她早已不稀罕,戚雪说过,大师姐也说过,若是她成了妃子,对他们帮助大得很,可惜她就是被别人主宰的羊羔么?她肩上的重任,可是一弱女子能承担?可惜,谁要叫她自己入这深宫,一切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罢了…… 一番梳妆后,亦沉落款款起身,看这天色,怕是要开始了,早去点无妨,便缓缓向凤仪阁走去。 似是转眼就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望望四周,果然是皇宫,一切都是凡人索无法想象的,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默默走到殿外,等待召宣。 但初听闻召宣,她心里犹如小鹿乱撞,不知如何是好,安了安神,低眸,莲步走入殿内。 她额前的青丝款款垂下,一袭淡粉色的宫装,一个月牙髻,亦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是淡淡地浅笑,依旧是不敢抬头,只是用余光打量殿上之人,笑靥不减,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缓缓屈膝,恭声:“秀女亦氏沉落,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耳闻泠音有些熟悉,尹天启随即出声,“抬头让朕看看。”当她抬起头的时候,他顿觉惊喜,但面上依旧装作平静,一丝笑容。 “起来回话!那好朕先问你,如果你遇见太监与你答话,会怎样处理?”他记起与她的那次有趣的相遇,和现在的她一样,恬静优雅,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是娇颜不粉而黛,更显温婉、动人。 亦沉落闻言,一丝笑意涌上心头,缓缓起身,太监……难不成是那次“饮绿轩”一别,这叫她怎么说,这不是故意为难么?一上来,不问家世,不问才艺,直接问她这个该怎么说?罢了,就说一句又何妨,大不了落个罪名? “回皇上的话,沉落未出过宫,哪会遇上什么太监?”她定下神,淡然续言,“那太监是无事干么?来找沉落答话,亦是答话了,沉落又何妨?沉落既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答了,又怎样?只是那太监,忒不识相了……” 尹天启闻言,想笑但又克制住,这丫头其实挺好玩的,顿了顿,复言道:“嗯,这个就算你答过了吧,果然是巧嘴一张,进前几步回话,家世如何?有何才艺?” 亦沉落细细地听着,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能让他忍着不笑,倒还是为难他了,莞尔,遵从道:“是,谢皇上……” 随后,她缓缓走近几步,连皇宫,果然不同于普通人家,每走一步,都是那么心惊胆战,努力让自己放松神情,深吸一口气。 “回皇上的话,小女是中州商人之女,才艺嘛……算不上,不能与这众多的嫔妃姐姐们班门弄斧,只是幼年时家母辅导过几曲曲子和几只舞蹈罢了。不知,皇上想要看何?” 尹天启渐渐对眼前人有些许好感,只是不想一语道开,却在闻及她似无才艺之意,顿觉有些失望,显于面无表情懒懒道:“既然是家母教导,朕得看看你舞姿。”说着,边端起茶水轻轻喝上一口,挥手示意开始。 亦沉落感觉自己说错了些什么,面色一惊,深吸一口气,道:“是……”话音刚落,舞步响起,两只衣袖一同扬起,好似蝴蝶飞舞,若有若无地笑容始终荡漾在脸上。腰身灵活地扭动着,好似夏日里的荷花,宛如芙蓉出水,好生凉爽,多少爱恨情仇,都在这一秒停止,无数人的诧异,衣袖缓缓落下,像落叶,只是,落叶落了,终要被人踩踏,后宫的人生,好似落叶,舞毕了,身躯轻巧地停下,不带走任何芳香,只取自己的,不拿别人的,浅浅一笑,微微福身,柔声道:“沉落献丑了……” 尹天启观赏她的舞姿,频频投去赞许的目光,在他眼帘里,她时像蝴蝶般的在花丛飞舞,时像出水芙蓉洒脱。 直到一舞毕,他仍在眷顾,微微点点头,又有下问:“好舞姿朕还想问你你为何进宫?” 亦沉落见他投来暖目眸光,心下暗暗欢喜,静静地听着,回以巧笑嫣然,“谢皇上……小女进宫,一是为了求生,二嘛……”她脸颊微微泛红,半晌,才道:“二是为了服侍皇上……” 尹天启听完微微点头,仿佛遇到宝般赏心悦目,又发觉她微微泛红的脸,似是含羞待放的花蕾,惹人注目,对于她,他是不知不觉中在心里留下了痕迹,思量片刻,旨意下。 “今天的殿试就到这里吧,朕很高兴,你也很出色。亦沉落听封,朕封你正八品更衣,即刻迁往永和宫居住。” 亦沉落闻言,不禁喜上眉梢,笑靥若花,福身行礼,欣喜道:“谢皇上。” 想起御书房可能又有一堆奏折待批阅,尹天启望了一眼佳人,舒心一笑,便缓缓起身,欲离开时,走到她身边,停了步伐,复又看一眼她的娇颜,稍显不舍,方离去。 公公熟知皇上的日常习惯,且早有备记在案,随之高声唤道:“摆驾御书房。” 余下众人纷纷屈膝施礼,异口同声,恭声:“恭送皇上。” 28.惑君心-第28章 向婕妤主持殿试 势在施压 晨时例行向太妃请安,而太妃却让她今日为一月姓秀女殿试,向晚晴应允之后匆匆回殿准备,墨发随意倾泻腰后,两鬓青丝散落前胸,发髻处斜插白玉羊脂发簪,红色蔻丹均匀抹上指甲,两颊胭脂绯红。 向晚晴步入翊坤宫凤仪阁,端坐殿内主位,素指滑过秀女名册,月氏若樱。她静待秀女进殿,今日乃头一次殿试,些许紧张在所难免。 月若樱着秀女宫装,秋水盈盈绝尘立。她身姿玲珑,目若清州绿水连,眉似远山紫雾绕。云鬓风前绿卷,玉妆醉里红颜。 纵然面若止水,月若樱心下却起了彷徨,成败俱在今日一卜,不知往后是福是祸,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前程未卜略加思忖。 听传唤入殿,寐眼片刻,随后,月若樱莲步轻移,缓缓入内,略抬眸瞧殿上女子,如玉温婉,巧笑倩兮,随即盈盈下拜,清音婉转。“若樱参见婕妤。” 向晚晴待伊人进殿,未言,闻其请安亦未唤其起身,细细打量眼前之人,倒是个标致的可人儿,殊不知心地儿又如何。 “月氏若樱,年方几何,家世为何,来自何处。”向晚晴缓缓道,却终未唤其起身,泛起浅浅笑靥,静待其开口,心想,姨妈道,殿选便要给秀女作了规矩,免得日后在宫里作威作福,为自个儿徒增不必要之烦恼。 月若樱未听其唤自己起身,依旧保持请安姿势,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回道:“回婕妤,若樱年方15,祖籍乃殇洲,父母都以经商为主,不过早逝,只留下若樱和一个生死未卜的哥哥。” 向晚晴螓首轻颔,水眸静静直视着其良久,浅笑茹素,方缓缓扬手示意道:“小主起身吧。” 待其起身,向晚晴撤回视线,端起案几之上茶盏,浅茗一口,眼波流转,忽地将茶盏内茶水洒于地面。“世人皆知‘覆水难收’,小主对此有何独特见解。” 月若樱听其叫自己起身,随即答谢道:“谢婕妤。”刚起身,又听其的问题,浅笑如初,想了一会儿,认真回道:“回婕妤,所谓的覆水难收,若樱认为这词就是告诫一个人做什么事情在做之前都要考虑后果,不然注定会如覆水难收这词所说的一样,事情成定局就无法挽回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向晚晴闻其见解,脸上无多余表情,继而缓缓道:“既然小主略通文理,可否告予本婕妤。汝对于‘女诫’有何独到看法?”言罢,含笑望其,端坐久了,些许疲倦上身,微微侧身,静静待其出声。 “谢婕妤夸奖。如若是女诫,若樱倒是略知一二。所谓女诫就是指女子要‘恭敬柔顺’。夫妻之间阴阳互济,相敬如宾,夫妻关系才能和谐美满。”月若樱缓缓答道,脸上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让人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女诫自己还是懂一些的。 向晚晴嗤笑一声,重拍案几,厉声道:“小主是不把本婕妤放在眼内不是,本婕妤要小主诉说对‘女诫’的看法,而不是解释给本婕妤听何为‘女诫’,若小主认为晚晴无资格给小主殿选……” 语顿,向晚晴冷哼一声,素指指向殿门处,缓缓道:“殿门就在小主身后,恭送不候。” 月若樱见其有怒意,连忙道歉。“若樱未听清婕妤所言,还望婕妤赎罪。若樱以后定听清言语再答。”她内心开始忐忑不安,贝齿将原本娇艳的樱唇紧咬着,自己怎么会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向晚晴不置可否,未接其言,仅微颔首。“罢了,本婕妤初次殿试,亦不想为难小主。小主且说说有何才艺,当殿表演一番即可。”素指无规律轻敲案几,脸颊泛起浅浅笑靥。 月若樱缓缓舒了口气,依旧浅笑,虽对眼前上座之人有些无可奈何,但顾及礼仪,还须顺从地回道:“回婕妤,若樱最擅长琴和舞,不过若樱今日未带琴,不如,若樱就当场舞一曲。” 随之月若樱微福身淡笑以作回应,轻抬眼萌,莹然有光,在这流波转盼间,皓腕轻纱一挥,彩带飘逸,娇艳姿媚尽显无疑,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时而轻转腰身,若行云流水。借着舞步,随口呤出:“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尔后,月若樱一个转身,又若龙飞凤舞,唯纤风投影落如尘,蜻蜓点水般飘逸。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风轻抚,倏尔,秀足轻点几下,展臂挽袖顿身一笑复又仰身疾舞,腰肢袅娜似弱柳。一舞毕,汗珠低落脸颊,施施然上前两步,低眉婉声道:“若樱献丑了。” 观其舞姿,评其举止,向晚晴对眼前人开始不再只是冷漠,而是做个顺水人情,给了她一个晋升的机会,若是将来有需要她的地方,也有个用处。 “月氏若樱,秀美可人,温婉有礼,故赐封正八品更衣。”这是向晚晴给的评定,本次殿试后的结果,也说明了,后宫又将多一些不同的人与故事。 而一旁的月若樱,原以为本次以殿试已无成功的希望,刚才一舞蹁跹,也只是考虑先顺从她意,免得惹火烧身,得罪了谁,对将来都是百害而无一利,只是什么时候才能飞上枝头,图个自由自在。只是有些事,想得容易,可是真正实施起来,却是百般困难。幸好,这次虽是担心多余,在不见得以后能左右缘源,但愿稳立后宫,展翅高飞,指日可待。 “谢婕妤恩准!”月若樱恭身行礼,喜形于色,心花怒放,终于可以明正言明地步入后宫了,虽然只是第一步,但是也看到了新的希望,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做到更好,以后要学会的,只是“心计”。 29.惑君心-第29章 宫中造谣 大皇子不祥 绮云宫澜月阁 现年仅九岁的大皇子,尹珏勋闷闷不乐而独自行走于宫殿之间。朱黄色的长衫包裹着他这小小的身躯,衣摆及衣袖处是金线绣的麒麟。 虽自幼便是皇亲,天潢贵胄,然,他这时却在这皇宫之内不知不觉间迷失了方向,也不知此为何处,虽是小小年纪却已显现出不合适的沉稳与冷静。 他静静地站在这宫殿前,抬头望着这“澜月阁”几个大字,有些茫然。 澜月阁内,夜色醉人却带着微凉之意,向晚晴斜躺于竹塌之上寒意翩至。 她环顾四周,却未见宫女芷儿及沫儿,轻摇首浅笑,缓缓起身至门口,欲关上殿门之际忽见一小小身影伫立门外。 定睛细瞧,见其所着衣衫皆为金线钩边,她略略思忖便知其身份,盈盈一笑,缓缓步向其身侧。“是珏勋吧。这么晚,为何一人待在此处?” 夜风吹得尹珏勋忽觉寒冷,正在此时,宫殿之内走出一女子,高贵典雅。他眨了眨眼睛,打量起她来,终于在她腰间的玉佩上分辨出她身份,稚嫩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向婕妤好。” 向晚晴望着眼前稚嫩的身影,没来由地便想疼惜他,他如今是这宫内唯一的皇子,想必平日所见之人必当是人前对他万分恭谨,人后却不会真心待他。否则,今日他为何形单影只,为何孤身一人踱步至这殿门前?宫内之人皆是司马昭之心,亦是墙角之草。 “冷不冷,要不要和我进殿内歇息会儿?” 尹珏勋感觉到她眉宇间流露出来的疼惜,心里不由得委屈万分,自从母妃去世后,这皇宫之中,没有几个人是真正真心对待自己的。 他眼圈微红,强忍住眼泪不让它掉下,用力地点点头,“要”,朝她伸出冰凉的小手。 向晚晴握住他微凉的小手,将其包在她暖暖的柔荑之内,带着他缓步进殿,随即吩咐宫娥奉茶上点心,将他带至软榻之上,环住他小小的肩头,浅笑柔声。 “告诉晚晴,珏勋这么晚为何一人在宫内游荡?谁对你不好么?不要怕,告诉我。” 尹珏勋跟着她缓缓步入宫殿之中,坐在软榻之上,沉思半响,方缓缓地说着:“母妃已经不在了,没有人是真正疼爱珏勋的,父皇整日忙着政务无暇顾及珏勋。”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珏勋今晚不过是睡不着,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罢了。” 向晚晴捏起一块核桃酥,置于他的唇边,含笑望着他轻咬一口,思忖半响,笑靥终上扬,复而缓缓道:“珏勋,不止是你,这个宫里许多人都是这么一天天数着过日子的。” 想着逝去的凌美人,老早以前曾在回廊上与她擦身而过,那女子的音容笑貌仍清晰记得。“珏勋,没有母妃,晚晴来疼你好不好。” 不知为何,尹珏勋对眼前这个慈善的女子涌出了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吃着她递过来的东西,心里想的却是娘亲,或许这样会好吧,只知道用力地点点头,扑入她怀里,却不说话,有些哽咽了。 向晚晴拥紧他稚嫩的肩头,头一次不是为了算计而对别人示好,从怀内掏出锦帕,为他拭去尚未滑落的泪水,一脸慈爱,暖语道:“太妃娘娘也常常挂念珏勋。珏勋,晚晴不会害你,但是有一句话要记得。这宫里不要轻易相信一人,人人都会为自己的至亲谋算。” 尹珏勋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她为自己擦拭泪水,不由愣住了,自母妃逝后便再也没有人这样对待自己了。 他紧紧握住拳头,目光冷得可怕,而内心却是不为人知的那般可怜。“告诉我、我母妃是怎么死的!他们每一个人都瞒着我,可是,可是我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告诉我好不好?” 向晚晴闻方,脑海思索着,但那一段记忆不太真实,只知晓姨妈说过,凌美人病逝。犹记得凌美人曾诞下双子,二皇子却不幸夭折,至此之后凌美人终日郁郁寡欢,直至某一日独处殿内,自尽而亡。 “珏勋可知晓,若无意外,你该有个双姝同袍。只是,未睁眸看看这个世界便殒落。你母妃承受不住这个打击,追随小皇子而去。珏勋,你要相信,你母妃不是不爱你,只是当时她一人独处于殿内。” 尹珏勋听到了她的话,当下心安定下来,然,不久握住的双拳更紧了,又紧紧地咬着下唇,迟疑着问:“那,那个弟弟,是不是因为珏勋而死?我,我听他们说、弟弟是因为我死的,我,不祥。”他张大双眼,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不是,为何珏勋要如此想?是谁大胆造谣道是你不祥?若真是你不详,为何如今宫内不再出事。” 想到这深宫造谣之人竟连一个孩童都不放过,向晚晴心疼而用力拥紧他,复而一字一顿道:“珏、勋、你、要、记、得,你弟弟和你母妃在天之灵定会保佑你。今日,睡在这儿,可好?” 尹珏勋听着她如此郑重的语气,当下认真地点点头,也不回答她的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轻轻唤了句:“母妃!” 随后,他躺下移至床榻内侧,缓缓闭上疲倦的双眸,眼前这个女子应该会是个很好的母亲吧,这是他入睡前唯一的想法。 而向晚晴看着已然睡去的他,心里除了疼惜,还有一丝莫名地忧虑。太妃虽是在这她最亲的姨娘,可是这莫大的宫中,有些人与事,不是任何人不去计较争执就一定能够得个安枕无忧的。就如大皇子珏勋的现状,虽然他尚幼,不懂是非纠葛,纵使他将来不与人争与人斗,但宫中幕后的爪牙又岂会放过他?尤其是在这利欲熏心的深宫中,又有谁会真正去保护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从初次见他就顿生了莫名地亲切感,或许这就是缘吧,真的好想尽力去保护他,给他胜似亲人的爱护。 30.惑君心-第30章 太妃好意 可能明了? 绮云宫澜月阁,向晚晴望着年幼的大皇子珏勋熟睡的样子,想起了太妃曾对她说过的话,不禁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两个月前的一天,向晚晴想想自己进宫了好些日子,除了第一日由太妃领进宫之后便再未与她相见,着天气晴朗且并不炎热,带上冰镇梅子汤,携宫娥随从,施施然至寿安宫承香殿,到了殿门口,请那为首的侍者代为通传,笑靥如花,泠音缓缓。“请通报,晚晴到访。” 太妃身着松花色暗绣罗迤裙平整扑落在软垫之上,鸾金铜炉丝丝缕缕弥散着淡白色的青烟,蔓蔓光晕间眼前的佛像渐显模糊。 太妃素手缓缓拨动着佛珠,口中念着熟记于心数年未变的经文,早已习惯在宁静中消磨时光,侧眸,倾听侍女垂首通报,微颔首。 “让她进来吧。”太妃缓缓起身,端坐在软榻之上,淡品香茗,扫了一眼窗外如火的石榴花,勾唇浅笑。 向晚晴踏进熟悉的宫殿,卸下在所有人前的伪装,三两步并作一步,望见殿内端坐之人,笑靥如花,盈盈福身,调皮轻笑,泠音缓缓,红唇轻启。 “晴儿见过姨妈,姨妈金安。”向晚晴命宫娥端上锦盒,从锦盒内取出冰镇梅子汤置于案几之上,复言:“姨妈,这梅子汤是晴儿晨时命人做好孝敬姨妈的。” 太妃将茶盏放于一旁,扫了一眼桌上的锦盒,伸手将伊拉到身旁,含笑打量一番,和熙道:“还是晴儿体贴姨妈,怎样,这段日子过得可习惯?” 太妃怜惜地抚摸着向晚晴整齐的鬓发,慈眉善目,“奴才们伺候得可还得体?若是有不喜欢的尽管告诉姨妈,姨妈帮你办置。” 向晚晴落座在太妃身旁,含笑额首,复而缓缓道:“晴儿进宫至今,一切都习惯的很,以前晴儿也经常进宫陪姨妈不是么?”只是,往昔不会如此复杂,宫内之人如今看见自个儿皆是面前恭谨,背后不屑吧,进宫为妃,却不得帝宠,想来亦是可笑。 太妃含笑细细打量着向晚晴,皓肤如玉双瞳剪水,秀丽不失端详,仿若春日水仙,盈盈之态惹人怜爱,眉宇之间仿若能找到自己曾经的影子,娇羞腼腆之情,仿佛还是世家闺秀的模样,只是在自己眼中更多了一分苍凉,再美的容颜在这华丽金丝笼中,亦不过是一朵供人赏析的花蕊而已。 太妃示意她入座,端起冰镇梅子汤抿了一口,清凉入喉,浅笑。“晴儿最是体恤姨妈了,皇上也甚喜酸甜之物,以后你宫里要多备一些了。” “嗯,晴儿记下了。”向晚晴微微颔首,却不曾真的记在心内,进宫至今尚未得见帝颜,又何须准备? 向晚晴望着身侧之人,岁月的痕迹在其面容上不曾留下什么,却能从其眼底看出莫名地苍凉及感伤。犹记得进宫之前,爹爹那不舍的眼神,娘亲在一旁泫然欲泣的模样。犹记得五岁初进宫时,姨妈关切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与此时华服女子竟不能重合。 太妃微扬唇角,抚摸着汤碗上身上绘有的冰冷而艳泽的海棠花瓣,缓和从容道:“近来都在宫中做些什么呢,这皇宫虽大,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无聊,可曾找人叙叙?” “晚晴进宫翌日,那祁良娣便到访小叙。她言语恭谨,看得出来是个知礼的女子,在晚晴那待了会儿便匆匆赶回去,相伴小帝姬。”向晚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似笑非笑,又似嘲笑。 向晚晴缓步至太妃身畔,为太妃轻揉肩头,为她舒缓筋骨,却不再言语。 太妃瞑眸,勾唇浅笑,“刚出生的孩子离不开娘也是人之常情,”尔后想起珏勋的现状,不由得叹息地一声,道出心衷,意味深长。 “只可怜珏勋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亲。本宫再关心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你若无事,当常去看看他,也不失庶母的本分。这小孩子,最随心性儿,你对他好,他自然也会对你贴心。” “是那逝去凌美人之子么?”向晚晴心内暗暗盘算,却微颔了螓首,若那凌美人之子归于自个儿,后宫大势亦掌握了一半。 “晚晴明白了。多谢姨妈教导。明日晚晴便去大皇子处走动走动。晚晴会对大皇子视如己出,请姨妈放心。” ————————————————————偶素分割线O(∩_∩)O~———————————————— 那日后,向晚晴并未急于去会见大皇子珏勋,毕竟后宫许多琐事杂务现须由她代理。且初闻她与太妃的关系,识时务的那些个宫中姐妹接踵而来,到她这来恭维几番,整得她忙得应付,也实在没多少空闲时间。而这期间,向晚晴也花了心思,去探得了一些宫中细闻。 元兴二年,夏,帝微服出巡,携民女言紫梦入宫,册封正八品更衣。秋季下旬,言氏紫梦晋封从六品美人,尔后连升才人,然,冬末,言美人患病离世,帝悲,追封言氏四品婕妤,谥曰“淳”。而同年,丽太妃于宫外收养赵氏孤女,赐名凌熙。 元兴三年,夏初,美人凌氏绯熙诞下双生子,一子夭折,大皇子赐名珏勋。太医宇文静菡因接生不利,入狱。 元兴五年,夏末,美人陆氏静璇诞下二帝姬,赐名馨莹。冬,帝册封赵凌渊为郡主。 然,不久,美人凌氏绯熙、美人陆氏静旋相继病逝。 元兴七年,春,更衣祁氏初宸,承帝恩泽,册封正七品美人,同年,顺利诞下双生女,晋封从五品良娣。 ————————————————————偶素分割线O(∩_∩)O~———————————————— 一阵凉风吹过,吹醒沉思的向晚晴,忽地拉回思绪,窗外一丝光线透入,才发觉原来已是彻夜未眠,但愿今后处事多个心眼,宫中有些人,还是要防备的。 31.惑君心-第31章 苏婉柔来访 探晗缃喜脉 晴空万里无云,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令人心舒爽。慕容晗缃身着天蓝宫装,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雅致玉颜。一头乌亮长丝用紫色的簪子簪起,垂留几根披在后身,自然飘逸。莲步轻移,永和宫晗香轩内,雅欣榭,时而俯身闻花香,时而伸手轻抚绿叶,赏花儿缤纷多彩,赞蝶儿优美舞姿。 忆今年,元兴九年春选秀,随后入宫不久便在那夜与陛下的缠绵,她喜中含羞,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情不自禁漫长的思念。 今日,不知缘由,她偶感头晕,三餐乏味,常以十二花香糕充饥,深眸一丝倦意,本欲让膳房弄点别的,又恐初入宫遭人非议,何况级别甚低,还是低调处事为好。 而同处永和宫的另一佳人,更衣苏婉柔此时若有所思。近日陛下政务繁忙,都未来永和宫,耳闻那日与我同入宫的慕容美人近日食欲不振,以己所见这八成是害喜。 苏婉柔刻意换装,蓝浅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着了一件淡粉色宫衣,三千青丝绾起百合髻,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气若幽兰,莲花移步,携侍女灵儿一同步入晗香轩。苏婉柔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地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若非处于这深宫中,有些作为不过是心机的较量,任何人在此时她都不屑一顾。 侍女灵儿提着桂花玉露糕,心里只知道随小主来晗香阁,一路见小主并未多语,她也只是紧随其后。主仆二人终于停步在晗香轩外,见一宫监,灵儿赶紧上前欠身行礼。“劳烦公公通传,永和宫苏更衣前来探望慕容美人。” 宫监阿福于晗香轩外肃立,严把门关,闻声,随即行鞠躬礼,恭声道:“奴隶拜见苏更衣,请稍等,奴隶马上通传。”速而起身,疾步至雅欣榭内,见前来接应的宫女辛萍,呼其代为传达。 转眼功夫,辛萍已快步至慕容晗缃身边,俯身耳语一番,尔后回视阿福,默认点首,复而退至一旁。 阿福领意,暂离雅欣榭,重返至晗香轩门外,向苏更衣行鞠躬礼,传话:“苏更衣,慕容美人有请!请随奴隶前至雅欣榭。” 慕容晗缃本是闲情逸致,又闻宫女辛萍细声耳语,知苏婉柔前来拜访,唇角浅勾,似笑非笑,暗寻思。想不到苏更衣还真有心!呵呵,只是不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苏婉柔随宫监移步至雅欣榭,上前见到晗缃便笑面相迎,轻步上前拉着她的手,嘴里娇柔道:“姐姐,进宫许久别来无恙吧,可不会是把妹妹给忘了吧。” 稍顿,婉柔故假装忘行礼,欲退后几步行福身礼。“哎呀,瞧妹妹,而今姐姐被封得美人,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慕容晗缃眸含深意,浅笑依然,莲步微移,近前,双手轻扶婉柔起身,佯装不计较其未先行礼之举,反而亲切道:“妹妹,何需多礼!姐姐本想先去探望妹妹的,不知入宫后一切可能适应?呵呵,来,到这边坐吧,别站累了。” 晗缃轻牵婉柔的纤手,缓步至雅亭内,邀其同座,喜形于色,内心却暗自嘀咕。不知苏更衣是否也得了圣宠?虽自选秀那日起便视其为眼中刺,尚不能除之,加之听闻其曾去见过向贵嫔,想必人缘亦佳。此刻与其为敌,不如假以姐妹相称,日后也可多加利用,至少探得向贵嫔口风。 见宫女辛萍已送来香茶,递于彼此面前,晗缃笑容可掬,请道:“妹妹,来,先喝口香茶润润喉吧!” 苏婉柔被晗缃扶起,欠欠起身,垂眸眼中露出阴笑,抬眸之时脸上依旧笑盈盈,随其至雅亭,毫不客气落座,妖艳的身段丝毫没有瑕疵,接过香茶,放于鼻尖清嗅,淡香扑鼻,轻抿小口,灵儿接过放置桌旁,薄唇轻点。 “果然是香茶,姐姐倒是好雅兴,院内别致,香茶可口,难怪这人也是越来越美了。” 婉柔嘴里发出淡淡地笑,示意让灵儿送上桂花玉露糕,轻拉着她的手,淡淡道:“姐姐,这是妹妹亲手做的桂花玉露糕,特送来给姐姐尝尝。”明知其常以花香糕充饥,却偏偏送上,亦是想看看其反映。 灵儿将糕点乘上,打开锦盒,晶莹的糕点看上去柔软,光滑,色美,还飘散出淡淡的桂花香。 慕容晗缃虽与她相执手,几分假话相欺,难测福祸。闻言,抬眸望去,其亲手做的桂花糕,色泽光滑,桂花飘香。 见宫女捧来锦盒,近于己旁,晗缃颔首,笑容可掬,赞道:“妹妹,真是善解人意。最近姐姐真是没啥胃口,就只爱吃些十二花香糕。”轻伸手,随意拿了个,递于红唇边,小尝一口,爽心而悦,笑语,话中有话。 “妹妹手巧心细,做得这么好,光闻就知香。嗯,真不错。”晗缃心中自有分寸,苏更衣想必对吾之事亦常有打听,适时送上桂花玉露糕,必是城府颇深之人。 “最近身子不舒服,宫女们都说是害喜,让姐姐都难为情啦。可惜再好的山珍海味,此时也没食欲,难得妹妹送来桂花糕,也算是一种享受,只是辛苦妹妹了。”晗缃语至此,心中已是暗讽她几分,既然这么想亲手做,那就常做吧,最好,纤手不柔。 苏婉柔待闻及晗缃尝过糕点后那声称赞,亦是点头陪笑,见其此番模样,心里很是生恨,恨不得将她捏碎。“姐姐要是喜欢,何时想吃了就去妹妹那。妹妹早就略闻姐姐近日食欲不正,未想到这糕点还合姐姐的胃口。”心想,倒是要看看她能隐藏到什么时候。 婉柔轻笑起身,上前拉起晗缃的手,漫步走着,殷勤道:“这说姐姐害喜亦不足为其啊,姐姐进宫来就受到皇上的宠幸,让妹妹都羡慕不来呢。倒是姐姐要好好注意身子啊,若不然妹妹给姐姐请来太医诊治一下如何?” 慕容晗缃闻言,眸泛星光,眉开眼笑,两腮笑涡荡漾开来,与她相牵手,漫步而行,偶尔很顺手地抚摸原本苗条的小腹,现已略显微微鼓起,幸福感十足,笑道:“那姐姐就不客气啦!一切就依你去办吧,难得妹妹如此用心!传太医来诊断吧!”心想,反正例假好久没来,加之小腹明显鼓起,食欲不振,若真是害喜反映,要瞒也是瞒不过啦。 苏婉柔闻其言,垂眸一笑间见其手在小腹上抚摸,眼中实有些不满,但亦不表露,唤着灵儿。“灵儿,请太医。”见灵儿听命离去,婉柔心里却有些焦急,若真是有喜了,母凭子贵,其在后宫居可立足。 而后思及其它,婉柔想着想着,倒显笑颜逐开,略展眉。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十月怀胎,趁怀胎之际,皇上就会宠幸于别人,若把握好时机不就行了么?半响,才见灵儿带着太医急忙赶来。 李太医得苏更衣派人传召,闻听慕容美人近日食欲不振,随灵儿前往晗香轩,入得大堂,上前叩拜。“臣见过慕容美人,苏更衣。” 慕容晗缃见苏更衣如此殷勤,回眸一笑,喜形于色,时不时抚摸腹部,更觉欢愉,见其宫女奉命去请来太医,内心却不由开始紧张起来。若是真怀龙种,此时请来太医,恐怕向贵嫔那也会有耳闻,不知会否有什么阴谋?也罢,事已至此,只能随遇而安。 晗缃说服自己淡定,抬眸望去,朝那太医点首,轻摆手,示意免礼。“太医,请起!上前为吾诊断。辛萍,为太医赐坐。” 苏婉柔见其笑颜依旧,时时还摸着腹部,心里嘀咕道:难不成真的有了龙种?她面上则是不慌不忙,对太医微点头,待慕容美人唤其起身,急忙上前道:“太医,姐姐近日食欲不振,你可要细细为其诊治,若是错了,小心你的脑袋。” 婉柔语中表面似对晗缃的关心,其内与太医冷眸交接,既而又复燃,回眸对着晗缃一笑。 李太医缓缓起身,见苏更衣上前,目光让人发愣,拱手,从医箱拿出几根银丝,系于晗缃手腕,细细扣着银丝,感受着脉搏的跳动,紧眉,开怀一笑。“哈哈,恭喜慕容美人,这是滑脉,是喜脉啊!” 慕容晗缃闻太医恭贺之语,喜笑颜开,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太好啦,真怀上了!要是三姐知道就好啦,不过,还需小心哪,再不能随便吃别人送来的食肴。 晗缃由衷舒心,杏眼弯柳眉,双眸如星光灿然,抬眸回视婉柔,两腮微热,乐开怀,欢声道:“妹妹,看,你带给姐姐的好运,呵呵,可惜没什么好送你的,不如这玉镯就当姐姐给妹妹的见面礼吧。” 她轻抚手腕上的晶莹玉镯,对于自己来说,只作装饰,平日都不屑一顾,此刻却假装很珍惜。这东西慕容世家多的是,送人不过为了表面和好,无关痛痒。 她缓缓取下玉镯,接前,牵其纤手,轻轻为其戴上,笑容可掬,内心却咒骂千遍。若非为了暂时拉拢人心,低调处事,就算是再差的东西,也不会让给她。 晗缃回身对太医道了声谢,意在让其传至陛下耳边。“太医,功不可没,待吾日后顺利诞下,必将重赏,先下去吧。还有,别忘了,此事务必请传予陛下知。” 见太医细心诊治,亦不敢轻言断定,得其言,怀有龙翼,苏婉柔心里一紧,莫名地有些担忧,冷眸婉转。 待晗缃退去了太医,听让他告知于皇上,此女用心极深,怕是早已得知自己有孕在身才敢如此断定。 婉柔眼如繁星,笑颜不断,见晗缃凑上前将手中的玉镯卸下,为她带上,心里一阵记恨,默念“你今日送我玉镯,他日我要你全部。” 婉柔心是恨不得将玉镯摔碎,但面不从心,拉着她的手,依旧欢喜笑颜。“这都是圣上对姐姐宠爱有加,他日姐姐母凭子贵,到时可别不认我这个妹妹呀。” 慕容晗缃见太医笑容满面地行礼告退,见婉柔闻太医所言仍是笑意常挂,可见其善于隐藏不为人心的深意。深宫内,何处无争斗?莫过于争宠夺势,今日她如此冷静淡定,看来,此人不可低估。 “妹妹,就别拿姐姐笑话啦!这还不是托妹妹带来的福运么?”说出这句后,晗缃心下一句默念“先礼后兵,若顺我,送玉镯只是好的开始,若逆我,他日便是送你归西。” 随后,晗缃假装疲倦,伸手轻揉额头,歉道:“只是,姐姐最近易感疲倦,还是先去休息片刻,请妹妹先行回去吧。” 婉柔似有所不甘心,表面又装得很温顺,尔后一声道别便缓步离去。“姐姐身子要紧,妹妹先行告退。” 待其身影渐消,晗缃深眸闪过阴霾,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内心又一默念“母凭子贵!入宫原本所图,只不过,当真的恋上陛下的那一刻起,就下定决心,排除异己,我要独占陛下的心。” 32.惑君心-第32章 婉柔有意 惹君倾心 从晗香轩那回到望月阁,苏婉柔一路上未曾言语,本来相隔并不远,却因她一再缓行,反而让人觉得这路程更远了。 她先是蛾眉紧蹙,原来心中记恨着,同为宫中人却不同的际遇。尔后,她想起对自己有利的事,才笑逐颜开,似看到了希望。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夜幕降临,苏婉柔心事重重,独坐在望月亭中,看着圆圆的月儿,确是想起了亲人,明亮的月光洒落在院内,梨花飘舞,清晰可见,叹惜在这深宫已几日,每日陪伴她的只有院中的花草。 她这一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每日注重服饰与妆扮,只为心中那期待时刻的随时到来,只是这些天却一再失望而空荡荡。 她走至院中,嘴角上扬,放下水袖,轻盈地旋转起来,动作雍容不迫,心音舞月,美不可收。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恰逢此时,尹天启闲步经过望月阁,见鱼贯而入的宫人们忙碌的身影,心中有些疑惑,以前这片一直冷清,何时起已有人入住?又是何人呢? 他依旧是那安静而秀美的面孔,幽黑的眼中落满星光,因为好奇欲去探个究竟,目光先是停留片刻,便不知觉而直步跨入。 随着舞步的加快,苏婉柔纤细的纱衣与院中的梨花从风飘舞,缭绕地长袖左右交横,千姿百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手脚合并。 紧接着,她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像鹊鸟夜惊,美丽的舞姿闲婉柔靡,机敏地迅飞体轻如风。志在高山表现峨峨之势,意在流水舞出荡荡之情。 舞步云润,舞姿优美,舞出了那份思乡之情,没有琴乐,没有人观赏的,她独自在月光下那柔美的线条勾勒出来,看似那么寂寥,却又那么温馨。 宫监“小凳子”懒散地游走在望月阁门前,黑夜里,永和宫的灯笼显得特别的明亮,或许是没有什么人在此出入吧。他晃悠着小脑袋,忽见圣上停留在望月阁,上前叩拜:“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唔、你是何人?”尹天启左手指着顶上“望月阁”几字,“这是什么时候建好的?朕记得以前这里并没居住有人。” 小凳子一听圣上问话,心中暗自替小主高兴,记得小主曾说过这望月阁是为皇上而定名,想必小主一定时刻惦记着他。 “回皇上,奴才是望月阁小凳子。此处是元兴九年入宫册封更衣苏婉柔小主住处。”顿,他偷看了圣上一眼,续道:“奴才这就去通传。” “好了,通报就不必了,你且退下,朕自己进去。”尹天启头脑中盘旋着苏婉柔的名字,好奇心的驱使,突然来了兴趣,便快步入内。 小凳子闻言,略顿,紧眉,未待多言,见圣上已经入内,他随即乖乖听命退下。 苏婉柔依然尽显柔情绰态,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地冰冷,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举一动都似在舞蹈,青丝随风舞动,发出清香,腰肢纤细,透着月光散出淡淡光芒。 轻舞间,她似觉察有人注视着,想必是灵儿过来陪自己,便停住脚步,玩弄着落在衣裙上的梨花,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 “美吗?”她并未转身看,只是看着周边的雅景,不由得脱口而出。 “美!”尹天启双手合着节拍拍打着,不知不觉叫出声来。他感觉出她那双亮丽的眸子,暗含着淡淡忧郁的神情,仿佛清愁洗过的一般。他欣赏着她那优美的舞姿态,心中暗赞,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 闻言是一男子声音,苏婉柔急忙转身,柳眉微扬,水眸流溢,娇艳而婉转,犹带微露。 她侧目瞧着距离只有几步之遥的人,金黄细白袍,手工精致,上等丝绸,青玉扳指,光泽细腻,上品汉白玉,白绸秀靴,紫钻镶边,气质凛然,英姿飒爽,皇家风范。 她顿时一愣,连忙行屈膝礼。“妾身苏婉柔给陛下请安,恭请陛下圣安。”她有些慌张,看着眼前的男子,亦是欣喜,亦有些紧张,垂眸,顿然,续道:“妾身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心想,皇上此时过来,小凳子怎么也不通传一下呢? 尹天启快步走过去将她扶将起来,爽朗含笑道:“刚才观美人跳舞,就好比诗里写的“一翦秋水神魅魂,半曲清歌影若飘,水袖击破霜里月,罗裙扫碎暗香疏。再说呢,你在跳舞,是朕打搅你了,你何罪之有呢?” 苏婉柔被他扶起,侧眸瞧他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既是陌生,却又显得那么熟悉。 对上其眸,她眼眸含羞,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美目流转,唇色红艳诱人,轮廓分明,纤手附上他的手,感受着他手中的温度。 “让陛下见笑了。”她羞涩道出一句,而心里却满载着希望,盼了许久的男人今日出现在面前,自己却还在等什么呢? “陛下,跟我来。”她主动地轻拉起他的手,同至望月亭,纤纤抬素手,指着天上的圆月,透彻的眼眸露着纯真的笑。 “陛下,你看,月圆了。”这是她想给他的暗示,这算是人月两团圆吗? “月圆了?”尹天启被她嫩滑的小手轻牵着,随着她慢慢地移步,随着她指向天空的手望去,洁白的圆月挂在天空,边上许多明亮的星星围绕着皎月,赞同道:“是啊,你看多么的漂亮。” 苏婉柔望着漫天繁星,侧身,嘟着小嘴,轻纱曼拢,散发着幽香,秀发乌黑柔亮,垂于腰间。“难道只有月亮美吗?” 她松开牵引他的手,自顾玩弄着胸前的青丝,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白皙,而心里萌生一丝委屈。其又怎会知这阁为何为望月阁呢?而又与月有着密切的关联呢?而今这轮月在面前,其却不懂。 “哈哈。”尹天启心里有些明白,看来这小丫头生气了,不过觉得挺有趣的,年纪是小些,却也掩盖不了她美丽的容颜。 他将她拥在胸前,此刻周边沉寂的似能听见她的心跳声音。“呵呵,还有一个比月亮还美的,你猜是谁?” 苏婉柔被其搂在怀里,心如小鹿乱撞,脸颊贴在他的厚实的胸膛上,感觉那么温暖,玉指在其胸膛滑落,眼眸流转,嘴角略扬,薄唇轻点。 “恕妾身愚昧,望陛下指点一二。”她微抬眸,对上其眸,静静地看着他的脸颊,面上却涌上一股娇羞。 “指点嘛,”尹天启轻轻摸着她的脸颊,“这个,朕不说,你也会明白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他双手捧起她清秀的脸,深深地吻向她的朱唇。 苏婉柔瞬间两颊微红,紧张地看着他的眸子,感受着他的暖唇附上她的娇唇,感受着他的呼吸,痴迷地与他拥吻,月光下两人身影显得那么亲密。 她的心中,充满了希望,默念着“今夜,我为他舞,他为我作诗,月圆之夜,人月两团圆。” 不久,恰是不知情的灵儿入来,倒让原本痴缠相拥的两人顿觉扫了兴,苏婉柔尴尬地神色,尹天启也是笑意在唇,想着来日方长,随后便先行离去。 而留给婉柔的是几分可惜,还有一份期待,但愿他记得,但求月圆时。 33.惑君心-第33章 晗缃入宫前 初衷为好奇 京城镜湖旁,香囊坊“香幽荷”,店饰幽雅,芳香迷漫,喜庆气息,订情之恋物。香幽荷设三层,一层为“慕情缘”,二层为“喜之选”,三层为“香衣择”。 当初,慕容晗缃报名入宫待选秀前,闲情逸致,至此一游,那时,年芳十四,单纯的豆蔻年华,只因选择入宫,心思才开始有了异想。 晗缃闲来无事,随心逛,惯步至香幽荷,心思图香衣,欢颜于表,登至楼三层为“香衣择”,见香荷又添新式,造型各异,栩栩如生,做工精细,颇让人迷。 晗缃逐一抚摸眼前的香荷,目不转眼,爱不释手,轻声赞叹,杂夹一丝婉惜。“真好看!但愿以后还能常来。”如果真入宫,归来是何时? 这时,另一女子也步入坊内,一身蓝衫明然,青丝高绾。原来是阎魔爱,她于人群漫步,斜眸环过四周,不辨喜怒,心思沉然间一缕幽香袭怀,袅袅娜娜,不浓不淡,携着几许清新之气。她略起了心思,抬睫望去,入眸便是‘香幽荷’三个大字,勾勒出风韵别致的笔画,在熙攘人群中更显雅致,略微勾唇一笑,淡步入内。 香囊造型甚多,有桃形、石榴形、鸡心形、腰子形、小老虎形等,有丝线锦锻制的,也有极少数镂金的,还有透雕玉质的。 慕容晗缃因喜爱一下拿了六个圆香荷,上面分别绣着梅、桃、荷、柳、菊、兰,捧于手心,闻香心悦,默念“怪得轻风送异香,娉婷仙子曳霓裳。”随后,缓缓移步下楼,至一层“慕情缘”,好奇传说中订情之首选,不解情为何物。“到底情为何物呢?”不知何谓相爱?订情何感?或许,以后会明白,或许深宫中,难见君颜,永远都不懂。 阎魔爱旋步而往,水眸触及拥堵顾客微有一滞,复提步拾梯而上。及二楼,却仍显热闹,清浅喟叹一声,径直提步至三楼,水眸环过,此处乃现幽静之色,微微勾唇,兀自打量。 晗缃挑选了个心型的鸳鸯绣荷,本欲前去柜台结帐,回眸间,忽觉魔爱已扶梯而上楼,疾步随从,终追随至其身侧,喘口气,紫衣袖轻拭额上微汗,欢声道:“魔爱,真巧。刚好向你打听点事,我想入宫,你了解现在宫里的情形么?” 泠音响起,隔开满目浮华,阎魔爱侧眸探去,熟悉的娇俏面容赫然映入眼眸,略弯了眸子,笑言:“晗缃?还真是巧,”话未毕,伊人已说了来意。 魔爱掩唇笑开,半是无奈地睇了伊一眼,轻摇首。“你啊,还是这般爽直。”待聆清其言,眸波愣了愣,方回神细问:“你要入宫?何时的事?你家人也就放心么?”对上伊,眸中满含疑虑,不赞同般摇了摇首。 慕容晗缃对上其乌灵闪亮的眸球,微睇绵藐,笑遗光。“这还有假的不成?呵呵,不过,还不一定选上,就当试下运气。她们哪,刚开始也跟你一样,甚至围攻,差点用口水把我淹死。还好,三姐的气消啦,同意,我才出得来闲逛。” 见其眉宇微锁,眼神中透露的疑虑,方才呆愣后摇首之意,晗缃淡然一笑,心头随之浮上一丝无奈。为何个个都是这般惊奇之问?又不是去见阎王,真是的,好像天要塌一样。 阎魔爱眸波略深,氤氲得愈发难测,眸光扫过伊依旧稚气却异常坚定的面颊,轻叹。“她们也是为你好,”眸光回过,意味深长瞧了伊一眼,复回清波摇曳,莞尔道:“你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慕容晗细观其,风髻雾鬓,皓如凝脂,月眉星眼,绛唇映日,思自幼与己玩耍,由心而感亲密无间,嫣然巧笑,清喉娇啭。 “魔爱,看你越来越好看也。颜如玉,气如兰。罗帷绮箔脂粉香。咱俩自幼亲密无间,跟亲生姐妹一样,呵呵。” 忽觉光顾聊天,差点忘正事,晗缃赶紧随心思而问:“想知,宫中哪些人要防着点,或哪些人,能去接近?有点乱,也不知如何是好?” 阎魔爱扑哧笑开,抬手拂过伊人额顶,锊顺伊柔软碎发,犹自宴宴。“瞧你,还像个小孩似的,难怪你家人不放心你入宫。”侧眸扫过伊依旧明媚的神色,又一摇首,墨瞳缠上几分担忧,沉烬愈甚。 魔爱歪首浅忖,自己也不甚清楚宫内之事,只将所知细细道来:“晗缃,你入宫之后可要事事谨慎,可不能再随着自己性子来了。”微微一顿,复莞尔开来。 “至于宫中的人嘛,我也不甚明晰,但你需谨记,对于宫内纷争是能避则避的。后宫还有太妃坐镇,也乱不到哪儿去,你要遵好礼数,想必其也不会为难与你。而那个向婕妤,”魔爱随之抬眸凝视,冲其安抚一笑,转言:“你学好宫中礼数,严于克己,别人自是抓不到你的错处。” 慕容晗缃舒心地任魔爱轻抚柔发,见其反复地摇首与忧虑,深明其心中的为难。“好的,魔爱说的话,记在心里啦。其实起初只是一时好奇就跑去报名。看到三姐她们忧虑重重,真后悔过。但事已至此,只能顺其自然啦。”心想,向婕妤?想必是个不能惹的。 阎魔爱深睇了伊人一眼,触见伊清朗神色不由一怔,复又染上几分浅忧。“你入不了宫才最好,这样的心性儿不适合在那深宫吧,”语毕,兀自浅嗤,瞟其一眼,复言:“瞧我说的,你这般容貌与才华,若进不了宫,倒是奇了。” 晗缃一下子便说服自己忘却心中虑,将手中的香荷轻举,递上前,欢愉道:“看,我今选了好多香荷!好看么?” 随言,魔爱又是轻叹半声,垂手捻过伊手中香荷,深嗅了嗅,甩去那抹忧思,复抬眸浅笑,顺其话接道:“嗯,很别致。” 慕容晗缃双眸垂帘,顾闻香荷飘香,淡化彼此的忧虑,换作爽朗眉舒,复而抬眸,回以自然一笑,勾唇轻启。 “呵呵,曾想学绣,但三姐居然怕我不懂用针,难免扎伤,所以我就没学刺绣。这样也好,笨手笨脚,学了也白学,肯定绣不出这么好看的。”晗缃忆起自幼受三姐的呵护,不管做什么事,都是怕做妹子有任何丁点受伤,而魔爱,总是这么多愁善感,跟三姐差不多。 阎魔爱聆伊喃喃自语,心弦微动,满眸绽出一片柔意,眸光落于伊人,携着一丝飘忽之感,静默半晌,方启唇。“你三姐真疼爱你。”眸光略略涣散,似要透过面前伊人虚渺而去。 慕容晗缃感亲之情,明姐之意,暖意滋生于心,两颊笑涡霞光荡漾,回视其眸,柔情似水,回味常年的相处,情之深,语中深含关切,道:“魔爱,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我会想你的,今后多保重。”不管日后宫中宫外,荣誉与否,永远都不会忘记,一起走过的岁月。 “嗯!”阎魔爱轻应出口,泠音孱弱,带离一丝茫然,抿唇再三,复冲伊微微一叹。抬眸对上伊人,眸波只一片诚挚。 “你以后要多多保重!”魔爱极力扯开一抹浅笑,执伊柔荑,复赏香荷。 34.惑君心-第34章 晗缃入宫前 生性刁蛮 泰安府,柳堤桃花坞,逢花开飘香时客游多,如梦似幻般的美妙,赏心悦目,令人流连忘返。 慕容晗缃着身双蝶戏花的紫罗兰外衫,绣着细碎梅花的桃花色锦缎交领,嫣红的百折细绢丝玲珑罗裙,腰束天蓝的织锦攒珠缎带,盛服浓妆,自感韶颜雅容,缓步而行,饱览全景入眼帘,碧水红花翠山环。 她缓缓停步,倚栏游径释闲情,深呼清爽之风,倍感精神焕发,盈盈含笑,忍不住赞道:“碧水红花翠山环,真美!要是早知此仙境还好这次溜得出来,若被三姐逮到就出不得。” 正五品昭武侍卫纳兰寂较她之前来到桃花坞,闻声音暖容,面若春风,一双眼睛半眯着,闪烁着精明的光,一身紫金银线锦鲤华服,风流倜傥。他半倚在桃花下,一深一浅的花瓣纷飞,在空中翻旋、飘落,落在他的衣衫之上,银发之间,胸前衣衫半敞,狭长的凤眼半阖,慵懒到了极致。 慕容晗缃回身举步,继续前行,见一着豪华之服,貌似富家公子,胸前衣衫半敞,实属不雅。她见不惯,缓步自其身边,擦肩而过之际,指桑骂槐,故意提高音调,嘲道:“落花之瓣恰似衣裳,美中不足。可惜了这片片花瓣!”再美的衣赏,这样着装,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真是让人讨厌。 纳兰寂微眯的眸前闪过一道身影,随意看去,却是衣衫华丽,容貌秀美,轻移莲步,仿佛如一幅美图。 只是耳畔处传来的声音,不由得让他眉宇微皱,心中默问“讽刺我么?呵。” 他面上表情依旧,缓缓开口,声音透露出一丝魅惑]“真吵。”短短的两个字,声音虽轻,却刚好能让眼前之人听清。 慕容晗缃闻言不悦,将手中掌心轻握的细碎花瓣,顺势朝其挥洒而去,微怒道:“喂,‘真吵’二字,吵到本小姐啦!小心我让你再也开不了口。” 她水汪汪的凤眼斜睨,不禁粉脸微热,口中却强横地道:“找死!我慕容家可不是好惹的。”心下狠念,再敢反驳,让他死得难看。 纳兰寂见其将掌心里捏碎的花瓣朝自己洒来,纷至沓来,仿佛下了一场红色的雨,尤其好看。 他耳边是其怒吼,无视其怒气冲冲的模样,只是左手手肘支撑着后脑,右手抬手,长袖缓缓落下,露出白皙的手臂,指间是那片完整的花瓣,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原来慕容世家就是如此管教子弟的,如此,在下领教了。” 慕容晗缃见其爱理不理,无视的举止,怒形于色,真想教训其一番,冷言相向。“岂有此理!慕容家的事,容不得外人胡乱评论。今天不让你付出代价,哼,看打!” 她猛地前扑两步,速而运力双掌侧挥,斜斜地劈向其腰肋,欲将其打个旋转甚至横摔,以消心头之气,心中默念“我不会放过你的。” 纳兰寂见其发怒,面色异常,不由得一双尾角上挑的凤眼波光流转,妖魅带笑,看起来真是风情万种。 “真是容易生气的孩子呢,慕容家就是如此教导你的呀。”明知其会生气,他却故意如此说来,果然,下一瞬,只见其双掌斜劈而来,出手倒是真狠。 他水袖长舒,地上的桃花飞扬,一手微击地面,借力跃起,腾空翻越,落至其身后,眉轻挑,唇微勾,启道:“也不怎么样嘛。” 慕容晗缃见其轻易避开方才之势,脸儿倏红,又羞又窘地道:“该死!”她身形微弓,左足倏弹,风声响处,欲将其倒仰踢飞,却没想其又轻易闪开。 她冷冷一哼,腾身而跃,跳到一边,而后讽刺道:“哼!还真耐打。喂,哪偷师来的?”这家伙还挺厉害的。 观其,眉清目秀,俊俏雅容,清闲自在,不似坏人,却惹她怒火中烧,勾唇,故意取笑道:“该不会是哪家的小白脸吧?长得这般俊俏。” 纳兰寂见其击来,灵巧地躲避着,身躯旋翻多次,衣袂随着动作豪气飘扬,绾起的银发在空中画起优美的弧度。 只见其跳到一边,满脸嘲讽地取笑着,他眉微皱,眸底的怒意渐深,耳畔回荡着那句话:“哪家的小白脸……”唇微上扬,一丝诡秘的笑意,眸内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 瞬息间,他步伐急速而至其身前,长袖内,一把利刃滑落于手中,横置于她的脖间。“如若慕容家教不好,在下不介意替贵族长管教。” 慕容晗缃见其身手敏捷,随即利刃横于脖,横眉怒目,凶意毕露,顿觉惶惶不安,千钧一发之际,如风驰电掣,腰一弯,向后一纵,连空翻转几圈,脱离险境,心惊,好危险哦!吓死人啦!六哥呀!快来! 她微喘气,轻拍胸口顺下气,心蹦蹦直跳,仍嘴硬,不服道:“欺负女流之辈算什么英雄!有本事报上名来,日后让我大哥跟你挑战。我现有事在身,近期还将入宫选秀,没时间跟你玩。”她惊魂未定,惨了,这人真难缠,要是平时,对方早被自己打飞,不知伤多重呢。 纳兰寂见其面露惶恐之色,当下也不欲与其过多为难,见其逃离刀下,只是缓缓垂手,刀瞬息间没入袖内,无踪。 他双眸微转,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长袖微收,负手而立,衣袂翩翩。 “入宫选秀么?在下奉劝姑娘一句,以如此性格入宫,不过是自寻死路罢了。”他脑内蓦的浮现昔日居于楼兰之时,那个君主的后宫,战争却是不带硝烟的。 慕容晗缃见其不再为难,松了口气,闻其所言,借以猛踢靴下杂草出气,埋怨道:“为什么都说不好呢!大不了不入宫便是。挨了一家人责备,连你这也这么说。” 被他说中心事,她的眼角如被针扎,一跳一跳,重重一顿足,自嘲道:“得了,算我没用,行了吧,不就是好奇想去看看嘛。”她心中疑惑,难道真的错了? 纳兰寂见其展露小女儿之态,不由觉得好笑,水袖长收,缓缓扶额,而后,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拂开其散落在脸颊两侧的秀发。他眸微眯,仔细打量其容貌,轻声呢喃。 “长得还算不错,不过脾气大了点。”他的手缓缓抚上其面,轻笑,续道:“后宫那种地方,不去最好,有时候好奇心可是会害死人的。” 他的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哀伤,因为他曾亲眼目睹过一个女子,就那么在后宫的战场上香消玉陨。 慕容晗缃杏眼圆瞪,眉宇舒展,由衷地笑答:“嘻嘻!你说的跟我家中哥哥一样!亏四哥还给了一本后宫厚黑录,一翻阅就让人困倦。” 她一时犯愣,傻乎乎地任由其拨弄秀发,直到意识到他轻抚面颊,顿觉难为情,又羞又窘地嚷着:“别这样!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啦!会羞的。” 她失神地望着眼前俊美的容貌,几乎忘了呼吸,渐感亲切,转身,不大自在,红着双颊,眼神眨也不眨地直视前方。 随后,复而回首,竟察觉其神情中流露一丝伤感,或别有心事,本想探听虚实,见天色已晚,一声告别便往归处跑。 “回家先!三姐一定找急啦。再见,唯一晗缃惹不起的人!” 家中四哥哥么?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像个兄长了?纳兰寂听着她的话,心里不由有些疑惑,却更感无奈,在半夏丫头面前,自己可曾像个哥哥? 他正欲再说什么,却不料其匆匆丢下一句话,便拔腿便跑,不由得苦笑。如此性格入宫选秀?皇帝会有这样的喜好么? 35.惑君心-第35章 晚晴晋升 正三品贵嫔 时值春分,一日尹天启早朝下旨,出巡检查各地官员事务,着御医夏雨熙、从六品统领侍卫纳兰夜合、正七品侍卫长纳兰紫苏随同。实则意在带着向晚晴,顺道依了太妃之意,权当外出散散心,又借此一旨当作给了地方官员一个警示。 一行人乔装打扮,化作平民,穿梭于市,但由于久居皇宫的人终是难敌长途跋涉,仅是途经临淮县,探查地方官务,似无大患,便顺道浏览了浮烟山的雅观,考虑到此般行途多有不便,尹天启便下令让众人提前折回皇宫。约束几天行程,众人返回京城,各自回府稍作休养,往后,熟悉的身影又开始出现在宫中往返。 尹天启回到皇宫以后,听闻公公传来喜讯,晗缃怀上龙脉,乐不可支随即起驾晗缃轩,尔后一连几日留宿晗缃轩,基本上除了上早朝处理政务,其它时间都在那陪着,且为了呵护佳人娇体,夜里再亲昵,亦仅是相拥而眠,点到为止。 五天后……绮云宫澜月阁,晓霁,晨曦匀染着天际,绯红了一片。向晚晴自沉睡中缓缓醒来,她起身梳妆毕,用过膳后,独倚窗边,望着窗外景色,想着自宫外归来亦有一段日子,选秀亦展开许多日,后宫亦该变天了吧,不过是出去这段时间,宫中之人似乎都快忘了礼仪规矩。 今日尹天启难得趁早已打理完一切事务,路过澜月阁,已近傍晚,于外面踌躇半天,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决定进去看看她,怎么说,她也是温婉而且善解人意之人。 见宫人纷纷下跪请安,他只是摆手打发她们离去,而独自一人进入阁楼,然,却见她一人站在那里发呆,心中有些怜悯之情,毕竟自她入宫以来,一直是冷落她了。 向晚晴恍惚间望见身旁宫娥跪了一地,回眸便见到其踏着稳步而入,盈盈浅笑,踱步至其身前,屈膝一礼,朱唇轻启:“嫔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其眼中闪过的一丝情愫,落入她的眼帘,心内一紧,却不愿多想,因为这天说不定何时风何雨?伴君如伴虎,之前的教训还犹如临日,又何必去揣摩圣意是喜是怒?不过是徒添烦琐。 尹天启看着她那么温柔的眼神,心中越觉得对不起她,轻轻将她扶起来,第一次那么温柔地拉着她的手,轻抚着她额边一丝碎发,忽感柔软和顺,暖语启:“这次一路上辛苦你了。”想起她一路相随,纵使路段崎岖,亦未有半句怨言,而是一直心甘情愿,欢声笑语,衬得众人心中亦跟着乐起来。 向晚晴被其扶起,浅笑未变,示意身侧宫娥奉茶。闻其言,她笑靥愈发明媚,螓首不禁轻摇,泠音缓缓,柔情似水。 “能陪伴陛下出游,是晚晴的福泽。又岂有辛苦之言?”其的靠近令她双颊酡红一片,匀染在腮红之中,美的别样。 随后,尹天启第一次将她搂入怀中,心中的酸楚谁能明了。“当初朕有些任性,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陪朕出宫,一路受累,难为你了。只是这段日子不在宫中,你看看现在的后宫都成什么样子,今日还有人上奏内务府与后宫一些吵闹琐事,提不定哪天后宫就变得纷纷扬扬了。” 向晚晴头一次被男人拥入怀中,心内“咯噔”一下,宛若小鹿乱撞般怦怦直跳,低垂着螓首,令其看不真切自个儿略略羞红的面颊。 闻其言,她心内思忖半响,幽幽启唇:“陛下不曾伤害过晚晴,晚晴从不曾觉得陛下做错过什么。陛下乃九五之尊,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对的。” 语顿,略整情绪,她复而平静抬首,浅笑如往,续道:“至于后宫之事,陛下不必挂牵,晚晴会为陛下分忧。”她的素手覆上其宽厚的手掌,紧紧一握。 尹天启紧握她纤细的小手,此刻不知该说什么,干张着嘴,只是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得更紧了,此刻眼睛湿润着,鼻子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清香,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 望着她那甜美的笑颜,他开始觉得她是个懂分寸的女子,而不是只会仗着太妃的势力而骄横,思此,语气亲和道:“今天开始,朕要补偿你。” 向晚晴初见其微湿了眼眶,本能地轻轻抚上了其脸颊,与其对视,凝望着那原来以为高高在上的天子,朝其怀内窝了窝。 “晚晴什么都不要,只要陛下累了的时候知道晚晴这澜月阁一直会为陛下点灯,沏茶。能让陛下有地方歇息便是晚晴莫大的荣耀了。”她将头靠在其肩头,眼底有的只是对其的慕恋及作为女子的温婉。 尹天启看着她的双眸,忽而变得有些严肃,却只是想让她知道,从这刻起,他不再排拆她。 “晚晴,你看着朕的眼睛,朕很认真地告诉你,如果想在后宫里生存,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况且朕不可能随时在你身边,听朕的话,必须要给你名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正三品贵嫔后宫首位娘娘,封号婉’。” 身旁宫人见状纷纷下跪道喜,向晚晴一时间竟宛若身处云端般不真切,思过神,赶紧谢恩道:“多,多谢陛下,晚晴谢恩。”与其对视着,眼神交会之际,相信其亦会知晓她心内之想。 “陛下的顾虑,晚晴都明白,陛下放心。晚晴会处理的很好。”她庆幸眼前人居然会突转观念,给了她这道类似护身之符的旨意,然,她真实的想法,后宫的生存之法,便是夺。夺权,夺爱,夺利益。 尹天启欣慰地点点头。“今天来的目的,第一是来看看你,第二是朕有些累了,所以朕决定在你这里休息,不知道爱妃的意思?” 闻言,向晚晴本上扬的螓首微微低垂,却是会意地点了点头,柔声道:“天色不早,陛下也累了,随晚晴进内阁歇息吧。”她随之缓缓起身,挽住其胳膊,扶着其步入内阁。红帐落幕,幔帐之后,红烛摇曳,一夜无眠。 36.惑君心-第36章 宫中盛产“攀枝花” 苏婉柔入得永和宫,几日并未见公公前来通传,思绪良久,绝不可再坐以待毙,耳闻,而今受宠的是绮云宫向贵嫔,其与太妃娘娘虽说是亲信,但亦如同母女一般,若能得其信任,他日定能在后宫立足。婉柔换上一身淡粉色宫装,白皙的肤配上淡粉绣花的宫装显得如雪净白,温柔而典雅,带上亲手做的桂花糕信步走到澜月阁。 婉柔走置宫门,拿了些碎银子塞到宫监手中,挑眉,浅笑言:“劳烦公公通传,永和宫更衣苏婉柔前来给向贵嫔请安。”语毕,纤手扶了扶鬓发,待其回应,随后见其恭身施礼便前去通传。 澜月阁内,盛夏之时,荷花盎然了整个水池,粉色的花瓣,娇嫩无比。 向晚晴独倚窗沿眺望远处如画风景,思绪却是飘散了开,大选已过,殿试闭,慕容氏女子得晋七品。 晚晴勾唇浅笑,并不太在意。进了宫又如何,不过小小美人,又能掀起什么波澜? 忽闻宫人通传,苏氏求见,晚晴思忖片刻儿,亦知晓来者何人,脆音泠然:“宣。” 宫监来报,苏婉柔提起裙摆,信步上前,见澜月阁内风景优雅,闻花飘散出淡淡的香气,此时已是夏季,此院却还犹如春天一般,入了大堂,见一华服女子,气质昂然,见其倚在窗前看着院里,似有什么心事,婉柔一时愣了,却忘了行礼,直直站立在堂内亦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眸如繁星,唇不点而红,亦能称得是风华绝代的美人。 向晚晴见伊人移着莲步至内阁,却见其伫立着未行宫礼,勾唇提醒道:“苏小主的教习嬷嬷看来未对小主尽心,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曾告知小主。”晚清转身,望向幔帐两畔的宫娥,复而望向惊愕中的殿内女子。 半响,见其眸回转,苏婉柔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紧忙行福身礼,心乱如麻,垂眸,急促语道:“妾身永和宫苏婉柔给娘娘请安,方才一时看入迷,所以才乱了分寸,请娘娘恕罪。”祥和的大堂一下让人气氛紧张,突然显得那么静,似连院中叶子飘落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闻言,向晚晴微蹙眉,斜睨其一眼,未唤其起身,泠音缓缓溢出朱唇。“入迷?难道在小主眼中本宫好似那般妖孽,竟能让小主入迷。” 晚晴端起案几之上茶盏,幽香浅茗,未撤回视线,其亦辨不清喜怒,看似发难其,实为探其之底,若其空有相貌却无处变不惊之胆色,想必日后在这后宫亦不会有何作为,放下茶盏,静静望着其,待其出声。 苏婉柔闻言,心有些紧张,但未表露出,既选择来此处一搏,又何必退缩,嘴角略扬,双眸似水,随即解释道:“不,不,娘娘怎么会是妖孽呢,娘娘方才那一幕,似一副美人图。娉婷婉约的风姿,娇艳俏丽的容貌,妩媚得体的举止,优雅大方的谈吐,让妾身一下惊呆,真的是好美。” 婉柔微抿唇,虽不知自己为何说出这番话,但亦确实如此,不然皇上为何会如此宠幸呢? 微风吹拂着,幔帐也随风飘逸着,婉柔颊边两小缕柔顺的青丝在微风中舞动,手中的桂花糕合着院内飘散来的淡香发出独特的香味。 微风抚过波澜不惊的心间,闻其言,向晚晴只淡淡勾起一抹浅笑,亦只是望了其一眼,问道:“望着上位愣愣出神,小主的宫规还真是习的透彻。若今日小主面对的是陛下,是否亦会出神失态?”晚晴素指沿着杯沿滑过,唇角那抹笑靥若有似无,忽闻一阵淡淡桂花香,瞥了一眼其手中锦盒。 “本宫并不是想为难小主,只是想告知小主,既已进宫,便要时刻恪守妇道,谨记宫规。”晚晴广袖轻抬,示意其起身,缓缓复言:“小主回永和之后,抄写宫规二十遍,三日之后交予本宫。”语顿,撤回视线。 苏婉柔听她一言确实提醒了自己,表面看是在指责,其实亦是为自己好,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一见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原以为这深宫亦是一个无底洞,猜不透的,摸不着的,而她却似无坏心,反而多了些涵雅。 “娘娘教导的是,妾身一定会谨记在心。”待其示意起身后,婉柔双腿已经有些酸疼,强忍着缓缓起身,脸颊依旧露出微笑,抬眸,恭顺道:“妾身无怨言,妾身定会用心抄写,日后妾身亦会向娘娘多多学习。” 见其看到手中的锦盒,又收回了视线,婉柔示意让旁边的宫女将锦盒递上,微垂眸,欠身施礼,请道:“这是妾身亲手做的桂花糕,如若娘娘不嫌弃的话……”婉柔实在有些拿不出手,但这金殿之上,若送金银倒显得有些俗气,从小爹爹教导她,以诚心换得诚信,只要是用心做的东西,都会有别样的味道。 身旁的宫女浅叶自其手中接过锦盒递予向晚晴,宫女芷儿近前将锦盒打开,端着锦盒内盘子呈上。 向晚晴纤纤素指捻起一块桂花糕,置鼻前轻闻,淡淡桂花香萦绕,在这盛夏倒也让人有了食欲,轻尝一口,果真如想象那般,浅笑望向殿中人。 “没想到小主亦有双巧手,想必心智亦是剔透之人。”晚晴若有所指地望着其,随后含笑不语。 苏婉柔侧眸偷偷看了一眼她的神情,凤颜悦,唇轻抿,欠身谢道:“谢娘娘夸奖。妾身……”顿,望着身旁的宫女,又望向其,心想现在应是道出来此处的目的了,记得与自己同入宫的慕容美人,刚入得宫门就得到皇上的宠幸,爱护有加,实在不愿再坐以待毙。 “小主有什么为难之处,明说便是了,这澜月之人皆知晓该听闻的听闻,不该她们知晓的,她们绝不会向外说一分一厘。”见其眼眸含着盘算,向晚晴笑得莞尔,心若明镜,自当知晓这桂花糕的深意。“小主但说无妨。” 苏婉柔闻言,紧忙行福身之礼,微一颔首,浅笑如往,疏离淡漠,透着丝丝冷漠,却不失礼节,启言:“想必娘娘早有所闻,与我同进宫门的慕容美人,入得宫来便受得皇上恩宠,其她嫔妃看都不看一眼,甚至连……” “慕容美人么?”向晚晴心内闪过一个身影,殿选之上拔得头筹之人么,勾唇却不语,待其道下文。 婉柔稍紧眉,圆润的眼珠望着她,心中却是有些担忧,此言一出既不可收回,亦有句话祸从口出,弄不好这次连小命就不保,虽是如此,但亦要说出口。 “甚至连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妾身实在看不过去,娘娘在宫里的地位,相貌,才艺哪里不比她强,妾身实在是为娘娘不足惜啊。”语毕,婉柔随之垂眸,一声轻叹。 闻言,向晚晴仍是浅浅笑着,心念那慕容美人受宠却不急躁,缓缓道:“陛下不会是一人的,去其他嫔妃处亦是正常。若那慕容美人当真目中无人,想必宠不久矣,又何足挂牵?倒是更衣妹妹……” 语顿,晚晴加深笑靥,示意浅叶进内阁取出绸缎翡翠数件,交给其,续而暖言:“本宫见妹妹倒是投缘,日后得空多来澜月走动走动,可好?今日妹妹来之意,本宫亦放在心里了,回吧。” 苏婉柔闻其言,心中暗自阴笑,默念“看来只是时间还不够,等皇上久了还不来探望你,那时就知道急了吧,同样是女人,我还不信你愿意看着自己的夫君每日抱着别的女人作乐。” 婉柔心里谋算,却未表露出来,脸颊挂着一抹笑,见宫女递来绸缎翡翠,双手坦然接下,谢道:“承蒙娘娘厚爱,得以姐妹相称,但婉柔身份卑微,实在,实在不敢与娘娘已姐妹相称。” 婉柔双眸似水,垂眸轻言,此时心里有些乱,眼前人如此善良,而自己又在想些什么,浅吸一口气。要在这后宫自足,只有成为强者,绝不放弃。 “他日娘娘想起婉柔了,婉柔定过来陪娘娘。”语毕,婉柔恭身施礼,退离澜月阁,向望月阁走去,紧紧捏着手中的绸缎,嘴角勾出一抹邪笑,心中默声“总有一天,我会得到的比你还多。” 37.惑君心-第37章 婉柔得恩泽 侍寝晋级 漫长的夜晚,在未央宫仰熙齋中,尹天启孤枕难眠,掌灯而起,大喝一声:“小春子,今朕有些睡不着,突然想到一人你把她给朕找来,苏婉柔。” 宫人小春子本在门口昏昏欲睡,突闻陛下一声传唤,屁颠屁颠应和着:“小春子领命。” 永和宫望月阁,苏婉柔刚行至清池旁,烟雾缭绕,温暖安静,宫女蕊儿帮退下宫装,池中洒满了玫瑰花瓣,飘散出清香。此时灵儿前来传到,说是陛下今晚召见,她随之妖媚一笑,便唤其服侍更衣,随后,静坐妆台,轻梳青丝,望铜镜,双眸清澈,柳眉弯弯,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一番梳妆后,婉柔乘宮鸾至未央宫仰熙齋,退去下人,轻步上前,行屈膝礼,秀美略扬,薄唇轻点:“妾身给陛下请安,恭请陛下圣安。” 尹天启本坐在那里发呆,伴着昏暗的月光,投射出孤单的身影,一声柔柔地声线打断他的沉思,随即抬目细观之,淡淡一笑,招手唤她:“爱妃,平身。” 眼前的她,楚楚动人,比才遇见她的时候更加成熟,可见后宫真是磨砺人的好去处。三更半夜却打扮得如此细心,知道她是为他而打扮。 苏婉柔自幼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娇艳若滴,腮边一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 “谢陛下。”暗光微照,人影单薄,见其神情似有什么心事,她水眸婉转看着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仅是轻喃:“陛下……” 尹天启伸手拉过她的纤纤玉手,安坐于自个儿身旁,先前呆滞的表情慢慢地消逝。感觉她似乎看出些什么,为了不使她紧张,化作一笑释怀,言道:“朕今天叫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阔别多日后,朕有些思念你。” 苏婉柔坐于其身旁,依靠在他身边,闻其言,泪珠儿却忍不住掉下,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衣上,黯然神伤,后宫佳丽上千,年年选秀年年新,谁敢奢望君独宠,就连天赐恩泽有些人连想都不敢想,甚至见上龙颜一面都不是每个人能盼及的。 半晌,双方无话,本沉寂的夜晚显得更加郁郁寡欢,尹天启突然感觉到些什么,她仿佛在他的怀中抽泣,真是个温柔软弱的女子,这般单纯,又怎能在宫中安之若素? 她双手抱住他的腰间,静默不语,感受着他的温暖,半响,缓缓道出:“若是能一辈子这样抱着陛下该有多好!”明知道是不可能,但还是说出了,她偷偷擦去眼角的泪,不愿让其看见。 此刻尹天启稍觉无奈,轻轻抚摸她的秀发,用此轻微的动作来安慰她,似苦笑道:“呵呵一辈子一辈子人有几个一辈子呢?” 苏婉柔感受着他那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发丝,让她的心也暖了许多,只是想起这几日受尽宫中权贵她们的欺压,她心理却有些生疼,本不愿与她们争什么,却事事不如人愿,只想与她们和睦相处,却弄的是是非非。思此,他稍稍用力抱紧他,祈盼道:“至少,只要在陛下身边一天,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尹天启似乎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些什么,但是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继续抚摸她的秀发,淡淡道:“你既然选择了入宫,就要学会承受,因为朕不可能顾及到每一个人。要学会保护自己,慢慢地你会体会到这一点。但话说回来了,你告诉朕谁欺负你?” 苏婉柔水眸流转,抬眸看着他的脸颊,促膝一旁,微垂眸,有些委屈言道:“陛下说的是,妾身谨记在心。妾身知道后宫佳丽三千,三千宠爱于一身,难免会心存妒忌,妾身日后会多加注意。”心想,在这宫中学会生存,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身份压人,笑里藏刀不是常事。后宫耳目众多,今日来此一事,必定会传到她们耳朵,若是再道出其名,怕是日后就更加受欺压。如此,又如何敢诉说呢? “哦?既然你不敢说出口,朕也不逼你,你现在居几品?”尹天启从她幼小的身体那清澈的眼神中看出来的尽是恐惧,怎耐自古后宫的无情与冷漠? 苏婉柔闻其言,略惊,原以为其会责怪,眼中却流露出柔情,秀美略扬,淡淡言道:“妾身正八品更衣。”忽地揪心一紧,不知其心中所想,夜已深,单薄的衣裳显得有些凉,身子一冷,一喷嚏既出,顿时面红,水灵的眼看着他,希望能得到他的一丝温暖。 尹天启闻言,心中默念,正八品更衣?只能是无奈而被动,在后宫中掐死一个正八品的更衣,就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估计没人会有闲心去顾及追查。见她以前的脸上挂着天真无暇,现在却似惊魂未定,朕的心在你眼里真的那么狠吗? “嗯,那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正七品美人了。”尹天启抚摸着她有些冰凉的手臂,心中有些愧疚,开始想去抱抱她,温暖地呵护她。 闻言,苏婉柔秀眉展,嘴角微扬,薄唇轻点,娇声道:“谢陛下。”抬眸,起身欲再靠近他身前。谁料脚一麻,身子倾斜却正好落在其急揽而来的怀中,与其四目相对。 她白皙的锁骨露出,身上飘散着淡淡的玫瑰香,脸颊略红,羞涩垂眸不语。 她笨拙的表现,让尹天启突然感到好笑,刚才的烦劳通通忘却,加上她淡淡的体香和白皙的皮肤,顷刻便深深吸引了他,一把将她抱住,一个深情的吻堵住她的殷桃小嘴。 见龙颜悦,苏婉柔心自亦是高兴,闭上双眸,附上其唇,与其深吻,身子慢慢有些发热,感受着他温暖的气息,玉手抚摸着他的背,顿,一手将珠帘拉起,淡扫娥眉眼含春,发髻滑落,发丝披散,衬着白皙的锁骨,玫瑰香薰让人神清气爽。 尹天启拉下床帘,一把将她抱上龙床,淡淡的烛光映衬出柔情爱恋,点点暖意,丝丝缠绵。 38.惑君心-第38章 晗缃十月怀胎 顺诞龙凤 元兴九年十月,永和宫晗香轩内,慕容晗缃幽思飘远,自怀上龙脉以后,皇上仍是时不时早朝后来探望,隔三差五便夜宿晗香轩,以示恩宠,虽然晗缃不便侍寝,多半是相拥而眠,然,他那般细心的呵护,却是晗缃最触动心扉的。 尤其是那一夜,晗缃恭迎圣驾后,心中含歉,羞赧地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陛下……嫔妾如今行动多有不便,望陛下恕罪,陛下……能否先去姐姐那歇着?免得在这……” “爱妃,莫多虑,朕心中挂念,本该多来陪陪,免得爱妃一人受累,再说朕亦不放心。”他双手轻轻搭在她的香肩,明白她的意思,双眸中爱意尽显,一脸认真地说道。 她心里暖融融的,双眸柔情似水,泛起涟漪,娇羞的两腮,红云浮上,纤手习惯地抚摸着鼓起的腹部,那是天赐恩泽,深得他的爱抚,原来帝王之恋可以这般,让人迷恋。 而她很想永远拥有这一切,所以这段期间,除了与陛下接触,其他人等来访,她一概以身子不适而借口推辞,一来防止任何人送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二来防止暗处的阴谋,毕竟在后宫,终是母凭子贵的天下,不适弱者的生存之处,但,智者亦须适时隐匿,为了将来更大的收获。 第二天清晨,一夜睡得舒心的她,缓缓醒来,困眼轻轻睁开,他已经依时去上早朝了。一番梳洗后,她招来宫女辛萍,轻声询问:“最近宫里可有探得何事?” 辛萍微福身行礼,随即回应:“回主子的话,依主子吩咐,几位公公收了些许银两后就松了口,说是皇上最近去了澜月阁向贵嫔那一次,望月阁苏美人那一次,出宫几天,听说是为了探查地方官务,其余时间多半在主子这边夜宿。对了,主子,听说皇上今日又出宫了,估计几天后才回来。” “向贵嫔?苏美人?看来她们倒也不闲着,陛下对她们还挺在意的,一下晋升这么快,额,又出宫了?好,萍儿,过几天继续去关注,看是否有民间新秀入宫。”晗缃倚窗而座,纤指轻拍着桌案,面上看似无所谓,可心里却萌生起一丝不悦。 直至傍晚,慕容晗缃幸福地抚摸着日渐增大的腹部,体会到频繁的胎动,依旧是期待着临盆之日早些到来。晚膳后,感觉有点倦,于缃幽阁床上躺着休息片刻,忽感腹下一阵一阵地疼痛,伸手轻轻抚摸,内心紧张万分,不敢马虎,随即命人去传唤太医。“快传太医,吾腹痛。” 近日慕容美人初入宫闱便得皇帝垂青,为皇室开枝散叶,怀得龙凤智胎,早已在太医院传得沸沸扬扬,后宫上下亦是怠慢不得。 女太医沈湘本于太医院研磨药材,闻得慕容美人临盆,传唤而去,不免有些谨慎,步履亦趋,至永和宫,半掩眼睑,施然一礼,恭道:“下官见过慕容美人,慕容美人万福。” 不久便听太医奉命前来恭声行礼,晗缃因腹痛难忍,未去细看,着急催道:““快,快,吾好痛。”心中渴望,如果陛下在就好啦!晗缃将诞生一子半女,伴随陛下左右。 沈太医得令,方才走进榻前,看着面容苍白的慕容美人,侧目望见其侍女一脸担忧的样子,抚上其侍女的柔荑,柔声道:“放心,我会保证慕容美人和孩子的安全,汝且下去准备热水和参片。” 沈太医凑近晗缃身边,低声安道:“请慕容美人尽管宽心,下官竭力而为。”慕容美人的大哥和三姐都在朝廷为官,倘若有所闪失,必难推咎责,思至此,沈太医颈边不免有一丝寒意。 慕容晗缃越来越剧烈的痛感,呼吸变得仓促,纤手顺抚着腹部,忍痛唤声:“太医,快,上前。” 感觉垫下之锦被,沾上湿热,晗缃伸手触之,望去,是血红,眉头紧皱,惊慌道:“啊!流血啦!快,会不会正常啊!”心中默语,好痛啊!原来是这么难受呀!会是子,还是女呢? 沈太医猛然看见那滩血迹,不免有些担心,头上亦是汗水淋淋,心下虽是担心,却还是故作镇定,将参片放于其口中,随即励道:“慕容美人,请放心,你会没事的,用力吸气呼气,不要多言,尽力憋气。” 慕容晗缃口含参片,稍提神,依太医所言,未再多语,用力吸气呼气,额头直冒汗,心不由担忧起来,但愿一切顺利!不能有任何闪失。 伴随腹部的疼痛,晗缃更加拧紧被子,频繁做深呼吸,让自己稍微放松,但剧痛地冲击,让自己痛不欲生,好难受啦!可惜陛下忙国事,未能移驾于此。 夜色深,烛光摇曳,映着榻上晗缃的容颜越发苍白,沈太医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她的身体,不忘了提醒她用力吸气呼气。 “还是请慕容美人先行闭目,减轻自身不必要的恐惧,下官也好为美人接生。”沈太医心亦明了,后宫一向母凭子贵,素闻慕容美人的大嫂生前便是郡主,若有闪失,只怕颈上难保,然,此刻必须先破羊水,倘若再这样静待再下去,必会影响性命攸关。 慕容晗缃腹下收缩加强,伴随痛感袭来,清凉淡黄的羊水流出,腹中娃似急不可待欲冲天而出。她闭目垂帘,继续深呼吸,曾经满心期待临盆之时,此刻对日后温馨的憧憬,意识让她渐渐减轻痛感,分散注意力,虽痛,但不喊出声。无论如何,不能有任何闪失,再痛,也要撑着,决不喊出声,为了慕容世家的颜面。 眼见羊水已破,沈太医不免使劲浑身解数,将胎儿拉出来,细密的汗水滴落,原以为会抽身而退,只是还有一孩子的头卡在里侧。 沈太医丝毫不敢懈怠,努力地小心翼翼将孩子拉了出来,递给身边的宫女,吩咐将孩子净身再抱来。 “恭喜慕容美人,顺利诞下皇子和公主,慕容美人辛苦了,休息一下。” 闻太医所言,知顺利诞生那一刻,晗缃顿感全身轻松,痛感渐轻,轻拭额上汗,闭目养神,马上又睁开,疲惫不堪,仍迫不及待想见心中之宝。 “皇子?公主?啊?真是龙凤胎!快,抱来我看看。来人,速去上报陛下。太医功不可没,盼日后陛下赏之。”此刻的晗缃,顾不上初产的疼痛,心里想的都只是孩子,只要平安,再痛,都无所谓,一切都值得。 闻得“哇哇”地哭声由远至近,时急时缓,晗缃虽是揪心的疼惜,又感喜上眉梢,心中默念“有了你们,日后吾在宫中的地位,如锦上添花。” 随着孩子的啼哭之声,两位宫女抱着孩子走上前来,听闻要将喜讯传于皇上,沈太医不免俯身叩谢道:“慕容美人为皇室开枝散叶,才是功不可没,下官不过是倾自身所学,尽己之力而已。” 宫女辛萍正忙碌地用温布为晗缃轻拭汗珠,洗净周身,尔后缓缓盖上锦被,退至一旁。 闻言,晗缃眉宇舒展,爽心怀,唇边一轮弯月轻挂,欢声道:“嗯,开枝散叶!如吾所愿。太医,辛苦啦!还请为皇子、公主细心检查一番,看是否该做点什么?”好在一切平安,否则太医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两位宫女已为两小娃分别用沾了清水的柔绢抹净,小心翼翼地裹上柔软的锦衫,便抱至床榻边,晗缃见了满心欢喜,忘了方才的疼痛,伸手轻轻抚摸。 细观小儿,长得挺逗,圆圆的脑袋,脑门上留着巴掌大的一小撮头发,细长的眉毛,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长着两只招风耳,咧着嘴笑。 细观幼女,脸又圆又红,睡得很甜,两只眼闭得紧紧的,眯成线,眉似弯月,小嘴巴经常一动一动,好像在吃奶。 “真是像极了陛下!但愿陛下能快些抽空来看看。”晗缃由心感慨,还有什么比拥有自己骨肉还开心的事呢? 沈太医领命上前,细细看过皇子及公主,心中庆幸,今日保得慕容美人及孩子的安全,否则,哪有命在此多说一句话呢? “回禀慕容美人,皇子及公主周身都无大碍,然而慕容美人今日实属辛苦,需要精心调养才是,下官这就开几张药方,令宫女们煎服,慕容美人应好心调养才是,皇上若是得知慕容美人喜得龙凤胎,定会愉悦。”说完,见宫女准备好笔墨纸砚,沈太医挥笔一蹴而就。 晗缃笑意常挂,目不转睛盯着吾儿吾女,乐呵呵道:“平安便好!太医开完方子,就先下去忙吧。” 见太医已开完方子,停笔于案,晗缃便唤宫女速去照办。“来人,依太医所开之方,速去照办,不得有误。另,再唤两人,好生照料皇子,公主。还有,派人速去告知晨曦山庄。” 晗缃随之想起慕容家的亲人,“龙凤胎”实属难得,但愿三姐尽早知此事,也好一同喜悦,如果她能入宫探望,该多好呀! 沈太医闻言又是施然一礼,顿顿道:“慕容美人保重,下官告辞。”躬身退下,长吁了一口气,抬眸,夜深人静,高烛照亮宫中。 39.惑君心-第39章 心花怒放 只为一人 几日后,一个清晨,小喜子公公奉旨到永和宫晗香轩,传布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慕容晗缃为皇帝陛下诞生皇子公主,可喜可贺,普天同庆,龙颜大悦,特晋升慕容晗缃为正六品贵人,钦此。”随后恭维一番:“恭喜慕容贵人,奴才给您道喜了,贵人金福。” 慕容晗缃笑意在唇,接过圣旨,便让宫女辛萍给小喜子送上早已准备的些许银两,算是小赏,因为她心有分寸,不能把有些人的胃口喂大了,适可则宜,除非他有更大的利用价值,否则一些毫不相干的人完全可以忽视—— 刚刚两小娃由乳娘与宫女帮着照料,一切顺心,都正咧着嘴笑得甜甜的,倒让慕容晗缃省事,也能忙里偷闲。 早闻陛下忙于政事,晗缃虽相思已久,也不敢前去请安,便将心思放于两小娃上,乐此不疲。虽渐明后宫处事之道,立足何为重,今却满足于现状,与初来时那种欲争权夺势之心态,截然不同。 为尽快恢复体型,晗缃自能独立下榻之日起,便开始日日小心翼翼地勤练舞步,打算休养生息的同时,尽快恢复昔日纤细腰枝。而此刻,闲而静倚窗旁,抬首望天,思幽长,念念皆出心。“若是陛下能为他们取名,该多好呀。” 尹天启今日刚回宫,报喜声声入耳,满脸的笑容,像个开心的孩子般高兴地跳着,一时兴奋控制不住满心的喜悦,原地转着圈,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平静下,打发报喜的奴婢, 随手拟道圣旨,派小喜子先去传达。而他则待早朝后,急不可待地径直向晗香轩走去,一路走着,急欲去看晗缃而无心观赏周边的景象,偶然双眸不经意间看到的花花草草,都感觉比往昔变得更加新奇,让人心驰神往。 众人正乐嘻嘻抱着皇子与公主殿下,忽见陛下正径直而入,且喜形于色。宫女宫监不约而同纷纷下跪,俯首恭迎道:“奴隶恭请陛下圣安,吾皇万岁万万岁。” 而轩内的晗缃身穿淡蓝纱衣,简单又不失大雅,妩媚雍容,雅致的玉颜上清淡粉妆,显现出了丝丝妩媚。灿然的星光水眸,如光皎洁,周身散发着淡淡如花幽香。 晗缃闻陛下移驾至此,久别重逢之感,喜不自胜,失控地上前,环手紧紧抱住陛下,依偎着,心有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仅是轻声呼唤:“陛下!” 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晗缃脸颊渐渐起潮红,螓首微颔,不敢抬头望,依依不舍,缓缓松开手,后退两步,理顺衣裳,补行屈膝礼,恭声道:“嫔妾恭请陛下圣安。” 尹天启高兴地点点头,打发宫人离去,爽朗一笑说道:“今天朕高兴,下去领赏吧,人人有赏。”心中有感,她今天雅致的淡粉妆,更加妩媚,虽是刚当母亲不久身材有些发福,但一点没有影响到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思此,他上前亲扶她,带着深深地暖意说道:“爱妃刚生育不久,不许这样多礼。” 慕容晗缃那薄袖彩丝迎风飒飒,长发垂及柳枝腰,乌黑飘逸,宁静而秀美。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喜笑颜开,香娇玉嫩秀,媚态尽生,薄唇启倾诉心声。 “谢陛下恩赐,嫔妾有幸为皇室开枝散叶,尽本份,享恩泽,今知足常乐。只是患上了相思病,呵呵,只怕太医也医不好呢。”语轻,虽似玩笑,却出自她的真心。 “相思病?哈哈。”尹天启满脸堆起久违的笑容,此刻是那么的开心,面对这一懂事的女子感到十分的欣慰。她那本来就俊俏的脸,加上含情的双目、柔顺的秀发,让他越看越喜欢。他拉住她的纤纤玉手,细细抚摸,不需太多的言语,因为彼此心领神会。“朕,也得了相思病。” 慕容晗缃双眸流盼生光,白嫩如玉的脸上,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她常思念陛下牵肠挂肚,而真正面对时,还是会羞而腮红,本能地心跳加速。牵手相触,芳心乱,细抚知真情,她笑容可掬,轻语:“陛下,嫔妾找找解药吧。” 尹天启心中寻思着,以前朕都是坐怀不乱,怎么到她这里来就方寸大乱了,或许是因为她的自然妩媚,那种让人一眼就忘不了的柔婉,但因为她是慕容世家出身,一直没有给她多高的品级,毕竟要顾及三大世家的分布势力,才不至于后宫偏侧一方。 思至此,他有些自嘲,因为她是第一个让他这般尽心去呵护的女子,虽然说,曾经自以为能让自己迷恋的女子绝非易事,可眼下便真实存在,反正从拉住她的手开始就不愿意松开。 “解药?”他故装不解地问道,带些调笑,续道:“那容朕找找看。” 慕容晗缃顺势歪了歪头,笑容在脸上漾开,心中有所欲为,羞答答而欢声道:“呵呵,回陛下,嫔妾已寻得自己的解药。”她近前,轻环陛下颈脖,深深一吻,将相思化作此刻地缠绵。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在陛下心中留下更深的印象。 尹天启温唇与她深深一吻,留下的是永恒的记忆,见她那绽开花的笑容,这一刻比得到一件绝世兵器还高兴。他环抱她的纤腰,嘴唇在她耳边轻轻地吹着气。 慕容晗缃眼波荡漾,心胸起伏,轻嗯声有如仙乐般美妙,难掩内心腾腾烈火,呼吸变得急促,那是因爱恋与渴望,耳感暖意,同是心的倾诉。 她环颈的双手,自然地轻抚他宽大的肩膀,顺滑至后背,让自己适度更贴紧。她闭上双眼,吻得更深,没有距离,没有身份的界线。因为眷恋,晗缃心里只有陛下,主动去吻更说明心的归宿。 尹天启轻伸中指,触摸芳唇,来回摩娑,那娇艳俗滴的红唇,让他好像在鉴赏一件艺术品。他深情凝视她,舌轻舔上唇,此刻的呼吸是那么的急促。在他眼里,她的嘴唇就像樱桃一样,红红的,此刻就想贪婪地亲个够。 慕容晗缃眉宇舒展,一抹笑意嘴角荡漾开来,瞬间将俏脸装扮成一朵鲜花。双唇的交合,痴迷,舒心的感觉由心漫延开来,身体散发着诱人媚态,激起了彼此的欲火。心花怒放,只为一人。 尹天启突然脑袋中想起了什么,轻轻推开她,有些不自然地意识道:“爱妃,朕想起来了,今天朕来的目的,第一是看你,第二是看朕的儿子和女儿,看过后就要走,先处理事务去,没想到……哈哈!”他不由得自嘲,难怪古人都是不爱江山爱美人,不过为了她着想,此刻还需多注意休养。 慕容晗缃顺从地轻轻松手,一脸的幸福,粉腮含羞,会心一笑。“呵呵,嫔妾也是一时……陛下,政事繁忙,就别再多留,国事为重。反正来日方长,嫔妾待陛下闲时来。请恕嫔妾不能为陛下分扰。”她唤来两位宫女抱皇子与公主进来,便闻得两小娃嘻嘻哈哈之声,甚是欢愉。 两个新生命就在他眼前,是那么的可爱,男的俊、女的俏,他双手一边一个,哄着逗乐,心想,天真无邪就是从此刻开始的吧,往后该多来陪陪。大羲首得龙凤,意味着天赐洪福,先晋升她为贵人吧,虽然这赏赐算是低了些,相信她应该不会计较,因为她的温婉而善解人意,清纯得与世无争。 40.惑君心-第40章 金风送爽入香廉 今夜月色弥漫,永和宫晗香轩内,琴声轻淌。慕容晗缃宝髻偏,莲脸嫩,眉黛清秀,红唇欲滴,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外面罩着一层粉红的薄丝蚕锦细纹罗纱,随清风起舞。浅浅的心事,如一朵素雅的花,在心间悠然开放,思念之意,滋长而生。日思夜盼,陛下几时归来?纵使知国事甚忙,仍有私心,欲与君见,倾诉衷情。况且,幼子尚未赐名,该何以为唤? 原来自那日与晗缃小聚后,尹天启忙于政务,因边关动乱,调遗朝中官员前去协助镇守,直至二个月后,方见成效,百姓得以安居乐业,才能让他悬空的心渐渐安稳下来,只是这期间,常于未央宫仰熙齋静思良策,未曾有心思召见任何妃子侍寝。 露华浓,琴声悠,高山流水,丝丝入扣。尹天启着五爪金龙织锦便装,淡颜轻敛,恍惚久远之感袭来,不胜唏嘘。岁月飞逝,韶华不再,怎堪如此泠泠琴音惹情染意,惊起梦中魂? 尹天启信步沿声寻去,永和宫匾巍峨现于前,晗香轩内,月下独影翩舞惊鸿,彩缎仙袖,半掩姝容。他深眸懵懂,似大梦初醒,抿唇惟扬,若锦瑟华年,低声浅唤:“爱妃”,惊扰一池春水神女梦。 皎月映影斜,清风飘香远。慕容晗缃闻声呼唤,扣动心弦,双眸满是惊喜,一时竟不知所措,呆立原地,仅是含情凝视,期待已久的俊容,泠音轻唤:“陛下……” 晗缃望着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驱散内心的不安,温暖笑意油然而生。深宫的困惑,纠心烦,恋君之情,伴随相思常盼,几度憧憬,良辰美景长相依,虽知难全,好在天赐龙凤胎,荣誉至上,慰得心安。 见宫人们纷纷下跪俯首叩拜,晗缃顿觉自己失态,赶紧屈膝而跪,恭迎道:“嫔妾恭请陛下圣安。”螓首微颔,星眸笑颜,如花绽姹紫嫣红,倾心乱陶醉玲珑。 皓月楼阁凉,漫亭台银光素浅,漾佳人璀丽夺目,明眸悸动,艳容娇袅,一声轻喃,涵蓄多少芳心意切似水柔情,似真似幻,历经几番惆怅回肠懵懂迷茫。 “爱妃,来。”尹天启袖手拂袍,暖实厚掌擢搭肩臂嫩肤滑玉微凉,敛眉颦目,勾唇侃然笑喃:“数月不见,爱妃可是怪罪朕了?秋夜沁如水薄如凉,何少添衣?爱妃身如金玉贵,岂堪折腾?” 慕容晗缃佼佼乌丝,玉带珠花,巧眉杏眼,娇面红霞衬,朱唇绛脂匀。浅思,暖意滋生,回眸,柔和一笑,微福身,淡淡地嘀咕,深情语藏。“谢陛下恩宠!嫔妾安然无恙,倒是陛下龙体为重,莫过度操劳!”意似痴,心如醉。一往情深天为证,两处离愁月为凭。情相牵,心相连。两心若久,百年一瞥。 几月不见,陛下略显消瘦,深邃浮现疲乏之感,她不由暗自揣测,抑或为国事繁忙,抑或有几分因苏美人无端消逝而不振。曾恐,瞬间绚丽,光艳后化为灰烬。寂静的夜独自徘徊,心悄然无眠,迷茫的眼睛盈满期待。后宫之深,转瞬多变,岂能掉以轻心?好比苏美人,深得圣宠,曾为吾眼中刺,本欲寻机陷其,怎料尚未绸缪,已是香消玉殒,虽于吾有利,只是难测幕后暗箭。 尹天启感觉她那柔情泛漾若水,姝容清丽如花,颦眉笑语,云鬓翩微,一双眼儿灵犀惜媚,怎能不心驰神荡? “天凉,进屋里去吧。”他心念一动,轻执她纤纤素手,身染袅袅香漫,四目相望,缱绻婵媛,月影下芳姿绰约,欲将人临风酣醉。 “爱妃,许久未见朕的小皇子小公主,此时辰可已入睡?”他侧眸但望她芳菲依旧,却染几缕憔悴,几缕疲惫,思动则虑,孩儿折腾未可知,相思堪负,然静寒秋夜,谁为宵中独立? “爱妃,这些日子来,可当真苦劳了妳。”他低喃轻道,字句语真意切情浓。 晗缃望着这星月夜,秋风来,心徘徊,红尘牵,烟云绕,逍遥在,九天中。相视的凝眸,映入眼帘的明亮,只因那份狂热的爱恋,心间默语,花好月圆相思夜,彩蝶双飞梦缠绵。 与君相执手,缓步入缃幽阁,她清眸流盼,嫩脸映桃红,含辞未吐,只望君忆缱绻,脉脉情长,辗转相思,莫待,雾失楼月寥星寒,遂一声轻唤:“陛下……” 入得内阁,引君主位上座,而她则侧身立于旁,柔荑轻牵,转眄流精,光润玉颜,柔情绰态,媚于言语:“回陛下,小皇子与小公主,方才均已安寝,已由奶娘抱去另阁,嫔妾,这就速去传唤。”言语间,她眸中忽闪过一丝失落,只是此次,陛下又只为匆匆看眼便走么?也罢,至少君心仍在。思此,她笑逐颜开,缓缓松手,微转身,待陛下旨意,欲去另阁。 尹天启骤失掌中柔荑,几缕旁徨惆怅,听得此言,不假思索,轻揽其肘,玉致滑腻,斜眉掠笑,丰朗翩逸,摇首温声,荣宠溺爱。 “既已入睡,便不要扰了小小娃儿清幽甜梦。”他腕上动劲,勾揽轻盈,香菲袭来,暖玉在怀,拥纤腰盈盈,沉低语喃喃:“朕今日来,有件事情可要过问爱妃意思。” 晗缃本欲莲步轻移,反倒被他轻拥入怀,温暖如春,羞得两腮红,清水芙蓉心神合,云遮月隐媚婉天。道不尽绵绵情意,诉不完深深痴迷。哪怕化作风刮落叶亦无怨言,即便只余绽放过的凄美,仍期待花落后的芬芳。 她回眸凝视,君之俊美绝伦,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眉如墨画,目若秋波,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她耳畔飘来他呼吸的气息,螓首微颔,顺着袖口往上,轻抚那金龙织锦,贴心细语:“陛下……嫔妾谨听陛下旨意。”而她心间默语,原谅晗缃的自私,就算他们尚未安寝,也不愿错失与陛下独处谈心的良机,虽曾特想先请陛下移驾去另阁,以便尽早赐名。 尹天启有感怀中充实饱满,浅声喟叹,柔荑暗香盈袖,迷乱心绪,温掌不觉轻抚楚腰,情意柔绵若丝云絮,言欲止,凝望久,一语难尽,只是相思。 “爱妃,”他朗颜窝入其颈,恣意攫取芬芳,挺鼻磨蹭,唇瓣轻偎。“朕几乎都要忘了,这般,以及这般……相见少,聚无多,可曾埋怨?”人生短促,为何愁苦?急景流年都一瞬,只为她温柔慰藉,便堪忍折腾万遍。 慕容晗缃忽而忆起,自初见时便痴迷陛下的飒爽英姿,高贵清华,感觉那黑眸中有爱恋痴缠,目光滚烫炽烈,似乎燃烧着跳跃的火焰,毫不掩饰心底的依恋。 亲密的距离,她可以闻到他周身散发淡而洁净的气息,听到急促的呼吸,她情不自禁眷恋着此刻的温存,这般爱护有加。 他优美桀傲的下巴,柔和地触碰,辗转吸吮,令她顿时面红如酡,羞赧的娇颜急转过脸去,眸中缱绻情深,璀璨流光,心湖荡漾,唇边一丝浅笑慢慢浮现,亲切的倾诉:“只盼陛下龙体圣安,嫔妾甚感欣慰。” 她忍不住,回眸一望,纤手轻抚他散于额前的几缕乌发,顺滑至脸庞,接着抚摸至宽肩,眼波水光潋滟,喃喃细语:“陛下……今夜就让嫔妾侍寝吧。还有……想请陛下,为小皇子小公主赐名,不知妥否?” 浅黛缱绻,眼波缠绵,娇艳红唇芳软依旧,绯羞姹艳娇态无限,尹天启的指尖轻缓摩挲她柔嫩透白的侧颈,情念忽动,心猿意马。“朕欲过问爱妃的,便是此事。” 如兰芳息交织灼烫呼吸,久远相思牵引深沉欲念,柔荑拂却之处,轻点焰火燎原。他霎然揽她素手,包覆厚掌之中,黑眸浓烈,亟欲迸发。 “爱妃可有属意的名字?”探其娇颜不解,他略微垂颈,俯其耳畔,魅然轻喃:“今夜,朕不走。朕只怕,等会再没时间聆听爱妃意思。” 熟悉气息自耳畔传来,晗缃白晳腮边红霞飞,心花怒放,恍若诧紫嫣红。庆幸自己遇到陛下这般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文采斐丽,性情敦厚。 此刻,当他的厚掌包容她的柔荑,安抚相思缠绵,温存感深惠,微眯双眼,轻轻仰首,薄唇轻启:“情与君合,如影随形。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她心中期盼,携手共惜芳菲节,莺啼锦花满城阙。 她缓睁眼,凝眸浅笑,举止娇怯如弱柳扶风,优娴中透着贞静。“陛下,嫔妾先曾寻思‘恒灏’与‘蝶萱’之名,不敢擅自作主,仍觉此事应遵从陛下的意思……” 尹天启下颚青髭初露,轻蹭娇挺秀鼻,调笑间,柔情漾,眉清浅,目迷离,喃念唇瓣数遍,细思量来觉佳,拂其眼梢,啄偷香吻。“便依爱妃意思吧。” 他轻托她楚腰,转瞬而眩然,她盈然立于原处婀娜绰约,他昂首阔伐行出数步之远。未觉多少年,负手香闺前,深凝浅睐,丰唇勾扬:“来。” 金风送爽入香廉,漫卷纱幔掩尘扉,朦胧如雾里看花,缥渺若春柳飞絮。他探出厚掌,袍袖翻飞,苦短春宵不堪几折,眉开笑眼只待佳人。 晗缃颔首轻点,桃腮粉脸,莲步轻移,婀娜柔美,娇声回应:“嗯!”纱幔内,胜似云彩斑斓,丝丝淡香弥漫,仿佛烟雾缭绕,飘渺仙境,心驰神往。 她欢愉转起回旋步,让裙摆与手上的五彩绸带同时飞起,有凭虚御风,飘然飞升之感,嫣然一笑,垂手轻覆厚掌之上,安得心扉,一直牵肠萦心的期待,轻喃:“陛下!” 今夜良宵,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 41.宫心虐-第41章 晗缃传唤秀女 试探其意 慕容晗缃身着淡绿的繁花宫装,外披金色薄纱,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宽松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翡翠玉饰点缀,更显柔亮润泽。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 晗缃于永和宫晗香轩缃幽阁内,莲步徘徊,有些不耐烦,朝宫女辛萍侧眸,厉声道:“昨个交待办的事,不得有误。现速去唤那秀女宝贤,就说本主有请。” 潇戈庭内,秀女万宝贤满心装着牢骚,心下默语,为何不晚点入宫,那样子也较多机会是选妃的一名,而不是在这深宫中呆了多年还是一个小秀女。 宫女辛萍得到慕容贵人的命令,便赶紧匆匆来到万秀女寝宫,对着寝宫前的侍卫说道:“永和宫慕容贵人请万小主到永和宫一叙。” 侍卫随即将听到的话,都转达给万宝贤的婢女。闻言,万宝贤不由得微垂眸,暗想,她是想叙什么,虽说是贵人,但毕竟进宫时间也比自己短,而自己不为妃,今又能如何?一个名分而已,现在攀爬到自己头上的人,已经是多着了,而自己还是老旧的秀女。 万宝贤随着那来通传的婢女,跟着辛萍向永和宫走去,跟随着走进晗香轩之后,才见到她不曾谋面的那位,姓慕容的贵人。随之垂低双眸,万宝贤看见自己的一身简洁的宫装,顿时什么想法都涌到自己头脑,却只能恭维地行礼道:“宝贤,参见慕容贵人。” 慕容晗缃知宫女辛萍接令疾步退去,双眸闪过一丝阴霾,不久便见其与万小主一同而来。见万小主近前恭敬行礼,又闻其未按宫中礼仪自称“妾身”,却直道其名,晗缃不由暗自偷笑。 若是本主心情烦躁,若不是有意利用其为眼线,此刻大可以宫规微惩,算了,先试探再作定夺。思此,晗缃给辛萍使了个眼色,毕竟跟随已久,总能善解自己的意思,就让她为自己先开下口。 辛萍顿明主子眼色之意,想想昨个交待的事项,便先向万小主行礼,尔后大胆道明其失误,直言道:“万小主,是看不起我家主子,才不按宫规自称‘妾身’吧。” 慕容晗缃内心暗喜,还是辛萍做事合自己意愿,有些事一教就会,也懂得分寸。晗缃脸上却是一幅严厉,瞪大眼睛,直射辛萍,斥喝:“放肆,不得对万小主无礼,自家姐妹,不过是先来后到,本无大小之分。” 随后晗缃莲步移开,上前走近万宝贤身边,虚以歉道,将她轻牵,至内阁与己邻坐于桌案,即令下人上茶,唤道:“姐姐,莫怪,妹妹这边的宫女不懂规矩,来,到内阁坐坐。来人,上茶。”众所周知,宫中品级大的可自称为姐姐,品级小的,不管年芳再大也只能以妹妹自居,然,此时晗缃故意自称为妹,实则是在心里笑她这般年长,还不过是个低品的小主。 万宝贤看着主仆二人的对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想,这无非是串通好的故事,自己错了就是错了,淡淡地听着二人对话,说明自己“妾身”一词该改就改了吧,这宫中,又怎能缺少礼数呢?步步走稳才是为妙。 “妾身参见慕容贵人。”万宝贤心中百般不悦,仍能佯装温顺地施礼,面上不见波澜。自家姐妹?笑话,与她根本没有任何关联,自己做了七年的秀女,无亲无靠,说不定哪天成了别人的傀儡,成了人家的一颗棋子,不起眼的棋子。当别人得到利益,获得最后的胜利,自己又怎会被想起?不过是一哄而散而已,指不定将沦为过河拆桥的悲剧。 慕容晗缃见其一脸淡定,谨言慎行,可见多少有些顾忌,毕竟深宫中,自保意识颇重,避免祸从口出,纯属本能反应。 晗缃缓缓抬眸,对其凝视,仍是浅笑,亲和言道:“姐姐,可别如此见外。妹妹初来深宫,难识些谈得上话的,多少有些寂寞。今日约姐姐前来,就是想与姐姐和睦相处,多个谈心的人,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万宝贤闻之,心中更是气不出一出,好一个初来升宫,就已成了六品,而自己这个在深宫中七年的,却只是一个芝麻大点的秀女,真想直接对她说,“寂寞,这寂寞够你受的,若到以后,我看你,指不定寂寞到何时。姐姐,这个词是多么的刺耳,你为六品,我却无品,而你却口口声声地唤我为姐姐。其实谈心的人很多,你已有了一胎,但是是龙凤胎,麻雀变凤凰,这不是个很好的例子吗?”然,这些话,终是咽下心底,没有说出来。 万宝贤思虑片刻,收起隐于双眸间不为人知的怨怼,只作婉转回道:“姐姐这个称号,妾身不可承担。虽然妾身进宫尚久,但按品级来说,应该是妾身唤贵人为姐姐。” 慕容晗缃闻声更觉其话中有话,只是不全道明,毕竟女人的心思,不过是同处一片天的争执。 晗缃娇颜若淑,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本是乖巧的年龄,却因处深宫云锁冰崖,风敛阴霾。 “只是妹妹年纪尚小,怎能让姐姐反称为大呢?也罢,若按宫规,若姐姐执意如此,妹妹也就不再推托。” 想想还是言归正传为好,晗缃慢慢试探其意,若不为己用,他日必成后祸。“只是妹妹,想请姐姐帮件事,不知可否?” 万宝贤心里明白,有事相求?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说好应该也不算好,坏嘛,那可就说不定了,念此,回以勾唇淡笑,恭从道:“贵人有话说事就行了,如果妾身能做到,一定帮贵人做好。”而心下却多有不甘,是注定要当一颗棋子了么?被人利用,还是做那个下棋的人?无论是害是利,都可以把棋盘一哄而散,而自己就是那盘棋的主人,是掌控者。 慕容晗缃明知若直接让其成为自己眼线,那也是不太可能,不如给其以甜头,也好添些动力,渐而眉开眼笑,只因心里有数,自是直截了当,道出意愿,只待其回应。 “妹妹,想请姐姐常来晗香轩,帮着照料小皇子恒灏与小公主蝶萱。别个品级高的,前来探望,不过是明争暗斗,表面功夫,妹妹实在不放心。若姐姐愿与妹妹坦诚相见,妹妹自会提议让姐姐晋升,按理皇上的意思……”话说一半,晗缃觉得下文就不多说了,让她就自个掂量吧。 闻此,万宝贤心中盘算着,恒灏、蝶萱是她的宝贝儿子跟女儿吧,后宫多少妃子盼着生了孩子,但是生出的若是女孩,必定冷落。而其不同,生了一个女儿,却又加了一个儿子,还真的是有福分,以后也会享福。而她提及皇上,这不是利益诱与惑么?我做了七年秀女,盼着的是什么,不是有一天,麻雀变凤凰,求晋升么? “贵人若是看得起妾身,妾身也定会照顾。这小皇子与小公主,妾身定会照顾好。”万宝贤一副认真的态度,恭顺地应了这份差事,心想,明争暗斗,又能如何?若她孩子能抵得起,福大命大保你孩儿命而已。 慕容晗缃虽初入深宫,早有意私下结党成派,稳立后宫之大愿,望向眼前人,深邃别有用意,这只是一场谋略的开始。后宫争斗,自古难免,弱肉强食,早成定律,你讹我诈,不过是一场虐心较量。 晗缃佯装欢喜应承,只为下文铺垫,不管其心真假,就待日后考察,眼前,先拉拢人心。“那就有劳姐姐费心,待妹妹寻空,与皇上请愿,让姐姐早些晋升,也好有个名份,照料小皇子与小主子。” 茶香扑鼻,见宫女已奉命,送来两杯热茶,小心翼翼递至面前,晗缃轻接,对身侧之人请道:“姐姐,喝杯茶,润润口。” 万宝贤接过宫女手中的茶,轻抿一口,心间怅然若失,晋升吗?自己走得这么辛苦,不就为这一步吗?但是为什么,却一点喜悦都没有了?没有当初进宫的热头,多的是一份成熟内敛。 “是。”万宝贤仅是淡淡地应了声,扪心自问,是否有一天,自己会坐上眼前之人之位,有着像伊人的命令,然,此刻终究败给自己的贪婪了。 慕容晗缃浅尝杯中茶,舒缓心态,轻放茶杯于案前,思其处宫之久,叹自己也将于此一生,有些受困,难免思亲牵肠挂肚。 “姐姐,其实妹妹好想回晨曦山庄,因为那里清静自在,还有亲人的爱抚。”晗缃不由得想起,未入宫前自己也曾单纯过,虽然早前在晨曦山庄,在家中便是出了名的欺上压下,但也只是发发小姐脾气,一直有兄长们的厚爱。至此深宫,却是多些心计,是自己变了?还是为处境随机应变?还是兄长的告诫,让自己多了些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总觉谋事在人,先下手为强,莫待落花空折枝。 晗缃的话,一字一语地飘入万宝贤耳中,却让宝贤更是心灰,暗暗默语“原本就是个奴婢,为求生存不得不入宫,而你是世家小姐,这是我在宫外梦寐以求的一个身份。听说过,你当初执着亦要入宫,既然入宫,就不该后悔。我看,走稳你的步伐,再来思念,亦才对。” “谁不想家呢?贵人还是顺其自然吧。”万宝贤于心中反复念叨,对啊,谁不想家呢?可是自己亦没家。她的字眼,她的话语,都像一根根针,刺在自己的心中,似是拔不出。 慕容晗缃自其至此,与其交谈,只有方才的思亲念想,是自己的真实情感。可惜!入了宫,怎能随意回山庄?只能尽量爬到更高,才有资格请旨回府探亲,那样对晨曦山庄而言,才是风光。 晗缃双眸如覆薄雾,有些模糊,黯然神伤,今天就先说到这吧,来日方长,有些事还需慎之又慎。“是呀,妹妹一时感伤,让姐姐见笑了。时辰不早了,姐姐是留在此用膳?还是要早些回去吧?妹妹好叫人去安排。” 万宝贤听出这话中的意思,勾唇浅笑,来日方长,若有一天自己攀上高位,一样可以敌得过她,思此,更觉有些许动力了,微垂眸,顺而恭维:“妾身回寝宫了,这打扰贵人久了也不好意思,贵人金体该多些休养,妾身告退。” 然,万宝贤转身离去的瞬间,心间暗讽默念:“慕容晗缃,你还在想着有一天你能回去山庄里吗?我觉得,你只不过只是妄想。离着现实,还有一段距离。你说不定是老死在宫中,呵呵,我倒是期待着你回去的那一天。” 42.宫心虐-第42章 有意拉拢 商讨对策 花开不过刹那芳华,纵使深宫佳丽三千。故,争宠,就该趁着花初绽。莫待,春残花落红颜老,望眼欲穿无奈何。 入夜,月随人影微移,稀光散落,映衬得慕容晗缃,心里多少有些孤寂,刚沐浴舒心,润发飘香,仅用浅紫丝带轻束秀发,未施粉黛,便换上一身清雅宫装,天蓝无瑕,步履轻逸,优娴中透着贞静。盘算着后宫争艳的心思,这些天已分别让宫女辛萍,预约几位品级尚不高,逐一邀至寝室密谈。听说,亦更衣曾甚得皇上恩宠,故对其多了几分好奇,若论品级,因让其来请安才对,但为拉拢人心,细思量,还是自己前来较好。 永和宫 梨花小筑,更衣 亦沉落之居所。风吹仙袂飘飘举,犹似霓裳羽衣舞。镜中貌,月下影,隔帘形,睡初醒。亦沉落静倚塌上,绣屏斜倚,略微慵懒。着一袭青绿色宫装,半素雅,无奈摆首,手腕上的镯子叮叮咚咚发出音韵,这是她娘亲唯一留下的遗物。 她连声轻叹,这后宫冷了…冷了啊…弹指岁月,多少女子为博帝王宠?为的到底是什么?看不清,亦也道不清。一池荷花可以宠辱不惊,那自己呢…可以吗?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拭珠沥于罗袂,传金翠杯于素手…后宫皆妃,眉目口齿,般般入画,伶牙利齿的,一个胜一个。眼看岁月如梭,摸不着,看不着。一晃啊,多少年就过去了。 见宫娥芯琳徘徊于门外,亦沉落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唤其进来。只闻慕容贵人前来拜访,微愣,而后轻颔首,示意其退下,随之起身,不经意间碰触到珠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亦沉落稍敛裙摆,半仰首,不华贵,不卑微,尽量使自己不卑不亢,缓缓莲步,出门迎接。初次见那慕容贵人,稍作打量一番,算是绝色难求,肌肤皎洁如月,贝齿小巧伶俐,不由稍稍吃惊但很快平静下来,巧笑倩兮,娇莺初啭:“亦氏沉落参见慕容贵人,给贵人请安。”月光映伊人影,红灯笼挂房檐。一片融融,却反倒让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慕容晗缃移步近至梨花小筑,浅时,见亦沉落已至门前相迎,遂愿,上前,纤手轻挽其臂,甜甜一笑,勾唇道:“姐姐无需多礼,妹妹深夜来访,还望姐姐见谅。”待其抬眸,细细打量,佼佼乌丝,巧眉杏眼,朱唇绛脂匀,可谓妩媚多姿,不愧是风华正茂,倒让晗缃顿生几分嫉妒。 后宫瞬间万变,此人这般倾城容颜,他日晋升,只怕绝不低于自己,倒是不得不防,也不可得罪,若能拉拢,于吾而言如虎添翼。晗缃浅思,续而回眸,柔和一笑,只为拉近两人的距离,也好慢慢试探其意。“姐姐,可方便请妹妹入内一坐?” 亦沉落抬眸,秋眸三转,隐隐中藏着一丝冷漠,贝齿微露,勾唇一笑,柔荑轻摆,敛裙角,笑道:“怎么会呢?姐妹情深,又怎会怪罪?”看她仙姿玉色、金枝玉叶、白璧无暇、桃羞李让,又怎怪皇上不爱呢?枕边如此伊人,怪不得夜夜笙歌。 亦沉落微顿,婉转双蛾远山色。笑比褒姒,轻语:“妹妹请。”屋内暗香袭人,颜如玉,气如兰。罗帷绮箔脂粉香。步履轻盈,珊珊作响。 进屋后,亦沉落似笑非笑,唤来芯琳,清喉娇啭:“妹妹快坐。” 待其入座,亦沉落方才坐下,柔桡轻曼,妩媚纤弱。握其玉手,浅浅道:“姐姐本是要去探望妹妹的,哪知。妹妹这般懂人心。”稍顿,幽韵撩人。“姐姐闻妹妹给皇室开枝散叶,喜得贵子。特意给妹妹备了薄礼,还望妹妹不要见笑的才好。” 侍女奉上盒子,亦沉落素手轻放置于桌上,花纹盘绕在其盒身,显得许些华贵,仔细看,却又朴素。“妹妹何妨不打开看看?” 而慕容晗缃从刚才莲步轻移,随她同行入其闺房,即闻清香弥漫,舒心幽思。闺中双娇,恰似镜花水月倾城仙子,轻纱曼拢,腰身玲珑,云髻堆翠,环佩铿锵,靥笑春桃,唇绽樱颗。 晗缃浅笑如往,闻其唤声“妹妹”,于吾而言,是自入后宫第一次愿意姐妹相称,而内心不怀敌意,反倒多了几分莫名的亲昵。“谢谢姐姐,姐姐请一同上坐。”按品级高低而论,其该反唤吾为姐姐,向来爱与人计较的自己,为何听了“妹妹”却反感觉亲切? 与她先后邻近而座,晗缃柔荑轻轻相握,望其双眸深意,又含几分真与假?叫人难以揣测。不,后宫无真正的知己,就算是亲姐妹,亦难免争宠夺势,何况外人乎?莫单凭听其言而轻信其行,以免损兵折将。此刻的一味阿谀奉承,表里不一,不过是彼此心知肚明,只为遵循宫中礼仪,避免招惹事非罢了。矛盾的心,进一步纠结,深宫中天外天,人皆两面具,需防,难防,慎防。 见其唤来宫女,递来锦盒于桌,光见盒身繁花似锦,纹路优美,赏心悦目,晗缃半勾唇欢声道:“姐姐真好,只是妹妹怎好意思收呢!”自诞皇子,早以习惯这些礼尚往来,却要一再故作客套地婉谢,真不理解“礼数累人”,还是人自愿的。 晗缃忽闪一念,对待异人不同方式,倒不如一试,假以坦诚相见。“姐姐这般友善,倒叫妹妹愧不敢当。姐姐莫怪,妹妹入宫尚浅,曾闻些闲言碎语,误解姐姐乃持宠而娇,故今日前来,本是有意挑衅。却见姐姐这么贤淑,叫妹妹自叹不如,还望姐姐见谅。” 亦沉落闻其言,脸上依旧笑靥如花,让人揣测难安,面赛芙蓉,却不语。人家又怎么会收呢,是强加,还是莫要自讨苦吃?随之敛回思绪,微愣,秋眸微低,贝齿稍咬朱唇,唤芯琳摆上茶具。 陶瓷薄似透明璃,发出叮叮咚咚清脆悦耳声,亦沉落素手轻抚,微眯眸,闻其“恃宠而骄”笑意更浓。恃宠而骄?真是好笑。 亦沉落轻颔首,绣幕芙蓉一笑开,摆弄着茶具,缓缓开口道:“沉落,什么都不知道。”顿了下,又续道:“但是沉落知道,贵人是不会听那些宫人闲言碎语的,所以那谣言自是不攻而破。” 转眼间,桌上已是多种茶品,碧螺春,普洱、茉莉花……多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香满堂。 “我就知道,贵人姐姐,是不会轻易听信的,沉落,亦不会怪罪姐姐。”语毕,亦沉落浅浅一笑,玉手轻指桌上差,嘤然有声:“还请姐姐挑选茶。”为含金柳,为芳兰芷,为雨前茶。片刻复又巧言:“若是姐姐不喜欢,妹妹可以再换。” 晗缃见其一时愣神,螓首微颔,垂眸,抿唇不语,似乎很在意。将心比心,若是此刻处于下风的是自己,又会怎想?必须保护自己,莫忘兄长的告诫,勿以一时得利,忘乎所以。 晗缃月眉星眼,璀璨流光,绛唇映日,歪首浅忖,意在安抚,嫣然巧笑,清喉娇啭:“姐姐,虽说人言可畏,但日久见人心,虚实自现,还请姐姐别介意。”自入宫升得品级,熟习宫规与礼仪,谨言慎行,几乎不敢由着性子来,最多是暗自揣测。“对了,姐姐,觉得这宫规有些怪么?不按年纪称姐妹,反倒以品级而论。刚开始觉得别扭,后来才慢慢习惯。不知姐姐是否也觉得?” 方见其传唤宫女上茶,转眼已送至桌上,茗茶异香,随风阵阵袭来,晗缃不禁舒缓幽思。“嗯,姐姐真好,考虑如此周到。忆往昔在晨曦山庄,妹妹向来随意惯了。谢谢姐姐这般款待,只是实在不需这般……若姐姐不嫌弃,不如私下便称晗缃为妹妹吧。不瞒姐姐说,晗缃在晨曦山庄,排行最小……”明知深宫不可轻信于人,又必须适当拉拢人心,恐真假难辨,防不胜防,还需日后进一步观察。 后宫之地,步步皆殇,却亦又不能步步为营,这表面之事,亦要做得圆滑之极,让他人无处挑刺。可是真能做到得,又能几人?思至此,亦沉落柳眉轻翘,朱唇微开,秋眸稍转,笑道:“姐姐自是不会介意的。” 闻其提起宫规,亦沉落微愣,片刻而后,续而摆弄着桌上的点点茶具,目光渐渐移开,言道:“自是宫规,就便必有它独到之处和在理之处,只是姐姐和妹妹未领会,姐姐才疏学浅,或许待个十年八年的,就知道其中之处了。”闻乃慕容世家幺女,自是被家人宠着的,这后宫的大波大浪,大起大落,也定当是要经历的。随后她浅笑之,应道:“便可。” 慕容晗缃灵眸转动,忽生心思,浅笑依然,红唇轻启,佯装疑惑道:“这后宫中,事事难料,只是妹妹有一事觉得蹊跷。不知姐姐可曾听说,万小主跳池一事?妹妹总觉得事出有因,想这万小主,呆宫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再说了,哪池不跳,专跳碧波池?众所周知,那可是陛下常经之处呀!”有意挑拨,妒嫉的心理,只想排除异己,又不能单凭一己薄力。“姐姐,你说!若万小主是有意,而陛下信以为真,宠幸于她,日后咱们还能好过么?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姐姐,咱们得想个法子,拆穿她的阴谋。” 亦沉落秋眸微眯,问其道起万宝贤跳池一事,自是有耳闻,只是不想言说。怕那般人又故意挑着刺乱嚼舌根,好不自在,既已把她当作姐妹相称,为了排除眼中钉,路中刺,何而不为呢? 亦沉落思量一番,玉手轻抚,让芯琳点了紫檀香,让人略微痴醉,缓缓颔首道:“略有耳闻,也这倒是,跳哪个池儿不好,偏偏挑了碧波池,这倒是让人不想都难啊。”微顿,气若幽兰,言之:“若是陛下宠幸了那万小主,别说姐姐了,妹妹的日子也定当不好过。”嫉贤妒能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在于他有没有表露出来而已罢了。“只是这阴谋不阴谋的,现在下定论。他定会判我们个定论太早,抓到证据。才亦是让他人心服口服。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慕容晗缃双眸灿若星光,忆当日与万小主几番对白,顿觉可笑,暗暗诅咒,粉拳紧握。“姐姐所言即是,妹妹亦曾顾虑这点,只是一时为难。前些时日妹妹故意请万小主帮着照料恒灏与蝶萱,就是为了制造机会。”心里怨恨暗骂道,万宝贤,吾要设法让你不得翻身。你竟能以命作赌注,煞费心机接近陛下,日后必碍我大事,不除难消心头之恨。 亦沉落表面上荣辱不惊,其实内心汹涌澎湃,洗过茶后,再将碧水倒入壶内,待其清香四溢,才道:“姐姐素喜茉莉花茶,不知妹妹喜欢什么?”闻其玉言,思绪敛回,似有似无颔首,半笑道:“皇子和帝姬近来可好?妹妹可得防着点,将双嗣交予万小主,虽说这万小主同为宫内之人,理应的给她一份信任的,可是涉及双嗣,还是的看着点。”语毕,茶已闷好。未有开茶之意,倒入青花瓷杯内,芳香四溢,心思不在茶之上,微愣。 听其一番关切言语,实在,慕容晗缃连连点首赞同,尤其是所顾及的,吾亦曾费思,但众目睽睽下,料那万小主也不敢明目张胆,胡作非为。“多谢姐姐提醒,妹妹多些防备便是。若能回晨曦山庄,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定的居所,可惜,身为皇室,金枝玉叶,经不得路途颠簸,想必陛下也放心不下……” 晗缃抬首睨视,见其愣神,若有所思,听得那几句言语,重比千金,有感真诚。为何心里自然而然的相信,眼前人不会为敌,甚至多了几分亲和,但愿日久见人心。她享受茶香于空散发,两人闲谈许久,直到夜深困倦方言告辞。“姐姐,夜已深,妹妹先行回去,来日方长,再与姐姐闲聊。” 亦沉落闻其言,细品其中之味,颔首,笑看世道,曰之:“也是,那就暂且安顿于宫中,多派些人手,以免惊吓了双嗣。”心里若有千斤重,她亦为慕容家幺女,亦是慕容家的后宫势力,而我却为宇文家客卿。 亦沉落面色不若粉似桃花,略有阴沉,但未表露,水平如镜,起身,敛裙,福身礼道:“亦沉落恭送贵人。”待其会意,浅浅一笑,而到晗缃走后,亦沉落久久直视茶盏,一夜未眠。 43.宫心虐-第43章 大皇子遇刺 苏元卿探口风 深宫如水,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惊涛波澜又掀起。昨日大皇子遇刺的消息于后宫中骤传开来。原来大皇子钰勋于御花园玩耍,不慎遭遇黑衣人行刺,幸得御林军护卫方无大碍。对此,帝怒嗔下令御前侍卫苏元卿严查此案,务必查出幕后黑手,将其绳之于法。 但那黑衣人已然咬毒自尽,得不到丝毫有利破案的线索,苏元卿虽负责此案,奈何苦查无果,这事目前只能就此搁浅,这后宫各主该疑的疑,该查的查,依目前来看,让他觉得嫌疑最大的,却是这晗香轩之主——慕容晗缃。然而他心中却又觉得不对劲,确实不信,会有人愚蠢至斯,若要动手,也该在小皇子长大了一些,势力更稳固了再行手段,而今,未免太早了些,若她当真聪颖如此,此事便不该是她所为,如此,还需试探…… 苏元卿眸中冷笑划过,眸光掠过满园繁华,唇边一抹讽刺一闪而过,敛下眸内情绪,领一队轻甲着身面色严肃的侍卫行至苑前,一捋衣袖,凤眸半合,淡淡开言,却是威凛不可违逆。“去,通报慕容贵人,就说吾来拜访。” 晗香轩的内侍小顺子依言诺诺而去,一阵小跑后,身形没入内院。 慕容晗缃身着一淡黄绣金彩绣蝶云烟衫,逶迤拖地软银轻罗百合裙,裙领由两条银色织锦细带交叉挂饰,外衬一条较宽的云纹银白长绸带环绕在莹白的臂间。 她云髻峨峨,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气质雍容贵气。 此刻欢声笑语在晗香轩传开,或许是与生俱来的慈爱,慕容晗缃围着锦床上的两娃团团转,时不时抱抱,摸摸小脸蛋,虽有些累,爱不释手。 “恒灏,蝶萱,来,给母妃笑一个,呵呵。”她嘴里说着逗他们的话语,心悦颜开,虽然两娃不过数月大,似乎都有所感应般,手舞足蹈似地,听话而笑不拢嘴,真让吾心花怒放。 忽闻内侍传报,翊麾侍卫苏大人来访,介于礼仪,还是须先待见,她只能待稍后再与两娃玩乐。 内侍小顺子赶紧依慕容贵人旨意,随之返回至苏大人面前,伸手作邀请状,恭礼道:“回禀苏大人,慕容贵人有请,请随小的至晗紫斋(书房)。” 苏元卿微微颌首,亦不多言,率身后一队侍卫随那内室晗紫斋外,脚步微停,侧首,余光落在身后侍卫身上,其立即会意,止步于门外,列队立定,入得其内,其人却是还未到来,装似随意地打量着书房内的布置,静静等待。 慕容晗缃缓步而至晗紫斋,见门外侍卫似已恭候多时,内心暗自得意,临时装作一幅匆匆而至之势,仿若怕待慢了来者,初入门内,佯装歉意之色。 “抱歉,害苏大人久等了!”她说着,随之转身挥手授意侍女即刻上茶,抬眸凝视,轻举纤手示礼请道:“苏大人,请随意就坐!难得专至此,莫非是例行公事,巡察一番么?还是特此一聚?” 苏元卿见其一副歉然神色,也不多言,悠然落座,淡淡一笑道:“慕容贵人安好?今日前来,却是有些事情需要叨扰一番的……”如是言说,眸中平静无波,心中却是微微感触,这许多时候不见,比之在晨曦山庄时,却是成熟娇媚了不少,不知脾性是否如当初一般烂漫,后宫…… 慕容晗缃缓缓落坐,不久宫女便前来奉上清茶,随之纤手轻挥,示意内侍即刻退下。待得清闲,她收起歉意,重恢悠然自得,泠音轻启:“既是宫中,还是称苏大哥为苏大人,方不失礼仪。” 与他久未逢面,今却专至,她难解疑惑,唯恐山庄安危,抬眸凝视,急不可待问之:“许久未见,不知此行为何?莫不是晨曦山庄有消息托苏大人前来通传么?但愿山庄一切安好!有劳苏大人代为转告为盼!” 苏元卿见其言辞端正,转眼却又一幅急切模样,竟与昔日无甚差别,微怔之下,却是一阵好笑,方才还道礼仪,现下却又是这般模样,这性子,当真是未改……又怎会是纵凶的幕后之主呢,却是多虑了…… 他扬唇轻笑,隐约一抹狭促,却是将所知尽数告知:“缃……慕容贵人且莫着急,晨曦山庄有令兄元沨潜心打理,自是一切周顺,墨枫大哥之事,吾不祥知,倒是如曦这丫头,心心念念着要做武举考官,正抱着兵书不放呢……” 他想起那日所见,面上笑意更甚,如实道来:“萱儿日前正住在我府上,每日与馨莹玩闹,倒是一点都不安分。想来也能常见了,原天和沛林武举高中,沛林即将佩与正七品御林军军显副尉,原天却是正六品武显副尉,分与中州领官破军营,至于长风……”他停顿了下,微微一笑道:“长风此次也晋为五品学士,接掌皇子公主教养一职,日后……想来也能与你常见了……” 慕容晗缃方才面露担忧之色,认真听其字字句句,闻至亲安康,方松口气,得知兄长略有所成,甚感欣慰,舒心一笑,但闻如曦固执一事,薄唇微翘,不由紧张起来,随之续道:“兄长向来处事稳重,吾自是不必多虑。不过,这如曦欲监考武举?若是不小心被伤着,可咋办呢?哎呀,不成不成!还请苏大人代为告之,莫争!名利为小,若伤身就亏大。萱儿嘛,久未见,可怜尚幼,却缺娘亲照料……只道平安是福。但愿日后能回山庄探望,以解牵挂。可惜以前吾只顾贪玩,不懂为亲分忧,而今初育人,方觉悟。” 苏元卿执起奉上的香茗,茶香氤氲,揭盖轻提,轻轻地笑道:“慕容贵人且先宽心,如曦么……却是绝对不会有事的,放心便是。萱儿自幼与我一起,自是不用提的”,随后他轻抿一口热茶,想起那龙凤双胞,抬眸问道:“小皇子与小公主呢?” 慕容晗缃渐消顾虑,心平如水,抬首望向窗外隐约枫林处,忆日思夜盼的晨曦山庄,内心深处的“枫林向晚”,于心中微起涟漪,眉梢不由平添一丝惆怅。 “顺心就好!若能回趟山庄又该多好啊!”她说完,回过神,聆听其意,眉宇舒展,不加思索,随之乐滋滋答道:“他俩呢!都在内阁,不过数月大,整天嘻嘻哈哈,手舞足蹈,挺讨人喜欢,只是整天围着转,也特折腾人的。”她想起那两个可爱的模样,双眸笑眯成线,“呵呵”的甜笑样子,倒让自己倍感欣慰。 慕容贵人才离开不久,小皇子与小公主似乎有感应,异口同声哭哭啼啼,怎哄也不行,宫女辛萍不敢怠慢,唯有速抱来禀报。辛萍唤来雅琴同往,小心翼翼抱好,随之轻步移近晗紫斋,于外待内侍通传,得见,随步移声传,焦急尽显。 “主子!小皇子与小公主,骤然哭闹不停,小的……”辛萍心里惶恐,怕主子又怪罪,发火!到时不知要摔多少花瓶呢! 慕容晗缃正想传唤辛萍抱来,没想随之纠心的哭啼声已由远至近而来,已然明白,马上下令传进见。她疾步探去,至两小娃面前,摸摸两小脸蛋,抹住眼边银珠,自然流露着那份慈爱,亲和道:“乖,乖……别哭哦,母妃在这呢!”或许是默契,两小娃都同时不哭,仿佛恢复安全感,又似想要缠着母妃呵护。 她螓首轻摇,虽是嘴里有说不完的疼爱,内心暗暗有些许不悦,唯恐弱不禁风,将来不成气候。哭,弱者所为,将来如何为母妃争得权握江山?不许哭,只许笑!若不是苏大人在场,有所顾忌…… 待同入内,她抬眸望向仍在品茶的苏大人,浅浅一笑,自嘲道:“苏大人,看吧,终日这般忙碌!还不知啥时能省心些呢!呵呵!” 苏元卿望见其自嘲的表情,微微一笑,深知后宫之事,却是不语,目光落在双胞胎身上,粉粉嫩嫩的,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安分的四处张望扭动,甚是有趣。 他上前几步,微微俯身,打量着身前的娃娃,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那粉嘟嘟的腮,唇角翘起,满脸有趣的笑意。 慕容晗缃见其好奇地伸手欲去触摸,又貌似犹豫般停顿片刻,续而轻点恒灏红嫩的双颊,随之恒灏小小的面孔,圆圆的眼睛里,闪烁出微风一样的笑呵呵,仿若旭日初升的光芒,天真活泼。紧接着恒灏手舞足蹈,以示欢腾,不一会儿,柔嫩的小手向前轻抓,终于触碰到方才的温暖大手,缠着不放。 晗缃双眸光灿,巧笑嫣然,柔声语,随后取来文房四宝,挥笔书函,意报平安与回晨曦山庄的期盼。 “苏大哥……应该是苏大人,呵呵,看得出来挺喜欢逗小娃玩的。不知,府上可有?若是……吾即书函一封,劳请转交吾兄长亲阅。” 只见她将宣纸平铺,研墨,提笔,沾墨即书,隶书齐整,题字为“竹报平安”,附描青竹丛林,瞬间而成。意在竹报平安!但求节节高,直通天。 苏元卿闻其身后声响,不做声,轻轻捏了捏小家伙肉嘟嘟的脸蛋,看着两个娃娃咯咯的笑,面上满满的笑意,真是有趣呢。 待其出声,他有些不舍地收回手指,接过信件,看也不看塞入袖中,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吾定会带到……”语落,又瞥一眼两个娃娃,微带忧色,又说:“若无它事,便回了,只是慕容贵人……要好生照顾皇子……前些日子大皇子之事……可要记在心上……” 慕容晗缃心领神会,笑逐颜开,暖意滋生,有感宫中尚有可信之人,稍感安慰,由心谢道:“多谢苏大哥好意提醒!吾定当多加小心,愿众亲平安,免得牵肠挂肚,醉解千愁又一杯。”见其顺手接过书函,并不查阅就直接塞入袖中,足见那份信任,自是可以放心。 “吾送送苏大哥。只是唯恐人心不稳,他日苏大哥若能抽空,移步至丽正殿,但求护卫恒灏与蝶萱之安危。渐怕后宫是非祸端,但求安稳度日,偶尔外强,实为脆弱。” 苏元卿闻其如此说道,心中稍安,点点头,少言嘱咐几句,先行离去。 44.宫心虐-第44章 亦氏怀龙嗣 深宫明争暗斗1 元兴十年秋季上旬,更衣亦氏沉落,蒙圣恩宠,册封为从六品美人。后宫之人,自然是有人羡慕,有人忌妒,大多已经听说她因一夜侍寝后、有幸怀上龙嗣,今日特意于太液池隋安斋设宴欢庆。 说到这隨安斋,可是大有名堂,殿内西梢间内设亭式小戏台,前檐左右柱上各悬挂着古琴形木制楹联。每逢重要节日,皇帝宗亲总在后殿进膳、看戏,或赐宴于王公大臣。 然而,此时美人亦沉落却于自己寝宫中独自惆怅:繁花落尽,芯琳始终守候在身侧。烟花一逝,终是空梦。恨自己为何入宫闱,宫闱诸事步步皆殇。没有江湖的潇洒自在,没有世家的温馨关怀,兀自想起众姐妹一起的往事,不禁情绪几度伤感,却只能一从太医之言“心情尽量愉快”。 亦沉落唤了琳儿静静梳妆,稍作装扮,更显得如出水芙蓉般清纯。她眸如水波情无常,唇角笑靥渐渐浓,端庄显宁静,着一袭浅粉色长裙,上绣的是傲梅花,更添几分雅丽,待其出宫已是笑靥如花,缓步走去。 她来到这隋安斋,兀自四处张望,想来自己也是最早来的,何不如坐下待着她们? 宫人们鱼贯而入,朝她行礼后,陆续将茶盘水果等有序地呈于桌案摆上。亦沉落兀自不喜欢那花花绿绿的艳色,索性执杯抿茶,静候不语。 更衣月氏若樱听闻设宴之事,就择了件青色宫衣穿着,墨色的发丝用花簪简单挽着,带着挽秋早早地来到这随安斋,看着眼前早已等候多时的姐姐,勾唇,行礼道:“若樱参见亦美人。”她心想,这宫中的规矩依旧还是要遵守,不然惹来麻烦可就不好了,特别是现在。现在姐姐身怀六甲,欲加害之人肯定很多,而现在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帮到她了。 月若樱目光清澈,素雅的面庞上带着浅笑,待其回答。 更衣宇文珞闻得沉落姐设宴,命宫女韵儿为自己换了淡绿色的宫装,发髻轻拢,甚是清秀。到了随安斋,见到沉落姐以及一名女子。 “主子,那位是月更衣。”韵儿小声地说道。 宇文珞微微挑眉,上前,笑道:“珞珞参见亦美人。”转身又道:“见过月更衣。”笑眯眯地凑到亦沉落的身边,眨眨眼睛,轻语:“沉落姐,我好想你哦。” 亦沉落见众人已至,自己这么坐着也不好解释,索性由琳儿扶起,幽香之气缓缓飘来。她看着眼前叩拜的若樱,复而对其一笑,面色和煦,怜手扶起,嘤嘤出声:“若樱不必多礼,起来吧。”她回首则见珞儿笑脸相迎,情绪自是好了大半,回身扶起,颔首示意自己也很想念其。面上无一波澜不惊的笑,温和且笑意浓浓。 随后到的是贵人慕容晗缃,只见她锦绣双蝶钿花衫宫装,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胜似粉腻酥融,娇艳欲滴。 慕容晗缃步入隨安斋,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杨柳般婀娜多姿,颇显尊贵。她挽青丝作如意高寰髻,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额前垂着一枚小红宝石,耀出刺眼的光芒。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面似芙蓉,眉如柳,肌若凝脂,气若幽兰,靥笑春桃。清风拂过心田,安抚了她不为人知躁动的心,心灵渐渐平和,鲜红薄唇微微上扬。若非同处宫中,若许还能真以姐妹相称,但,各有所谋,换谁都会不择手段。 宫女辛萍随慕容主子初踏入隨安斋,不忘微福身行宫礼,随后轻唤门侍示意传达,说:“劳请传达,我家主子慕容贵人到!” 随即见那侍从恭身行礼,赶紧转身便向前方通传,仿若响彻云霄。“小的拜见慕容贵人……慕容贵人到!” 更衣鸾玉卿听下人匆匆来禀,亦美人在太液池设宴,稍做了思量,她如今身怀有孕,理应是静养才是,不知此举是为何?又不论是因何,这般设宴都不可疏忽了,免遭人闲话,自身遭殃。她转入内阁寝室,忙命宫女弄月侍候着妆换裳,约摸盏茶的工夫,她看了离通报的时辰还有些空当,不过这宴会宜早不宜晚,又不宜太早喧宾夺主;这时候步行去了太液池也正好恰当,对镜抿唇轻一笑,灵动转身回眸,带了惜星前往。 鸾玉卿一袭浅蓝宫装隐约可见裙角白线所绣如意花细,行动间如风拂水面,带起层层水浪,肩披了蝉翼白纱绕手腕,又垂及脚踝,月白腰带束身,纤腰欲折腰侧垂一红绳上束白玉环,隐可见上所镌小字,末又有大红穗子曳下,浅施粉黛,轻描黛眉,抿朱唇艳若桃李;又取淡粉流苏饰鬓,远见蓝白相间相得益彰,近见白中透粉,与粉面秋毫无差。她灵动娇俏,掩嘴笑了相携往太液池而去。遥可见,前有一女在隋安斋外,瞧着似是等候,这御花园里宽敞地儿,今儿又是设宴,莫不是还要通传不成?近看了原是慕容贵人,一思她与亦美人身份悬殊,心中一寰转已是看清。她这番是端足了架子,等亦美人来请呢。 鸾玉卿莲步轻移,声若流莺婉转娇柔,娇躯微俯,螓首微垂,施礼说道:“长信宫更衣鸾氏玉卿,见过慕容贵人。”侍从惜星位居主子后,屈身垂首施礼,却不作它言。 慕容晗缃闻言,默言:更衣鸾氏?新秀?看来挺识抬举的,只不过这人心嘛,哼!哪说得准。凡亲近陛下的,全视后患,终须除之。她斜睨,隐含轻蔑,浅浅一笑,语中暗讽,说道:“妹妹无须多礼,若此次带恒灏小皇子与蝶萱小公主同往,妹妹们才得多加照料,否则几个脑袋够掉?” 亦沉落耳畔迎来高呼,面色不变心里却终是僵持,众人敛了气,自是不想弄坏这气氛,轻笑一声莲步移出,见了那贵人贵气十足,倒还真是应了那贵人的称谓,索性盈盈下摆,娇颜微笑道:“落儿参见贵人姐姐。贵人吉祥。”她余光视过前几日来拜访的更衣,笑而不语。 慕容晗缃迎面见亦妹妹由宫女轻扶而来随即对自己行宫礼,暗自得意,装势连忙上前,扶起其,亲和道:“本想低调,可下人却不知规矩,弄得这般张扬。妹妹本该多珍重,该怪吾吧!瞧今日这排场,姐姐打从心里高兴,理当普天同庆!”而她心里却暗讽:哼!真是一时得宠忘形,不就是怀上而已么?别人都生了还无须张扬。 亦沉落冷色划过心中,笑靥依旧不减,起了身,欠着笑并不言,听着她的傲言,心里生气自是不打一处来,暗讽:你我身份悬殊,你又何必如此相逼?你的宝贝女儿和儿子,那又怎样?你得势了,你可曾想过,你的一言一行,终会成为你的败笔。 亦沉落温颜相待,看着她的衣饰,娇颜融似雪,粉面娇如桃。闻其提及排场,倒是不和她多多理论,巧笑倩兮而说道:“不,姐姐又何必这般?想必下人们也是听从姐姐的一言一语,不敢轻举妄动,姐姐就不必怪他们了,可不是?”她暗自指明了其张扬,嫁祸给下人,实属不该,你自己爱慕虚荣,又何必如此? 鸾玉卿见亦美人出迎,我立一旁屈膝行了礼,自知身份卑微未敢多言,兀自听她二人言辞,心想,那慕容贵人得一子一女,果真是个跋扈的主,瞧着她言里夹枪带棒的,一把都朝着亦美人去了,我立一旁心中亦是觉着好笑,这正主还没来呢。瞧那些个下人们笨手笨脚,推推搡搡险些撞到了亦氏;鸾玉卿莲步缓移了,一旁搀扶了亦美人,细语如丝小心叮嘱身旁宫人,语调略缓慢,使得众人都可听清。 “亦姐姐身怀有孕,可伺候当心了,不然这宴席下来,莫说你们,连主子们可都要牵连了”。鸾玉卿一转眸子觑往那慕容氏,面含笑意,再看往亦美人,又接着说:“外头也怪冷的,贵嫔还未来,姐姐们还是先进去吧,免得冻坏了身子。”言下指她不知好歹,不过是贵人,还真当是以为自己攀上枝头成凤凰了,竟摆足架子等人来请,搀了亦美人,转身进屋。 常在林夕瑶也随众人来到了隨安斋,便见那慕容氏一副傲气之姿矫揉造作地与众妃嫔回接着话,暗骂:不过是个贵人,却一身雍容华贵这般的神气,也不过是指仗着龙子罢了,待再过几年人老珠黄时,恐怕等着你的也不过是冷宫里的寂寞吧,皇子又如何,总比不过那大皇子的地位。但现在后宫之中,除了那太妃的侄女向晚晴之外,也就是她最得宠吧,皇帝怎能不爱自己的孩子呢?再看那亦沉落,如今怀了身孕当得众宠于一身,可是这腹中的孩子,可还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幸运呢? 林夕瑶斜睨着月若樱,瞥去眼角的余光觑了其一眼,这个隐藏太多秘密的女子,若不除掉将是自己的最大的绊脚石。 林夕瑶颠着巧小秀珍的莲步,柔和的面靥顿时绽开了了娇媚的容颜,虽然那慕容氏仅是个贵人,但这后宫之中若立得了足,便也要学会这审时度势呢。 “妹妹给慕容姐姐请安了,瞧姐姐这烟笼梅花百水裙,配上这金丝薄烟翠绿纱,再加上姐姐貌美的容颜,真这可比那下凡的仙女呢。”林夕瑶回眸看了其他人,也是亲切地询问:“亦姐姐,你的身子可还是好着呢,定要小心的走动,切莫动了胎气,来,妹妹搀扶着姐姐。” 林夕瑶未理那永和宫的月小主,径直在她面前走了去,但看见那新来的更衣,觑其,言道:“哟,这位可是鸾更衣呢,瞧这小模样俊的,连我都觉得喜欢,更别说皇帝了。只是这刚入宫的,鸾更衣可是忙坏了,看来还得我去亲自探望下鸾小主呢。” 月若樱闻其让自己起身,不语,静静看着渐渐到齐的后宫女子,唇间依旧是那单纯的笑意,听她们在那冷嘲热讽倒是一点也不受影响,带着挽秋在一边站着看着眼前的一场好戏。看着前来女子都是精心打扮,倒是自己却打扮的精简毫不起眼,但是却让人看了便感觉清爽,心生好感,再加上自己本就不喜掺和后宫之事,也就没有太多人会注意到自己。看着和落落姐亲密相处的女孩也大概知道她不用多加防备什么,看着那声势浩大的慕容贵人,行礼后,心中思索,表面上却是一副孩子模样。她心想,这慕容贵人,慕容世家的女子,得圣宠爱,诞下龙凤胎,并且让圣上亲自赐名。她似乎是目前最得宠的女子,只是现在落落姐也怀孕了,她似乎有些不善,不过自己只要落落姐的孩子没事就罢,其他的自己倒是不想多管什么。 月若樱想着那照顾自己的向贵嫔,她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倒是不错,只是待人有些冷淡,就算是夏医师医治的时候都只是在一边淡淡地看着,不会多说太多。见他们都入了内殿,倒是不急于一时,看着这随安斋的外景,待佳人到齐再入内。 月若樱的随从宫女挽秋看着眼前这些后妃们,却不由一阵心惊,平日嫔妃没碰面还好现在设宴都碰到一起了,这明争暗斗的还真是恐怖。看着小姐依旧是那副小孩子也未多加在意其他的什么,该行礼时行礼,一切都办的周周到到的,再看看嫔妃为今日的精心打扮,倒是自己家小姐打扮的最精简,让自己心中有些不平,明明就可以稍稍打扮得更精细些,可小姐却偏偏不愿意穿得太过繁重,看其他人的表情都不习惯。 月若樱看着一旁的挽秋的表情,轻轻拉着她的手,拍了拍,笑道:“好了,别这样的表情,若樱可不希望挽秋是这个样子的,你知道的若樱不喜欢繁琐的衣物,所以就别再这个样子了,不然若樱可生挽秋姐姐的气了。”说着,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唇间笑意灿烂如冬日阳光般干净,看着旁边那群女子除了落落姐姐自己倒是真的不想在意其他的人,看着那无视自己的林夕瑶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随后,她目光一丝亮光闪过,想着这几日的事情,松开拉着挽秋的手,把玩着那随安斋的花树。 宇文珞本是和韵儿一同又回去拿了些自己酿的酒,不料回来居然这么多的人已经到了,熟悉的、不熟悉的,见过的、不见过的。 宫女韵儿在耳边低声告诉她都是何人,宇文珞勾起一抹微笑,上前施礼道:“更衣宇文珞,参见慕容贵人、林常在。”她目光扫过鸾氏,轻笑道:“玉卿,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呢。”她眸中带着笑意,只是心中却在盘算这些人的身份。慕容……慕容,就是那个很受宠的女子么?这样的,还是不要去惹,怕是……巴不得将新进的女子都处之而后快呢,只要沉落姐的孩子保得住,比什么都强。 起始闻鸾妹妹所言,慕容晗缃微感不悦,倒也无妨,双眸似笑非笑,故意施压,反正一日得势,耐我何。 慕容晗缃责问一句:“鸾妹妹,方才所言‘亦姐姐身怀有孕,可伺候当心了,不然这宴席下来,莫说你们,连主子们可都要牵连了’那段,可是别有用意呀?今乃喜庆之际,怎可胡言?若真好的不灵,坏的灵,唯你是问,担当得起不?嗯?”她心中默念:若是在晨曦山庄,依吾之性情,此时鸾妹妹必成剑下魂,岂容如此肆无忌惮? 鸾玉卿见宇文氏前来,牵唇相视一笑,瞧着亦美人也未曾说些什么, 同为一宫,又有宇文纳兰的关系连着,帮里自是不帮外。听慕容一番话,料定今儿她是要给众人个下马威了,可惜,头上还压着一个,要飞也是飞不起的。 鸾玉卿薄唇一掀,泠音婉转,说道:“慕容贵人说得是,这喜庆的日子,万不可胡言,瞧玉卿,只关心着亦姐姐身子,恼着这群不知分寸的奴才,竟把这给忘了,原本只是好心提醒着,却硬给当了坏心。”随后,她侧身对着亦氏一欠身行礼,自责道:“玉卿多言了,还请姐姐恕罪。” 慕容晗缃自然清楚众人的言外之意,奈何年少张狂,但暗暗思量一番,确实还需耐住性子,以免落人话柄,待思良策方为上,转换语调,暖和如旭日,对上亦妹妹那看似无奈的神情,佯装歉意,说道:“亦妹妹向来贤淑得体,温婉大方,吾自愧不如,若方才有所误会,还请妹妹见谅。如今妹妹这娇贵之身,可别累着了,先请回座,日后为皇室开枝散叶,龙颜大悦,皆大欢喜。”说完,见身旁林常在,月更衣与宇文更衣相继行宫礼,她虽不放在眼里,但还是作些表面功夫为好。 “月妹妹,林妹妹,宇文妹妹,无需多礼,入得宫来,便是自家姐妹,实不需多礼,都随亦妹妹入座吧。”一言轻落,众人陪同亦妹妹随行,慕容晗缃缓步轻移,初行几步,故回首对着鸾妹妹说了一句:“依我之见,鸾妹妹嘛,天姿丽质,只需灵机稍动,将来必是厉害的主吧!” 鸾玉卿伶俐眸子稍转,眼落慕容身,巧笑委婉,跟其身后往里走去,忽见慕容氏回眸相问,浅声回,却又能使众人清晰听闻。 “姐姐称赞,玉卿如何敢当?厉害一词,更是不知所言为何, 玉卿瞧,姐姐才是聪明人,不是么?”鸾玉卿抿唇轻笑,聪明不聪明,日后自会见真章,单凭今日看来,却也不足为惧,又闻身后通传,唇角顿时上扬了,别有意味觑慕容一眼 ,待他们反应。 薄暮,余晖黯淡却仍眷恋不舍白昼,最后一丝绯色匀染天际彩霞,今日亦美人于隋安斋设宴,婉贵嫔向晚晴命宫女芷儿特意选了件艳色宫装,红妆施粉黛,携了些薄礼缓缓踏出殿门,姗姗至宴席地点。她一路行径着却见沫儿匆匆而来,脸色上不免显得愤愤,唇角微微上扬,唤住其道:“沫儿,何事如此气愤?本宫替你做主。” 原来沫儿奉娘娘之命前去协助今日的宴请,一直在忙碌着直至夕阳西下,嫔妃们一一入内,一直伫在一旁观望着众人的举动,闻那慕容贵人所言实然气恼,心想:这后宫的主儿可是我家小姐,何时轮得到她指手画脚。她唯有鼻音哼了声,便迈出此地,匆匆向着澜月殿方向而去。 沫儿闻熟悉唤声,敛了神色,撇了撇嘴,道:“小姐,您不知道,您看看那慕容贵人,啧,还真是不害臊。” 向晚晴细究原因后仍是淡淡笑着,扬手挥了挥,道:“好了好了,本宫去了不就知晓了,别气恼了,看你气的。”相携的二人,缓缓至隋安斋,随后听闻公公尖细儿的嗓子唤着:“婉贵嫔到!” 45.宫心虐-第45章 亦氏怀龙嗣 深宫明争暗斗2 慕容晗缃方仅行几步便闻公公大声唤着“婉贵嫔到”,不觉有何为畏,思其本与自己乃表亲仅是未曾谋面。晗缃莲步骤停,转身面向其,微福身行礼,淡定,故意道明双方渊源,浅笑轻语:“永和宫丽正殿慕容氏晗缃,见过姐姐!早闻与姐姐乃表亲,只因琐事繁忙,未能前去拜访,还请姐姐见谅!本是亦妹妹设宴邀众同欢,恰巧逢恒灏与蝶萱对岁之庆,忙里偷闲,故华装未卸便匆匆赶来,赴这良辰之约。” 向晚晴广袖轻抬,示意请安的众人起身,复而面向慕容氏,这个表妹自己是素未蒙面的,却也在其进宫之后听过不少关于其的流言蜚语及做派,盈盈一笑,微颔首,欲言却闻身边女子回其话,不闻请安声,不由颦眉望了望身边女子,亦知晓为新册封的更衣,心中不悦而默语:呵,莫非太不把本宫放在眼内。她睨了其一眼,而后朝慕容贵人,似真似假道:“妹妹进宫至今,还记得本宫这个表姐么?” 见晗缃面色微僵,向晚晴掩嘴轻笑出声,上前挽住其手臂,轻拍道:“瞧妹妹紧张的,本宫不是和妹妹开个玩笑么?” 鸾玉卿听那声“婉贵嫔到”话音尚落就见一女子携了宫娥太监入内,瞧了那阵仗,与慕容氏比起来才知如何是鸦雀,如何是孔雀了,暗笑不止,随众人屈身行了礼,尔后起身,但见那宫装一抹,停身前三分处,略微抬眸得见其蓉,话语泠泠,原慕容氏原是有她撑腰,才得以如此骄横了,听二人话语,心中暗为亦美人不平,如今她身怀有孕,这协掌后宫之女,却只顾与之表妹叙旧,却不见体恤她天寒身弱,一群人就这么陪着她二人侯在外边,气氛似乎凝固了…… 鸾玉卿眼角觑了亦美人,心想:这个僵局,也只有她来打破了,寒风萧萧拂动裙摆,增几分寒意,我双颊笑靥温和,胭脂正红。 慕容晗缃螓首微垂,双眸闪过一丝恍惚,含蓄歉道:“姐姐训得是,妹妹自知惭愧。今后妹妹定当前去,多陪陪姐姐,聊聊家常。”她自知,当今宫中,眼前人权贵三品,奉旨扶持大皇子,势不可挡,还好与之攀亲,倒也能省些事端,多少有点靠山。深宫本是事非地,外强与内阴,不过一念之差。吾之外强,虽不为上策,受身份品级局限,但至少能对下示威。 向晚晴未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略偏首,余光望身后,自个儿不动,无一人敢行。随后,她携着晗缃入席,浅时,她自然端坐一席主位,晗缃坐其左侧,而后示意亦美人落座其右侧,泠音缓缓道:“都入席吧。” 席间,向晚晴望着觥筹交错后的暗涌,心间明了这些儿个女子都将自己当作那慕容贵人的靠山,无谓笑了笑,说:“亦妹妹得怀龙裔,的确为后宫盛事,现下陛下子嗣颇少,妹妹这身子儿自当要保重。这般,怀胎十月,妹妹见着本宫可免去一切宫规俗礼。”似与身边人道,亦是道给众人听,执起茶盏,淡茗幽香。 而向来爱清静的月若樱,待人差不多来其的时候,入了殿中带着挽秋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坐着,直到听说婉贵嫔到,随即望向殿外,看着那名熟悉的女子,唇间依旧是那童真笑容,随着众人行礼,并不因为皇帝将自己给她照顾而故意套近乎,那样做对于自己对她的一些了解那是找死。 月若樱白嫩的纤指勾勒着那茶杯的圆弧,听着贵嫔的话,嘴角轻勾,完全不在意她们偶尔的暗话,心里只想着她所怨的人:后宫的事情一向没有我月若樱的份,只要没人惹我我就不会出手,而林夕瑶,你却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月若樱轻抿那宫女早已准备好的茶,看着远处的林夕瑶,虽然只是淡淡一瞥,却足以让她感觉到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而不远处的林夕瑶,心中亦有所思:早已听说这婉贵嫔有着太妃撑腰,在后宫之中呼风唤雨,今日但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这有了靠山的人,自是可以肆无忌惮了,那慕容氏,原是攀了与这贵嫔的关系,地位便如日中天了,但这两人话中之意,也只是那面上的交情罢了。 “夕瑶给婉贵嫔请安了。”林夕瑶请安后,随众人同去落座,观着眼前的情势,不语,唯有浅思:端着位高的架势别人便可以不入眼了,看其未曾理自己也只是对她行了个礼,但这两人如今最是得宠,还有亦沉落那怀有龙翼的保护牌,尚且暂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了吧。 当然,话说这慕容晗缃日后又将有何行动?又作何感想呢?初露锋芒,持宠而娇,母凭子贵,自古有之。今朝得意,气势压人。后宫深渊,沉浮随浪,事不关己,冷眼旁观。心不在焉,看似安份,静坐不语,实在暗暗酝酿,下一步的行程。看来得以双胎对岁为由,与陛下聚时,适当讨赏。 这般做作,不过是适度审时度势,慕容晗缃浅笑不语,心有些不耐烦,宴席未始,早已巴不得闭幕,环视座下众人,各异的眼神,几分真假,或妒,或畏,心里有数。 鸾玉卿随众人入座,身份卑微,只能与同位姐妹坐偏远处,心思蓦地飘远,这宴席,似乎没方才热闹了,顿显有些个冷清,指间扣着玉环,一圈圈摩挲着细腻温润的暖玉,眼神飘忽不定,暗观着动静,有思:龙嗣,在这皇宫中,确实是最大的底牌,听那贵嫔一席话,几人羡慕几人妒。 亦沉落兀自站立,一等就是一炷香的时儿,就陪这她俩慢慢叙旧,兀自笑靥,并未过多的言语,寒风吹过裙角款款飞扬,得其入座,众人尾随着她,却只有稀疏之人顾及了这身躯疲惫,怀了身子自是力不从心,侧坐于贵嫔身后。 亦沉落瞧了瞧玉卿偏坐于远,侧眼望向若樱,笑意不可恭维,盈盈轻笑了一声,缓言:“多谢贵嫔娘娘。”她环着茶执手,瞅着那两位最得宠的人儿,一时不知何味,这没有了刚才的热闹,倒是不好受。 宇文珞随玉卿坐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些嫔妃,一如姹紫嫣红的花园里的百花,只是无意上前去开口,静而沉思:这后宫,有了子嗣,便是底牌,有了宠爱,便是保障。这是不知道这宠爱可以持续多久呢?绚烂过后,终究会是平淡,不知道现在如此的嚣张,以后会是什么结果?玉卿的话字字如珠,自己怕是说不出这么缜密的话,不过不逼到一定程度,怕是在这后宫就这样碌碌无为了。 宇文珞浅饮清酒,勾起微笑,轻抚手腕上的玉镯,神色有些复杂。 林夕瑶顺次坐下,想想,那前排之位自是要留给位高权重的人了,婉贵嫔,慕容氏,身泽高处,会不胜寒。 林夕瑶挨在亦沉落而坐,拾起桌上的瓜子磕着,目光瞥向她鼓起的腹,轻声问:“亦姐姐擦的什么粉啊,好香啊?”说完,再转眸看那月若樱,仍如往日的与世无争静坐在旁,但又谁能看得懂她? 向晚晴被一声娇啼吸引了目光,亦美人落座自己身侧,并未觉得其身上有何异香,复而稍稍不解望向先前出言的女子,盈盈笑,轻声言:“本宫倒不觉有何奇特,林常在可否道与本宫说说,这亦美人的粉香在何处?” 向晚晴环视了圈,这些女子似静如处子,内心却不知早澎湃了些什么。“本宫久闻这些年入宫的姊妹皆有过人才艺,今日恰巧聚一堂。不知哪位妹妹愿小露一手,为这佳宴助兴?” 月若樱见旁边是那林夕瑶,闻其问话,淡然,品茗,唇间笑意涌现,思索一番,这茶的味道果然是落落姐亲自准备的,已经多久没有到她那里去尝这些东西了。更衣一席,宇文珞乃宇文家中人而落落姐也是宇文家的客卿,那鸾玉卿则是纳兰家中的人,笑意依旧单纯,只是心中暗道:这次进宫选秀者大半皆是是世家中人,一个个背后都有强大的世家,只要她们不惹到自己头上来倒也可以当姐妹看待,不过这姐妹的信任程度却是只有一丝罢了。 见当场突然冷清了下来,似乎都不知道那香味为何,月若樱素手放下茶杯,无意般开口道:“栀子花香。” 亦沉落温颜灵眸望向婉贵嫔,笑颜逐渐散漫,抚平了衣角。眼角里尽是漫不经心,灵眸微顿,余光万分黯淡,心中有怨,却早已没有了力气去拼搏,奇香莫不就是自己常年熏香而留下的淡角,何必如此大惊?瑶儿,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何必如此对我? 亦沉落笑靥嫣然止住,视过了若樱无意地开口,却不知心下是何味,抿了樱唇,惆怅匿而回道:“只是常年的香罢了,既然贵嫔姐姐有如此雅兴,不如姐姐妹妹们展示一番如何?” 鸾玉卿听林常在一言,她鼻尖不可见地轻耸动了,这花香稍浓,与她全不搭调,还有一丝极淡的甜味,那浓厚花香,全是为盖住这甜味才刻意加浓,不解,垂眸兀自思索:秋至,百花凋零,何来这新鲜花香,花本带淡淡甜味,这甜味又为何加浓这么多? 鸾玉卿眼角悄然扫过席上众人,那向氏言出,却无人肯动,心里自然晓得,同为妃嫔,谁愿自贬身价在这大庭广众下献艺?就是这一舞倾城,一曲倾心,又能捞如何好处? 宇文珞倒有所想法,这向氏出言让众人为家宴助兴,半晌也无人上前,怕是此时自然无人愿意降低身份了,不过沉落姐开了口,无人站出来,自然就冷了场,若是沉落姐难堪,自是并非自己想要看到的,遂而起身,环视四周,柔声道:“为我拿来一个碗。”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宇文珞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碗,轻笑道:“珞珞年纪应该是最小的,那妹妹就献丑了,搏姐姐们一笑。”言毕,伸手拿起桌子上未喝完的茶水,手一扬,泼到地上,蹲下来,在她们和众人不解的神情下将瓷碗倒扣在地上,从后腰摸出随身而带的箫放至唇边,一时间,略带萧瑟的箫声由唇边溢出。 只见宇文珞右脚尖轻点,踩在倒扣的碗上,轻盈似落花。箫声似水流。山之庄严,水之清凉,风之轻柔,情之萌动,都在唇边一一溢出。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云雾之缭绕,韵律之悠悠。境由箫生,相由乐起。 接着,宇文珞右腿直而不颤,左腿柔而灵动,衣袂飘动,如蝶儿般似梦似幻。一曲毕,左脚尖落地,一个旋身,箫插身后,归于地上,脸颊微红,稍有娇喘,道:“妹妹让姐姐们见笑了呢。” 慕容晗缃明眸善睐,一缕箫声,采入耳际,难得静下心来观赏,虽有几分妒忌,仍作一番评价道:“宇文妹妹,悠悠箫声,恍若桃花影落,碧海潮生,妙曼舞姿,荡人心旌。” 宇文珞退回自己的位置上,闻得慕容氏的话,起身答谢道:“多谢慕容姐姐的夸奖。” 而最慢到这的,当属更衣长孙氏熙瑶了。原来她出去一会儿回来才得到消息,暗讽:这个时候设宴,除了显摆她的肚子还有什么?思此,她嘴里冷哼一声,命宫女服侍沐浴更衣。 出寝宫之前,长孙熙瑶还故意拖延时间,久于铜镜前站定,望着镜子里曼妙的胴体,勾起一抹魅惑的笑,一个旋身,再瞧时,迷离繁花丝锦制成的芙蓉色广袖宽上衣,一袭淡蓝色的曳地流仙裙,纯净明丽,投足如风摆细柳,举手似雏燕凌空,浅浅微笑,方觉准备妥当。 等到赶到时,已是或多或少的来了好多人,于人群中寻找,长孙熙瑶一眼便瞧见那月若樱,之前的经历仍旧历历在目,不时心寒不已,终究面上要过得去,想要后宫生存,这是必然的。 再次寻觅,看到亦美人于人群中,眸子锁住,巧移莲步,盈盈上前,一一拜叩道:“熙瑶给亦姐姐贺喜了,请姐姐金安。” 长孙熙瑶眸光扫过一圈众人,多是不曾见过的,甜笑依旧,恭敬地依次行礼道:“请向嫔娘娘、慕容贵人、林常在、樱姐姐、玉卿姐姐、珞姐姐安。熙瑶来晚了,姐姐们莫怪……熙瑶可是错过了什么?”见席间似乎略有冷滞,她故作无知地问了句,依旧巧笑宜人。 月若樱看着宇文珞的舞蹈,淡然地轻抿准备好的茶水,依旧是那副不问世事的神情。待其舞毕,看着在场的场景不由感觉气氛不对,闻一熟悉声音,看着进殿女子,唇间轻勾,看着在场女子的表情,不语,心想:她还是老样子呢,先给正七品美人请安,虽说今日主角是落落姐,但是后宫两位位置最高的人在那里,居然不知道先来后到…… 月若樱素手轻轻抚摸那精致的茶杯,对她露出那依旧孩子的笑容,只是清澈的眸子中却有着别人看不出的暗涌,看着身边的人儿,又看了看台上的那几人的脸色,气氛更是比刚刚那冷漠的气氛还糟糕,暗暗对自己说,只需要看着就可以了,时机没有到,这些事情自己还用不着去管,就看她们怎么斗吧,只要不关系到我重要的人就没事,她这样晚出场早已经犯了禁忌,现在又先给品位低的人请安,当台上的人是摆设么? 尔后,慕容晗缃忽闻后到的长孙妹妹,却先给右侧亦妹妹请安,心中稍有不悦,侧目而视,转而先观察向姐姐神色,不辨喜怒,看似心平如水,不由轻摇首,刻意刁难道:“长孙妹妹,姗姗来迟,莫非不识宫里的规矩么?再者,众人皆知,向姐姐为上,理当先请安之。难道这点也用吾来教么?还好向姐姐兰质蕙心 ,不然……” 宇文珞微微侧目,才见到一个来晚了的女子,寻思着:更衣?呃……长孙熙瑶?突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但是方才没有见到她请安的过程,亦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听到了贵人的话,坐回了原位,轻蹙柳眉,才暗自心惊:这样子会不会给沉落姐带来麻烦? 林夕瑶闻言暗思:那慕容氏快言快语,这一席话出来,当是得罪了不少的人,这本是沉落美人设的宴,主角当应是她,现下倒是本末倒置了般,而故抬太高婉贵嫔的地位,更是让婉贵嫔显得高高在上疏远了这些姐妹,她可是天真的很,今后如何的形势,她有些绝对了。 林夕瑶轻觑着众人的形色,唯有那月若樱沉静地坐于一旁,面不带色,与世无争的样子;而慕容氏仰仗龙翼,张扬得很。扫过一周,林夕瑶目光最终落于亦沉落突起的腹部,忖着待宴会散去,怕是要必经过御花园吧。 亦沉落瞅着珞儿献艺,倒是没甚新奇,只是天真性子单着,倒也是不必太出风头。她看了看林夕瑶的目光似落于腹上,不自在地笑了笑,转眸又看了那长孙小主,看来那她宫规可是没好好的学,复而转头笑靥,似商量,却又包含命令的口吻说道:“长孙妹妹可是要去先给向姐姐和慕容姐姐请安啊?” 长孙熙瑶闻言应下:“今日姐姐设宴,熙瑶来晚应是先给姐姐赔个礼。”她似讨好地凑至慕容处,接着歉声道:“熙瑶唐突了,果真是熙瑶的疏忽了,好在向姐姐和慕容姐姐宅心仁厚,熙瑶给二位姐姐赔不是了。”她规矩地行了宫里,面容依旧灿如桃花,余光扫过一周,好多准备看好戏的目光呢。 慕容晗缃稍有些不耐烦,看似安坐,实则巴不得立即回府,呵护恒灏与蝶萱,但考虑到向姐姐在此,不能擅自先行离开,有所顾忌,至少得有始有终。 见长孙妹妹温顺得体,歉意诚恳,慕容晗缃心渐平和,也不愿再为难,刚才只不过拿其出出气罢了。 “看在知错的份上,向姐姐既不怪罪,这事吾也不想追究!只是宫中的规矩,回去还得好好学学。‘修仪养性,恪守本份,对上敬之’。这样吧,明日起静思三日,期限未到,不得踏出寝宫之槛。”语落,慕容晗缃还于心中接着默念:总得让你知道,得罪吾的下场不会好过,这次只是个警告。 慕容晗缃有感骤然各异的眼神凝视于其,或幸灾乐祸,或似怜惜,抑或看透,不由螓首轻摇,改变主意,说道:“算了!算了!念及初犯,今又逢喜宴,且早闻长孙妹妹本贤淑,皆不追究了,望好自为之。” 鸾玉卿见气氛甚尴尬,却偏偏又有人撞上枪口来,不语抿茶,暗思:长孙氏莽撞,亦美人宅心仁厚,慕容氏越俎代庖,林氏月氏旁观,向氏高坐不言,这一出戏,精彩了。 见珞珞一舞下来,额间已有细汗,二人同坐,鸾玉卿取了自己帕子暗塞了她手中,抬眸落亦美人身,眸光稍一转正遇林氏,她目光闪烁直看着亦美人腹上,那目光与神情…… 亦沉落瞅着这宴会愈加的无奈,兴趣一扫而光,留下的残趣只念御花园赏景瞧花,柳枝摇曳了腰身,佛着气味儿划过了脸颊,刺得生疼,身子单薄了许多,也看破了那些所谓的名利。含了至温至暖,语气柔婉,言道:“姐姐妹妹们想必都乏了,不如我们一同赏花而去。” 众人皆频频点头,亦沉落眸子里的余光不乏黯淡,心中的希望不必言说,待向姐姐和慕容姐姐起身而去,跟着踏出,不曾在乎许些。 46.宫心虐-第46章 人如浮叶 一落千尺 栾玉卿喜见连续几日的晴朗天气,一扫之前不快,而宫女惜星、弄月勤快地将屋中衣物被褥抱出来晒在院中,感觉到处都是温暖的阳光,借着兴致在院中练了一段儿园会节目,忽想起来那日万宝贤之言,回屋换了件浅粉色小袄带弄月出了门,不多时便到了,进了永和宫丽正殿,差宫女弄月去通报了,她便留在外屋,借机四处看了看这丽正殿景色。 时处元兴十年冬季上旬,风云骤变的深宫,又在继续演变着各种闹剧。说起这段时间,还真如多事之秋,除了一桩好的,更衣月氏若樱册封美人,再有便是接连不断的烦琐事了。前阵因美人亦氏沉落遭人陷害导致小产,更衣栾氏玉卿因牵扯亦氏小产一案而入暴室。同月,美人林氏夕瑶因此事自缢,栾氏出暴室。不过,也有因祸得福的,冬季下旬,帝令三帝姬交由美人亦氏沉落抚养。 慕容晗缃本想趁着阳光明媚的好时机,午膳后欲带灏儿与萱儿小休片刻,再出去逛园同乐,然而听闻栾常在来访,猜测其来意,吩咐下人照料灏儿与萱儿,同时传见,心想:这时她不先去巴结向姐姐,来我这,有何意?莫不是处处讨好?沾点人缘? 晗缃独自移步至殿堂,一如平常的浅笑,不亲不热,薄唇微翘,说道:“难得妹妹来此!” 栾玉卿得通报,留了弄月在外,独身随宫娥而入,乍进丽正殿,笑意轻扬,如一阵春风轻柔,莲步缓缓着朝她走近,距离三五步处止了,恬恬一笑欠身礼道:“玉卿见过慕容贵人,贵人万福金安。” 待其依惯欠身行礼,晗缃方嫣然一笑,纤指轻摆,欲主沉浮般心思暗藏,方缓言道:“妹妹,无需多礼。对了,近日庆典在即,想必妹妹已备技待施了吧!”说完,她心下暗讽:纵使身怀绝技又如何?宫里人,宫里事,本就纠结不清,怎么让尔等轻易如愿? 栾玉卿缓起身,亭亭而立,且笑听她言,凤眸轻眨了,不露任何情绪,依旧笑道:“开元庆典,这样的大事玉卿既然吩咐下来了自然不敢马虎,玉卿技短怕是要让姐姐们笑话了。” 慕容晗缃近前,挽其臂,邀至内同席而坐,浅笑依稀,说道:“妹妹莫谦虚!话说这技长与短,姐妹们怎么看都无需介意,只有陛下赏识才真,你说可是呀?只是呢!姐姐可就没那闲情逸致,光是灏儿和萱儿,就够忙活的了,要说技短,当自知。” 她一句挑明,栾玉卿但笑不语,有她拉着亲昵坐一块儿,却显得有些拘谨,回道:“姐姐谦虚了……” 慕容晗缃随及传唤辛萍送上香茗,浅尝润喉,忆起前些日亦沉落设宴之后,未曾前去探访,有些未明,逐问之:“不知妹妹,可曾听闻亦妹妹近况?”想必她对此事知之甚多,自然比旁人多些关注与了解,到底是去过暴室的人,又怎会置身事外呢?想想这后宫,能顺利诞下龙嗣的,不是命大福大,就是后台够硬,不然,谁又会真的不介意,别人比自己早一步母凭子贵呢? 栾玉卿闻之后句,垂眼睑伸手去端了案上茶水,垂眼间敛去不适神色,剩着热水的杯子捧在手心暖暖的,微微的烫,浅时,复又温婉一笑,视往伊,且不管她是何意,仅是无聊了想找些趣子,或是另有所想,便照着近日来的情况如实言回道:“亦美人身子已大好了,也曾见她出长信宫散散心的。”语毕,幽幽一声轻叹,状似无意,而心下却为自己抱不平,这件事也算是自己倒霉的祸事,无端被牵达,进了暴室,饱受明嘲暗讽,却无人问津,然后,此事真相大白后,众人关注的仍然是上位的安危,而非有人在乎她所受的委屈,或许这就是她所要承受的磨炼,在这后宫不时刻提防、戒备,小心谨慎,哪天咋死的都不知。 慕容晗缃轻揭怀盖,故作散热,瞧里中茶叶开散,轻浮,暗笑宫里某些人恰如浮叶。她螓首轻摇,看似婉惜,实为伪装,早就心平如水。 “要是亦妹妹无大碍就好,待择日吾会去探望,可惜了!”慕容晗缃闻其轻叹,懒得去猜测其意,不过是庸人自扰。 栾玉卿抿嘴轻轻一笑,听她淡淡说着,想起亦氏的神情,不由敬畏几分,接着说:“经那事后,还能保持如此心态,亦美人真是女中豪杰,亦美人的镇定,玉卿真是要自愧不如。”她心里清楚,虽然自己被他人诬陷受了点委屈,但比起亦氏来说,自己是算庆幸的,想想她爬在高处却不慎跌落,损了龙嗣,可谓大悲呀。 慕容晗缃正寻思着亦沉落的处境,或许只是一落千丈,听其据实禀报,镇定之势,倒有些意外,续又浅尝一口香茗,撇开话题,意探其此行之意,询问:“嗯!暂不提伊伤事。倒是不知妹妹,可曾面圣?将来好为皇室开枝散叶,姐姐倒是希望灏儿与萱儿能多个玩伴。对了,妹妹,这次来此,可是有好消息告知?”话虽如此,宫中是非曲直,惊险不断,她自己也开始有些担忧灏儿与萱儿的安危,弄得平时都不敢任由他俩独处。 栾玉卿闻其言,心中陡然一跳,险些窒息,只是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玉…玉卿,未曾,未曾面圣……”她说着低垂了头,声如蚊蝇般细小,也就那日殿选匆匆一瞥,何曾再见过他,心内乍有些委屈,多年等待,怎么现在进了宫,却又这般艰难了…… 慕容晗缃闻得“未曾面圣”,抬眸凝视,尽藏疑惑,心中暗喜,但亦明那不过是暂时的,尚未面圣,也就是说,目前尚对自己无碍,毕竟是母凭子贵的天下,不可轻估。 见其羞而腮红,螓首低垂,语句断断续续,单纯天真,不容置疑,慕容晗缃淡笑安慰地说:“妹妹莫急!后宫佳丽虽多,圣上雨露均沾,方能为皇室开花结果,不是么?”她心里自晓,深宫非村落,无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说,有的,只是争奇斗艳,众星捧月罢了。 栾玉卿娇羞垂眸,脸上感觉一阵阵发烫,只是点点头,维维是诺,袖下双手纠缠,忽地不慎被指甲刺痛了手心,眉梢微微一蹙,只是垂眸不易得见。她记得亦美人摆宴那会儿,慕容贵人可是跋扈小性的主,今儿却…… 栾玉卿将眸子微微一抬,见其笑意不明,心中已有了谱,索性就如了她的意,轻声应道:“姐姐说的是。”随后,两人闲聊絮叨一番,玉卿便请辞行礼后离去。 47.宫心虐-第47章 泣语揪心 唤醒良知 元兴十一年初春,新秀入宫侍选。秋,大选始,修仪向氏晚晴主持殿试。纳兰氏茗卉封正七品宝林、纳兰氏子衿封从七品常在、梅氏映雪封正八品更衣、安氏墨离封正八品更衣。冬末,据传,初蒙圣宠的美人月氏若樱因体虚不慎滑胎,帝赐居未央宫凤凰楼休养,后随她意愿迁移至绮云宫霁月楼静养。 初春时节,冰雪消融明明是天气转暖却比冬日的时候更加寒冷,楼外花草早已发出新苗,只是月若樱最近却常赖在温暖的楼中不愿出去,而宫女挽秋于楼外守着。 她睡在睡塌上,柳眉微蹙,贝齿微咬着樱唇,素手抓着身上的锦被,白皙的面容早已有了丝丝薄汗。楼中虽然燃着安神的香却依旧让女子睡不平稳,老是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她失去了所有珍贵东西了,到了这里女子似乎很痛苦一般口中呢喃着:“星葵,不是这样的,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星葵……” 午后,慕容晗缃闲思于自己寝宫,难得灏儿与萱儿静眠,余吾空闲,云鬓花颜,浓妆韶颜雅容,倚栏游径释闲情。 晗缃闲逛一段路,偶然至“霁月楼”,莲步骤停,不怀好意地踏入楼内,本欲冷嘲热讽几番,步行至楼内,未见若樱花本人出迎,只见宫女纷纷行礼,未免有些扫兴,本欲即刻离去,却清晰闻得一番泣语,叫人心酸,默语:若非她? 宫女挽秋见来的女子连忙行礼,欲通报却看见其准备离开稍稍停顿了下,楼内却传来主子的呜咽声让原本离开的人止住了步子,心里担心着,小姐她不是已经燃了安神的香,怎么还会这样? 挽秋心中疑惑,看着女子未去连忙行礼道:“慕容主子,主子她正在小憩如若贵人要找主子挽秋马上就去叫醒主子。”说着便准备转身进去叫醒她。 楼中珠帘后床榻上的月若樱,锦被被泪水打湿,现在的她不再像平时那般镇定,就如同一个害怕失去东西的孩子固执的伸手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白皙面庞上带着丝丝痛苦,让人看着心疼,呢喃着那些话。 慕容晗缃心中一丝莫名的怜惜,轻起涟漪层层,隔着珠帘望去,牵动心扉,莲步轻移,声细若莺。“且慢!别扰其静养。” 挽秋听着其的话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女子还是当初亦美人设宴上那有着傲气的女子么,她今日来应该是想嘲讽小姐的吧,只是现在看来似乎不像,轻轻退在珠帘外等候吩咐。 晗缃故而轻柔无声地脚步,由远而近至榻前,见其那般无助,不由自主地伸手,让那小手紧牵,观其额前尽是汗滴,面色略显苍白,仿若处于恶梦中,泣声不断,真实可见,倒让吾多了些怜悯。想不到宫中你争我夺,无烟之战,还有这般无助之人?只是吾到底怎么了?这不似平日居高临下的自己! 月若樱感觉到手上有一丝温暖传来,女子略显苍白的脸似乎放松了下来,樱唇轻扬,脸上有种满足,就如个孩子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神情一般,心里呼唤:星葵是你么,手上明明就有人握着就好像以前的你那样紧紧地让自己感觉到你的存在,感觉到你给自己带来的安慰。 “星葵、不要离开我,这里好冷,我怕……”月若樱的双手握紧那手上的温暖不愿放开,刚刚止住的泪水又一次绝提,记忆中自己也就在星葵面前这样哭过,只是她老是开玩笑说自己是个闷葫芦遇到什么都往心里藏,就算再难受也不流泪,还笑骂自己是个傻瓜,处处为自己重要的人着想却从来不顾自己。 慕容晗缃待见其神情稍得安定,吾面上那轻蹙的眉头方渐舒,犹如面对弱婴般,叫人心疼。“妹妹,别怕!乖!别怕!” 晗缃本能地坐上榻,抱其入怀,只想给其一丝温暖,那双微凉的手,牵动着内心那丝良知,喃声细语:“深宫事非多,祸起萧墙,怎是这般弱不禁风,折腾得起的?有些人,表面再坚强,也不过是种自保。” 月若樱感觉怀中传来一阵温暖,让自己感觉那么的真实,让自己不觉地紧抱着她,闻着阵阵清香让自己更是心安,樱唇间的笑意有了丝恬静,耳边传来柔声的安慰,迷迷糊糊地回答着。“星葵,若樱知道了,若樱会好好的保护自己的。”心下更是肯定地回答:只要有你在我就会有牵挂,当初入宫无非只是想让你感觉自己消失了,因为你不会想到我是进宫来了的。 “星葵,宫里好冷清,若樱真的好累,若樱明明不多说什么话,只想平平淡淡可是她们却找上门来,每次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就怕得罪了人犯了宫中忌讳。” 慕容晗缃闻其得明宫中冷清与苦累,自己虽处上位无法真实体会,倒也几分觉得宫中无自由之说。“额……宫中人,心机重,常事。唉!自入宫后,吾亦不是吾,现在连晨曦山庄都回不得。” 晗缃轻轻将锦被为其盖好,唯恐这般弱不禁风易受寒,虽难解此刻吾心中疑惑,对其莫名地怜悯。“但愿妹妹醒后,这些话可不能多说,难免惹来祸端。” 月若樱听耳边传来的安慰和提醒,让自己从昏睡中稍稍醒了些神,只是自己却是不想放下这份温暖,已经多久没有人这般的对待自己了,自己从小便开始打理商行,向来都没有得到大人的关怀,就连娘亲也怨自己怎么是个女子。 “星葵,你不要恨我好不好,我没有要逼走你,只是我不想你被那些人牵连,我才这样做的,这样你就可以好好地活下去了,就算你真的恨我也没关系了,反正我已经是半入棺材的人了。”女子口中说的全是宫闺禁忌,但是声音也只有在楼中才可以听见,出了楼也不能听见她的话语。 挽秋听着小姐口中吐出的真言也担心着,那慕容贵人就在里面听着,这些话可都是宫闺禁忌,这被她听了去,岂不是让主子给人落了把柄,只是为何自己今日却感觉那慕容贵人并不想害主子呢? 慕容晗缃面对着眼前女子所言字字句句,直入人心,唤醒深处差点埋没的那点良知。想想曾经晗缃在晨曦山庄虽刁蛮了些,众亲和睦,良友有聚,不像而今处宫中,只为那虚名算计,无可谈心之选。 “自古深宫强凌弱,奈何弱水三千,有增无减。一朝富贵如天,一夕贫贱如土。瞬息万变,亦属常事。”晗缃本能地取出,洁而柔软的丝绢,为其轻拭额前汗滴,这已是久许未曾在外人前展露的暖意与举止。 “对不起,小若樱,姐姐一直以为宫中人皆不善,需防备,一概而论的看法错得离谱。”也许让彼此留下这个秘密,会比待她醒来,知道一切会少些尴尬,慕容晗缃抬眸,摆手示意,门外宫女近前,压低声调,“过来下,好生照料,今日的事不许对任何人提及,包括小若樱。” 挽秋听着内阁慕容贵人的谈话,心中也明了,这女子不过也只是外表傲了些,实际上心却很好比那些外表友好心却狠如蛇蝎的人好。挽秋看着她的示意,进入珠帘内近其前,听着她的吩咐,应声道:“奴婢遵命。”她的声音也刻意地压小,生怕扰了小姐小憩,女子对小姐的温柔以及刚刚其的举动自己都看在眼里,心中亦是为小姐高兴,这样小姐在后宫就多了朋友,而不是敌对,而慕容贵人现在看来似乎也喜欢小姐。 月若樱感觉着有人细心为自己擦拭,紧蹙的柳眉也淡化开来,唇角间那淡淡的笑意展现,现在的她就像是个睡得安稳的孩子,紧紧拽着其的手也不自觉地松了,朦胧地听着她嘱咐,轻轻地点了点头,真的是太累了,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对一个人说过真心话了。“星葵,有你在真好,就算是梦也让她久点好了,至少让我知道我不会是一个人的。” 慕容晗缃见小若樱眉宇舒展,安稳入睡,原本紧握的小手渐渐松开,颇感欣慰,即使双手点点红痕,未曾不悦。“但愿今后在宫中懂得自我保护。” 晗缃将小若樱露于外的双手,轻轻用锦被盖妥,待得宫女近前,方起身离开榻头,心仍余些许担忧。“想必之前是吃了些苦头,这般无助!” “若再受何人折磨,必须差人到丽正殿报之,不可违之。” 晗缃俯耳对宫女吩咐一句,再回顾看眼床榻那弱态,缓步离开霁月楼。 挽秋闻言,稍稍愣了一下,她这算是要保护小姐么?当女子已经出了楼,才想起自己未行礼,远远地说道:“奴婢恭送慕容贵人。” 挽秋看了看一旁睡熟的若樱唇间也有了丝安慰,退至楼外吩咐她们该干什么干什么,看着这湛蓝的天空眸中却有着欣慰,心里默默祈祷:小姐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但愿小姐以后可以平平安安的!还有莫小姐也一样。 48.宫心虐-第48章 开元庆典 后宫狂掐1 开元元年春季上旬,年号更,庆元春,后宫先设宴于园会欢庆。近日帝颁,传旨六宫,贵嫔向氏晚晴,晋升从二品修仪,赐号:“婉”, 协理六宫事务。帝念贵人慕容氏晗缃诞育龙嗣有功,晋升从五品,赐号:“樱”。其他人也有相应的册封与晋升,可谓是有始以来圣上隆恩浩荡较为明显的一次。其实,帝曾有意册封贵人慕容氏为正三品贵嫔,但不想慕容世家一方独大,毕竟这后宫修仪向氏也跟慕容家渊缘颇深,故而稍有迟疑,未再额外嘉奖。 婉修仪向晚晴于晨曦初照的那瞬睁眸,起身唤宫女慕夜进内伺候,挑了件前些日做的嫣红宫装,内衬月白里衫,嫣红长裙曳地,群边勾勒朵朵茶花,摇曳生姿。三千青丝由慕夜一缕缕归纳,挽成髻后金步摇固定,想着前些日承的旨,园会乃今日。 向晚晴用罢早膳,携宫女慕夜匆匆至不日前交工之惊鸿台。她看这惊鸿台比邻芙蓉渠,气派景色相比其更胜一筹,望着宏伟建筑深吸了口气,便转身吩咐着络绎不绝的宫人加快速度及千万小心不得出错,心想:开元元年,万象更新,此次园会亦是吾向晚晴证明自己仍是这后宫主人的场面。估计今日那栾常在毫发无损立于此地亦会让众人吃惊,思此唇上扬,似沉思着什么。 乐师舞姬更是早早就位待着自己吩咐,宫人井然有序地将一个个矮桌垫座布置妥当后,又迅速置了茶点及新鲜水果。 近了时,向晚晴估摸着该有官员或妃子赴园会,最后审视了整个惊鸿台,嫣然一笑,缓缓步向主位,端坐后有意无意望了望身边,自是陛下龙座,笑意尤甚,静待众人前来,宫女慕夜终伫立于身边。 栾玉卿也是起了大早,唤宫女惜星、弄月进屋伺候着装,一番梳妆后,桃腮粉面更为耀眼,青碧色宫装绿披帛让这初春更显生气,举手投足间馥郁的茉莉香气飘荡。拿捏着时辰差不多了,她翩然至惊鸿台,惊鸿台上摆设整齐,主位上端坐的女子一身嫣红宫装夺目,抿嘴一笑灿然,上前几步施礼:“玉卿见过婉修仪。” 恭颖夫人唐方今日也从王府出门,心中盘算一番, 今日便是那园会之日,惊鸿台上,我倒是要瞧瞧,这后宫的沉浮,在今日能观赏的多少?于府中脱去那身黑袍,换着一身淡紫色长裙,下摆多褶,衣裙上那血红的曼陀罗花正开得灿烂,外披一袭纯白长纱,不足一握的腰,仅用一束带束紧,满头的青丝用一支碧光通透的簪子绾起,一身的杀气早已敛尽,温婉浮于眼角眉梢。此时的自己,只是大曦庄重的恭颖夫人,带着小王爷尹决彦,笑语盈盈地跟在宫女身后,却是朝那惊鸿台而去。 琅邪王 尹决彦自清晨一早还在睡意朦胧之时,便被侍寝的宫女唤醒,眨了眨还还未清醒的眸子,任宫女将早已准备好的奢华锦袍穿在身上,洗漱一切妥当后,在殿中与母妃相见,遂跟着她一道随宫女出了宫去。 常在 宇文珞一早起了,打开阁楼中窗子,看着寂静的风景绽出一个笑容,微微颔首,宫女伊雪走来告诉她,玉卿派人告诉自己她已经准备过去了。宇文珞唤伊雪为自己梳妆,看着镜中人,略施胭脂,额间点缀一朵梨花,斜插一直玉钗,换上淡蓝色的曳地长裙,披上白色披衣,方才踏出娉婷阁。 一路上,宇文珞思绪百转千回,腰间琴箫略略冰凉,伊雪手中抱着她的古琴跟在身后,她心里不断激励自己:这一次,没有退路了…… 宇文珞迈着轻盈的步履款款而行,到了惊鸿台,气派而又宏伟,未敢细细观摩,便见到玉卿已经到了,主位端坐一窈窕的女子,虽见过几次,但每一次都印象颇深,信步上前,半屈双膝,款款施礼,柔声道:“珞儿见过修仪。” 而另一端,唐方带着小王爷尹决彦,一路穿过亭台楼榭,长廊花池,远远地便看到了惊鸿台处早已布置妥当,宫女来来往往,已有几位妃子提前到来。她眸光微转,停留在那个主座之旁的女子,心想:那可几乎算是后位啊,其面上依旧笑靥如花,这后宫内,谁人不知向晚晴,后宫品级最高的妃嫔,只是向来受圣上冷落的女子,此时仿佛像彰现着自己一般,如此端庄郑重。甚少与这深受太妃宠爱的女子结交,这次恐怕是个好机会。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这后宫之主位,你有没有能力囊括吧? 唐方心中思绪百转,,微朝其施礼、腰上流苏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清脆而优雅,恰到好处的微笑呈现于脸上,清泠的音色,唤道:“向修仪近日可安好?怎么不见珏勋,彦儿可是特意前来寻他呢。” 向晚晴广袖轻抬,示意请安之人起身,盈盈笑对众人,见恭颖夫人相携小王爷而来,示意宫人将她们引至宾客主位,睨了先前册封的纳兰常在一眼,朱唇轻启:“这纳兰氏姊妹怎地不一起来?莫不是这宝林晋得高连带脾气也上去了,现下都不见踪影?”言罢,她面向恭颖夫人及小王爷,思忖了片刻儿后缓缓复言:“久闻夫人大名却从未得见,今日一见,也令晚晴了却一件心事了。转眼间,珏勋已九岁了,晚晴看小王爷与珏勋一般大,不如让他们兄弟俩拜一个师傅,也好做个伴。夫人看如何?” 宝林 纳兰子衿也赶早而来。忆方才,她还在殿内沉梦,皇宫之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那是一等一的繁华,比之天宫瑶池亦不逞多让。华灯初上时惊鸿台已被妆点得焕然一新,虽荷叶凋零,菊花散落,但细碎枝叶早就被河宫捕捞干净,唯全零落草木香气盛极不衰,绕梁不去,暗香浮动,疏影黄昏。新罗木水谢湘妃竹帘上映着粼粼波光,越发显得月影婆娑,桂枝摇曳,众宫娥彩衣翩翩,俱着三环仿唐时舞姬,尽态极妍,垂首屏气,连呼吸声也是低不可闻。纳兰子衿扶头梦醒,但见帘幕低垂,风转朱户,隐隐有院中四季桂的香气,缱绻萦绕,庸懒起身,吩咐着装,更浅珊瑚紫云雁纹锦团吉服,配软烟罗色倚潲半臂,更系蜜合色嵌金丝飘带,梳了稍显端庄盘桓髻,斜插了云脚珍珠卷须簪,旁边坠了银质的掐丝倒垂芙蕖佩,鬓后簪了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着了高底凌波尘香履,外披一件石青羽缎斗篷淡扫娥眉,眉尖锁烟,道不尽艳雅风韵,飘然欲仙。 纳兰子衿于湖光潋滟间款款步入,见各宫嫔妃还有未至,一抹烟红入目,勾唇一笑,朝行礼:“子衿见过娘娘,万福金安。”说完,由宫人引入位后落座,待手足稍暖,才摘下斗篷,宫女端上翡漏芙蓉纹重茶盏,静待茗卉而来,无视宫娥惊艳目光,浅品不语。 梅映雪于阁中沉思,入宫许久竟未见到晗缃,今个儿倒算是第一眼呢,想必其早已知晓我入宫之事,却从未踏过我的阁门,是有心掩饰,抑或是以为我帮不上她。梅映雪坐在雕花铜镜前,斜睨着镜中的娇艳,如此打扮倒是不识得自个儿般。今儿是修仪主持的大典,想必更是细心着装,不能失了自个儿的“霸气”。伊人不但是太妃指定的“媳妇”,也是慕容家的表亲,然其于宫中的地位,会直接影响到慕容家于政事的地位么? 梅映雪只静默地坐着,不断闪现自入宫以来的种种往事,任由宫女红苓轻巧地装扮,瞧着时辰似也到了,缓缓起身,携着红苓,坐着软轿至了惊鸿台。 见已有几位姐妹已落了座,梅映雪颔首示意,今儿是盛典自不必行大礼彼此问安。一抹熟悉的淡紫色倩影映入眼睑,竟是那日的王妃,今日的装扮与那日到似截然不同,一副雍容气派。向伊人颔首问安,浅笑以对,盈盈走向主办之人,淡雅的笑意,躬身福礼:“映雪见过修仪,修仪万福。” 怜美人 亦沉落为这惊鸿相聚,是夜辗转难眠,打早起塌坐于镜前,任由着宫女馥芍打扮。晓妆端坐,青丝几缕落拂晓,轻绾飘逸,敛去了一切胭脂俗粉。口脂娇而不艳,套上了翠镯,记一抹神伤,一袭浅粉,落了个清秀俏姿,掩住了黛眸,留一抹淡笑呈于容上,惊鸿惊鸿,凭一曲惊鸿,又怎能印于心?心下惆怅,莲步至惊鸿,曲韵婉约,抬眸起色便是一抹嫣红入眼。刹那惊斓,诸嫔皆至,唯不见若樱倩影,寻着众人,唯只见珞儿亲近,兀自笑着上前,颔首低眸,举手投足印着书香。 “妾身见过婉修仪。”亦沉落说完,眸间余光渐扫,水袖轻扬,举止幽香,见旁边的珞儿携一把古琴,衬得俗世淡薄。 而纳兰茗卉呢?拂晓之际,云雾空濛,红烛燃尽,只余点点残蜡。只见她身姿纤纤,端坐镜前,如意高寰髻上几支鎏金碎玉细簪疏疏环成半月状,与白玉月牙形耳坠相得益彰,素手执画眉,细致描画,描出娇横远岫,心下暗思:园会终至,一切端倪必显今日,这后闱之内,是敌是友,无须多时,便可见分晓。此次园会由修仪掌手主办,伊人之势自不必说。世家一派,其中牵连甚广,眼下尚且无须顾虑。如今唯有那些其势未明的女子,才是吾需静观风向所变之人。 纳兰茗卉见宫女流芳递上的衣物,不由满意一笑,正合心意,原来是葵色千叶攒金墨菊留仙裙,里衬月白蝶舞双菊抹胸,腰束流苏锦带,愈显纤腰不盈一握。这般打扮,不会太过艳丽,亦不会太过暗淡,素净却不失亮色,与吾此时身份正符,一番妆扮,见时辰将近,悠然一笑,朝御花园一路行去。不久已至,她姗姗进园,款步走入惊鸿台,眸视睇眄,见众人视线皆具而来,弯唇露笑靥,雅容遐迩,颜如舜华,不顾四周目光灼灼,举步走向主座修仪,礼度得宜,福身一拜,朱唇轻启:“茗卉见过娘娘,娘娘金安。” 唐方望着向晚晴,曾听闻着她是因太妃的原因才能坐上这从二品修仪之位,只是今日看来,似乎威严极足,一声“莫不是这宝林晋得高连带脾气也上去了,现下都不见踪影?”却是将那莫虚有的过失扣在了那最新晋升的女子身上,让人无法从其言辞中挑出一丁点儿的毛病,不得不说是厉害。 想来纳兰一族在这朝堂之上的权势之大,虽说是好事,只是在这后宫之中,那些上位者,又有谁不是忌惮与厌恶并重呢?这次的园会,倒是妃子们结盟的大好时机了,呵,难为到的这么齐全。 唐方端坐于一旁,眸光扫过落落,微转温意,耳畔是向修仪之语,回眸凝望其,笑语盈盈道:“修仪抬爱了,唐方不过一介平民,只是幸运得到了王爷的青睐罢了。”听其后话,心中微沉,若是让彦儿与皇长子一块?那么日后夺位之争岂非彦儿要支持珏勋了?虽说素来长幼有序、只是圣上的心思谁人能懂?如今也不过两位皇子,他日还当有更多、谁又能在现在便知道皇帝会选谁来继承这万里江山?宝若压错,后果不堪设想,不过话都到了这个地步,自己还能如何回绝?况且皇长子继承大统的机会,或许更多。走一步,看一步,日后的局面如何,也不是自己今日能够预测的。 唐方面上的笑意更加地温婉,复而言道:“那么全凭修仪安排。” 说话间宝林及梅更衣至,向晚晴颔首示意她们入座后恰巧闻恭颖夫人回话,得到自个儿想要的回答之后唇角上扬,端起前方酒盏,相敬其说道:“晚晴敬夫人一杯。”她说完,仰头饮尽无丝毫造作娇柔,放下酒盏之后面向在座众佳人,笑得莞尔,泠音缓缓。 49.宫心虐-第49章 开元庆典 后宫狂掐2 “今日乃吾大羲大喜之日,不知众位妹妹可曾准备什么精彩才艺?”向晚晴语顿,饶有兴趣地扫过众人,赘言:“少顷陛下前来,妹妹们可得好好表现。” 宝林 万宝贤简妆而来,不显平庸,也不显得喧宾夺主,她的眼眸略扫了遍已来之人,掺和着丝神情,却无人能见,莲步上前,躯身一礼道:“参见娘娘。”她心想:早一段日子选妃就已结束,听闻两位纳兰氏得福不浅,被册封为了宝林和常在,只不过是狼是羊,还需一段时间看看,选妃之事落了下来,接踵而来的就是园会了。 一听献艺却无人敢前,众人目光投向纳兰姐妹二人,纳兰子衿心中冷冷一笑,心恐茗卉未准备好,观眼前好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只今日的跳脱,不知是福还是祸?又闻修仪一席话,今日打压纳兰焰气难免,只不过落在茗卉身上,无意间打翻了盏,座下自是手忙脚乱一番收拾,一时也没了动响。子衿的目光落于尾来万宝林身上,初入眸中,暗笑:宝林的架子尽显,正合了我的意。 趁着宫人架琴调音,纳兰子衿也随着柔柔起身,莲步姗姗到了殿央,朝上位谨然拜下。“奴婢闲暇时钻研些书画丹青,不如众位娘娘博闻,借着修仪娘娘一番话斗胆一人献艺执笔献画,还望莫贻笑大方了去,”她说着,便有宫人一厢捧上墨彩四宝,刚布好了生绢,便听得琴音初起,抬首朝宫女一笑,见其回以轻笑,心知她已备好,亦抬首执笔。 乐音初绽,伴着启唇清歌,纳兰子衿亦翩然挽袖,随她第一阙过半,蕴了墨的笔便精准落下。眸色清染笑颜净丽,此时亦顾不得席间,只沉心于笔上,然音至高处时,亦不免手腕一抖,所幸笔还在砚上,才不曾漏了瑕疵。 纳兰子衿静心沉气,慢慢吸气又细细呼出。丹青讲求神韵,心律、节奏、气韵皆要拿捏分寸,便是所谓得之于心,施之于手。只因她于这殿上,一来紧张,二来又是即兴为之,一时难免入不了境界。她性子不稳,本不是学丹青的料子,以前却得表哥手把手来教,想起入宫前习画的岁月,握着兔肩紫毫的纤纤青葱也多了份坚定。她摈了杂念,着心去寻那曲中神韵。皓腕微弓,落下的每一笔都是极稳的。待一曲袅袅方毕,这厢也搁了笔。细细瞧去,只见一汪无际池水氤氲了薄雾,柳枝展了新绿柔柔飘摇,草色遥见如带着新春气息扑来,惊鹊啼鸣掠过,声响竟似在耳畔流连。画中所呈,竟与一曲春光好不谋而合,可见我下足了心思去揣度曲意。丹青色艳而不易泯,正应了那句“妾心结意丹青”。且不论这画中所绘,今日我献丹青一幅,便是借此表意。挽唇漾起了笑,眼底尽是沉静娴然,裣衽肃拜,启音缓缓。 “奴婢不才,一时寻不上一首好诗来点画,自做一首,恐难入目。奴婢于闺阁时亦有闻宫中多出才女,在此斗胆请姐妹们不吝赐教,子衿定虚心受教。”纳兰子衿言罢,指绾广袖,翠管饱蘸浓墨,寥寥数笔,平添几分华贵之气,口中不卑不亢,温笑声朗,手书口白,续道:“皇风被八表,熙熙声教宣。時和景象明。紫宸开秀筵。龍袞曜朝日。金炉袅祥烟。济济妃与滕。被服丽且鮮。列座侍丹扆。磬折在周旋。羔豚升华俎。工饌充方圓。初筵奏南风。继歌賡載篇。瑤觴欣再舉。拜俯禮無愆。同樂及斯辰。於皇千萬年。”她笔体用的,正是纳兰氏一门最善的簪花小楷,乃是紫苏习得后教授的,书毕,更了古篆落下款,“子衿”二字,乃搁笔,向上位,随之欠身一福:“子衿献丑。”再向旁众嫔颔首示意,两向礼罢,曼步原座。没这般才学的,自不敢上去献丑,有这般才学的,谁稀罕当庭卖弄,闲庭信步,缓然落阶,瞬而一笑,如化寒冰,默默静待。 梅映雪于旁显得有些着急,座上的人似是齐全了,有些姐妹后妃自是头次见着,然迟迟未见晗缃出现,若是来得迟了,怕又有一番“说法”了,本晗缃系名门,加之其已育龙凤双胎,自是让人心生嫉妒的,言行自是需要十分的小心方好。她静静地瞧着纵位姊妹,有的凝神屏气,有的似静心等待皇上的到来。进宫时日尚短,也没有亲近的姊妹,一人而坐,倒显得落寞了。瞧着修仪的言语,这才艺表演却是避免不了了,然若与当日选妃相同未免落下敷衍的口实,若别出心裁,这修仪当日亦言明选妃的才艺亦是园会的才艺。然冥想间,却见子矜起身而作,修仪也未曾阻拦,然已言明才艺是在圣上来后而献,这子矜未免太过焦急了。然其才艺却也颇为精湛,自个儿于书画的造诣却是欠缺的,不免心生敬佩。只是这才艺既表演了,不知修仪会如何言明? 见向晚晴轻颔其首,笑意中几分不明意味,纳兰茗卉面上婉笑退身而下,莲步于子衿身旁落座,间几上残留下的水痕,对伊人轻轻一笑,示其安心,心中别是一番浮波流转,自知此番封选与子衿两人已太露锋芒,明里暗里觊觎之人无数,且不提宫外动向,单单宫中就已暗藏争端。只是宫中世家女子并非单吾等二人,慕容、宇文,皆在其中,即便修仪,亦是太妃亲眷,身家背景具是显赫,只如今矛头指向却是纳兰一系,不知仅仅只是二人殿选双双封得高位,亦或是另有缘由…… 纳兰茗卉素手执起杯盏,浅抿一口,酒香清醇,罗袂微动,顾盼间,众人神色纳入眼底,心绪渐拢,忽觉身旁之人有所动静,片时惊愕,回神却见伊人已然身姿亭亭,立于殿央。眼睁睁视其献艺众姝之前,心中焦急,神色却不变分毫,园会伊始,圣驾未至,此时献艺为时过早,座上修仪含笑而观,未见其多言,一切看似风平浪静,然而指尖却已凉透,伊人才艺尽展,面赛芙蓉,手可生花,此般技艺不知殿中几人可较,看其笑靥韶好,内含笃定,心中微乱,子衿素来沉稳机敏,此般所为,莫非是别有他意? 宇文珞拉着玉卿落座,还未多说什么,便见到纳兰子矜上前献艺,微微错愕,没想到伊人如此心急。皇上尚未来到,便已献艺,会不会太出风头?微微侧目,见到卉姐姐,点头轻笑,两人殿选已经大出风头,纳兰此举,实在太过危险,相比之下,卉姐姐倒是聪明不少。和子矜殿选前也有过交谈,言谈间伊人之聪慧,我心知肚明,来宫里的人,几个会愚笨呢?没有看到沉落姐和月姐姐的身影,微微蹙眉,她怎么还不来? 纳兰子衿自晓,撇众人惊讶神色,皇上未至然起身献艺,确实险棋一至,身旁茗卉微颤,轻铭茶水,淡然自若。恐不久皇上便至,终是要回答的,不知他人能否一一作答,况乃修仪主办,此番内涵不知又能明了几分,虽太妃所封真假情意又有几分? 纳兰子衿静待于心,闻奏乐声声不觉,含笑不语,是骡子是马,须臾见分晓,不谋而和上位之意,定不否然,何乐而不为?诗画家境为最佳,寓意不知元庆更复合大曦国运,若无实之人串改恐有谋反之嫌,若改不出众便是失去自身颜面无足立于后宫。修仪虽为最高嫔妃却宠爱平平,又是极爱名声之人,今操办园会,显自身威仪,探宫嫔虚实,拉拢自派为真。 纳兰子衿笑意不减,越发幽深,琢磨不定众人不知寓意为何,深邃不已,静待而后好戏。 大皇子尹珏勋着一身雪白锦袍金丝镶边更衬尊贵气质,腰间配以玉佩,乌黑柔韧长发以一根缀满碎宝石发带系住,章显皇子风范,收拾妥当,便由宫人引路,直往御花园惊鸿台,见人影绰绰,乐声悠扬,猜想莫非已经开始? 尹珏勋驻步,扬手示意,随后说道:“尔等于此等候,本殿下一人前往便可,”他侧目看了眼台前表演的女子,观向母妃正于主位端坐,眸含笑意,不动身色自人群后方绕至母妃身侧,见了母妃,暖暖轻唤了声:“母妃安好,珏勋来晚了。” 话说这大皇子的身世,乃元兴三年夏初美人凌氏绯熙所生,当时诞下双生子,一子夭折,大皇子赐名珏勋。元兴五年冬美人凌氏绯熙病逝。元兴七年向氏晚晴奉太妃懿旨进宫,册封正四品婕妤。帝下旨,大皇子珏勋交由向氏晚晴抚育。珏勋今已九岁,长年的相处,使他已感受到向母妃的关怀与照顾,为此感恩于心。 二帝姬尹馨莹换上那红色的宫衣,用金色丝线绣成的朱雀飞舞着之图,那沉重的头饰早已经让自己习惯,未用那胭脂之类的东西,便带着紫冰到这惊鸿台来,心想:后宫这几日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只是自己一直不想了解,只是知道了那日那叫亦沉落的女子失去了孩子,心中难免担忧,担忧?恐怕就只有那两个女子自己担忧吧,只是今日的园会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场景出现呢? 尹馨莹远远地便听得见乐音,台上女子都使出了自己的本领,轻笑,带着嘲讽和不属于孩子的冷漠,走近看着主位上的女子,眸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但却被自己掩盖了下去,步于她面前行礼道:“馨莹参见向姨娘、皇兄。”她原本冷漠的语气稍稍变得缓和了些,唇间也带着淡笑,让人感觉她是个乖巧地女孩,目光淡淡看向一边的皇兄,今日的他与那日在琉璃转不同,此刻的他和以前不同了。 50.宫心虐-第50章 开元庆典 后宫狂掐3 更衣长孙熙瑶穿一身迷离繁花丝芙蓉色云袖裙,漪漪拖地,绣五翟凌云花纹,周围点缀碎流星的彩珠,碎珠流苏随着一步一动如星光璀璨,透着繁迷的贵气。她的唇畔一抹微笑顾盼生辉,轻然软唇,浅笑迤逦,支脚踏进御花园,就听见一片旖旎娇笑,怕是自己又错过了什么,脚步一停,身后跟随的险些撞上,她斜着扫过一眼,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脚下轻点,轻抬螓首,略展了昳丽容颜,华色精妙唇线绽放蔓嫣然笑意。两种截然不同之色浑然天成,丝毫不失其意。 长孙熙瑶幽幽上前,躬身施了一礼,说道:“熙瑶给向修仪请安,娘娘吉祥。”待给上位之人行过礼,她清丽的眸子扫过一干,绛色唇角扬过,笑意盎然,微一颔首,探身一福,“见过落美人、宇文常在、万宝林、纳兰常在、纳兰宝林、梅更衣。熙瑶见过王妃、大皇子、小王爷、小公主!” 贵人慕容晗缃一改平日耀饰,仅着天蓝繁花宫装,裹住玲珑剔透身段,淡雅脱俗,心想:越是重要的盛会,尤其是陛下可能出席,越不宜喧宾夺主,还是低调为妙。墨玉般的青丝,简单地绾个飞仙髻,翡翠玉饰点缀,更显柔亮润泽。宽松衣摆上散绣点点紫红丁香花,裙幅逶迤身后,步履轻逸,优娴中透着贞静。 慕容晗缃妍姿俏丽,未施粉黛,亦显丹唇外朗,微俯身抱抱身旁的皇四子灏儿与五帝姬蝶萱,亲切道:“灏儿,蝶萱,今天母妃带你们去逛逛园会,记得哦,待你们父皇到时,要乖乖听话!灏儿,可以缠着要抱抱,蝶萱,可以假装喊饿,就能先馋佳肴,这样父皇也会更在意哦!”灏儿与蝶萱仿若心灵感应,异口同声应承“母妃,灏儿乖乖听话”、“蝶萱乖乖”。 慕容晗缃亲手为灏儿披上土黄锦服,为蝶萱着上丹彤锦服,环佩铿锵,一饰青龙,一饰雏凤,略显尊贵。她柔荑轻牵灏儿与蝶萱,坐上软轿,直达惊鸿台后,方下轿,缓缓落步。见姐妹早已就座,尤其是向姐姐那耀眼的嫣红,自是异乎寻常,她先至前微福身,柔声请安:“晗缃带灏儿、蝶萱见过向姐姐。稍来迟,请向姐姐见谅!”她微福身未起,灏儿耐不住性子,欲挣脱吾的牵制,略显调皮,口不遮言:“母妃,父皇呢!灏儿只要父皇抱抱,别的都不想见。” 慕容晗缃闻言稍有些迟疑,未好意思见向姐姐的脸色,只是柔声管教灏儿“不得失礼”,心里暗笑:呵呵,也对,虽不过三四岁,在你们心里,只要记得,缠得住陛下,就是为母妃争得颜面。她无意间侧目而视,恰见映雪那关注的眼神,心领神会,或许今后对自己有益。 梅映雪正思索间,大皇子和二公主的到来,倒是颇为引人注目,想是这后宫子嗣不多,孩子却是天真活泼的。然见大皇子和二帝姬却颇为老练的样子,心里竟添了一抹心伤,如此的年纪,该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然却如此沉稳,该是这皇宫怎样的历练?见众人脸上柔和,挂着淡雅笑意,然心里却都各有千秋吧。不多时,见一抹天蓝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见其手里牵着的两个孩子,心里明了,伊人便是晗缃了。似与如曦略有不同,相似的容颜,然一个干练的模样,一个妖娆的模样。 梅映雪含笑定睛凝望其,却见那小皇子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倒是让人颇为惊愕,这晗缃倒是会教,倒是与我的性子有几分像,只是这话是说给修仪么?修仪是慕容家的表亲,自该和晗缃是同气方对。 尹馨莹虽然听到向晚晴让自己起身没有多拘束什么,毕竟后宫人都明白自己的性子冷漠,漠然看着台下那一群女子,容貌犹如御花园中的百花一般各有千秋,看了眼刚刚献艺女子唇间笑意变冷,忽然听着一稚嫩的声音响起,那两个乖巧的孩子想必就是自己的皇弟皇妹了吧,疏影和萱儿姐姐还未来么? 闻皇弟那口无遮拦的话,尹馨莹面无波澜,给那慕容贵人道声安好,自己便一人走向那日那名亦沉落的女子,行礼道:“馨莹参加姨娘。”她除了两位高位者,未给其他女子行礼,偏偏选了她也挑明了自己对她的好感,忆起听闻她前些日子滑胎的消息,欲问却感觉女子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姨娘可是在找人?” 亦沉落闻修仪一声“献艺”也未曾多多准备,只是浅笑芸芸,静坐不语,看着纳兰常在一番表演,心中尘埃,诸嫔接踵而至,绕得眼花缭乱,唯有那一抹小巧玲珑的倩影,化开了所有。见她一一行过礼问过安,黛眉微蹙,一派轻笑,将伊的裙角褶皱所抚平,方才柔柔开口:“莹儿不必多礼,”提起找人,私下环顾着众佳丽,唯独不见月若樱,心中隐约不安,却又不敢乱加猜度,“在找月美人,莹儿见着了吗?” 宇文珞看见了慕容贵人,果然足够耀眼,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和她说上几句话,侧目却见到了表姐亦沉落,心中的石头方才放下,和玉卿低语,起身向亦沉落款款走去。看见她身边的帝姬,宇文珞忍不住弯下腰看着她,惊叹:“好可人的帝姬呢。” 宇文珞勾起一抹笑意,看着小丫头严重的疏离感,轻笑道:“可是莹儿?”她眸中带着笑意看向亦沉落,轻握伊人冰凉的手心,微蹙柳眉,同问:“月姐姐呢?你可看见?” 尹馨莹认真听着那女子的话,记忆中确实有个月美人,也是当初很小的时候听小王爷说的,正欲开口一俏丽女子走来,看着她的举动不由往后退了退,看着眼前两人似乎关系很好,想着那月美人的情况,似乎他们都很担心那女子。 尹馨莹微微蹙眉,想着那几日听宫人们谈论的消息,迟疑了片刻,让他们跟着自己躲开了人群,到了一个稍稍僻静的地方才说道:“姨娘,听说月美人她……滑胎了,今日迟迟不来怕是因为这件事情吧。” 纳兰茗卉见殿中以来了好些人,而这贵人慕容氏素有听闻,却是头一次见,伊人身侧一双儿女相携,叫人无法忽视,眸光掠过静静入座的长孙氏,又望向妍姿姣丽的慕容贵人,笑靥不褪,这便是有子与无子的区别么? 少顷,又是一抹娉婷身影移步而来。时辰已然不早,此时前来,确是迟了些,纳兰茗卉睇视望去,原是同届的安氏。见其一身水蓝宫装,妆容清雅出尘,衣袂飘逸翩翩,一颦一笑间具是楚楚姿色,想来是精心妆点过的。忆起早前几次相遇,心底暗笑,这般动人姿态,也不知圣上见了,能否为其倾倒。 不再关注他人,纳兰茗卉回身与一旁子衿低声闲谈起来,正是莺语轻环间,骤然响起一声惊呼,闻声看去,竟是表姐栾氏晕了过去,殿上瞬时的忙乱,又很快在向修仪的安排下平静了下来。 纳兰茗卉眼见表姐纤影被宫人扶了下去,心中几分忧虑,转眼忽而对上珞儿双眸,脑中飞快划过日前其所言,“我和玉卿的节目结束以后,我准备了单人的节目,只是没有告诉任何人。不知道姐姐的节目是什么,我想让姐姐助我一臂之力。”若按珞儿所言,她本该是跟表姐一同献艺,可眼下表姐那般,定是不能献艺了,想及此,朝珞儿望去,突发变故,不知伊人当如何应对? 长孙熙瑶瞧见那栾氏生生被人抬了下去,一时只有旁观的心态瞧着事情的发展,每次的园会不都是要出些状况才能收场么?她清冷的眸子所过众人,于落美人的眸子不期而遇,一瞬间,微微一笑,冲其颔首施礼,瞧她似乎在找人,横扫一周,心下明了,却是不见月美人的影子。忆自那日黛华一别,其劝自己出席花会,怎会想到她竟是还没来呢? 待一切恢复平静,就又是一片莹燕交语,繁花锦簇。长孙熙瑶于石桌一角落座,时不时于身边的莺燕闲聊几句,倒也是自在的很,扫过一众,纳兰姐妹一直风头正冒,慕容贵人雍容典雅,风华正盛,小公主小皇子们也是各有心思,那晚来的安氏也是让人不容忽视,唯独对那梅更衣心生好感,她似乎也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怕也是没有后台的人儿呢,不免心底生出一分怜惜。 长孙熙瑶缓缓起身,踱步至其身侧,然浅笑中倩兮聚眸底,丹朱蔻唇轻启靡音:“梅妹妹?” 梅映雪闻一声软语入耳,竟是方才问安之人,盈盈起身,福身一揖,笑言:“映雪给姐姐问好,”遂拉其入座,颇感亲切的样子,继而笑言“映雪刚册封,忙着收拾新居,未给姐姐请安,姐姐不要怪罪。” 宇文珞闻得莹儿的话,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看向表姐,惊愕不止,赶紧提醒道:“多谢莹儿相告,不要再和其他人提起了。”一是怕此话传到月姐姐耳里,让她难过,二是怕有心人拿莹儿的话做文章,对莹儿不利,与她虽没有感情,但终究她还是个孩子…… 宇文珞还未开口再说些什么,便听见嘈杂的声音,顺着人声望去,一种浓浓地不安袭上心头,“那边怎么了?”这时宫女伊雪匆忙跑过来,声音里带着恐慌地说道:“主子,栾、栾常在她晕过去了!” 宇文珞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轻呼疑问。“什么……”一方面是对玉卿的担心,另一方面,辛辛苦苦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天亡我也? 宇文珞忍不住看向卉姐姐,见她眸中一抹担心,低头思索,复而抬头,露出一抹笑意,示意她不用担心,微微点头,眸中一片平静。 51.宫心虐-第51章 开元庆典 后宫狂掐4 尹恒灏闻母妃训道“不得无礼”,有些不乐意,忽见雪白锦袍映入眼帘,喜出望外,疾飞向前,大声唤道:“啊!大皇兄!快,陪灏儿去玩嘛!这儿好无聊哦!”心里想着主意,因母妃早说过,有机会遇到大皇兄,人多时要缠着,最好装摔,父皇才不会只宠大皇兄。对不起了!大皇兄,依母妃的意思,为了父皇多心疼灏儿! 尹恒灏小手紧紧拉扯着大皇兄的手腕,作势拉其欲往外边玩去,身子略向前倾,随即故装滑脱而松开小手,跌倒于地,他的右臂、右膝微擦伤,血迹渗出衣衫,瞬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哎呀,好痛呀,大皇兄!母妃!灏儿好痛呀!呜呜……” 宫女雅琴眼见恒灏殿下纠缠着珏勋殿下,望着主子淡定的神情,心照不宣,依计行事,大声而焦急地叫唤道:“不好啦!恒灏殿下摔伤了。” 虽预料之中,但慕容晗缃出于对灏儿的疼惜,迫不急待跑去扶起灏儿,轻轻拥入怀中。“灏儿,别怕,母妃在这呢!哪儿痛?母妃看看!” 慕容晗缃仔细瞧了瞧灏儿那手腕与膝盖,不过轻微擦伤,仍心疼不已,有些后悔曾对灏儿的叮嘱:“灏儿,不要紧,传太医来上点药就好了!”心下有愧,默默自责:母妃不该让灏儿受丁点损伤,不该太早让灏儿卷入后宫纠结的漩涡。她只顾抱着灏儿呵护着,无暇去关注周边人的神情,静待雅琴传唤太医到来,为灏儿伤口上药。 而向晚晴自刚才喜见珏勋的到来,脸上堆满笑意,正欲让其与小王爷同玩耍之际,见晗缃携二皇子至,挑眉未语,只是朝她颔首示意其入座,怀中揽着珏勋,转头与恭颖夫人说着话。忽觉珏勋袖子被一扯一扯,向晚晴垂首见恒灏拉着珏勋的手不放,未松开珏勋,只是任恒灏在那耗着。 闻珏勋惊呼一声,向晚晴回眸恰巧望见恒灏直直摔在了地上,霎时哭声阵阵刺耳,不悦蹙眉,拍了怕珏勋的头,示意他别怕后,转身睨了眼前忙活成一团的宫婢太监,重拍案几,冷冷道:“二皇子竟在园会此处摔倒,尔等该当何罪?当着百官之前,吾大羲天威何存,你们头上有几个脑袋??为何不看好二皇子!来人!” 侍卫闻声而入,齐刷刷跪了一地后带头之人作揖道:“娘娘传唤,所谓……” “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地奴才押下去,待园会结束后留得陛下处置。” “是。”众侍卫将那些奴才待下去之后,惊鸿台霎时静了下来,向晚晴适才缓和了脸色,扬起笑意,泠音缓缓溢出朱唇。“灏儿,来这儿。”见其有些闪躲亦不急躁,只是望了眼身边宫女慕夜,挑眉示意。慕夜即刻意会上前抱起恒灏,将其带到了自己身边。 “太医呢?让太医带着灏儿去偏殿好好诊治一番,莫不要落下什么疤痕,今日这园会是喜事。灏儿在此哭哭啼啼,一会儿陛下来了还以为本宫对灏儿做了什么,妹妹们说是么?”向晚晴掩嘴轻笑,示意慕夜将恒灏带至偏殿,见晗缃想跟去,忙不迭唤住其,“慕容贵人。今日你可不能离去,好生待着吧。”心里念着同是慕容家晨曦山庄之人,吾不曾在意你夺宠,只是现下此地由不得造次,包括你。 唐方拉着彦儿端坐于一旁,轻抿淡茗,却是含笑望着众人,眼角的余光微微审视着,珏勋这个日后极有可能成为储君的孩子,或许日后彦儿就要辅助于他?唐方眸光微转,停留在那面色冷淡的帝姬身上,小小年纪便散发着一股冷意,倒是不知收敛,也难怪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日若是走运,倒可在朝中选个良配,若是运气不好,怕是送去和亲也是可能的。 唐方心里暗自分析着,这慕容晗缃么,呵,倒是保护得好,这后宫里还有谁能像你这般生出一对儿女。春风满面的模样,怕是要惹得众位娘娘暗生妒意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这恒灏,果然是慕容生的好儿子,年纪这么小便懂得设下陷阱,他日必是大患。虽说向修仪也是慕容家之人,只是今日风头若胜,保不准他日自云端坠落,看来后宫的这出戏,越演越烈,越来越好看了。 宇文珞见沉落姐紧皱柳眉,朱唇紧抿,不经意地拽了她的袖口一下,作为提醒:这种日子,这种场合,失神不得。她俯下身子,对莹儿轻声说道:“莹儿要不要坐在我们这里?”见莹儿不语,只好看向亦沉落。 言语烙印,字字刻于心中。亦沉落错愕神失,忽而缓过神,笑容绽开轻声对其言:“莹儿乖,这种事可不是乱说的。嗯?”她心里想着一定是别人记错了,转头不语,须臾之刻又闻皇子摔伤,已顾不得这些,柳眉微蹙,低眸良久,建议地说:“珞儿,先去看看皇子吧。” 宇文珞看向另一侧,才发现又是一阵嘈杂。是慕容……想起了宫外的如曦,想起了如曦心里提及的四姐,思绪百转千回。宠妃,往往得到的比别人多,失去的也比别人多。敌人比别人多,可是站在她身边的人,或许也不会少。宇文珞随口应了声“好”便带着莹儿和表姐一起向那边走去。 梅映雪眸间余光瞥见小皇子,感觉方才的话语已是超过了年纪,如今竟是缠着大皇子不放,倒是有些心疼,晗缃竟如此早便教会了小皇子争权夺利么?如若有一天有幸有了子嗣,我该盼望什么呢?是争权,抑或是平淡一生。少时,锐利的哭声传来,竟是小皇子。梅映雪未动身,只静静地瞧着,想必又是晗缃的一出闹剧,瞧着修仪雷厉风行的动作,这就是上位,就是掌权之人该有的作风,手里掌着权力,自是该用的。然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即使小皇子的哭声,仍未拉动众姊妹的思索。想着时辰不早了,圣上到也快来了吧,想着众妃应都有互相配合的才艺展示,自个儿到该展示些什么呢? 纳兰茗卉见珞儿面上闪过一抹不安,转瞬又恢复平静之色,复而对吾安然颔首一笑,知其已有对策,到时应仍依计行事。宴席未开,乐师已低弹琴筝,起奏宫乐,其音轻缓,正是一番宴平乐景,似乎无人对退场之人多有关注。 纳兰茗卉瞧见珞儿与美人亦氏侧耳相谈,忆起殿选前同亦氏在御花园之遇,比起当时的苍白羸弱,现下看来倒是多了些许润色,不愧是宇文氏的表亲,经历那般波折,却仍保一派风轻云淡之态。 回眸间,纳兰茗卉瞥见安氏轻巧扫过的视线,及其唇边渐消的一丝讥讽,素手捻起小块糕点,垂袖遮挡品尝,以挡去眉间暗颦,果然是个不识好歹的,如此场合也敢露出那般神情,只怕已是多有嫉恨,来日还需防着点才是…… 纳兰茗卉思忖间,只闻一阵骚乱,定眼望去,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是两位皇子那儿出了状况,二皇子受伤,慕容贵人上前拥其入怀,满是疼惜。修仪娘娘面露威仪当场下令责罚,却只字不提皇长子,直待二皇子被带去偏殿,慕容贵人安分回座,风波才渐渐平息下来,皇长子面露自责,却无退缩,二帝姬稚嫩的脸上尽是冷漠,年幼的五帝姬略显惊慌,倒也十分沉稳。 见此,纳兰茗卉冷眼而观,唯有暗叹,皇家的孩子果真不比寻常,如此年幼,便已通晓如何在宫中自保生存,还有那二皇子这份心计,想必将来亦非池中物。目光流转,只见一直静座自席的恭王妃唐氏,伊人怀抱幼子,一脸柔静端雅,与世无争,恭王早逝,仅留有一子,那孩子如今也已封得王位。唐氏年纪亲亲已封恭颖夫人,亦是王府太妃,想必其手段亦是不容小觑。一方修仪、一方贵人,见如此情景,不知伊人所站之列,会是哪头? 长孙熙瑶随着众人一起围上,不动声色地略一蹙眉,垂眸,浓密修长的羽睫遮挡住眼中闪露出不屑,只余那唇边衔着的一抹冷笑,昭示了自己的心态,一纵即逝。直到向修仪一声令喝,众人再次做鸟兽散,三三两两的聚为一团,机警地瞧着四方,刚要旋身于那梅更衣再聊上几句,不禁一抹淡蓝色身影进入视线,来人腮边挂笑,落落大方,这是方才的安氏,恬静立于两人身侧,不曾言语。 慕容晗缃心知肚明灏儿的伤势轻微,方才悬空的心渐渐回落,稍定神,暗思量。这盘棋,只是刚刚开局。可惜灏儿尚幼,处事未深,今后还需防患于未然。 忽闻向姐姐对侍卫厉声斥责,后又命宫女传太医,将灏儿带去偏殿,慕容晗缃顿觉不悦。大皇子又非向姐姐亲生,何必如此偏袒?倒不如连手设局,废其位,助灏儿立储,岂不更好?向姐姐借扶养大皇子之功,居上位,对其惯于保护,然,待大皇子翅膀硬了,还会在乎那点养育之恩么? 慕容晗缃莫名地担忧袭来,恐灏儿稍有不测,又觉杞人忧天,众目睽睽,向姐姐只是显摆母仪天下之态。欲随灏儿前去偏殿,闻向姐姐唤声而停步,毕竟品级有异,不可失礼,唯有顺其意,抱着蝶萱回座。“一切都依向姐姐安排。” 随着灏儿背影消失于眼帘,周边鸦雀无声,慕容晗缃心神不定,回首黯然神伤,望向惊鸿台的入口,心思飘远。陛下会来么?常言母凭子贵,为何晗缃还只居低位?灏儿都三四岁了,亦未曾得到他心中父皇的任何赏赐。不,晗缃不做等闲之辈,灏儿定夺江山。看来得好好策划,不能再这么冒失了,什么人值得利用。 慕容晗缃寻思间,水眸灵活转动,忽闪一念,视线定向不远处的恭颖夫人,螓首轻点,浅浅一笑。她会是心机重的人么?日后,于吾可有益处?还是不利?择日去试探下。 而这场闹剧最受委屈的,当属大皇子了。尹珏勋从刚才给母妃请安完毕,淡淡扫过众人,目落恭颖夫人身上,淡紫色华裳妆容典雅高贵,怀抱幼子,定是那琅琊王,子承父业,年纪小于自己却已为王,朝其行礼。“皇伯母好。”然由母妃揽拥着坐于身侧,坐下妃嫔神色各异,面色淡然而视,少顷,馨莹皇妹至,一贯的冷漠,她只同自己这般,心下也是计较的,见她行礼退去只在亦美人面前展笑,眸光流转,原她也有在意之人了,是喜是忧?尹珏勋听着母妃与恭颖夫人谈笑,忽闻得稚嫩儿音,慕容贵人携其一双儿女翩步而来,刚落座,便听着那四皇弟嚷着要父皇抱,敛眸,皇弟趁着年幼尽可随意撒娇,自己对父皇已习惯了敬意,只是此时此刻他这般叫嚷,几人会欢心?看着恭颖夫人身侧的彦王弟倒是规矩得很,年若相仿多几分好感。 刚才尹珏勋静待母妃身侧,年少却稳重,忽觉袖摆被人扯了扯,低头便见皇弟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旁,缠着自己要玩耍,身侧母妃未动,揽着自己未松,了然,皇弟一再拉扯,看着他倒有几分不忍,簇不妨小人儿松了手跌倒在地,顿时嚎啕大哭,一时众人慌了手脚,暗气:好个小皇弟,倒对自己摆弄这些,只是如此小小年纪,若无人教又怎会懂的? 尹珏勋心中冷然,面却带了自责之意,不为其他,只为自己作为皇兄未护得他,慕容贵人闻声上前,疼惜之意不似有假,只是她可后悔了?见母妃未多言,轻拍自己亦是无事,然斥责了宫人,宣了太医,这事暂被压了下来,究竟如何,还有何变数,唯有静待。 尹馨莹随着两位女子去看那皇弟,言语间早已经可以听出一个不属于孩子的心机,眸光微暗,只是看着不语,静静地看着向修仪处理,缓缓退开来,心里想着已逝去的母妃,如若母妃还在那该多好,自己不会像现在这样冷漠,父皇叫自己选母妃,可是到头来谁又比得上自己的原本的母妃呢? 尹馨莹静静退开来,看着那在一边的恭颖夫人抱着堂弟淡定自若,目光却锁定在向修仪那里似乎在想着什么,稍稍迟疑了一下,却还是稳了稳心情走了过去,行礼道:“馨莹参见皇伯母。”没有刚刚的如斯冷漠,唇间有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知道自己不想得罪的唐方,师父曾经给自己说过的,她怕是还不知道自己是苏元卿的徒弟吧? 尹馨莹看着堂弟也有着自己的娘亲,心中有苦,只是自己一向不喜欢表现出来。后宫中没有母妃的怕只有自己和三妹了吧,其实皇兄他是幸福的吧,现在的他已经有母妃照顾了,而自己怕是不会有几个人愿意吧。她目光淡淡地看向皇兄那里,眸光没有透露丝毫情绪,只是眸中却感觉有了其他的神情来,那掩藏于冰冷眸中的那情感。 唐方看着珏勋和馨莹乖巧地叫着自己、微笑着颔首,暗思:这两个孩子倒是惹人怜爱,只是在这后宫之中,没有了母妃的庇护,真正的笑颜又会掩藏在哪里呢?想想自己的彦儿,虽有吾,然而父亲却已逝,都是苦命的孩子。只不过,只要有自己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他受苦。这么些个皇子,自己必定要好好思量一番,谁更有可能夺得皇储?不过且由今日看来,皇长子虽只有九岁,只是不失皇家风范。四皇子年幼便有如此心计,先不说是母妃教唆,只是这么小的孩子,若到日后,怕也是个厉害的主儿。 唐方回眸间,对上了慕容贵人别有深意的微笑,似是示好,可自己倒是想瞧瞧,慕容晗缃有什么能耐,能让自己认同。虽说母凭子贵,只是四皇子长到今日也不曾见过皇上对其有什么特殊的奖励,就算是你,也不过居于从五品贵人之位,呵…… 梅映雪与熙瑶若有若无地闲聊,却有几丝好感而生,瞧着天中的明月虽不圆,却也有了六七分的光辉,倒是映衬着此处如雾般朦胧。圣上未至,大家各怀心思,倒也不甚在意。毕竟自个儿可是一人献艺,未与谁商量,倒也清静了。 梅映雪双眼瞧着天空,闪烁的群星竟吸引了自己的眸光,从未有过的安详竟在这钩心斗角的场合出现。 梅映雪微怔中,听得一声轻唤,转眸瞧去,笑靥如花。“是墨离呢,这里坐啊。”一声墨离唤的亲切,免去了位份的疏离,同为更衣如此相唤倒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姐姐妹妹的称呼,却还是不来得好,免得日后“位份转换”的尴尬。见皇子、帝姬向王妃请安,倒是有些惊异,看来这王妃在宫中的地位却是不容忽视呢。见晗缃脸上似有瞬间的不悦,倒也只是那么一瞬,这宫里之人,脸色转换倒是让人瞧得有些目瞪口呆呢。 身旁伊人递过点心,梅映雪倒也未推辞,细细地品尝。“这宫里的点心却是好吃,只是少了些味道儿,”她声音略低,仅身边之人可闻,“墨璃觉着呢?” “嗯,对了,一会儿准备了表演什么才艺呀?是一个人?还是?”墨璃应了一声,又问下句。 梅映雪一听“才艺”二字,突然觉得如今特别“憎恨”这二字,本是些陶冶身心的,或是为了懂得之人才尽展的,如今却变成了争权夺利的工具。 “是一个人,却未曾与谁商量过,想必大家都有各自的‘伙伴’了。”梅映雪定睛望着伊人,倒未闻伊人的才艺会和谁互相辉映,想必也应是自己一人。 筵席未开,圣驾未至,殿中舞姬足旋翩翩,一室和暖,纳兰茗卉一边与身旁的子衿细语轻谈,耳中却也隐约可闻身旁人儿的交谈声,耳聆“才艺”二字多有提及,神情无所变化,倒也有了几分盘算。园会上,除了圣上,还有后宫诸妃,若要一展才艺,还须收敛,免得徒惹生非。 纳兰茗卉复而瞧了一眼另一侧静默不语的宝林万氏,心头勾起先前与伊在御花园发生的争执,不知今日吾和伊一般齐居七品宝林,伊人心中当做何感想? 纳兰茗卉目色依稀沉下些许,想到如今与伊同属后闱御妻,本欲开口,见其神色微带冷清,终还是将视线移开,不作多言。 宇文珞伸手拿起一块糕点,甜甜的味道却掩盖不了苦涩的内心,轻轻拽拽表姐的衣袖,示意她也尝一块,目光扫过坐在表姐身边的二帝姬,示意表姐也替她拿一块,轻声开口:“都吃一点,皇上还没来,指不定这宴会要多久,先吃些东西垫垫。” 梅映雪听着墨离的话语,瞧着伊人的动作,词间透着诸多暗示,动作亦是优雅如斯,只是话语间却不掩饰伊人深沉的思绪与对上位的“野心”。日后却是应小心应对,然若能同为一盟,或许是好事,然若如此明显,或许不是好事。 梅映雪眸色如星,笑若夏花,这后来的事,今个儿又如何断呢?还是不要想的好。“映雪偶尔到也喜欢甜食,觉得能抵挡人间的苦涩,带来些许感官的安慰。” 见墨离忽地凑过来,言及皇子一事,梅映雪略感惊讶,如斯说怕不是会落了把柄去,况晗缃与晚晴的关系,自个儿到不是十分清楚,也不好胡乱猜测,只是大皇子似不是修仪的亲儿子,倒是有些事了,吃惊而低言:“墨离,这些话不该我们议论的,况如此情况下,还是小心说话,免得让人抓了把柄去。”语气中透着丝丝关心,唇边仍挂着淡淡的笑意。 52.宫心虐-第52章 开元庆典 后宫狂掐5 尹馨莹行礼完便走到那亦美人身边来,看着眼前舞蹈耳边却不时传来不好的议论声,细心听了一下似乎都是关于刚刚皇弟摔倒的事情,蹙眉不悦。虽说自己和大皇兄关系冷淡,可是刚刚人都是看见的分明是皇弟自己摔倒,但却都传是皇兄让他摔倒的,皇弟之所以会如此,怕是那慕容贵人教的吧,一直不喜欢看人被诬陷,更何况他还曾经和自己一样没母妃。 待那几个谈论的侍女给自己上茶,尹馨莹看准了这个时候,声音寒冷道:“跪下。”她突然对一边的侍女厉声,让其惊恐地跪了下去,目光寒冷不像一个孩童应该有的那般稚气,余光扫过周围似乎都注意了过来,继续道,“你这个奴才可真是不识趣,刚刚本殿明明是看见的皇弟自己跌倒,你却在那谈论是大皇兄推开的皇弟,难道你是要告诉本殿下自己看错了么?”语出,侍女眸中惊恐,自己在后宫的冷酷早已经传开来,现在再冷一下也无妨了,她唇间勾起冷笑,续道:“呵,来人把她拖出去棍责二十,让她好好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明里虽是责罚侍女,但是言下之意了然,就是在警告众人别乱谈论罢了。 侍女被拖走,尹馨莹看着众人注意着自己,唇间勾起那恰到好处却带着歉意的笑容,道:“都是馨莹不懂事,在这园会上惩戒侍女,让各位母妃看笑话了。” 纳兰茗卉原以为风波已经过去,却不想一声稚音娇斥不远传来,侧目而观,只见二帝姬一脸寒霜清冷、言辞灼灼训斥着一个宫婢,但闻其语间字字句句,不难听出指桑骂槐之意,睐了一眼不远处的慕容贵人,又见周围众人皆露若有所思之色,一时间殿中气氛变得微妙起来,冷眼看着,心思已然移到了那二帝姬那儿,之前听闻宫中二帝姬是个冷面之人,今日一见,确是有几分可信。如此年纪,便敢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倒真是不简单,只这般锋芒,显露太早,对一个没了母妃的孩子而言,并非好事。 纳兰茗卉忽觉入口美酒有些凉,放下杯盏,神色淡淡,含一丝晦暗不明,转首对一旁宫人,吩咐道:“去将酒温一温再端来。” 宇文珞见这二帝姬的“惩罚”倒是出乎自己的意料,这般的锋芒反而让慕容贵人下不来台了,她并非不懂得这宫中的人情世故,反而怕是太懂得了,所以才会这般锋芒毕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或者锋芒毕露,或者楚楚可怜,亦或是扮猪吃老虎,小小年纪,倒是让人好生钦佩。“区区奴婢,何必让莹儿大动干戈?奴婢们嚼了舌根,自是该罚。”见表姐坐在自己和莹儿之间,并未开口,自己突然开口,倒是让表姐微微侧目。“慕容姐姐,待宴会结束,珞儿这里有上好的创伤药,到时候给姐姐拿去。孩子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何必参与呢?”心里暗下钦佩莹儿,但亦为了慕容如曦,不能与贵人为敌,不着痕迹说完一番话,怕是已经太过出风头了,只叹后悔来不及了。 万宝贤轻抿了茶,见身侧落座的是那纳兰氏,随而忆起上次在御花园的偶遇,就觉着她娇弱,让这伊人为宝林,究竟是她确实有能力坐上宝林的位置,还是向氏的故意安排罢? 万宝贤抿了抿薄唇,眼帘微垂,将在园林之人面上的表情一一收入,粉颊上渐起一丝冷笑,不发声,倒不是能引起人注意,很快恢复平常的模样,静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而方才因晕倒而被人送到偏殿休养的栾玉卿,这会儿已经醒来,见青帐帷幔婆娑、檀香袅袅、半合的窗吹进阵阵凉风来晃动了珠帘叮咚,嘤咛一声坐起,四下顾了不见他人。 栾玉卿轻声唤“惜星”,不见伊人,眼角有泪滑落,这紧要关头她这是去了哪了?想不出惊鸿台上又是何人暗害?她挣扎起掀了被褥套上鞋袜,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般倚着榻娇喘。她再走几步俯倒圆桌上,哐的一响撞痛了腰间,桌上茶碗尽数落地,这才听见门吱呀一响,宫女惜星焦急走进连忙将她扶坐凳上。“惜星…这…这是怎么回事?” 宫女惜星翻手斟茶动作迅速,又从腰间拿出一白瓷瓶来,褐色药粉倒入茶碗中,安慰道:“主子莫急,时辰还没过,快将这喝了提提神,奴婢自进惊鸿台就给人支走了去后台帮忙着,接着主子这边竟又出了事,显然是有人计划好了的……” 栾玉卿捧过杯子,也不管其它一口饮下,既是园会还未过,那就是还有希望的,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思忖着此时回去怕又要中那人招,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宇文更衣可献艺了?” 惜星回道:“奴婢刚向在那伺候的宫娥打听过,还没曾献艺呢,不过,不过纳兰常在是献艺了的,另着,这会儿正热闹呢,似是几个皇子哭闹着,陛下,也未曾到……” 栾玉卿细细一思量,唇角忽一翘,仗着回了几分力气移步至了屋里铜镜前,对镜看了看妆容未乱只是衣裳鬓发有些不整。“惜星,去将宇文常在请来这吧,还需好好计划着才可……小心些,莫叫人瞧见了的好。” “是……”惜星转身细步出了门,步入喧嚣里,远远瞧见宇文更衣正周旋于那几孩童间,远远看着,也不敢走近了,只是焦急翘首看往她,期盼着她随意一瞥主意到自己,终是那一瞥落己身,忙是挥挥手,唇间微微动了动示意她过来一趟。 宇文珞方才复又落座,看不清慕容氏的脸色,亦看不清修仪的表情,既然说了,也收不回去了,微微侧目,竟看见惜星,暗思:可是玉卿有事? 宇文珞心中一惊,微微蹙眉,不着痕迹地起身,在表姐身边耳语,告诉她回去取些东西,去去便来,匆忙离席,拉着惜星到角落中,连忙开口:“可是玉卿出了什么事?她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晕倒?” “常在和奴婢去一趟吧,我家主子找您。” 宇文珞听到此也心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无疑有他,遂跟在惜星身后,踏进屋阁,掀起帏帐,心切地问:“玉卿!你怎么样了?” 栾玉卿伫立窗前,半掩的窗半掩了脸,只是站在暗处静静看着屋外人来人往,听到一阵脚步,一声吱呀,一段关怀之语,缓缓回过头去,抿唇一笑:“珞珞,我在此呢。”瞧她扑了个空,不由笑得更加肆意。 “你别胡闹了!”宇文珞佯装生气,见她无事,心中石头便也落下,牵起伊人冰凉的双手,瞧瞧便是脸色苍白了些,却也来不及开口问些什么。“皇上还没有来,快点和我回去。缺席了,就真是解释不清楚了,”拉着她往外走了两步,宇文珞猛然回头,挑眉,声音略带严肃,“献舞你就不要献了,省得晕过去!”作势地瞪了她一眼,责备她不好好照顾自己,如此不留心。 “唉,等等……”栾玉卿没料到,她这么心急火燎地拉了自个儿就要出门,止了步子凑过去一番耳语,大约说明了这一出陷害,大约说明了如今的处境,睁着一双俏目,委屈看着她。 宇文珞听完玉卿耳语,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复而想想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此一来,若是大摇大摆地出去,岂不是让对方落了话柄? 宇文珞微微挑眉看着眼前伊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凑在伊人面前轻声道:“你莫要出去了,待我决定快要献艺的时候,你再出来。我自有安排,记住,一定要小心。”她俏皮地眨眨眼睛,示意其相信她的安排,勾起笑意,等待她的回答。 “是了,我也正是此意”相视一笑带几许狡黠天真,栾玉卿握了握她的手,同样的凉着,到那时还再出现,给她们一个措手不及,“珞珞,那你也小心些,”说完,挥挥手,浣纱飘飘扬地动了动,眨眨眼示意她安心。 长孙熙瑶暗笑,果不其然,园会不会安生的不出一点乱子,如今这一幕“指桑骂槐”却是十分精彩,只是可惜了那个婢女,无辜被罚。她清冷的眸子扫过众人,神态各异,没曾想这么小的孩子都看的出的道理,却是周围这些工于心计的人所不能的么?同样的道理,此事出在几个孩子身上,牵扯的依旧是权力的争夺,二帝姬此时才几岁?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指责如今当宠之人,自己又是没有后台撑腰,真不知是福是祸喽。本事不关己,却不料又一道靓声起,宇文珞后说的话,看来还真有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此时一番话语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虚情假意,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以慕容贵人为平台倒真真是个好想法呢。 长孙熙瑶举起的酒杯停在半空,环视一周后,仰脖饮进,皇上还未出现已是斗争练练,这又是何苦呢?当初残云门主让自己进宫,究竟是对是错呢?懒去理会周边他人,兀自饮酒,冷眼瞧着事态的发展。 纳兰子衿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含笑望之眼前一场好戏,城府颇浅明眼观之,按捺场合无奈一笑,眸光微眯,硬生生逼退众人打量光芒,灼灼生辉,屡见不鲜。缨络轻盈,本欲开口却止。常在晕眩,皇子设眸,初次见慕容氏,不禁好奇慕容一族人,不过尔尔,顿时失去兴趣,反觉这场园会无聊一场闹剧罢了,何苦参与? 纳兰子衿柔情绰态,媚于语言,转眸睇之,柔声朝茗卉言语,这回倒是好戏不断,连绵不绝。望向大皇子,向修仪一番动作亦是压制慕容氏,小公主又参与难免把这贵人节节逼退,不以为然,淡眸看其。大皇子尚未言语众人倒先定他的罪行了,不知是帮忙还是帮倒忙,朝其颔首示意,沉住气才是上策。何须与这些妇人言语,多说无意。 纳兰茗卉思量间,只闻子衿擒首耳边低语之言,回以一笑,以唯有两人可闻之声,泠泠低言:“可不是么,吾的戏都还未唱,台上已经开了演,一出比一出精彩,倒是叫人开了眼界呢。” 纳兰子衿轻瞥安氏,冷漠刺骨,仿若赏了她两巴掌才泄恨。后宫无貌无才无德之人也可嚣张的起来,他日定要她生死不能。按捺住性子,恐向修仪也不是什么好惹的断留不得她,何须自己动手。这唐王妃略有耳闻,却不抬眸看之,他日有意自会相询一二。鬓旁私语,谈笑风生丝毫未影响气氛,华灯初上,繁花似锦,宾堂满座,掩去难堪杀戮,阴谋满布,却洗不掉众人夺权之势,势在必得之心。 尹珏勋安坐母妃身侧,目光淋凛,方才一幕已然于心留了痕迹,眉目淡扫,坐下妃嫔,宫女侍卫,心中对此定也有所计较,闲言碎语随风飘入耳,眸更沉。蓦地一声喝斥,确实稚嫩女音,寻声而望,竟是皇妹当众斥责侍女乱嚼舌根,冷漠眼神,气势凌厉,沉眸相视,心有几分谢意,然眉间蹙得更深。皇妹可知这般要得罪多少人,尤其是那位,既是如此,皇妹这份情皇兄记下了。 尹珏勋不由眸瞥,相对那一瞬,暖意滋生,回望间,对上纳兰常在,伊人颔首示意,自是明了,回视淡淡一笑,云淡风轻,一切尽在不言语。歌舞升平,丝竹飘渺,众妃嫔面显其乐融融,只这背后又有多少心思,父皇未至,众人皆在等待最佳时机。 53.宫心虐-第53章 开元庆典 后宫狂掐6 帝尹天启龙袍于身,辉煌金碧,衣香鬓影,但见波光潋滟,抬眸一朝惊鸿,仪伍举帜,轻晚飒然翩扬,绣金镶织,迤逦半世风发,明烁灯火熠灿,霎时迷醉,直至内侍嘹亮偏高的通报声响起,只敛目沉笑,一登高台。 亦沉落眼瞅着众人的妙语连连,兀自品着茶不再多语,珞儿如此兴奋那玉卿之归,也不好在乱加猜度,笑靥深蔓延至唇角,灯火阑珊,险些刺伤了双眸,轻靠于莹儿耳畔。 “莹儿。”亦沉落轻唤了伊,月光皎皎,皓齿微露而一笑,忽闻内侍一声破了沉寂,回头一抹明黄,未曾表露多少,随着众人一起请安,许些淹没了娇躯,也未想着出彩夺目,一缕声声:“妾身参见陛下,给陛下请安。” 纳兰子衿闻一阵尖赫声入耳,瞬间抬眸,瞭望一抹明黄九五龙爪傲然嵌金胸前,耀眼夺目,众人簇拥含笑入内。园会以至半晌,此刻才至,闻他国派使臣来贺,政事繁忙,不足为奇。眸光低垂,淡然处之,仅限皇家威仪,琉璃龙啸九天宫灯盏盏照亮惊鸿台,翩翩漠然。 纳兰子衿随众人起身朝何,叩拜行礼,柔声启言,敛傲然之态,行优雅之举。“婢妾给皇上请安,恭请圣安,五福临朝。”她鬓旁青丝少许掩去神态,似笑非笑,含糊不定。 今日乃众人所盼,无论是谁都待着今日一展风采夺龙目,只叹真龙未见,暗战已起,不知等皇上来了,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纳兰茗卉正这般想着,却闻一声尖细高音响起,隐见明黄入眼,一众姝丽具起身相迎,换上遐迩笑颜,遂同而起,行礼之举一如他人,未显半分出彩。“婢妾给皇上请安,恭请皇上圣安。” 长孙熙瑶本天然若闲地旁观着,得知圣上驾到,忙起身恭迎道:“婢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盈盈俯下身子,规矩行礼,眼角余光扫到一众,均是喜笑颜开。 而在这之前,这一方才抚平先前的躁动,却闻婢女哭喊声,向晚晴不由皱眉,待宫女慕夜弄清缘由之后方舒展,而后向晚晴望了一眼那小小的身影,唇角上扬。 “莹儿何必动怒,一会儿本宫会替莹儿做主。”话是说给有心人听的,亦是表明自个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正见众人面面相觑时,闻圣驾至,缓缓起身上前,笑靥尤甚,略福身,柔声:“臣妾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待其虚扶自个儿起身,她顺势挽住其胳膊,缓缓复言,“臣妾请陛下请入座。” 尹珏勋面色如常,心下却已思酌得一二,相对王弟几番言语,也许他也能是自己的陪伴,慕容贵人既有所行动,我若无知,岂非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随着内侍一声高呼,尹珏勋知是父皇驾临,见众人三呼万岁,他忙起了身,随母妃身侧行礼:“儿臣参见父皇,恭请父皇圣安。”见父皇虚扶起母妃,入了上座,暗自退至一旁安坐。 宇文珞回到座位,见到皇上已来,赶紧随众行礼。“婢妾给皇上请安,吾皇金安。”她心里暗自安慰,不必理会众人目光,也心知方才自己的话想必引起了众人的想法,或是以为我莽撞,那又如何?此事与大皇子无关,妹妹帮着哥哥,与二帝姬无关。为了如曦,我也要多少向着慕容……纷乱、是非、人性……可笑的一群人,在这里挣扎,谁亦逃脱不了,不如趁还有良心,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周边闲言碎语,慕容晗缃虽有不悦,看似浅笑如往,置若罔闻。终闻内侍嘹亮通报声,牵动众盼情思,又隐含几分阴霾。随即在萱儿耳边悄声说几句,尔后随众人恭迎圣驾,行屈膝礼。“妾身恭请陛下圣安!”她双眸流盼生光,媚态尽生,心潮澎湃,灵眸转动,暗思心机。可惜灏儿与萱儿才三四岁!不懂争权为何物!唯有顺其自然,适当开导。 尹蝶萱自幼与皇兄集众宠于一身,唯母妃是从,今天遇到这么多人,好奇却又都看不懂。为什么母妃交待见到父皇要说那些话呢?为什么莹姐姐可以那么自由呢?为什么皇兄摔倒了在这不能哭呢?真是不明白。 尹蝶萱清秀的小脸蛋,一对圆溜溜的大眼,颊间微微泛起一对梨涡,兴奋得笑不拢嘴。欢呼雀跃般,小小身影一下子就粘上心中的父皇,亲昵地撒娇说道:“父皇啊!萱儿好想父皇抱抱!父皇啊!母妃不好,刚刚萱儿饿了,也说不能先吃。不然就像,刚才被莹姐姐罚去打棍棍的人一样了。”她虽不解母妃交待的深意,唯有照说,这样母妃才会夸萱儿乖。 尹天启履步间一弯素纤勾上臂膀,扬眉挑笑不语,颔首,径然入座。“今日夜宴,无须如此拘谨,一并平身吧。”高台睥睨,朗声温笑,言罢,意料外一袭暖腻扑上衣袍,听其童稚言语,顺势将其揽坐腿上。 “哦?”尹天启眉梢兴味盎然,依言偏眸睨望其母妃,笑言中似有责怪,“萱儿毕竟还是小娃,慕容贵人,怎能饿着朕的宝贝帝姬嗯?妳说,朕该怎么罚妳?”见怀中小人儿圆脸粉甜,益发可爱得紧,拣了小块甜糕送入其口中,不经意的侧目,瞥见馨莹始终冷然安坐,心中对其失仪之举止稍有微词,然不好发作,仅偏颊望向婉修仪,挑唇不语。 “陛下都说了是小娃儿……”向晚晴拖长了语调,盈盈一笑斟酒一杯递给其,而后徐徐复言:“自当就是给这园会添了几分‘家’的感觉,谁家没个磕磕碰碰的?” 向晚晴目光随其转向安坐之帝姬,唇角若有似无般上扬,心内冷哼一声表面却未露出分毫,睨了一眼那慕容贵人,眼神告知其需自重。“慕容妹妹,你说呢?”未等其回答,偏首望向身边人,与其的目光相撞,巧笑倩兮。“陛下……您说呢?” 梅映雪见众人似都向晗缃指去,也不只其中到底有几分是为了大皇子、二帝姬着想,怕都是因为嫉妒吧,既那修仪高高在上得罪不得,便对晗缃开刀,何况都猜的一二,有人说,便也有人附和。今日身份低微不好说些什么,然最重要的是,现下不能帮着晗缃说话,否则日后便也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只能静观其变,暗暗助之。她随众人俯身相迎,高呼万福,然心里又默语:圣上又怎会在意角落之人呢? 梅映雪缓缓落座,对身侧之人报已一笑。听着小帝姬的话,倒也不禁嘴角挂笑,这晗缃呢,竟教孩子说些这些话。若是小帝姬自个儿说,怕也会粘着皇上的。毕竟皇上是她的“爹爹”啊,鼻子一酸,同自个的父亲比起来,身为皇上的他,只给了孩子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也未曾给过父爱吧,而面对高高在上的父皇,那些皇子帝姬们怕也只有敬畏吧。 五帝姬尹祁筠跑来至此,见四处衣香鬓影,金钗佩环,急急寻着姨娘的身影,一面躲着探看的丫头们,目光所至,才见远处倩影,蹦跳及此,伸手拉其裙裾,歪头笑道:“姨娘,我来了。” 美人月若樱一身淡青色衣裙,精致的碧绿发簪挽着发丝,一大早便差遣人去寻三帝姬一同前往,却等候多时才看见她蹦蹦跳跳地来到自己身边来,唇间勾起一抹暖笑说道:“皙儿来了便是,快随随月姨娘去参见你的父皇,挽秋姑姑刚刚可是说园会已经开了一阵了,再不去陛下怕是要怪罪你月姨娘了。” 月若樱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拉着她的小手,至殿上去,陛下早已经到了园会,自己却是晚来了,看着一边开心的小人儿,带着她上去,眼前依旧是那熟悉的容貌,带着三公主行礼道:“月氏若樱参见皇上,向修仪,慕容贵人……”眸中有些诧异,但是想着自己晚来,连忙道,“若樱来迟,还望陛下赎罪。” 长孙熙瑶依言起身,巧笑倩兮望着明黄身影,本来的一场闹剧终于可以暂时划下句号,向修仪的一番话倒真真说到了我心里,是啊,谁家没有个磕磕绊绊?可是这里是皇家,是权利的最高居住地,这里所谓的磕磕碰碰,怕是一不小心便会丧命的,园会本就如此,女人么,还能如何? 长孙熙瑶刚刚放松的心态,因那抹淡青色的身影再度紧张起来,这月若樱可真真是会掐时间呢,皇上一来他就到了,不露痕迹地冷笑一番,嬉笑上迎,行礼道:“给月美人请安。” 尹祁筠安静地跟在月姨娘身后,目光却停留在远处父皇,这就是自己的父皇么?连看一眼都觉得陌生。看他与怀中皇妹调笑,不由得紧了紧姨娘纤指,躲在其身后,自己还是不得父皇喜爱吧?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轻扯姨娘衣角,低声哽咽,哀求道:“姨娘,我们可以走了么?” 慕容晗缃暗喜萱儿虽幼稚,然依吾方才叮嘱,所言恰到好处,将陛下视线移至二帝姬那冷若冰霜的面容。过早暴露锋芒,只会惹火烧身,往后有的是时机,好好磨磨。她灿然星光水眸,皎如秋月,揣摩陛下言中之意,眉睫微颤,神似愧疚,佯装谢罪。“妾身恳请陛下恕罪!”心中思索着,灏儿与萱儿为心中无价之宝,又怎会不懂呵护呢?感觉向姐姐对大皇子的照料,亲密无间,想必日后反对吾不利,方才对上那眼神,分明是在警告。 54.宫心虐-第54章 开元庆典 后宫狂掐7 尹蝶萱被父皇抱着,双眸笑眯成线,吃着父皇喂的小甜糕,又香又滑,乐不拢嘴。忽闻父皇好像生气般,说要罚母妃,急如星火,小燕子唧唧喳喳地叫喊着:“父皇啊!不要罚母妃去打棍棍啊!皇兄刚才摔伤哭鼻子,不知被带哪去了?” 尹蝶萱小手使劲摇晃着父皇环抱自己的双臂,着急地呼喊,以为母妃也会不见。“萱儿不要母妃也不见了。不要嘛!萱儿以后乖乖听话,不惹父皇生气了。”她口中甜糕已下咽,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有些口渴,还有些嘴馋,想再吃点。 “父皇啊!萱儿口渴了,还想再吃一块,父皇给的那种,真好吃!”尹蝶萱转眼间就站在父皇膝盖上,小脑袋转过去,紧贴着父皇的面颊亲了亲,唇边还残留着点点糕渣。“父皇最疼萱儿了!亲!” 纳兰茗卉眸光环视周边,感觉圣驾至此气氛全然不同,比之先前表面看来的歌舞升平,如今才是真正的繁歌似锦,哪个脸上不是笑靥如花,面态流情。她的视线游移大殿上座,修仪伴在皇上身边,笑意嫣然,美丽不可方物,满殿华彩皆映其身,夺目得紧。想想向修仪一句话,便将所有目光聚在了慕容贵人身上,左右无关自身,只当看戏般瞧着,借着孩子动用手段,慕容氏,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纳兰茗卉端起宫人温好的酒正要饮,却瞥见美人月氏倩影姗姗来迟,看伊面容略有憔悴,虽是不明所以,却还是放下手中杯盏,对伊颔首示礼。 宇文珞见到月美人,心中唤声“月姐姐”,有一种上前拉住她,静静地看着她脆弱的背影,何其熟悉,在表姐身上亦见到了这份无助。“常在宇文珞给月美人请安。”一声声,似心都在哭泣。月姐姐,是珞儿忽略了你……可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珞儿你怀孕了。为什么?等到珞儿知道了的时候,你却失去了那个孩子,你的笑容呢?你的温柔呢?这可恨的红墙,到底要圈住多少人的幸福和快乐?要圈住多少活生生的命?它的富丽堂皇,它的美丽高尚,都是用这些血染红的么? 亦沉落抑住心底一抹悲凉,执紧了珞儿的手,却依旧是颤抖,狂躁不安的心,若樱面容的苍白,皙儿委屈,一切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无能为力,早已疲乏,却又不能放手。 “皙儿,到母妃这里来” 亦沉落看不下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妹笑靥,自己却又没人宠没人怜爱,叹伊生母玉损,自幼便没了母爱六年,如今这开元之际,我又能给她仅剩的爱?避开了那些交错复杂的目光,澈而宁静,少许抽痛,只能佯装欣喜。 月若樱看着珞儿眸中的担忧心中一暖,上前虚扶,道:“大家都起来吧,若樱园会来迟,让各位姐妹久等了,还请妹妹们不要见怪。” 月若樱微微行礼,抬眸间对上了落落姐的目光,现在的自己不知如何说明,再看台上慕容贵人和向修仪伴于君侧,明白自己来迟,向旁人稍稍示意了下,便准备上前去请罪。 宇文珞暗自咬着口中的肉,只觉得都要要出了血,总觉得月姐姐身上有些东西变了,可是究竟是什么在改变?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能够感受到表姐冰凉的双手带给我的震撼,从我入宫、到我和沉落姐相认、到认识月姐姐、熟识玉卿,再到沉落姐失去了孩子、玉卿去了暴室、月姐姐失去了孩子……卉姐姐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心间一一恍惚而过,她说,不要让我露出锋芒,世家联姻已经让众人将目光对准了纳兰家、宇文家,此时此刻,我要做的是自保。可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啊。我在乎我的亲人、我在乎我的家族…… 宇文珞微微后退,看到了扬起小脸的皙儿,心下一阵酸涩,想必沉落姐如我想的一样吧……怪,只该怪生在了帝王家,虽金枝玉叶,却少了一份情。“来,珞姨娘抱抱皙儿,”她俯身,抱起皙儿,勾起温柔的笑意,突然贴近皙儿的小嘴,尔后声音略高,用自己柔柔的声音道:“皙儿也是父皇的女儿,父皇怎么会不喜欢皙儿送父皇的礼物呢?皙儿亲手串的福晋挂饰,父皇怎么会不喜欢呢。自己的礼物自己给,珞姨娘才不要帮你送呢。”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见。 宇文珞放下皙儿的刹那,将手中编制的“福”字红色挂饰塞到了她的手中,那串联的“福”下是一块鸡血石的玉佩,上面刻着祝福的锦言,原想作为自己的献礼之一,如今看来没有那么重要了,只希望皙儿明白珞姨娘的一片苦心……给沉落一个示意,让她安心的笑容,宇文珞拍拍皙儿的小脑袋,再次开口说:“皙儿可是三帝姬哦,辛辛苦苦做的东西,要亲手交给父皇哦,那才是心诚。” 唐方忆起已故之人,一时间黯然神伤的眸光,在触碰到彦儿亮晶晶的眼神时,忽而勾起一丝温暖的笑,双手被其紧紧地拉着,心也变得安定下来,双手轻抚着彦儿的头,温暖的笑起伏于眼角眉梢,眸光微转,看着亦沉落拉着子皙的手,忽而想起,现在落落是她的母妃,初宸的孩子交给落落,我想,初宸在天也能够安心了。 尹馨莹微瞥及父皇,心中思索,缓缓走向殿上想着一会该如何做,却听见小皇妹叫嚷着的话,心中一冷,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在台阶上,还好有宫女紫冰扶着,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唇含笑,至父皇面前行礼道:“馨莹参见父皇,方才责罚了宫女扰了园会的欢庆还请父皇赎罪。”她说话时头却是低着不看向父皇,清冷的眸中其实早已经有了别的情绪,小皇妹的一句话正中了自己心中最薄弱的地方,那便是自己的母妃也不见了。只道是心中有苦却不肯言,自己早已经没了孩子的单纯,父皇冷漠也已经成了习以为常,心中的苦谁知,自己暴露锋芒莫过于是希望皇兄莫为难而已。 尹馨莹眸光微敛,跪于地上,等待父皇的下话,说不出的安静可人,似乎刚刚女孩的冷漠已经化为云烟,想着那慕容贵人,慕容家的呢,慕容霆似乎和她也有关系的吧,那日的羞辱自己依旧记忆如新,慕容家还真是会教孩子呢,慕容霆的桀骜不驯,小皇弟的心机,倒是蝶萱是个单纯女孩,不过这日久天长的谁又知道这天真的孩子日后会如何呢? 纳兰茗卉眸光轻闪,随手提起酒盏,以挡去华灯宝烛的熠熠灼灼,端酒喝着纯酿,咽下全部苦涩烦扰,素手捉袖轻放,笑靥相映芙蓉面。 尹珏勋眼见皇妹上前请罪,那小皇妹亦道出小皇子摔伤一事,母妃云淡风轻,只字片语便带了过去,而此时皇妹跪地请责,这皆源起自己,怎能坐视不管,皇妹向来冷傲,于父皇眼中怕也不讨喜,真倒与自己相同遭遇,只自己幸她半分,得母妃视如己出般照料,看了眼母妃,复望皇妹,父皇此时心中何想?袖下,小小的拳握了握,神情镇定,心下已有决定,几步至父皇面前,跪拜,面含自责之意,却无愧疚之心。 “父皇,儿臣请罪……”周遭静默,尹珏勋复直了身子,见母妃神色稍动,心下凌然,此时便知谁人真心待己,谁人虚情假意,复道:“二皇妹实则为儿臣才失了礼,罚了宫女,”犹显稚嫩的声音无一丝畏惧,定定道:“皇弟的事也怪儿臣,儿臣未能及时护得皇弟周全,害其在儿臣眼下受了伤,是儿臣这作兄长的未尽到责任,让皇弟受皮肉之苦……慕容母妃既放心让皇弟独自前来找儿臣玩耍,定是信得儿臣能照顾得好皇弟,而儿臣却失了职,儿臣愧对慕容母妃信赖,再加之开元元年庆典之上,是由母妃主持事宜,然儿臣竟为母妃惹出这等事来,实对母妃不孝,”磕首一拜,“勋儿愿承担,请父皇责罚,莫怪罪皇妹。” 尹馨莹听着皇兄一番言语,那以往对他的有意抵触也好了许多,星眸略微向上看了看他,眸中带着丝诧异,他何时对自己这般好了,就因为刚刚自己帮他?“有的人对你好,你可以深交,但是对于那些不怀好意让你欠人情的人,却绝对不要信他们”这一向是自己在后宫遵守的原则,对任何人自己都有着戒备,就连父皇,自己对他除了当他为自己的亲人,却对他一点也没有家的归属感。 晓得皇兄的言语分明是将自己的责任往他身上揽,尹馨莹心中有一丝焦急,想着现在的情况。慕容贵人见皇兄承认会不会又加害上来?小皇弟方才估计受了些小伤,但是只要父皇见了皇弟,只怕是皇兄怎么解释也没办法了。 尹馨莹跪于地上,正想开口说什么,身边与自己同跪的人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轻轻碰了自己一下,眸子微微看向他,看着他的眸子,了然他的意思便住口。自己怎么忘记和皇兄争罪,反倒是可能让父皇不喜,这样情况会更糟糕的,现在就只能看皇兄的母妃和父皇还有慕容贵人怎么接话了。 两人安安静静地跪着,周围出奇地安静,尹馨莹宽袖中小手虽轻轻握紧,表面却低着头,面容上有着些不安。 尹天启不想此事竟掀起如斯风波,轻拍怀中蝶萱精巧小髻,环顾在场个有心思的众人,沉然眸光终是停留在勋儿请罪的身躯上。“起来,朕什么话都还没说呢。难得喜宴,莫扫了兴致,”将怀中人儿搁于地面,以眼神示意面前的男孩上前将之携回母妃座位,“毋须拘礼,今日朕亦只为宾客啊。” 尹天启温蔼低笑,其中涵意惟己方知,睇向婉修仪,纵已明白其袒护,似笑非笑,如此紧绷形势,端看主人如何缓过。 尹馨莹心中的顾虑终还是放了下来,既然父皇如此说定是堵住了慕容贵人的嘴,皇兄也不会有什么事了,闻其让自己和皇兄起来,起身,只得微微福身回答道:“是,父皇。”言毕,退至一边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气氛僵硬着,面容上一股愧意爬上。 尹珏勋待父皇出言,虽云淡风轻,然足以镇压一切。“是,父皇。”行礼而退,将皇弟送回慕容贵人身边,复回向母妃身边安坐,母妃现为后宫之首,要能做到八面玲珑,断不能因自己而害了母妃,谨言慎行……母妃,勋儿想这么做,可是别人好似不愿放过勋儿呢!靠于母妃怀中,偌大皇家,自己信赖的唯她一人。 向晚晴面色不变,仍是众人惯见的婉修仪,这一刻的情形虽不在自己掌握之内却也无谓,纵然那慕容晗缃使了性子,也不见得便能得到其想要的结果,本宫一味想息事宁人,倒叫其爬上了头顶,哼,这未来的日子还长的很。 待珏勋领着灏儿回那慕容晗缃身边后复归,向晚晴方举起酒盏,清了清嗓,笑言:“今日可是喜事,晚晴便越俎代庖先敬了各位一杯。”她仰头饮尽,复偏首望向身边皇帝,复言:“陛下不会怪罪臣妾吧?”放下酒盏,笑而不语。 尹天启勾扬薄唇,挑笑,手掌摩挲著金盏。“朕可会?”敛眸,面容温柔,却是掩去眼底几分不耐。“开始吧。”前戏如此,虽非本意,亦足矣。 向晚晴随着其的动作,敛笑颔首,面向众人,徐徐道:“本宫知晓众位妹妹个个才艺不凡,倒不知哪个妹妹愿意第一个出场?嗯?”环视众人,目光扫过,终停留在月若樱身上,似具深意,抚了抚珏勋的脸庞,未在言,静待。 此时偏殿处,“主子,皇上到了,宴会将开场了。”惜星匆忙忙赶进屋来,边跑边说道。 听此,栾玉卿心中砰然一跳,忙从床上起了,二人一番忙活,换了舞妆重新绾了发髻,算算路程,此厢房与惊鸿台不远,却要躲开暗害之人目光,怕也有些难,于是罩了斗篷,趁着园会混乱,遮了脸往惊鸿台去,还未至后台,便见珞珞四处张望,四目相对拉了她便钻入后台。 栾玉卿解下斗篷,弄月上来帮忙着妆,一切都匆匆忙忙,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手心里皆是细汗,念着厢房里装作是昏迷了的自己,那惜星应该不会出事吧,一旁有宫娥太监催促,咬咬牙拉了珞珞的手,看了眼弄月点点头彼此心领神会。 “绮云宫宇文珞,长信宫栾玉卿献艺。”小太监细而尖的声音拖长。 栾玉卿心想,与珞珞两手相牵蹲了下去,随即便是一片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二人的呼吸声和阵阵扑鼻香气,心里扑通扑通乱跳着,握紧了她的手。“珞珞,我们一定可以的!” 栾玉卿耳边奏乐声不断,黑暗里只能感觉身子离地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急落……宽广的舞台上空空荡荡的摆放着两只大鼓,已经开始奏乐了,却还不见二人身影出现,纷纷扬扬的花瓣雨中却是从天而降了一颗圆球来,正在众人匪夷所思时“嘭”的一声响,烟雾里圆球裂开,烟雾里两个人影各自挽住左右两边垂下的红绸、荡往舞台上摆放的两只鼓上。 栾玉卿玉足仅着了袜,踏鼓上悄无声息,乐手几记鼓点紧扣心弦将所有人目光吸到台上,“哗”的一声一方绸子被二人拉开,上边龙飞凤舞描着几个字,正是“盛世太平”。二人同屈膝行礼,同呼:“奴婢栾玉卿(宇文珞)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55.宫心虐-第55章 开元庆典 后宫狂掐8 宇文珞一袭紫色曳地纱裙,白色小花镶嵌裙角,回头看向玉卿,一袭白衣,并以白纱遮面,额上绘了红色火焰形额妆,妖艳美丽,勾起一抹笑意,本不想第一个献艺,但是,莫不如起个先头,眨眨水眸,示意其不必紧张。如计划般圆满完成,在这圆球轰然崩开,各执红绸踏向舞台中心的鼓上,同是拉开红绸,“盛世太平”几字跃然众人视线当中,两人齐呼行礼。 施礼后,她俩继续舞动。宇文珞双脚未穿鞋袜,长裙盖住双足,脚踝系着铜铃,走路平稳,故而众人未听到铜铃之声。她微微侧目,冲伊人轻轻点头,缓缓蹲下,见玉卿摆好姿势,她从腰间拿出紫玉琴箫,藕臂轻举,放置唇边,箫声缓缓响起,似泉水入潭,清澈动听,一时间,众人下来,空灵的箫声在惊鸿台四周回荡,伴随着玉卿脚下的鼓点,相得益彰。箫声缠绵过后,似春色收敛,万物沉睡,缠绵悱恻,似幽怨又似诉讼衷肠,恰似千年以来,两人执手相看,脉脉含情,为之动容。 宇文珞微微低眸,突然间,猛然起身,以脚步为拍,铜铃声清脆之极,与箫声缠绵,那一鼓上,玉卿长袖曼舞,三个旋转,一气呵成,微微扫过众人,环视四周,朱唇微启,勾起笑意。 栾玉卿行礼罢直起身来,二人相视俱是抿唇一笑轻点了头,藕臂轻舒,浣纱如蝶翼般扬在身侧,左臂抬,右臂低垂摆了飞天势,鼓点声一响,各种乐器都响了,栾玉卿随着珞珞萧音一起,收手旋转着身子双手捏成兰花指从胸口而上拢在头顶,宫髻上金银饰物璀璨,十指如一株玉兰默默盛开,三圈旋转,纱裙四散开来,萧音止了,又是片刻的静,比起先前的急促此刻却显得静的太久,正扣住看客的心理,揪住所有人心神、目光。“叮……”罄响了,一串清脆的叮咚声传来,欢快的像是溪涧流水,箫声呜咽追随,一展水袖拧腰跃起,宫女弄月从幕后放飞一群彩蝶来,初春尚无花香,而她与珞珞身上却是事先点过香的,于是彩蝶环绕二人,跃起落下的身姿尚在半空便追逐而来,落地了,急行几步缓住势子,轻甩浣纱,拧动腰肢游戏蝶群中。 月若樱发觉有人在看着自己,微蹙眉余光轻扫,却是看见了那在高位上的向晚晴,忆起那日栾玉卿安然出暴室的事情,心中对其还是有了戒备,想想栾玉卿之所以可以安然出暴室其中定是出了什么茬子,否则自己不会这么安全地坐在这里。那日自己将那玉给了栾玉卿,她知道林夕瑶暴毙,为了生存定会揭露出自己来,可是向晚晴却从未为难自己,她这样做到底是何意? 月若樱想着其中的缘由,却让自己本来就不平静的心更加烦躁,水眸看着台上轻歌曼舞,珞儿的萧声和栾玉卿的舞在自己眼前晃着,只感觉有些不适,轻扶额头,面色看起来十分苍白。 宫女挽秋看着其轻抚额头,上前轻扶,关切道:“主子,要不要回凤凰楼?或者……皇上也没有下令说让主子来园会的,为何就不好好在那修养呢?” 向晚晴听着挽秋关切的话,心中明白她为何会如此说,那日的事情至今想起心中依旧是一片苦涩,收起思绪,淡淡的笑容勾起,说道:“挽秋,你说的我都知道的,这毕竟是元年园会,可不是年年有的,如若不来会失礼的。” 尹珏勋看着众妃嫔开始献艺,真道是别出心裁,观那人萧置于唇边,悠扬婉转之声出,随其舞动,足上之铃清脆悦耳,复又想起先前一幕,纳兰常在所献之艺印象深刻,台上所舞入眼,而脑中所想确实纳兰常在先前所展示,乐音初绽,伴着启唇清歌,其亦翩然挽袖,随她第一阙过半,蕴了墨的笔便精准落下,随曲中神韵,皓腕微弓,落下的每一笔都是极稳的。待一曲袅袅方毕,伊也搁了笔。一汪无际池水氤氲了薄雾,柳枝展了新绿柔柔飘摇,草色遥见如带着新春气息扑来,惊鹊啼鸣掠过,声响竟似在耳畔流连。画中所呈,与那一曲春光好不谋而合可见其心思,犹记得花园相遇那次,伊所谋略却是让自己折服。 眼前二人歌舞交相映,较之纳兰常在琴画相融皆是别出心裁,尹珏勋脑中浮想伊人所作之画,不由吟出:“皇风被八表,熙熙声教宣。時和景象明。紫宸开秀筵。龍袞曜朝日。金炉袅祥烟。济济妃与滕。被服丽且鮮。列座侍丹扆。磬折在周旋。羔豚升华俎。工饌充方圓。初筵奏南风。继歌賡載篇。瑤觴欣再舉。拜俯禮無愆。同樂及斯辰。於皇千萬年。”应景应画,方见得几人才艺,这后宫中人可是不乏等闲之辈那,他蓦然出言,却还是提及了先前的纳兰常在,可是……他抬眼看了看母妃,未多言只是多向她怀了靠了靠。 纳兰子衿听到尹珏勋这番语中诗意,轻飘笑意如之芯,螺旋蟠云之势,仅言一次其便记下,几分刮目相望。她文雅婉约似笑非笑,他嫔献艺无味又是琴舞交融,了无心仪,莫不是自己小瞧去,她们当真紧此而已,面上却默然不语,转眸朝茗卉深意一笑,低语:“看来就是紧此了,着园会果然无聊至及,你觉得她们舞姿如何?呵呵,”她轻轻摇头柔情笑之,复望大皇子与小公主,清朗声不大,却清楚清冷而出,泠泠清泉,“大皇子倒是好记性,让子衿吃惊,众姐妹才艺出众,子衿倒不敢恭维,怡笑大方了去。”她颔首回礼礼貌一笑,无视他人,铭唇不语,兴趣恹恹无言可说。 可想而知,这宇文珞精心准备的才艺展示,可谓用心颇深,确实获得旁人的不少赞叹,她刚才右脚猛然踏了一下,铜铃叮当,吹着紫玉琴箫,连续九个胡璇,裙摆激起涟漪,表演完毕走到玉卿的面前,箫音才赫然止住,在玉卿的面前缓缓蹲下,伸出左手在她的面前,示意她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再次祝愿:“奴婢宇文珞再次祈愿,国泰民安!” 纳兰茗卉坐观惊鸿台上繁灯映歌舞,高高的龙椅上,那耀目的明黄隔着灯火辉映,变得有些模糊。她眉梢眼角染着无二的娇媚,一味笑着,心底恍然生出一种梦里不知身是客之感,佳人笑,倾城色,这一切,有几分可透过那双洞悉天下的眼眸,入得那人心中。 一声惊响拉回散漫心神,纳兰茗卉一眼望去,眼神落在珞儿身上,裙如薄云飘逸,一贯清丽装扮已换成艳妆华服,同平日截然不同的妆容,为其更添光艳逼人,看着那张明丽的笑靥,心底油然生出几许复杂。珞儿,你终是要那么做么?是不是真的该出手助你?这个赌,你以自身为筹码,为宇文之利,而不顾后宫深水,不知结局亦要一试……我若帮了,自然被归为同宇文一道。若是赌赢了,我至多不过是卖了个好人情,可要是败了呢…… 箫声靡靡拨人心弦,殿中丽影身姿撩人,空气中弥漫着丝丝异香。纳兰茗卉看着眼前之景,忽而忆起当日殿试之时,与子衿两人亦是如此相携献艺。如此熟悉,却是陌生,我与子衿、珞儿与表姐。其实,世家一系,早就绑在一起了吧……她暗暗思忖之间,身侧子衿泠音入耳,点点不屑,如她以往那般。 纳兰茗卉抬袖掩唇,抿唇轻笑道:“他人舞姿如何又怎是我等说了算的,不过,现下起舞的那位,自然是不会差的。”说完,她微微垂下眼帘,指尖碰上裙上银丝织就的菊瓣,一下下轻抚着,擦磨出若有若无的热意,心想:栾氏虽不姓纳兰,但到底是容止一脉,与此宫中理应相互扶持才是。 栾玉卿左臂长舒,二指尖捻云纱一段,凤眸微眨,眉间三红点如花蕊灯光下闪闪发亮,一步步缓走,彩蝶依旧环绕不散,只因香气不散,阖目默念:“奴婢栾玉卿再次祈愿,国泰、民安!” 梅映雪勾唇浅笑,静静地凝望那似虚幻的景象,与之比起来,自个儿倒是逊色呢,本无心争彩,如今二人的表演更是出彩,怕是想要比之恢宏却是不可能的了。 长孙熙瑶无声地看着园会上的节目,心里惊艳不已,这后宫的女人不看不知道,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就是不知道若是轮到自己,可否堵得住幽幽众口,往人丛中后方再次隐了隐,默语:争吧,争吧。 宇文珞与玉卿彼此对视,勾起一抹笑意,起身,转身缓缓走下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而心里却暗暗寻思着:自己与她的默契,是该惊叹,还是该悲哀?有一日若是背道而驰,知己知彼,又该怎么办? 看向大汗淋漓的玉卿,宇文珞接过宫女伊雪递来的娟帕,抬手替她拭去汗水,“辛苦了,玉卿。”说完,牵着她的手往座位上走去,而心下甚是纠结,今朝深闺知己,我害怕,明朝路陌……不知道,这个堪称惊艳的开场,会不会一鸣惊人?要做的已经做了,至于,这块石头能够激起什么浪花,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 亦沉落执紧手中杯,盘算着自己该如何作为,未曾多言,瞥见一袭华服的伊人惊艳,暗自不住欢喜,欣然一笑,眸轻眯,暗想着这眼前一派盛世,看似帝王家的繁华,是多少人的尘埃莫及,看似太平的背后,殊不知我们付出了多少。 栾玉卿轻摇首,额上细汗被她一一擦拭去,说不尽的感动,原以为这大好的机会就要毁了,没想到还有如此转机,忙吩咐宫女弄月去厢房告之惜星,那地方不宜久待。 “珞珞,换身衣裳去前边吧,宴会还没结束呢。”待退到内室,奴婢们捧来衣裳服侍二人换过了,栾玉卿轻声提议后,与宇文珞携手往台前走去。 尹天启敛眉轻挑,吁气绵长,于上座观赏,这声箫乐启,靡靡迤逦,垂抬间,惊鸿台一舞引目,黑眸缝眯,唇畔微扬,又闻勋儿赋诗言,挑唇意味视,眸含笑意,面上稍缓温玉,待一舞毕,惊艳于色,祈福于耳,心畅,抬袖间,仰首放言:“赏,”朗声平扬高台,睥睨之姿,尽显皇家威仪。 向晚晴有些漫不经心地望着她们,直至身边人道了句“赏”,方象征性鼓了掌,笑言:“看来妹妹们为了今日还真是下足了功夫,本宫欣慰。”她向左侧之人盈盈一笑,而后端起茶盏,小茗一口,望了眼台下。 时近黄昏,绯色漫天,向晚晴见身边人也有些疲惫,复缓缓道:“陛下要不要先去休息会儿?臣妾看陛下有些累了。” 纳兰茗卉兀自有度嫣然浅笑,眸光飞快扫过主座,圣上看似颇为愉悦,修仪端静体闲,颜韶容雅,不带半分多余神情,想来也是,居高位者,藏情之深,等闲莫可及,眼前嫣红柳绿,各色女子具是琼姿花貌,不知心动、心烦,可有几人? 纳兰茗卉指尖拂过腰间流苏,感其柔顺服滑,叫人舒宁且安,正是觥筹交错,盛宴繁华,轻声笑语,耳边是女子间低柔娇音细细,钟鼓馔玉,仙裾似锦。 待台上佳人一曲终了,值片刻寂静,纳兰茗卉宜笑起身,玉体迎风,莲步移至殿中,绣履遗香,樱口樊素,启齿泠言:“茗卉近日习得一曲歌戏,以诗为歌,以歌为戏,还有几分新颖。现下已小有所成,今日庆我大羲开年元春,献上此艺,亦算图个热闹。”所言方罢,周遭渐渐静了下来,玉面拂笑,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纳兰茗卉回步殿中央,烟视媚行,轻颤广袖,掩映生姿,嘤然起声,歌唱:“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无乐无舞,一曲清音徘徊殿中,声绕凤梁,似歌非歌,似戏非戏,两相呼应,却不显突兀,只别有一番韵味。 纳兰茗卉眼波朦胧,宛如沉醉其中,只心神清明,顾眄各色面容,一一收记心底,嗓音沉转稍扬,清脆圆滑,垂手忽迢迢,清柔委婉,缠绵悠远。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纳兰茗卉挽碧袖一声歌,石城怨、西风随去,沧波荡晚,菰蒲弄秋,还重到,断魂处,只见她清眸流盼,婉丽妩媚,一唱复而三叹。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尾音如诉,绵绵断断,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未散尽,纳兰茗卉敛裾挽袖,双目澄澈,侧眸对上珞儿视线,略作斟酌,缓步上前,盈盈施礼于上。“茗卉技拙,还请诸位莫要笑话。” 尹天启有感耳畔温润,软香扑鼻,觥筹交错间黄昏晓至,不觉阖眸轻叹,面上稍显疲意,抬手微揉眉心,正欲挥袖离,却睨那一道亮丽之色,纵使黑眸微挑,那一曲泠音绕,佑大的惊鸿台为她一人而止,凝滞的气息流动于一颦一笑,一舞一颤,心随伊动,眸之深聚。 待袅袅余音犹徊不去,四寂无声,尹天启方抬掌合拍,映那座上明黄,笑睨苍穹。“纳兰宝林,果是一鸣惊人,”温蔼低笑,却使那乏染上几分悦,几分赏,“独当一面,不失为惊鸿艺献,”缓起身,朗声温言,“赏。” 尹天启睇向身侧人,眸笑勾唇,说道:“赏赐就有劳婉修仪,”黄袍随身转动,挥袖示意,“朕乏了,你们继续吧,”语落,方觑一眼纳兰氏,唇染笑意,簇拥离。 “晚晴遵旨,恭送陛下。”向晚晴起身行礼恭送其离去,低眉浅笑,而后转头吩咐一遍宫女慕夜,令道:“夜儿,记得今日陛下的赏赐,明日交代内务府,速速落实了。” “是。”慕夜领命而去,向晚晴复而望了眼惊鸿台,含笑落座,眸光不定,夜色临,笙歌起,忽觉这一刻的繁华喧嚣不入眼,有的只是先前她们的才艺,她们的动机,她们的心。 56.宫心虐-第56章 思回晨曦 君心爱怜 兴庆宫冠香苑,牡丹姹紫嫣红,数不胜数,争香斗艳,芳香阵阵,随风袭来。群蝶翩翩,恋花缠绵,似如愿欢沁,相依相偎,不离不弃。慕容晗缃微蹙眉,渐无心赏花,神情一丝恍惚,心思飘远。后宫深居,谁胜牡丹?冠绝群芳,争权夺利,便是入宫的目标。试问,谁懂君王心?雨露均沾,然,弹指间,韶华飞逝,万花落蕊,谁敛娥眉。 忽飘来落逝花瓣,惊醒娇颜,慕容晗缃回过神,螓首轻摇,细声念道:“还是别想太多,不如多想想灏儿蝶萱吧!可惜,入了宫,便回不得晨曦山庄,兄长大喜之日,也无法前去祝贺。” “有什么话和朕说,怎的一个人躲在这里自言自语?”尹天启今天难得闲逸,又逢日骄花团锦簇,行至冠香苑,独听美人叹,闻声循去,娇颜现,心中默唤:慕容晗缃?随后,他负手于后,含笑朗言间行至于她的面前。 遇到他,她仿若再见艳阳天,仿若再见艳阳天,眸光泛现,笑靥灿烂,习惯而娇躯欲行屈膝礼,恭迎圣驾。 “恭请陛下圣安……”慕容晗缃忽闪一念,莫非只是幻觉?愣了神,含含糊糊,“莫非是晗缃过度祈盼而生的错觉?”她眸中怅然若失,未待回音,便起身,深情注视,一番肺腑之言,顿觉女儿弱,“可是,就算是幻觉,依然眷恋,一如常梦,你只是我心中的天启,但梦醒后,我却连想回趟晨曦山庄都没资格提及!” 尹天启见她眼迷离,似恍惚失神,前阔一步,揽抱她入怀,勾开鬓角秀发,心中爱怜,暖语唤道: “晗缃?怎会是梦?哪里的错觉?你可是病了,朕一直都在,莫要伤神。”想来进宫多年,未曾有归,如今贵为贵人,亦为母亲,自明白家的意义,思念又何尝不可? 尹天启忽地灵锐一念,想到一桩大事,暗下锁眉,默思:慕容、纳兰世家此期亦联姻,加上之前宇文、纳兰世家联姻,难道三大家族抱成一团?他回过神,见她这般惆怅,不由再抚她那娇美的面容,岁月不曾粉饰她的容颜,她依然娇美如初,关心地问道:“可是想家了?” 再闻他的话语,慕容晗缃顿觉惊喜,他那熟悉的气息,一如往昔的柔情蜜意,温暖如春,真实可靠。她重拾笑颜,依偎君怀,难以置信的巧合,连风儿都满载思念,轻轻抚面,心湖荡漾。 “啊!非梦?那直呼天启之名,亦不怪么?这……”慕容晗缃娥眉微颤,似惊,似喜,含情,羞赧。 “此处无杂响,并无他人闻之,何来的怪?何况你亦在心存朕为夫,而非君?朕可言对?”尹天启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思她虽为人母,亦含羞带露,颇为媚娇之姿,却能让人心动不已。 慕容晗缃灵眸转动,忆入宫前,不过是豆蔻年华,天真烂漫,而今,沾染了野心。幸得帝王之恋,芳心荡漾,乐不思蜀,然,此刻的眷顾,反而滋生了内心隐含的欲对后宫群芳的算计。唯有借回晨曦一由,趁天启心悦,出得宫去,再带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进来…… 慕容晗缃暗暗盘算,心思不断,如源泉涌,佯装歉疚,轻声唤起:“天启!对不起!当初晗缃入宫前,仅是好奇,仰慕君颜,结果众亲因怜生怒而阻。晗缃擅自入宫,幸得恩泽,此意为真,却久思家未敢返……” “傻瓜,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尹天启伸手爱抚着她娇柔面容,眸光不离,深情凝视,暗思:回乡省亲,纳兰慕容氏又在联姻,若放她回去,也未尝不是一个恩典,亦或许带什么收获。 尹天启在她耳边暖语,缓缓传来:“若真是想家了,便予朕言,为何要一人在此郁郁寡欢?如今你进宫多年,为朕诞下皇儿皇女,后宫之中,你也算是有功之臣,朕有何理由不给你恩典呢?” 慕容晗缃双眸剪水,凝神,腮边红云浮,暖意滋生,心花怒放,又似波澜起伏。入宫前,曾以为帝王之恋,不过是一朝一夕。深宫是磨炼耐性与心计的佳境。而今,因有了灏儿蝶萱,更多的是为了亲缘。 “天启!真好!只是,晗缃想茗卉一同前去观礼,未来二嫂的亲人嘛……”慕容晗缃心里盘算着,早闻纳兰更衣深得圣宠,不如借机带出宫去,看看是否有机会陷害之。 尹天启再难自禁地以指抚弄赤嫣流云,薄唇带笑,却是喑哑。“尽管入宫经年,晗缃这比牡丹还清艳的娇赧,教朕从何拒绝?” 听她提及纳兰更衣,尹天启朗目温然低睐,神情疑惑,漫声重复其名:“纳兰茗卉?”然而,他心中不解,宫中纳兰姻亲非算少数,仅携其一,难道不恐微言?思此,另一慕容家表亲那秀婉微倨的容貌蓦然钻入他的脑海,思此,他的厚唇微抿。 慕容晗缃情不自禁,双手环拥,若小鸟依人,如莺歌细语,似请愿,似释疑。 “一因,记忆中,卉儿与二嫂甚亲,若能同行,也算是送二嫂最好的见面礼。二由,此次既是纳兰与慕容联姻,若只恩准晗缃一方,难免有专宠之嫌。晗缃虽视陛下仅是心中的天启,亦明宫中礼仪规矩,虽思亲心切,却难舍暂别。慕容与纳兰家,后宫嫡亲不少,喜宴事小,陛下龙体为重,切莫失了分寸。” 她的螓首轻轻贴靠天启的宽肩,娇柔温顺,续而言道:“本该向姐姐去的,可这后宫都得她打理,分身乏术。故晗缃,只求让茗卉一同前往。天启,晗缃(第一次)求你恩准……全当让晗缃美梦成真吧!” 尹天启的厚掌手指下的动作停顿,半晌,剑眉蹙拢,直到其娇软身躯窝入怀中,方叹息说道:“朕,不放心。此去路途甚遥,诸事难测。”他的话语中几许艰难,不愿碰碎她的渴求,却又不得面对现实的困顿,“孩子们呢,总不能携他们同行。” 慕容晗缃犹豫间,揪心一紧,悬而未决,道不尽的为难与莫名地担心。 “若晗缃孤行,留他们于宫中,牵肠挂肚,予母而言,将多难耐!该怎是好!”她唯有沉思,脑海翻腾,寻找一切有利的绳索,意图说服其,达己心愿。 “对了,早闻公主与驸马届时要前往,若准晗缃与之同行,相信侍卫总统定会保吾等周全。再者,隆恩浩荡,普降喜雨,天下皆臣土……” 她回以一声轻轻叹息,因刚才听到他那一句“不放心”,满载怅惘,人之常情,虽令自己有感集宠于一身,但内心仍有些暗怨。 “唉!天启所言在理,晗缃不再奢望便是。本于宫中,品级甚低,故久思亲未敢启齿。”慕容晗缃双眸闪过一丝委屈,银泪滚动满眶,一反常态,猛然推开眼前,那对外而言,高高在上的君王。 “你走吧!晗缃宁愿相信这只是梦,难以实现,可悲的是,这次,连梦中,你都不答应我。” 尹天启知她柔弱蒲柳之姿始终带著倔气,然此事非儿戏,只得强硬别过面颊,犹恐忍不住心软。 “若要一意孤行,朕不会阻拦。”他沉下话音,铮然有力,“但路途跋涉,两个孩子尚幼,在宫中得更好照料,万不得随行。”他犹豫着,然心里还有一事不解,至于那苏元卿何时又与慕容氏如此交好?素来孤傲不过假象,如今,倒是沆瀣一气。 慕容晗缃收起倔强的性子,终究还是说服不了,再闹下去,唯恐喜事反倒添愁,心中那份难舍别离,无法形容,两行清泪悄然落下,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好吧!是晗缃考虑不周,不…带…便是。不带便是……”慕容晗缃心烦意乱,藏于背后的粉拳紧握,胡乱掐紧,揪得自个儿深入心扉的痛。堕落深宫,终究推不开御墙的阻碍,若非受宠,方才之举,早已诛连九族。 慕容晗缃强忍疼痛,意犹未尽,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后退几步,行跪膝礼,欲先行退下,请求道:“陛…下……嫔妾身感不适,先行退下。”她心里清楚,入了宫的女人更要重礼仪,行为举止都是受限的,而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也只能适者生存,慢慢学会“识时务”,再也不能太任性妄为,时不时地提醒自己,凡事适可而止吧。不管那些真情还是假意的,有时也会被后宫的浑水,影响了初衷。 尹天启不言一语,只眯眸睨其清泪垂落,摆手示意,令她可按自己意愿先行退下之后,轻抚牡丹花瓣,沉吟了好一会儿,于心中默念:朕亦有情,护花之意,但愿伊人知惜,莫要辜负朕所愿。繁花虽多,留心几许?恋伊有情,伊有真意,到底皆为缘。又念她顺诞龙凤嗣,为皇室开枝散叶,祈愿佑之,故而之前,欲拟赐封号:“祥”,又觉得她娇胜牡丹,美若樱花,于是后来改赐号:“樱”,似乎更为合适。 57.宫心虐-第57章 喜见如曦 谈及晨曦 慕容如曦考虑到二哥大婚在即,自侍卫处告假之后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往着其四姐所居的丽正殿而去,思绪飘远,记得自从四姐入宫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她了,入宫当差之后也未能好好地和她说过话,思绪未尽,行至永和宫,“丽正殿”三字已然映入眼帘,轻然一笑,对着守门的紫衫宫女言道:“去内禀告,侍卫处慕容如曦要见慕容贵人。” 那紫衫宫女倒也机灵,径自推开了那朱色门扉,欠身礼道:“慕容大人稍等,奴婢现就去禀告主子。” 看她入内去请示,慕容如曦莞尔一笑,负手立于殿外静待,期待着姐妹重逢的时刻早点到来,还有看看皇四子和五帝姬。 而这时的慕容晗缃正闲情逸致,陪灏儿与蝶萱嬉戏,刚提及不久将回晨曦山庄之事,乐不可支。巧闻宫女通传,得知是如曦前来探亲,她望着灏儿与蝶萱那乐滋滋的样子,更觉最难得是亲缘。 慕容晗缃急不可待,领着他们便前往殿外迎接,边走边吩咐下人,语中尽含对亲人的思念。“今后凡吾慕容家人,直接请入殿内,好生接待,不可怠慢。” 她转眼已至殿外,喜上眉梢,步未停,笑意尽现,由心欢愉,轻声呼唤:“如曦!你来了!” 慕容如曦未等多久便听到她的笑语于近处传来,抬眼看去,心中知晓,那带着一双儿女出的殿来的女子,不是四姐晗缃还会是谁?很想就那样上去抱住她,就像在家里的时候那样。 “姐姐……”慕容如曦注意到四周的人,此时若自己失了礼,若被他人瞎传出去,自己倒不打紧,累了四姐就不好了,思此,她脚步一滞,对着四姐行礼:“卑职慕容如曦参见慕容贵人。” 慕容晗缃清眸流盼,要不是双手领着灏儿和蝶萱,方才就想跑上前,抱抱久违的五妹。忽见如曦有些迟疑,居然对自己行宫中礼仪,虽有些失意,但也明了,此乃深宫非晨曦山庄。 慕容晗缃轻轻松开牵着灏儿和蝶萱的双手,连忙上前双手挽住其手腕,继而拥入怀,亲和道:“五妹,无须多礼!对于姐姐来说,那些(礼仪)只是浮云,真的好想你们,早就想回去看看。这次姐姐要回趟晨曦,为二哥祝贺!陛下已授旨,不久将起程。”她话说到这里,想起那天与圣上的一番言语,不知自己可算是幸运的宠儿?或许偶尔该学下知足常乐的心境,好让自己卸下沉重的包袱,不再逼自己去试着改变什么。 慕容如曦感到腕间一阵的温暖,继而被其拥入怀中,那阵温暖想念了好久,瞬间也顾不得那些规矩,抱住了四姐,激动地说:“姐姐,我也好想你,只是之前没有办法来看你。” 忽听其言,能回晨曦,慕容如曦不由地一阵惊愕,稍离了那怀抱,“四姐,这是真的吗?”想想,若她能回去观礼,不止是自己,家里所有人都会开心,思此乐颜逐开,又好奇地问,“姐姐,你和我说说啊,皇上怎么会答应的啊?” 慕容晗缃笑容可掬,言不及义,只知道那种喜悦,如获至宝,也是晨曦山庄的荣耀。 “前些天,在冠香苑,暗叹思亲欲回而未能,巧逢陛下听之,便允了。呵呵,陛下一直对姐姐很好。”慕容晗缃抬眸凝视,见眼前人那明显惊愕的眼神,乐而浅笑,挽其手臂,指向两小身影。 “呵呵,对了,差点忘了。如曦,看看,灏儿与蝶萱!”慕容晗缃上前轻牵他们的小手,眉开眼笑,道不尽喜悦之情。 “灏儿,蝶萱,快叫小姨!”慕容晗缃轻声教着他们,随即听幼童亲昵声声唤,回首间,她的纤指轻拍如曦的香肩,轻挽着她的手臂,笑容灿烂,又接着说:“走,我们先进殿内,呵呵!” 慕容如曦听得她的解释,才是了然,回应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垂眸瞧见那两个稚嫩的孩童,那是自己嫡亲的外甥、外甥女,听得他们的唤声,笑颜更是轻暖。 “真乖,真乖……”慕容如曦看着他们,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不由得连夸两声,随着四姐一同步入殿内,一边走一边谈着。 “如曦已经在侍卫处告了假,明日便要启程回去了,早知道姐姐也能回去家里,就晚点告假等着和姐姐一同回去了,”慕容如曦说到这,忽而想起另一件事情,“姐姐,皇上恩准你回去,可有说如何护卫啊?灏儿和蝶萱到时候可会同行?” 慕容晗缃携她一同入得殿内,唤宫女奉上香茗,放任灏儿与蝶萱在一旁玩耍,唯将心思放在与如曦叙旧上,仿佛回到多年前,在晨曦山庄的一刻。谈笑间,一如往昔,只有姐妹,在闺房里谈心般,笑容灿烂。 “好想早点回去,不过,如曦还是先姐姐一步回去,好帮着打点事务。姐姐在等陛下派人随从,方可起程,毕竟这关系到皇室体面。至于灏儿和蝶萱,相信到时陛下自有安排,视情况而定。只是到时戒备森严,会否反倒让二哥的喜宴,变得有些紧张呀?呵呵。”慕容晗缃说到这,不由得眸间忽闪一丝忧虑,倒也随心直言,唯恐二哥会不乐意。 慕容如曦心里暗暗感慨着,能与她就这样对着谈天,是自己最为珍惜的记忆了,想到此刻难得的聚首,深感彼此重在亲缘之情,摩挲着杯沿,想想也对,自己先回去与二哥说一声,然后着手准备她归来的事情。 “四姐在担心什么啊,我就觉得二哥见到你开心还来不及呢,”慕容如曦浅饮口茶,尔后复言,“戒备严一些倒也不是坏事,估摸着到时来家里的人不少。”她心里估摸到那日家中的戒备,也是会比平日里强些,如今四姐到时归家,那些人要如何安排才能护得安全又不招人注意倒是个问题。 慕容晗缃双眸剪水,若有所思,飘向遥远的晨曦山庄,祈盼一切顺心顺意,轻抿一口清茶,松口气,换作浅笑如昔,此刻多么渴望已回晨曦。 “呵呵,那就好!听说还是情投意合,终成眷属的?真是难得可贵啊!”慕容晗缃想起听闻二哥这门婚事还是颇为满意的,听闻这等好消息后,她的喜悦之情早已写在脸上,只是心中暗思,不知是缘自天成、份在人为,还是有媒人牵线?是偶然,还是?当今天下,三大世家实力雄厚,多少人觊觎窥窃?想我慕容,庞大家业,凡事还须慎之。 慕容如曦接着回道: “是啊,不知道姐姐认不认得,是纳兰家的三小姐,纳兰紫苏啊,也是在宫内当值的,”提及紫苏姐,略做沉吟,浅时又如实道来,“是个很温和的女子,和哥哥可谓是天作之合呢。” 这时,慕容晗缃忽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脑海中熟悉的记忆,豆蔻年华的五妹,或许也将谈婚论嫁,随之好奇地探问一句:“对了,如曦,你都不小年纪了,可有看上哪家?谁能娶到我们温婉的如曦,定会很幸福的。” 慕容如曦耳边聆听四姐问到自己的未来打算,触动心弦,忆起的是那日月夜下,那银发男子对自己所言之语,一阵苦涩划过心间,略是晃神,害羞地回答:“姐姐,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我还小呢,还想在家里赖几年,让二哥再养我几年呢!” 慕容晗缃闻其提及未来二嫂之名,再熟悉不过,入宫前曾相识。“纳兰紫苏?哦,原来是她啊!二哥确实有眼光。那,如曦呢?看上哪家了嘛?快告诉姐姐啊!让姐姐给你参谋参谋。” 慕容晗缃故意逗其一笑,装作严厉打击,发号施令。“不会是……还想再啃晨曦山庄的米粮啊?不准,你得趁早嫁出去。呵呵。慕容如曦听旨,限今年弄嫁妆,不准赖晨曦啃米。” 望其忽然呆愣,慕容晗缃若有所思,自己却不便探索,还是别让其为难吧。难道纳兰、宇文、慕容,三大世家,能真正诚心合为一体么?情意占几分?利益占几分?不过这后宫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结盟,那些个勾心斗角的主儿,总是以强凌弱的多,一个不留神,有时是很容易栽跟斗的;若怕此而退至安卧稳坐,不敢行进半步亦非良策;心知肚明,深宫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友好相处”,唯独自己的亲人可得信赖。说到底,后宫只有适者生存,没有谁能不劳而获,更没有谁能凭空主宰一切,一手遮天,但是这路也是要一步一步逼着自己走下去的。 慕容如曦仔细斟酌着四姐一阵的话语,使得自己听的一愣一愣的,继而噗嗤地笑出声来,故意行个礼,装作顺从地应声:“是是是,慕容如曦接旨。”然,与四姐对视一阵,笑语连连,她望着窗外的天际,是像极了昔日在晨曦山庄的时候。 58.谋中掐-第58章 指使秀女 传出流言 永和宫沉香榭,临水而建,楼前凉亭纱缦飘逸,亭周繁花簇拥,小榭由沉香木建造而成,隐隐暗香萦绕不散,慕容晗缃静倚沉香榭楼前凉亭,笑繁花易落,暗谋,欲借人而造出谣言,造谣内容为:纳兰烨为保全自己性命,将新婚妻子推在身前,挡去刀剑……思此,她心中暗笑,呵呵,这样一来,宫中宇文、纳兰,还不打成一团?得好好笑看这场戏! 朝阳初上,慕容晗缃换身浅紫宫装,半施粉黛,便叫人传唤更衣安氏墨离至此一聚,心中暗嘲,天下若乱,笑了牡丹,落了万花。 据报,纳兰、宇文世家近日一桩惨案,纳兰烨与宇文媚姝新婚燕尔却不幸遇袭,而这件事弄得满城风雨,而事情的真相未解,一切扑朔迷离,流言传来传去,早已变味,仍难以平息,而传到这后宫嘛,自然已是众说纷纭。 安墨离于寑居晚昙斋内,倚靠窗边静而独思,曾三国之乱,三人分天下,只是为让自己独霸天下,而最后还不是让其他人趁乱而赢,有时,鹬蚌相争,倒是渔翁得了利。 难得今日这初阳照着微微刺眼,天气不错,安墨离唤来宫女茶墨为自己换装,心里想着前阵闷闷不乐的自己,还好不久前才碰着更衣梅氏映雪,两人闲聊一番,心情自是好多了,然近日听说纳兰家族发生了些事,是那对新人的,只是自己知道,也不敢说而已,谁愿惹祸上身? 安墨离轻抿樱唇,换上浅桃色宫装,挽随意的发髻,用一八宝木簪固定,如此薄妆粉黛,弱态含娇,将宫女茶墨递来的药丸,饮一口清茶咽下,无奈这次偶感风寒,御医说要多出去走走,正准备移步缓行,而此时一侍女来到这里,自称是慕容贵人的,便让其进来了。 只见那侍女微福身行礼,随后说明来意,“安更衣,我家主子相邀沉香榭,已在那儿候着了。” 安墨离闻言,随及起身,对着宫女茶墨交待一句,“茶墨,随同我去,”又转身对那侍女说回复一句,“有劳带路了。” 安墨离心中稍有不安,接着在那侍婢带路下便到了沉香榭,闻那侍婢言,“娘娘,安更衣来了。” 见伊人坐于榭中,安墨离上前几步,微微屈膝,启唇道:“永和宫安氏见过娘娘。” 实为片刻间,安氏已随唤而到,而慕容晗缃虽有些等不耐烦,但为心中之计,暗劝自己淡定。 慕容晗缃抬首,见其粉腮娇媚,衬上桃色宫装,倒也称得上是天生尤物,内心隐生一丝妒嫉,面上深藏不露,缓步轻移,上前,轻扶其起身,笑语,回之:“妹妹,请起!无需多礼!姐姐偶觉沉香榭繁花似锦,沉香木隐隐暗香,萦绕不散,挺舒心的。一时间想找个人作伴,便记起妹妹,特唤人去寻之,妹妹不会见怪吧?” 安墨离懒懒地直起了身子,清咳了几声,然,笑靥着道:“谢姐姐,”她望其伸来的臂膀,虽说是让人心暖了些,但心中疑虑,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日她怎么会请吾呢?若只是赏花,大可有其他人可陪,怕没那么简单吧。 安墨离心里估算着,而表面上仍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玉鼻嗅了嗅,一股清淡而又让人舒心的香味扑鼻而来,用手扇来,享受着道:“沉香榭以沉香木的香味著称,闲来无事到这儿一坐,便可扇去心烦意乱,也是好去处。姐姐今日来沉香榭,还能记挂着妹妹,妹妹又怎么会觉得见怪呢?” “虽说,妹妹初入深宫,有些事或许尚未明了,但姐姐相信,有些还是能看懂吧。”慕容晗缃一语道出,开门见山,欲试探,暗想:此人能为吾所用否,若否,则须设计除之,若能,则留之。 安墨离闻其言中还有更深的意思,今日倒不想去猜测了,将深邃中的表情掩藏得完美,一副不明事理但又有些精明的目光,痴痴望着她,说道:“妹妹元年时刚过的殿试,之前做秀女,也不多时……姐姐这话中所说的‘事’是欲指何事?不妨……和妹妹说说吧。” 慕容晗缃见其单纯闻香,便猜得一二,倒也不失聪慧,只是不知,那奉承有几分真与假,抚弄自己额前秀发,灵眸轻抬,唇角一弧弯月轻挂,泠音启言:“想必妹妹也是聪明人,姐姐也不饶弯子。前阵纳兰与宇文两大世家一事,可曾闻过?若答未闻,则妹妹这耳不灵敏,那呆在宫中,只怕将来这日子也不会好过!”她于心中浅笑,默语:吾倒要看看,你能否识时务、懂世道? 安墨离抚了抚秀发,伸手往头上固了固发簪和发髻,然后淡淡一笑,轻启樱唇,“姐姐说的是此事啊,如今这宫里……”她附耳上前,生怕露了去,便小声言,“这宫里可有不少人有耳闻了。妹妹也早有耳闻,只是……这纳兰宇文是大世家,我们这些人,哪敢胡说……”装作一副害怕的样子,然颔首不语,心里却嘀咕着,你若不会想说,今日邀我到此,便是为此事而来吧?面上是赏花,私底下,原来是看人笑话。 慕容晗缃浅笑,近前,在其耳畔低语寥寥数语,言简意赅,暗自心悦,“而且,纳兰烨为保全自己性命,将新婚妻子推在身前,挡去刀剑……此事,若姐姐信此为真,妹妹可也是得此传闻,嗯?”她说完回座,轻举茶杯,小尝一口,故意施压,而不明说自己的目的,“知道怎么做了吧?这年头人言可畏哪……相信妹妹不会让姐姐失望吧?深宫是非多,有些人才是真的惹不起。妹妹,可得当心了。” 安墨离闻言略惊,虽仅几句话,便真正知道了她邀自己前来的目的,心下暗惊,也罢,固然只是一枚棋子,也要找对下棋的人,散播谣言? “此乃真?天下真有如斯狠心的丈夫……既然是慕容姐姐拜托的,妹妹便尽全力,”安墨离抚了抚袖子,声音略低,浅笑着说道,“呵,姐姐放心好了,固然妹妹只是新入宫闱的更衣,这‘揽人听闻’也是有本事的。后宫人心险恶,妹妹早已领略到了。谢姐姐关心了。” 安墨离暗暗感慨,人心险恶,对没错,一切如此,后宫的谣言,比百姓间的厉害多了呢,何况,这牵连的,是当朝两大家族,此事谨慎为好,复想了想,又问了一句:“这谣言,姐姐给吾散播的期限是……” 慕容晗缃自顾饮口清茶,暗笑,在深宫真正安稳之人,又有几个?本就是争名夺利,不择手段,也心知肚明,其已悟出她言外之意,神似笑非笑,实为威逼。 “三天。办得好嘛,安心享你的荣华,办不到嘛……”慕容晗缃纤指骤然伸向身侧,弹指间,折断一花之茎,随之将花瓣于掌中揉搓,散落于地,启唇续语,“另,切记,若他人问及,今日与吾仅是赏花,别无其它。否则,若日后,宫中别有用心之人造谣,灏儿被妹妹撞倒,就别怪……”一语说开,落地有声,后续的“吾不讲情面”就不说出来了。 安墨离作乖巧状,表面上似是“屈服”而心中,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福了福身,回应道:“三天?足矣……”她应下这事,若是办不到的后果自己也已知道了,一切随天,如今,则是要买通那些下人什么的了,且看如何将这出戏演好吧,纳兰……呵呵,殊不知已经有危险了,月美人流产一事…… 安墨离不禁想起了后宫传闻,月若樱在凤凰楼流的产,所涉及的药便出自楼兰,而纳兰便是从楼兰搬来,想来,月氏定会为她的皇儿报仇。 “如今这‘花’真是愈来愈美了呢,妹妹,真是要坐等花谢了……”安墨离目望着她将花之茎折断,将花瓣揉碎,那意味着弱者的下场。 安墨离一时地惊慌,为了缓解下情绪,提起茶壶,将茶缓缓倒入茶杯内,询问过身边的侍女,“你们看到了吧?今日我与慕容贵人在此赏花叙旧,谁若是故作‘眼瞎’……” 这话一说,那些侍女都缩紧脖子,安墨离昂了昂首,然对那沉香木闻了下,赞了一声:“倒是香。”她对自己默语:慕容贵人若造谣起来,我便是死路一条了。 深宫真是磨炼心思的佳境,思此,慕容晗缃复又恢复笑容可掬,暗谋,意图一手遮天,见其小小年纪,倒是特灵敏的,或许将来能成自己的帮手。 “呵呵,明白就好!若能胜此任,吾自不会亏待。三日后,至丽正殿一聚,自有赏赐,”慕容晗缃一语轻落,缓缓起身,唤来宫女,欲回丽正殿,由心欢愉,笑声犹存,“来人,摆驾回宫!” 安墨离微微颔首,眉宇间一丝忧愁,默语:丽正殿?已是殿了……总有不祥的预感,对其福身行礼,同众宫女曰:“恭送娘娘!”然而当她抬眸见一行侍女随其之后,暗下问自己:不知吾何时也有这般待遇? 慕容晗缃眸间笑意不减,心情舒畅,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斜睨一眼,那毁落于地之残花,不过是自己给她的暗示,朝霞依然明朗,似碧海蓝天,飘浮着一个人的念想。 59.谋中掐-第59章 约见映雪 有意同往 慕容晗缃上穿锦绣双蝶钿花衫宫装,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披薄烟翠绿纱,胜似粉腻酥融,娇艳欲滴。她头上挽青丝作如意高寰髻,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莲步轻移,依约至紫兰殿,赏花芬芳。紫兰殿,为永和宫正殿,碧丽典雅,栽种名贵花木,郁郁芬芳。 慕容晗缃面似芙蓉,眉如柳,肌若凝脂,神似平静,内心不为人知的躁动,心想:梅妹妹定也是想回晨曦吧!不过,咱慕容家总得有人呆在后宫,关注动静。 梅映雪早有所闻,慕容二哥大婚,心里惦记着总是要备些礼的,想是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定不能向晗缃一样回晨曦,却是能让侍女红苓随晗缃回去的,毕竟红苓生于晨曦、长于晨曦,怕是应比自己的感情要深厚得多,遂清晨梳洗妥当,便来到了永和宫,入了宫门,未及晗缃的苑楼,便听那宫娥言道:“请随奴婢而来,我家主子在紫兰殿。” 梅映雪微有诧异,稍纵即逝,暗赞:不愧是晗缃呢,竟猜得出我会来见她,思此,回应地微微颔首,由着宫娥领路至了紫兰殿,此殿碧绿典雅,倒让人觉得别有一番风味儿,见伊人静默坐于椅榻之上,淡淡微笑,扶了扶淡蓝色的裙摆,附身见礼道:“映雪见过贵人。” 慕容晗缃心悦默语:终如吾愿,见伊人随后而至,笑颜逐开,稳步缓移,纤指虚扶,亲和尽现,“映雪!姐妹之间无须多礼,”晗缃领其移步,随己同坐,待下人送上香茗,便挥手示意,命宫女退去,心叹:难得聚聚。 “想必也明今约何事!”慕容晗缃浅笑如往,抬眸凝视,总觉亲缘,暖意滋生。 侍女红苓见了晗缃甚是亲切,回忆着自晗缃小姐入了宫便再未见过,随着梅主子入宫也无缘得见小姐,忙俯身见礼,满怀激动地说:“红苓见过小姐。” 梅映雪被伊人虚扶起,方想起身后的红苓,想必见了晗缃是分外亲切的,嫣然浅笑道:“入宫许久,总是无机会相见,如今慕容二少爷大婚,映雪自该备些薄礼的,”她回眸瞧红苓,打趣道,“瞧红苓总是嚷着要见晗缃小姐呢,如今怕是眼里都没我呢,”念此,她默认地淡淡点头,凝视伊人,继而续语,“姐姐要回晨曦,妹妹怕是不便随行。” 慕容晗缃没想到自幼与晨曦相伴的苓儿,也随映雪入得宫来,眉间惊喜万分,抛开礼数,速而起身近前,将苓儿紧抱入怀,真真切切,情同手足。 “苓儿!多年不见,长成这般清秀,叫人差点认不出来,呵呵,于宫中可还习惯?”慕容晗缃轻轻松开素指,抬眸望伊,几分心疼,几分爱惜,道不尽自幼的情谊,“只是看似,较往昔,消瘦了些。可想而知,也如同吾思亲心切吧!” 慕容晗缃挽其手腕,随行至映雪身边,示意同座,将心中所思,缓缓道开:“其实,此次陛下恩准回晨曦省亲,姐姐本也可请旨,带映雪一同前去观礼。但,要知道,深宫风云莫测,咱慕容家总得有人看紧,不是么?” 梅映雪见伊人紧紧抱住红苓,想是红苓在晨曦定是和几位小姐少爷感情都很好,似是嗔怒地瞧着二人,言道:“怎么?这就忘了映雪么?红苓瘦了怕是我虐待的呢。”她说着佯装生气不理二人。 侍女红苓被晗缃紧紧抱住,自是激动得紧,听着小姐的言语,不甚感动,“红苓还好,是有些思念晨曦,只是梅主子待我很好,”接下来,她听着梅主子的言语,慌忙说道:“主子,红苓绝无这个意思。” 一番嬉闹过罢,梅映雪安抚了红苓,方抬眸静静言道:“此次即使不为后宫留人观察情况,映雪也是万万不能同去的,虽说大家已心知肚明我从晨曦而来,然与姐姐并未过分亲密,有些事自也好说,能撇清关系却也好撇清,若是同去了,怕是日后定会有人言语我们联合欺人呢。” 慕容晗缃见映雪佯装怒意之态,颇为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自然舒畅,回道:“呵呵,瞧映雪这话说得……都是晨曦一家人哪!说真的,好怀念以前跟大家相处的日子,”后闻其道出心中所虑,足见远谋,倒也让自己有如虎添翼之感,微颔首,认同她的看法,“不过,宫中本是非多,凡事还须慎重。有时也有些后悔自己处事考虑不周。现在所思所愿,早非入宫的初衷。有时不甘示弱,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映雪啊!相信以后定能助吾一臂之力。” 红苓倒是颇为高兴,不住地向她们碗里添些茶水,梅映雪瞧着红苓忙碌的身影,却知她好久未有这般开心了。 梅映雪瞧着青瓷盏,不禁言道:“怎么哪个宫里都是同样的茶盏,我瞧着这内司真该好好管理了,”忽想得园会中,晗缃与晚晴的冲突,不禁压低声音纳闷地问道,“晗缃与婉修仪同出晨曦,然却有些矛盾么?”含笑望着伊人,道出心愿,“映雪入宫来,其中一项便是助晗缃呢。” 慕容晗缃闻言,眉头微蹙,心明其中渊源,只是有些言不由衷地说“映雪之意吾亦明,奈何向姐姐偏袒大皇子,只怕日后成后患……”她双眸隐含忧郁,顾及晨曦亲缘,又欲权握江山,抬眸仰望苍穹,纤指轻举,复而收回,握紧粉拳,暗思:一手遮天只待时机。 “晨曦众亲为重,吾心中有数,但不知映雪有何建议?”慕容晗缃回首凝视,满是期望,浅笑静待。 梅映雪想是婉修仪并不甘心为晨曦做嫁衣,欲培养自个儿的势力,况大皇子乃名正言顺的长子,自是占着一份优势。 “想是婉修仪念着与大皇子的母子情,自是会偏袒的,”梅映雪垂首低言,“但不论婉修仪如何想,大皇子虽为长子,然自古嫡出为王,若晗缃能做上……自然把握要更胜一筹。”她心想,不必管婉修仪是否有私心,只为大皇子不为自个儿,然而要看今后的进展。 慕容晗缃听她言简意赅,正中下怀,更显聪慧,叫人赞赏不已,心照不宣,化作坦然一笑。 “知者,懂已。时机,待之。合力,同谋,共为晨曦,方为上策。可惜,生未逢时,倒让他人占了优势,这往后还得见机行事,”慕容晗缃话说到一半,想起养育之恩亦有重于亲生的可能,难以衡量向姐姐与大皇子的情谊,“只是……向姐姐那边……终归是亲缘,咱不可伤她心。再想个法子吧!” 梅映雪心中仍是疑惑不解,婉修仪真是为大皇子才如此么?我却是不信的,虽说养大于亲,然若真为大皇子好的好,到不该将他推于众矢之的,平平安安才是福吧,毕竟大皇子背后并无势力,如此却是平淡的好,除非大皇子自身有这个野心,那就难说了。 梅映雪微微一笑,轻抿了口茶,彼时红苓已站在紫兰殿的外侧以防有人窃听。 “姐姐说的是,只若大皇子自身无野心,倒可劝劝婉修仪,毕竟平安才是最好的,不是么?” 慕容晗缃谨慎而环视四周,静寂寥寥,薄唇轻扬,缓和口气,参杂些许无奈。 “如此甚好,和为贵,避免针锋相对,倒让他人有机可趁,反而有损势头,”慕容晗缃说完,顾虑重重,微锁蛾眉,浅饮香茗,已觉无味,心思飘远,如何改变? 浅时,闲聊一番后,梅映雪才道声辞别而先行离去,望其背影,慕容晗缃忆起往昔,心中期盼着,再过些时日便可回到晨曦山庄省亲,不知众亲近来如何? 慕容晗缃也不独自在紫兰殿久呆,起身返回丽正殿,至殿外从宫女口中得知安墨离来过,浅笑不语,见她还在殿内傻傻等着,想起这两天后宫纳兰、宇文两头主子的互动,据密报,着实少了些,偶尔还有争执之传,想必一时心中的隔阂倒是多了去,而这里头,多少是有着她煽风点火的功劳。 安墨离见到晗缃回来,赶紧福身行礼,见其它宫人听令退去,顺道把这两天造出谣言后的收获,以及打探而来、那些不为人知的消息也一并说出来。 慕容晗缃只是听着,浅浅一笑,不作评论,尔后不久便打发她先行离去,余下自己独思,后宫的消息本来就有许多是无中生有的,这一两天随意打探而来的消息,也想来邀功么?简直可笑,也罢,有些人也只是适合跑跑腿,真正办成事的,倒是廖廖无几。 慕容晗缃抬眸望着窗外,静静地思考,倒是该好好想想,如何除掉大皇子这颗顽石,若向晚晴姐姐当真要佑着他,又该如何是好?唯有把大皇子整下台了,我的灏儿便是最大的皇子,圣上总不至于立那一两个未满月的小娃为太子吧?其他嫔婢生的全是小帝姬,压根不用放在眼里。 60.谋中掐-第60章 慕容喜宴 贵人省亲 慕容晗缃喜承陛下恩准,今日得以回归晨曦山庄省亲,携带御赐金银翡翠作贺礼,可想而知,作为帝王的女人自是风光,除了众多宫女与贴身随从,为保佳人安全,又下旨命御林侍卫一同前行。 自清晨起晗缃便于丽正殿中精心梳妆,这一身点缀着星荷的淡粉色锦裙,金丝纹边的袖口添得奢华,盘发挽云鬓,弧扇上翠玉紫簪斜插,佳人娇颜,若出水芙蓉,一番梳妆,更显端丽冠绝。 殿外宫人早将宫辇备好,待得慕容晗缃与皇子灏儿、帝姬蝶萱不舍地道声暂别,莲步移出丽正殿,见宝林纳兰氏茗卉也早已在外候着,迎面对她微福身行礼,晗缃浅笑回应,便携她一同于旁等候,稍稍迟来的长公主尹雪瑶和驸马爷苏元卿。 不久时,众人已到齐,寒喧问候两句,便一同乘上宫辇,行出宫门,前往晨曦山庄,赴慕容世家慕容元沨与纳兰紫苏的喜宴。 慕容晗缃心中牵挂,总算盼到回那魂牵梦系的家,她轻掀开帘儿,真想早点到达,望着周边行人好奇探首围观之举,顿觉心悦,不必妄求排场多大,但凭生得一对龙嗣,足以母凭子贵。 纳兰茗卉一路上,却在想着那道圣旨,“纳兰慕容联姻之喜,上有皇恩浩荡,钦准贵人慕容氏与公主驸马一同归家观礼,另特许宝林纳兰是随行同往……”就这样的一道圣旨,如风起平地,吹乱了一池宁静。 一队宫廷仪仗浩浩荡荡,华幡宝盖,骏马成列,前头早已有地方官府一路清退旁人,大道平坦无阻,皇家威仪无处不显。 纳兰茗卉落手放下窗帘,默默思忖,消息传出,后宫的态度自不必言说,可皇上这番旨意,却叫人不得不多几分顾虑,先前纳兰宇文联姻,未见圣上有所在意;如今,纳兰与慕容结亲,圣上就下了旨意,以示恩宠,这般又是将宇文世家置于何处?若要说这仅是皇上对慕容贵人青睐有加,可眼下宫中正当宠的不是珞儿么? 一路漫漫,幸得风平浪静,平安到达,宫辇缓停,到了晨曦山庄,贴身的丫鬟早已恭候在宫辇之外,慕容晗缃将手搭在其手掌之上,顺着引步而下,望着那阔别多年的家,不禁热泪盈眶。侍女红苓手握锦盒,恭敬地随与晗缃身后。 纳兰茗卉凤眸微眯,身姿款款下了轿,看着慕容贵人从上悠悠而下,面似芙蓉春带笑,霞妆锦衣裹荣华,一眼看去,确有几分衣锦还乡之态,转目望向那坐落的晨曦山庄。 苏元卿颌首示意,轻步踏出,锦靴落地,藏青的长衫随之拂动,稳身而立,抬首,似是无时不刻不在微笑,将珠帘挑起,尹雪瑶莞尔一笑,素手放在其掌中微握,缓缓自轿中走出,侧目见两位妃嫔也已下了轿,转头对苏元卿轻言:“走吧。” 慕容如曦得知她们到来的消息,心中欢腾,嫣嫣一笑,隧而,出厅相迎,喜遇亲人,又逢贵客,不知如何言语为好,心下激动,唯有笑颜相迎。 慕容晗缃方才一路上归心似箭,喜上眉梢,步入毓良堂内再见亲人容貌,心潮澎湃,未言泪已滴,情深似海,真真切切。 苏元卿与身畔之人并身而立,相视温笑,与前来迎接的慕容族人及周边亲信,颔首示礼,道声贺喜。 慕容晗缃看到身边的冉涓妹妹,那般乖巧天真,总能让人眉开眼笑,心想,若在深宫是非地,群芳斗艳,各有千秋,单纯的涓儿又怎明了?她方才刻意等公主与驸马苏大哥到齐,示礼浅笑,才同入晨曦,仅为避免只顾自己招摇,反倒给亲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此般低调,免落人话柄,为了晨曦,也为了将来自己稳立后宫。 锣鼓大陈,喜乐不断,纳兰茗卉一身浅绯芙柔缎绣梨纹宫装,随云髻上几支点翠银簪作以点缀,腕上仅一支玉镯松松戴着,再无旁的华贵新饰,心想,此行只是“随往”,并非正式归宁省亲,正主乃慕容贵人,宝林就岂好夺了贵人的风头? 纳兰茗卉喑赞那如曦安排周到,茗卉对其颔首回以一笑,敛了裙摆,随着那侍者朝庄内走去,满目红绡,落入眼中,拨动了心头的丝弦,漾出阵阵霏靡,不知容止山庄之人是不是都会前来? 慕容冉涓亲昵地挽了晗缃的手臂,乖巧地靠近,浅笑泠声,好奇地问这问那的,大半是后宫好不好的事,倒是红苓先答理她,莞尔一笑,点头言道:“很好。” 慕容晗缃双眸环视满堂的红艳,喜庆的氛围,暖融融,这就是家的温馨,祈福二哥二嫂百年好合。 慕容、纳兰联姻,广发请帖,八方贺客接踵而来,热闹非凡。 毓良堂内,慕容晗缃由贴身侍女辛萍轻扶,莲步轻移,入内上坐主位偏侧,望向外,满面期待,一会儿就有侍者端来香茗,宫女辛萍下意识素指瞬间取出银针,探测妥当,方从其手中接下,奉上前。晗缃灵眸转向身侧,望着眼前那杯香茗,心中念想,但愿没人心怀不轨,天启的“不放心”,只是杞人忧天,当然,那是他真切的关心,思此,暖意滋生。 锣鼓喧天,,密集的人群喜意洋洋,慕容元沨迎接新娘子回庄,见庄外早已停了车撵数座,细看竟不乏宫廷之物,顿明笑意潋,心下已能确定,该是四妹回来了吧。 慕容元沨回首望那红轿,柔情满溢,而里面的纳兰紫苏艳红罗帕遮面,安坐花轿,她微垂眸,唇角微泛笑意。 闻鞭炮声震耳,引得众人纷纷朝外,待迎新人归来,慕容晗缃喜笑颜开,好奇欲起身前去迎接,莲步又止,毕竟今日代表的是皇室,得有分寸,好不容易说服自己静下心端坐于上,思“省亲”心乐,目不转睛盯向外,总想不顾礼仪跑上前叫声“二哥二嫂”,仍觉不妥,眉宇微蹙,想想这大堂上宾客甚多,若有不轨之人加之谣传,定添麻烦,思此未随众人同去迎亲,只于堂内静待。 轿帘掀起,隔着红纱人影绰绰,纳兰紫苏感受着慕容元沨柔情的目光,红罗喜帕下莞尔含羞,见其探身入轿,熟悉的气息包围着自己,玉臂攀上其颈,附身于其背,艳红的盖头遮住了她眼前的视线,垂下了流苏,随着沉着的步伐颤颤晃动着,摇曳出的甜蜜攀上唇畔,绽出从未有过的明媚,由他背着跨过火盆走向喜堂。 纳兰茗卉唇角噙着的笑意稍有加深,心想,来客皆是举止有度,其中熟悉者不见几人,慕容家的确是个好归宿,相信紫苏姐姐定会幸福的。茗卉被安排在女宾主席上,落座后,周身亦无人上前寒暄,不作在意,直到看到一对新人即将入内,双眸一亮,心中欢悦,一时激动,足尖微移欲上前去,蓦又一顿,抿了抿唇,考虑到自己已是宫妃身份,怕惹来非议,心头像是压上了石头,微不可闻地暗暗叹了口气,只等着新人入堂。 不久,这对新人已入内,按照礼节,施三拜,一旁的喜婆附上吉言“一帆风顺,红红火火,美满万千”,众人皆是连连贺喜。 自方才忽而传来一阵欢腾吵闹,纳兰茗卉转眼看去,心神一晃,站立起身,看着他们相携对拜,一姿一态,尽收眸底,眼中浮光晃动,,脸上却是笑意璨然。 慕容晗缃忍不住起身,前行两步,随心呼唤:“二哥二嫂来了!”她再听喜婆的吉言,恰是道出亲人心中祈盼,映入眼帘的是这对新人的喜庆红裳,佳偶成对,执手相依,缓步入厅堂,新人拜过天地,再拜高堂,喜形于色,亲和温馨的氛围弥漫。 “夫妻对拜。”司仪又一高喊声响起,随后慕容元沨与纳兰紫苏相对俯身而拜,情意绵绵。 纳兰紫苏心中默语:“最后一拜了,自这一拜,元沨,我们缘结,情定,一生相守。自此,紫苏便为你妻,白首不相悔。” 三拜后,纳兰紫苏由人轻扶着,莲步翩翩步出礼堂,回到新屋,静待。 余下众人继续在毓良堂祝贺,一番笑谈,随后入席而坐,配上佳酿,津津有味地品尝喜宴佳肴,就这样欢庆于夜深,才逐个告辞离去。 而在这逗留的两天,慕容晗缃看到慕容、纳兰两家的“和睦相处”,开始打消了对付纳兰茗卉的想法,顾虑着这茗卉不像那纳兰子衿那般蛮横无理,不像一些宠妃会耍心机、弄手段,况且她与紫苏感情深厚,两家联姻,这渊源倒是不可低估,也罢,若人不犯我,我便不回击,只是这茗卉与子衿是至亲姐妹,而在后宫中却明争暗斗,倒不知这深宫可还有“真姐妹”了呢?若人不为己,何来后宫又起销烟?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些被人算计、胎死腹中的嫔婢,还少么?而这些,自己早有密报,暗暗透露说也与子衿脱不了干系,宠妃有时比权妃更会耍手段、更心狠。 纳兰茗卉顾着与自家族人相聚甚欢,虽有过疑虑,此次“随行”的意味,想必不仅仅是让她见见众亲这么简单,但一直不见晗缃有别的异常举动,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看来是自己把她想得歹毒了些,也是,两家联姻,彼此亲信中也有关联,又何必争个你死我活呢? 61.谋中掐-第61章 宁才人招罪 贬落冷宫1 自开元之春庆典,直到开元元年冬,已近一年,帝诞寿辰之日,又在惊鸿台设宴,与百官同庆,六道上贡,宫妃献艺,热闹非凡,论功行赏,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这短短一年期间,后宫倒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一切并非偶然,可谁都无法控制它的演变,因为事事难料,风云变幻莫测。 开元元年秋季下旬,常在宇文氏珞,晋正七品宝林,赐号“怜”。冬季上旬,帝下旨,二帝姬尹馨宝交由宝林宇文氏珞抚育。同年冬季下旬,常在栾氏玉卿晋从六品美人,宝林宇文氏珞晋从六品美人,美人亦氏沉落晋从五品贵人,更衣梅氏映雪晋从七品常在,秀女百里氏堇华晋从七品常在、赐号“华”。同年,民女殷氏莲澈入宫,封正七品宝林,赐号“贞”。 开元二年初春,宝林纳兰氏茗卉晋正六品才人,常在百里氏堇华晋正七品宝林。美人栾氏玉卿不甚小产,同夜,才人纳兰氏茗卉早产诞六帝姬,美人月氏若樱牵连栾氏流产之事,帝怒,将其打入冷宫。夏季上旬,宝林纳兰氏子衿小产、宝林百里氏断出有孕。秋季下旬,宝林殷氏莲澈被查谋害皇嗣,致使纳兰双姝早产、小产,修仪向氏晚晴主审此事,终向帝请旨,殷氏罪落冷宫。冬季上旬,美人月氏若樱殁逝冷宫,不久,宝林殷氏莲澈诊出有孕 ,遂出冷宫移居长信宫明瑟殿。冬季下旬,宝林百里氏堇华诞皇七子,晋从六品美人。数月后,宝林殷氏莲澈诞皇八子。 而接下来要掀起千层浪的,当属那几位高处不胜寒的人了,揭露一场阴谋的背后,便是后宫权谋争斗波云诡谲,向来没有真正的赢家,只看谁之手段非常,是惊鸿一现还是笑冠六宫。在静默了三两日的宫廷中,却是一切覆雨翻云的开端。 明月当空,夜凉如水,华灯初上,燕雀琉璃镶青宝石烛台之上蜡炬成灰,纳兰子衿正欲熄灯就寝,门外传来阵阵轻叩门扉之声,宫女吕茵推门而入,道明原由,她暗自叹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既然审吕妍与诗情就应该明白今日宣旨所为何事。 纳兰子衿穿一件梅花缕空暗纹薄纱衣,青丝披散开来,推开朱红大门,福炎公公讪讪一笑一派恭维小跑而来。 “宁主子,皇上宣您去未央宫宣室殿一趟,奴才该死,扰了主子休息!” 纳兰子衿睥睨那个老匹夫,打着狐狸的算盘,她勾冷笑倒也不看其,拂袖乘着软轿而离,额间梅花妆尤为刺目,艳红滴血,一路而过皇家事物刺眼夺目,讽刺至极,像极了那夜雕花滴水床中金钩挽起重重罗幔,鹅梨帐中的血腥朱紫,像极了他耳边的轻柔低语。 纳兰子衿下轿行走,眸底间撇过宫娥诧异的目光,毫无昼日的华贵逼人,沉重朱红高大大门吱呀由内侍推开,烛光刺眼,脚步微顿,望着坐上之人,阔达的宫殿一片死寂,压着胸口喘不过气来,迈着沉稳的步伐踏过门槛而入,裣衽施礼,郑重言曰:“永和宫纳兰子衿见过皇上,万福金安!子衿来迟望皇上恕罪!” 盛香园姑姑吕妍自宣室殿受罚之后,便被人关进了暴室,入宫以来,还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干草,不知多久没换过,已泛出了潮气,隐隐可以闻到一股子霉味,身上又冷又痛,万分不适,看身边那贞宝林的侍女诗情倒是司空见惯的样子,只是挨过了打,脸上血色尽失,可到底还是活着。她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见无人宣传,心中不免升起一丝侥幸,可看着身边诗情面目表情灰败之态,不由觉得丧气,皇上问了话,必定是要彻查了,到时候我们还有活路么? 夜色如雾,天凉如水,又挨过了一日,吕妍正想就着身下的杂草团睡下,却听外头一片嘈杂,惊直起身,霎那间门扉已被人重重推开,一道苍白光亮直照进来,不由分说,人已被两名侍卫扯了起来,心里又惊又怕,却不敢喊叫出声。 只听一个阴测测的声音传来,“哟!还没死呐?姑姑的命可真硬,就是不知挨不挨得过今晚咯!皇上传召,动作还不快些!找死呐!” 听了那阉人的话,吕妍心里猛地发紧,口中半个音都发不出来,只由着他们拖拽了去,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宣室殿,夜幕下的宫殿笼在一面阴霾之中,高耸巨大如噬人的兽,阴森可怖,仿佛下一刻就可要了人的性命,软着脚被侍卫拉进了殿中,一团暖气迎面扑来,吹去了身上春寒凉意,却无法抑住心底颤意,侧眼瞧见一抹丽影已在殿内,不及多看,身子已经伏地跪拜,惊道:“奴婢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侍女诗情身上挨了二十大板的伤,直叫她趴在木板床上好几天,纵是之前在暴室半年也无法轻易挨过去。夜幕深沉凉如水,她昏昏欲睡之间却被人拖起,嘈杂凌乱之中断断续续听明白了,恐慌地看了吕姑姑一眼,忙不迭失随便理整齐了衣衫跟着往宣室殿去,见那宁才人却是先到了,余光瞟过一眼吕姑姑,一同跪下行礼。 夜深人未静,宫女慕夜方才接到旨意,道是唤婉修仪向氏前往宣室殿,理一理前些日的事儿,今日儿道是皇帝亦在,不禁嘟囔了句:“与我们家小姐何关,还让不让人休息了,这大半夜的,真是……” 殿内静懿,慕夜的这几句嘟囔亦清楚传入向晚晴的耳内,她不由莞尔一笑,心中默语,这婉修仪三个字,便与这些个是非脱不了干系呀,闻慕夜之言,心里终究是暖的,这深宫内,亦唯有她才是真正为自己所想。 向晚晴理了理宫装,拢了拢发髻,施施然出了殿,拍了拍其脑袋,道:“好了,走吧。” 须臾,已至宣室殿,向晚晴踱步入内至明黄身前,福身施礼,盈盈笑道:“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夜寂,大殿肃旷,左右安了坐椅,尹天启双眸对入殿身影,淡扬挥袖,应道:“免了,坐吧,”他扫了眼跪地二人,抬头问询,“贞宝林为何还未到?” 福炎闻言,赶紧上前,疾缓恭声:“奴才再差人去通报。” 殷莲澈见入夜,暮沉,烛影曳,重重朦朦,夏凉复蝉鸣,一室寂寂疏疏,簌簌裙裾始碌碌,循嘱已静养许久,为了蓝雪衷言那一句亦极少行走,除去产后一应休养,也为愈旧疾。 外头的蝉鸣扰得她有些烦闷,值此时却闻圣上召至宣室殿,羽剪微合片刻,又舒展开来,趿鞋,稍作妆饰,略掩苍白倦意,轻罗已备好小轿在催,临出门前又躬身为摇篮中小人儿掖了掖被角,定定然看了片刻,收回柔荑,还未转过身,尚在梦中的孩儿嘤咛,忙又抱起哄着,或许只有睡梦惊扰,又或许,想要被抱一抱呢。 殷莲澈勾唇轻然一笑摇了摇头,等到将孩子安置好,宫女轻罗又在催了,不消多久便也到了未央宫。甫入,却又遇上来通报的人,其去回禀,她则由轻罗扶着至殿门,轻罗欲继续扶着,她只是道了声无妨,一步一步走得格外小心,不单单是因为她的叮嘱,更是为着那殿中几人,第一次来这宫这殿,竟是都在。 “殷氏参见皇上。稍有来迟,望皇上恕罪……”殷莲澈敛了几缕神思,施礼如仪,声音中带着一如的清盈与几不可觉的疲乏。 尹天启见她殿前苍白的容颜,太医院捷报的喜讯,蓦地闪过一丝怜惜,即刻化于缱绻的黑眸,寻不真切,转迫而移,目光射那婢女,压沉声色,“你先说,”一语落,显帝王威,“将那日与朕所说,一字不露讲出来。” 诗情不敢抬头去看他们之中任何一人,心惴惴不安,待上位之上沉声传来,只是忆了一遍,伏地说出,有些断断续续地道来:“那绣帕和琉璃珠,奴媲是事后才发现不见的,当日奴婢并未去过盛香园!而后听信吕姑姑所言,妄认罪名,全是为了保命!吕姑姑那天受审也说了,是奉了……宁才人的话……”言及此,她只是翼翼往吕姑姑那儿看了一眼,心知宁才人会因言中三字而记恨,身子本能地直打哆嗦。 吕妍看着婉修仪、贞宝林相继而来,心里更是恐慌得很,那宁才人已经是个不好招惹的了,婉修仪比之更甚,她正在地上的双手倏然握紧,浑身微微打着颤,听了诗情的话,知道已是箭在弦上,只得梗着脖子回道:“回,回皇上……那帕子和珠子皆是奴婢在盛香园找到的,之后拿了去内务府。只听那帕子是诗情姑娘的,那珠子是出自贞宝林那儿……后来……后来宁才人找了奴婢说话,交代奴婢审讯之日,按着所瞧所闻‘如实’上报……奴婢只是听了主子的吩咐做事啊……” 吕妍断续着回完话,只顾俯首叩拜,不敢抬头去看上位主子们的脸色,心弦绷得极紧,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断了。 向晚晴听她们一连串之言,执锦捂唇轻咳一声,掩盖微扬的嘴角,眸光一黯,闪过一丝玩味,这是要翻案吧? 向晚晴垂下柔荑,又望了堂中央的两婢女,淡淡道:“哦?听主子吩咐?吕姑姑你在宫里几年?还不知后宫之事,无分大小都应经过谁之眼?过谁之口?”她沉了声,单字音:“嗯?” 吕妍听闻开口不是旁人,正是婉修仪,不由又是瑟缩几分,更是吓得不敢抬头,婉修仪管治六宫多年,素来喜欢粉饰太平,无论什么事,只要是在她掌管下都是平稳安宁的,眼下此事正是她直接审理的,如今有了翻案的苗头,她又岂会袖手旁观?可一个修仪,另一个可是皇帝啊。 吕妍战兢一拜,道:“六宫之事……自然是娘娘您所管。可是……六宫事多人杂……娘娘一人,难免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时有错漏,都是奴婢们的错……奴婢们的错……还请皇上赎罪……请娘娘赎罪啊!” 尹天启淡扫了一眼婉修仪,面色依旧如沉,无法预料这平静的外表下到底藏着怎样的波涛汹涌,“既然现在出了差子,补时不晚,”他话悠悠,界时黑眸倏转,睹一侧伊人身姿,“宁才人可有话说,”声线暗哑,如落冰山。 殷莲澈螓首随着目光微微低垂,耳边听得数语来往暗藏机锋,这殿中烛台明明微晃带着人影憧憧,百味莫辨,各种心思各有个人的了解。 闻诗情与吕妍二人战战兢兢之语,殷莲澈虽是早有了解,然终不免错愕相对,面露不可置信,只觉凄凄之极疲惫之极,清泪溅落,手背一片冰凉,未说一句话,然而想说的,已无须言,自纳兰子衿往霜云就明白的事情,现在不过是更加通透,自当初至霜云之时,何人推波助澜,亦隐约有所了解。 殷莲澈陷入沉思,心中默语,一个无权无势之人,两个奴婢不会帮,然而在后面的,还有那些觉得能够轻而易举置我于死地的,就连婉修仪,又何尝想不到,她请旨之时会偏向哪一方,不过总有一些是算不到的,或者,还能够掌握在我手中的,比如无心之语便有人往暴室“关怀”诗情,有心所为则令子衿今时今日面对这些,她倒真是个好姐姐,更有个好妹妹。因缘还是巧合、抑或人为,在我看来已经不重要了,等的终究是一个果报。 殷莲澈回过神,闻圣上问宁才人之言,心中微恸,宫廷之争昭然摆在面前,一个恍惚那清泪不自觉地润湿眼眶,咽下这近一年积压的涩苦,几许哽咽呼吸略带凝滞,余光掠过那人裙摆,不想再看,在这殿中只觉得它冰冷至极,万物华发的时节却比去岁寒冬寂寥更冷。 尹天启宇蹙不悦,眸邃启视,言及腹中失子,眉间划过一瞬痛意,浅时即逝,转沉声:“朕只是想知道真相,即说到此,朕想问才人,”他不变的语调散聚着威仪,还有眼底隐隐而涌的深郁,“为何从未告诉过朕,才人腹中骨肉胎险难保,即使顺产也会是死胎。” 尹天启查出这一结果,无疑备受打击,心愤可想而知,再联系前因后事,只觉胸中怒海翻涌,“来人!宣太医!”他不等她回话,咬字传召,目光始终盯视,不离她分毫。 62.谋中掐-第62章 宁才人招罪 贬落冷宫2 近日正是换季时节,最是容易患病的时候,宫里的贵人们又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方太医半点都怠慢不得,前段时日又是回春堂着火,情势甚危,他想着药材许会短缺,便早早写下一些常用药方,让手下药童去一一配齐了药材,以便不时之需,前前后后忙了半日,正当他想休息的时候,就见安仁急急忙忙跑了进来,断续着说:“皇上传召。” 方太医一时没听清,直到见一身暗纹蓝袍的公公走近,才赫然回神,急忙转身取了药箱,却听那公公说皇上无恙,只是传太医过去一趟。他心生疑虑,不敢多问已是跟了那公公前往,一路回想近日宫中暗下流传的闲言,心下渐渐有了计较,难道又是宁宝林的事? 那传话公公走得急,两人不到半盏茶的时辰已是到了宣室殿外,方太医敛去眉间忧思,正了神色,躬身迈入殿中,鞠躬行礼道:“微臣参加皇上。”余光依稀可见上座一抹明黄之外,这大殿中还处着一干旁人,单是地上跪拜的那两个就已昭然了此行意味,他心神一聚,于下静候。 尹天启威肃而立,沉声责问: “宁才人的胎,当初可是你把的脉?” 方太医闻帝音沉沉,隐隐可感其怒气,拜而不敢抬首,回道:“回皇上话,宁宝林日常诊脉乃太医院众位太医轮流看诊。不过当日为宁宝林引产的,确是臣下,”他谨慎回话,不敢有半丝作假,君臣有别,若有所欺瞒,被查出,少不得治个欺君之罪。 “她胎腹情况,你再与朕说一遍,”尹天启眸射怒光,“不得隐瞒,”毋庸置疑,此事即将水落石出。 纳兰子衿飘然一笑,絮火斐然,傲气禀然,如初时一般不肯低头,若是低头就不是那嚣张的纳兰子衿,你我二人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情,事事非非逢场作戏罢了,你愿宠我何乐而不为,早知有落败一天,等着这后宫莺莺燕燕“踏破”永和宫,甚至是永和宫。 纳兰子衿缓缓起身,魄视上位,同是孤傲之人岂来恐惧之言,淡淡道:“不如就由我来代劳方太医所言,想来我比他再清楚不过。宁才人天性体寒,患有哮喘之疾,怀上龙嗣却险而诞下麟儿,三月有余腹部偶有绞痛之症,饮药而保,然,腹中胎儿近六月太医院医令按令往永和宫把平安脉,查出麟儿胎死腹中,才人相求无用,太医回天乏术,若不将死胎打下便一尸两命,才人心生一计嫁祸贞宝林,而后便有盛香园一案,其中原由皇上再清楚不过,不必让我再一一叙说了吧?不知方太医、吕妍、诗情,你们说,我说的可有误?可有分毫之差?” 方太医方想开口回话,就听宁才人先声夺人,不顾上位怒气把话头生生接了过去,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气势逼人,竟是条理清晰无半分散乱寥落。闻此,他额角沁出冷冷汗珠,一时也不敢抬袖拭去,只得向上深深一拜,咽下喉间干涩,继宁才人之后,惊颤地回道:“臣下虽不曾在才人有孕期间看诊,但当日才人落胎之时,那脉象的确已呈死相。若只是摔跤所致,断不会有那般死沉脉象,故……故臣下以为,宁才人腹中胎儿,确实如宁才人所说,纵是生下,亦难存活,反而会迫害母体安危……”宫闱倾轧同太医院无多干系,他如实上报,心里却不由佩服这宁才人的胆识,在天子面前能有这份气势,绝非常人可及。 尹天启静觑淡色,抿唇不语,心中已然怒火中烧。 诗情闻召方太医,略静气静待,却不想那宁才人未得问便开口,更是深藏意味,倒有点说不出的味道,先是讽,后这一开口,则像是在提醒不知道的人,自己只知她有所授意,然这般清楚的脉络,听她讲来言之凿凿,倒解了心中的“惑”,没那些心思想多了,就顺着她讲的,最后听到自个儿名字,醒了几分精神,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毕竟圣上尚未说什么。 “奴婢不敢……”诗情不敢妄揣,不敢贸然出言,不敢承她那般说辞引无关之祸罢了。 纳兰子衿敛回眸光,投过薄窗凉风习习而入,吹荡起缱绻青丝,素丽怏然,殇红颜,飘乎遗世独立,云淡风轻,继而启:“皇上该来个了断,原由经过脉络清晰,步步谋划,是处死,是极刑,都改有个结果,我不是纳兰子衿,只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百家女子罢了,”她内心无止境地悲伤散落在四周久久萦绕,却不悔,唯独那丧子之痛给骄傲的自己一个五雷轰顶,彻底地打击,心中怨念:至于殷氏就算我没那心,他日定当亦不好过,满世界的艳红鲜血,幻心中孩啼哭喊,不祥死胎无人敢触,如今恐早已暴尸荒野之中,夺得一切权利却保不住自己的亲生孩子,如同被人狠狠甩了一耳光,顿时清醒异常,那种无能不可逆改。 向晚晴望了一眼殿内人,适时出声:“够了,”转向方太医,一丝不耐,“大胆奴才!既知宁才人身体如何,怎不上报?”又睨了一眼纳兰子衿,复又启言询问,“你呢?为何不言?” 方太医忽闻婉修仪一声高喝,心底一颤不敢回言,小心抬眼看了看上座,腹有斟酌,复徐徐回道:“臣下当日曾将宁才人病症记下,可之后不过片时华美人那儿就有所不适,待臣下诊脉回去,那记录单子却寻不着了……未有单据为凭,臣下不敢武断随意再启一张,此事便就有了耽搁。罪在臣下……臣下,愿担其过,还请皇上降罪!” 贞宝林殷莲澈听那洋洋洒洒如同铺陈已久只待此时,一个恍惚间怅然,面色愈见凄迷,仿佛一直以来便在得到与失去中徘徊,有一根细线牵引着自己,同时自己亦牵引着它,这一次引向何方? 殷莲澈缓缓看了子衿一眼,目光虽浅但如刻,转瞬离开那张脸,疑问:“是么……何必?”她轻一声烛火毕剥,仿佛在这儿已经过了良久它就要燃尽了,可怎么可能完得了,她心中默语:纳兰二姝,最令人侧目的便是那姓氏,纳兰,这个姓氏让子衿之所以可以轻而易举达到她的目的,更是让茗卉可以令子衿的计划翻覆,有多少明眼人是看得清的,不过看清了不代表做得到,去岁我输便输在此上,而当看通了之后,又想起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输,并不代表那是最终的结果,不代表无法抗拒,更何况在这宫廷,从来无绝对。 殷莲澈倒是看明白了这一切,计较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茗卉襄助已成事实,她借我此事对付让她和她女儿受苦的好姐姐,一朝子衿大势尽失,恐怕后宫纳兰独以纳兰茗卉所领,她下一个要对付的下一个或许不会是我,可总有一天会是。当初子衿晋为才人,身为局中之人我又何尝看不出,个中转圜其实殿上之人看得通通透透。今时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茗卉的愿,我亦不会如,岂能令她安枕摆布?为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更不可以,不可能遂了她的意。婉修仪尚曾为子衿所惑,难保今时没有茗卉的功劳呵,闻她那厉声喝止,确实够了。 “陛下……”殷莲澈抬指沾了眼角碎落晶莹,言语有些虚浮,下一句出口之时已是徐徐跪地,如摇曳静流暂缓,“稚子何辜……当日宁才人的孩子已是抱憾,而今时两个婢子所言,莲澈久居明瑟,不知内里玄机。其实到底如何,我也只求一个明白,不必承受那无妄之灾。莲澈人微言轻,不敢左右陛下决断。只是希望逝者已矣,宁才人时至今日也该学会放下了……我更只为八皇子将百日,求个安宁。”她一句放下,一个安宁,何谈容易,何处可求。 殷莲澈短短几句话,全是素袖之下攥紧素指所言,不言回首当日,不言对她纳兰子衿恨之入骨,不言今时今日她在上位之人心中还有多少动摇决断的分量,多问何必,其实该清楚的人清楚得很,多计何必,只争朝夕才是消弭得最快的。 尹天启看向子衿的神色频带戚哀,唇边划过的轻哼说不清是讽是苦,责问:“朕该说你是以退为进么?”他盯睹着她,一字一句更沉,再问,“你当真认了么?”而他心里始终不肯相信。 纳兰子衿再闻上位言语传入耳中,耳旁殷氏求情言语回荡殿内,无视那后宫权贵之人,阖上双眸回忆往事历历在目,安然笑意,是该说她愚蠢还是善良,既然为自己求情,如今的仁慈定是她身在后宫的一枚毒药,日日夜夜燃烧着她彻夜难眠,安得贤惠名讳既然大于自己儿子的安慰,殷氏我当真是小瞧了你,联手茗卉绊倒我她日你定当也不好过,时时防范他人加害八皇子,血洗永和宫阴谋来日还会重现,历史将会重演,那是的你还会如此伤感仁慈吗? 良久,望蜡炬似燃成灰,烛火摇曳,纳兰子衿复言:“皇上怎么说就是什么,站在这宣室殿,我既然来了,肯定是认罪,皇上亦不想夜夜防范枕边之人的心狠手辣,难以入睡,所以还是下旨吧!并不后悔入宫的这个决定,害殷氏亦是顺其自然,独独担忧黄泉下的儿子,他孤独我想去陪他。” 尹天启眸犀,含慽,难以置信,不解地问: “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惜利用同族,加陷殷氏,你可知当时华美人与惠才人都怀有子嗣!” 他眼中转而带厉,“朕将殷氏打入冷宫,若不是惠才人提醒,她腹中胎儿于那般环境哪能存活!你现在即念已逝胎儿,若当初不用此计而顺他生下,无论生死亦是尽一母之责,此刻心中又何来愧疚!”字沉压抑。 “即为你一己之私,让我皇室担上这么多性命之忧,若朕今日未传来太医对质,你又会如此坦而惶之让朕下旨定罪?纳兰子衿,到底谁借你这个胆!”尹天启低吼,拂袖,几案茶杯摔落于地,碎裂声刺。 63.谋中掐-第63章 宁才人招罪 贬落冷宫3 圣上低怒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大殿之上一片肃穆,纳兰子衿自知已经不是初次惹怒他,冷冷睁开星眸,讥讽的笑意扬挂唇边,好一个“惠才人”贤良淑德,若我今日无心认罪,千言万语墨兰已死,死无对证,你又奈何得了我何! 纳兰子衿提起痛处眸中的波澜风起云涌,朗笑声如罂粟鬼魅般刺耳,一行清泪滑过,扬声道:“皇上说这话不觉可笑,我便是为了保住我儿才演上这么一出,胎死腹中定为不祥,诞下死胎,祖宗规定,为了不摸黑皇族,胎儿不是火烧便是弃尸荒野,皇上难道可以逆改?那时我儿只怕连一个全尸尽无,为了我这个娘背负着不祥妖孽的罪名,我是断然不允。” “若是诞下皇子夭折便是体质柔弱并不足月,体虚导致,死后还有陵墓避风之港,就是皇室的条条规矩借我这个胆,就是我为了保护我儿子向天拿了这个胆!赔上我这条命又何妨,若我说并不知当时会牵连惠才人早产,华美人有身孕,你又岂会信?多言已是无意。” “放肆!”尹天启倏然起身,黑眸直视,“休拿祖规来给你行凶作歹找借口!若你当初选择以诚相告,而非出此下策牵连一众性命,怎可知没有商量余地,朕乃天子,一国之君,何无挽回余地?”他字句咬齿清犀,“就算你欲以小产夭折庇陵墓风港,又何故多此一举加害他人!分明是心存歹毒,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尹天启冷哼,眸无测温,厉声道:“好,你即如此,朕又岂能如你所愿,现已查明宁才人腹中胎儿原是死胎,那按祖规该如何处置?”他陡然问向一侧太医。 方太医暗想,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正是心弦紧绷,却闻皇上忽而下问,心猛然一沉,慌忙叩首回道:“回……回皇上,若是查出后妃怀上死胎,理应早早落胎处理,诞下的死胎皆是由太医院安葬,普遍埋于皇宫后山……”话虽如此,但若碰上黑心的,指不定真是弃尸荒野草草了事的下场,他断不能说出那些污秽,只挑了常规的上告,可眼下这情况当如何处理。绝非一个太医院御医可以定夺的啊。 “如今查出宁才人所怀原是死胎……这……臣下……臣……”方太医颤颤敛了声音,垂首直视眼前玄石拓暗龙纹方砖地面,不敢续言。 “将宁才人腹中死胎埋于后山,不得立碑坟,一例按祖规处置,”尹天启挥袖,语绝然,不容一丝反驳。 方太医闻帝下令,不得违。不去看那宁才人作何反应,只顾下拜应道:“臣遵旨……” 纳兰子衿顿觉刹那间天地俱静,阳匿云停,原本如痴如醉的脸上,带着不可置信,杳然自笑,却悲哀的心如定锤,愈发笑得放纵,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眼前冒着金星,似乎千头万绪缠绕打成死结,经他摧枯拉朽地一扯,仿佛要爆炸一般,眸底却渐渐泛出波光来,终于汇成热流缓缓流下。 “死了死了,都死了,你既然连一点亲情都不念,哈哈……”纳兰子衿突然再也支持不住,弯下腰去,大放悲声!她心在滴血,泣声默念:死,死得好,一个个都不得善终!这个给予我万丈荣光的男人,这个无情转身将我儿不得安息的男人,狠烈决然。 “来人!”尹天启陡然冷言,“宁才人涉嫌谋嗣,罪不可恕,现削其封号,贬其妃级,禁足冷宫,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霜云殿半步!”顿,迫视,霸气凛气俱散,“你纳兰一族做出这等叛逆之事,朕断不会轻饶。” 纳兰子衿混合着越来越猖狂的笑声,阴霾整个凄凉悲惨的宫殿,冷意直冒众人心底,颤颤发抖的身躯,被内侍连托带拿得托出宫殿外,笑声久久环绕不断。 尹天启闻其笑兀刺耳,昔日浓语仿佛尤在,胸口怒气难平,眸光回注跪地二人,冽言:“你二人想朕怎么处置!”若说之前还需这二人口供出证,那此刻真相告白,帐可算清。 吕妍提着心观殿上一场怒火燎原,宁才人扬声大笑如同鬼魅尖啸,震得人心颤动不已,再闻皇上厉声喝问,更是心慌害怕,不停叩拜求饶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诗情跪于此,那言语针锋直听得人心弦紧绷,目光死死盯着地上,等到那笑声渐渐远去,上位问话,耳边吕姑姑已是求饶不止。 “奴婢知错,皇上饶命……”诗情初衷未改,而情知难逃重责,更有性命之忧,慌忙叩拜,“求皇上放过奴婢的家人……” 尹天启看一眼,眉蹙难消,袖摆一扬,绝决,下令:“拖出去,朕不想再看到她二人,”他怒气深吸,一声长叹。 上令一下,吕妍刹那如身置深渊,呆望了眼同病相怜的诗情,面无人色,却莫名起了丝笑意,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对那一张张高高在上的嘴脸做小伏低,辛苦半生,还是抵不过皇权二字,人各有命,人各有命啊!如今是要解脱了么? 吕妍双臂被侍卫拖扯而起,一路踉跄被拖出宣室殿,失魂落魄也是无动于衷,夜凉如水,半轮明月映于夜色深沉,竟已是这世上的最后一眼。 诗情耳边嗡地一声,在宫里也那么多年了,何尝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使劲眨了下眼睛,脑中闪过那些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自己初入宫为婢子之时,与莫兰同为一乡,相互扶持,后来分到了不同的主子处,那最初的单纯情谊未尝改变。“她会害我么?”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毫无依靠的侍女值得去争去抢的,就算她时常跑来偷偷看我,也只是觉得那种情谊难得。 后来诗情到了攸音阁,早已是见惯了宫中趋炎附势,那里的热闹抑或冷清,看在眼里,其实无数次劝说自己,管好自己就好,自己活着就好,他人与我何干,直到盛香事后说着承担罪名的谎,心理的畏惧其实也没有多少,以为已经找到了一个靠山,可以苟且一命,可以看淡他人的死活,可是,午夜梦回,冷汗涔涔又是为了什么? 直到那念姓太医带着东西来为自己医治,诗情直到看到那些贞宝林让带来的点心,才知道有些东西,虽然自己不明知,但其实早已在心中生根发芽,任自己再明白其中或有的目的,也无法彻底执着于往日的信念。 诗情陷入沉思,越发绝望,默语:而纳兰家的两个姐妹,则告诉了自己什么是权势什么是瞬息之变,其实谁能够掌握这一切呢?你们或许可以左右,或许可以事在人为,但终究逃不过这一劫的是我,终究要走上最初料到的结局,逃不过啊。 诗情被侍卫架起的那一刻,看到了吕姑姑那张脸失魂落魄,唯有化作轻笑,这宫里的女子,从来没有一个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再怎么精于算计,也不可能。 尹天启沉寂,良久,身转,一味的平淡,却隐含风暴,问责:“后宫之事朕一向信任修仪,当初亦是你亲自上殿领取审讯,现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修仪你可有话说?” 向晚晴淡然看着两婢女先后被带离,殿内许久的静默之后,果闻其问,唯有应下:“臣妾无话可说。”平静如是,祸兮福兮,躲不过。 尹天启无奈轻叹,这会儿倒是冷静了,然而,脑中浮予她先前索要审权时的说辞,本霁晃地眼底又恢复一丝清明,带着凛冽,“即是如此,便降品一级,位列婕妤,惩戒明示,以慑后宫,”他声线依旧平淡,不失威仪。 向晚晴顿觉一滞,后一笑,盈盈福身礼道:“臣……嫔妾领旨。” 尹天启默首,声启:“贞宝林即刻调回绮云宫,就这样吧,朕乏了,”他不再看二人,径自离去。 殷莲澈接踵而至的纷乱,终目光自向氏那方收回,聆言搬回绮云宫,自是叩首谢恩,而后待帝王离开,撑起身子往另一边一欠身,只是全了那礼。 “夜深了……也请婕妤早些回去,”殷莲澈面无喜悲,只因一切掩盖在疲惫之下,抬步走得有些吃力,待出了殿,宫女轻罗立时来扶。天色在她素色裙裾中旖旎越发得深邃,如此离了宣室殿。 次月,帝下旨,特册贞宝林殷氏莲澈,晋升为贞妃,以弥补对她含冤落冷宫的亏欠,然她已因旧疾复发,多病缠身而虚弱不堪。 64.谋中掐-第64章 偶遇闲谈 几多真意? 晌午,慕容晗缃独行明絮廊,只见她粉白黛绿,颜未及“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倒也瑰姿艳逸。她内束桃花香霞影纱,腰束葱绿撒花软烟罗裙,外披翠水薄烟纱,双飞彩蝶,细巧点缀。墨玉青丝,简单绾飞仙髻,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稍显柔亮润泽。她灵眸转动,华彩流溢,清淡浅笑,独在明絮廊,闲行静心,这是通往启祥宫一处瑰丽长廊,刻工精美,华丽奢耀,尽显皇家威仪。 百里堇华今日喜逢暖阳撒地,添了丝秋季少有的舒坦,前两日给云儿的病情折腾得宿不安眠,待现在终于稍许好了些,便觉霓裳憋闷,揽了件绛紫珞花锦簇裙,耳佩明月珠,正色于镜中,只那双眸,有些疲倦与落寞,让宫女小蝉从制香间中取那镂花匣带上,往永和宫行去,素闻慕容贵人好脾性,一直未见,再者也想看看她那双儿女,耳闻十分可爱伶俐,或许云儿今后也会这样的。 百里堇华缓步前行,至了丽正殿,门外的宫人说贵人在明絮廊,便又让人领了路朝那儿走去,希望能够看到那双儿女也在呢,不一会儿,到了那,她娇颜挂上明媚笑容,朝那温婉女子行礼道:“华美人,见过慕容贵人。” 慕容晗缃忽闻泠音,寻声望去,浅笑依然,纤指轻牵,暖语:“妹妹,无须多礼。姐妹一场,不必拘束。”她心想,后宫历经若干年的风云变幻,一切皆非定数,或敌,或友,朝令夕改,莫道人不如故,身不由己。 “这礼数还是要的,”百里堇华莲步迈前,四下环顾,道:“贵人一个人在这儿吗?怎的没瞧见四皇子与五帝姬?,”她忽觉略为可惜,同入座,又觉得这慕容贵人还真如所言,温婉大气。 慕容晗缃细细打量,眼前人犹如天生尤物,芳菲妩媚,想必将来也难免持宠而骄,成吾眼中钉,宫中本是是非之地,当初既有意跨入,而今唯有一路直行,排除异已,同时亦须适时扩展人脉,至于虐人,若不能直接置其于死地,留着便是祸害,又何必多此一举,反倒惹来骂名?不如先缓缓。 慕容晗缃回眸一笑,更显随和,叫人不知,本性非善,仅是惯于隐藏,轻声说:“本想去探望妹妹,今儿个真巧,不如一同闲聊。灏儿与萱儿调皮得很,难得偶尔独自清闲,也是一种享受。” 百里堇华暗下猜测,眼前之人庄丽温婉,又有一双健全可爱的儿女,赛过那贞妃,可是帝王喜欢与否,还真是别人左右不了的,至今日才明白这理,只是那贞妃的宠爱能够多久?不,她那皇八子一日在世,她就不可能陨落。 “早闻贵人的孩子顽皮可爱,欢喜得紧,只可惜今日不能见到,唉,”百里堇华伸纤指稍稍掠发,而上头的明珠轻颤,心想,若是云儿能够调皮些该多好,思此,又接着说下去,“热闹些也好,我想热闹还热闹不起来呢……” 慕容晗缃心中自然晓得,眼下这后宫持骄而宠,为数不多,怀子而傲,倒是不少,七皇子诞生,必是其后盾,这往后皆是母凭子贵。 “呵呵,那是妹妹未知这其中之乱,一双子女绕着转,难免让人晕眩,”慕容晗缃忽想起,其身侧未带幼子,倒有些怪异,故寻问之,“对了,还未见过七皇子,想必是这会儿睡了吧?妹妹才得这闲空出来。” 百里堇华浅尝了一口香茶,唇角挂笑地应道:“云儿尚在歇息,向来身子骨孱弱,所以也就没将他带来,”顿而放下茶盏,泠泠盖上,继而续言,“好在云儿天生聪颖,省了不少心。” 慕容晗缃闻其言“弱”,突觉惊讶,暗想,弱不经风?皇家子弟,哪个不是身强马壮的?虽不曾视其为敌,但听这言词,心中却未有一丝同情,口是心非,佯装关心一句:“七皇子身子虚,妹妹可得多费心哪!为人母,其心多忧,子为重,己次之。” 百里堇华也不知这话是真的关怀,还是逢场做戏,顺口回道:“是啊,这什么事儿都要小心着,近几日除了身子骨弱之外,云儿倒是挺好学,也算是弥补了我这的不安吧……”她言及云儿的聪颖,心里涌上称赞之色,云儿的聪颖似乎超过了一般这个年纪应有的,浅笑后又接着说,“子为重……的确,自己百般不好,可给孩子的,总要是最好的,贵人说可是?” 慕容晗缃闻声"贵人",倒也提醒了自己,毕竟身处深宫,是非本多,嫣然笑道:“妹妹,莫非有些排外?直称‘贵人’,这一时可真叫姐姐顿觉心寒哪。” 慕容晗缃心想,今日无心虐谁,倒不如顺藤摸瓜,权当闲聊,免得伤神,思此,又说了一句:“虽说这宫里的礼仪规矩,不可避免,但今仅彼此,是否可略去?同为人母,亲如姐妹,不分彼此,不也挺好么?” 百里堇华听这闲聊时的一来一往,倒也还算话得舒服,没见着那双孩子,倒也不乏这趟了,顺她的意回道:“那妹妹就免了那些个俗礼了。姐姐之前不常露面,只在寿宴上见到姐姐,不知姐姐在忙些什么?” 慕容晗缃笑谈间,眸光流彩,皎洁如月,好久未曾如此,或许偶尔不当面虐人心,予己而言,纯属适当放松,收回思绪,浅笑而答:“不过是陪陪灏儿和萱儿,唯恐他们贪玩,弄点摩擦,若是惹事可就麻烦了。故少在外走动,许多新的姐妹多有不识,恰如井之物。” 百里堇华微颔首明意,尚见已至用膳时,关心道:“姐姐确实辛苦了些,往后妹妹还得来姐姐这儿瞅瞅那对可人呢,今日时辰也差不多了,怕云儿醒了找不到我,妹妹就先告辞了。” 百里堇华赶着时间回去照料殿中幼小的七皇子,让小蝉将那装着三支玉林棠花香的匣子递给那身边的慕容晗缃,便施了礼离去,而她心中却盘算着,默语:只要云儿撑过三年,我定让这后宫变天。 次日,宇文珞晨起后,收到了宇文世家三少托人送来的茶叶,惊喜万分,行至永和宫竹语堂,唤伊雪去请慕容贵人,随后她将陈年普洱煮好,芳香四溢,静候,心中期盼着慕容姐姐早点来。 慕容晗缃见晨曦初照,暗赞这天气倒是不错,依约移步竹语堂,难得闲情逸致,竹香沁人,闻茶香弥漫,随风袭来,顿觉舒心,含笑唤声:“宇文妹妹!”而心下却想着,或该称为怜贵人更为恰当。 宇文珞心里想着,上一次见到慕容如曦,还道是要多和慕容姐姐走动,只是那时候她的灏儿、萱儿还小,自己也不好常去,道是如今,灏儿萱儿也都大了。 “慕容姐姐,前些日子去了你那寻你,倒是萱儿说你出去了,”起身拉着慕容姐姐往里走,边走边道,“三哥托人弄了些普洱给我,今天请姐姐喝茶。” 慕容晗缃浅思,若非世家联姻,有这层牵连,似问,隔着宫墙,几分真假?未入宫前,亲如姐妹,但入宫后,这份情谊于吾心中,曾多少有些许变化,不过,宫中多个姐妹,亦比多个敌人好吧,人情常在,也非坏事。 慕容晗缃随她相携径直而行,眉宇舒展,毕竟是自幼的交情,少些心眼,感觉还是蛮亲的,想起宇文妹妹刚诞一子,也该问候声,同为人母,亦明其中艰辛,关心一声:“宇文妹妹,近来可还顺心?也该让自己适当休憩。” “归澜就是淘了一些,我倒是还算顺心,也终于能体会到慕容姐姐当年的辛苦了,”宇文珞说到这,忽地想起,儿时的自己总喜欢跟在如曦的身后黏着慕容晗缃,仰视着那个貌美的女子,而后入宫看着那个凌厉的女子,渐渐觉得陌生。 宇文珞抬手,将壶中清茶倒入茶盏之中,芳香四溢,道出一语,言中有深意:“慕容姐姐,尝尝普洱茶……宫外的味道。” 慕容晗缃目不转睛,观其熟巧茶艺,忽想起宫外的彼此,那时尚幼……待闻茶香扑鼻,吹散了心中的隔阂,言为心声:“宫里宫外,本是同物,却因人心情变异。许久,未曾开怀,难辨万物真假,奈何!珞儿,近来,宫中事多,非本愿去冷淡了情份,倒是深宫暗箭难防,岂能真正舒心啊!” 宇文珞顿觉有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么这段时间你们的沉寂,是否是为了躲过那些是非呢? 宇文珞回过神,继续泡茶,倒茶,一如当年在闺阁中,那甜甜的笑容带着天真,只是一晃便是多年,甚至入宫都已经四年有余,同为一宫,姐妹情深,大抵也渐渐淡了,散了。而今,有了孩子,亦不用高高仰视眼前的女子。 “萱儿大了,懂事了很多。比起当年珞儿初入宫闱的时候,漂亮了不少。伊雪告诉我,如曦……外调了?”宇文珞提起此事,眸间略黯然,心下自是不舍。 慕容晗缃回望眼前,那熟悉的颜容,依旧是那般欢悦,唤醒多少沉睡的记忆,当时的彼此,相处甚欢,却在入宫后难免顾虑多,反倒对伊疏离了。 尔后慕容晗缃听她一句话,敲醒沉思的自己,如雷贯耳般突然,惊觉而问:“啊?如曦外调了?唉,往后再聚,便更难了。” “是,调走了,家宴之后,就走了……”宇文珞荡了荡杯中的雾气,抿了一口茶水,苦涩弥漫。 慕容晗缃双眸尽是惋惜,思亲之情满怀,道不尽,轻摇螓首,缓品杯中香茗,叹息一声道:“唉!可惜,惊鸿台,未与如曦聊上几句啊!” 宇文珞忽地想到另一件令心中不悦之事,轻声续道,“慕容姐姐,您说,这纳兰子衿一人,将这永和宫血洗了一遍……殷氏成了贞妃,便是你我,也要拜上一拜。当真,不知道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 慕容晗缃忽闻“贞妃”之词,心中憋气,将杯猛掷于地,暗骂:这该死的殷氏,将来杀千刀都不足解恨!居然因相貌与已逝皇后相似,倒捡了个便宜,从微卑的民女,一下爬上高位。谨防宫墙有耳,倒也不便说开,告诫自己,先忍,待时机而灭之。 “妹妹,此事,咱心照不宣。若将来有何对策,还须妹妹同心协力才行。” “慕容姐姐所言,珞儿知道,”宇文珞心中也有怨言,隔墙有耳,又有谁知道,这个永和宫又有多少人在关注着呢。论出身,这个后宫没有人比我和她再高贵。我们是出身世家的嫡系女儿,受尽宠爱,我们都有一子,却被一个民间身份不明的女子捷足先登。是悲凉还是悲哀,或许都有,但毕竟我的气没有她的怨那么强烈。只是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和我的归澜说,你的母妃生了你,晋升了贵人,贞妃生了八皇子,却晋升了贞妃。 宇文珞勉强压下心中的怨恨之火 ,敛了思绪,劝声:“路,是一点点走的,一下子走得太高,或许不是什么好事。慕容姐姐,你也莫气,高处不胜寒,古人的话未必没有理。” “高外不胜寒?或许吧!只是她的来历可疑!”慕容晗缃难解心中疑虑,娥眉微皱,未再过多言语,望着地上摔后的碎片,暗讽千语,恨之入骨,总有一天,吾定让殷氏死无葬身之地。 “今日请姐姐来,莫要因为她,扰了雅兴,”宇文珞观茶水已凉,一如曾经的感情,日久渐淡,只是不知道,怨恨是不是却会随着时间增长。 伊雪在一旁吹笛助兴,直至傍晚,两人方才归去,谈着过往曾经,论着山高水远,终究不过一捻沉香,随风而逝。 65.谋中掐-第65章 深宫可有 姐妹情长 甫一入初春,枝头的花芽竞连吐蕊,朵朵蔓延开来,纠缠在枝头,在这昏沉的天际似绽开妖媚而旖旎的华裳,一如这一路上纳兰半夏偷偷瞧见的宫里那些贵人们的裙裾,傲慢而华丽,一走一旋,仿佛有一只小手拨得心湖颤颤。 纳兰半夏抿紧了唇畔,垂首快步而行,前头的宫女馥烟姑娘不时催着,令她心头那一丝细微的颤动逐渐儿拉大,渐渐汇聚成令人惊恐的涟漪,少顷已来到长信宫,终于迈入那富丽堂皇的明瑟殿,大殿四角燃起的暖烟袅袅盘旋,她感觉熏得人昏昏欲睡,压在自己心头却是沉甸甸的。 纳兰半夏收敛了以往的性子,冲上头那人叩首福身以礼,音色清浅婉转落地,“太医院纳兰半夏叩见亦美人,”她说着,垂于身侧的手一阵阵发抖,不知道面前的这人是否性子温婉,自己是否会和那日在太医院见到的那个奴婢一样被鞭打?她想起那天看到的事仍会心惊胆颤,这亦美人本来前阵已晋升为从五品贵人,却因一时冲动命下人鞭打那位无心撞到她的奴婢,不幸恰巧被帝撞见,故意将她降低一级,又做回美人的身份,以示警戒,不过,宫中大多人都知道那阵子亦美人因失子心伤致一时糊涂,而非本性不善。 梅香幽幽,一缕随逝,香雾缭绕的是金碧辉煌,原来亦沉落一大早特意唤了馥烟去寻那位纳兰太医,脑海里勾画出她的面容,竟是妩媚,还是清纯,还是可怜? 亦沉落无端地猜测,敛神,病容虚弱,却是别有楚楚之姿,四角然烟,一阵脚步惊醒,抬眸看不清伊人面容,寥寥勾勒出一抹紧张,伊人柔荑瑟瑟发抖,换上一抹轻笑,不再多言语,只道:“请起。” 纳兰半夏耳畔那一声低柔清音划过,婉转韵致,落在自己心中却似有利刃滑过,顿时一阵鼓噪若鸣,不敢有所耽搁,慌忙的手脚几近一跃而起,听着双脚踏地时因急切摩擦出粗糙的声响,回忆起宫中的礼数,顿感赧然,谢道:“谢过亦美人,”她垂首间,心中尽数好奇也不敢抬眸朝那堂上端坐的人儿瞧上一眼,只拿素手暗暗搅着袖口,待面前人儿吩咐。 亦沉落听到一阵粗糙的声响从伊脚下传出,看着其许些狼狈的样子,却是兀自不敢抬起头看一眼,她倒是笑意浓浓,忽地想起自己的身子状况,眉梢轻染一抹愁色,说道:“近日来身子不适,唤纳兰太医来,便是此事,”她草草几句,恐说多了惊吓到殿下之人,纳兰与宇文两家联姻,眼前的便是纳兰嘛,或许知道媚姝儿现在过得怎样吧,心下惦记,却见时机不熟,无从开口。 纳兰半夏柳眉轻舒,长睫低敛的眉目飞快地闪过一丝释然,原来如此,早就听说这个亦美人孩子掉了,也着实可怜得紧。 纳兰半夏半抬羽睫扫了面前端坐的人儿一眼,复又迅速垂下,生怕这人瞧见了自己略含打量的目光,轻垂下的黑瞳紧紧锁住脚下光可鉴人的地板,略略涣散的瞳眸却依稀闪过方才的惊鸿一瞥,隐约记得的是俏白芙蓉面,似蹙非蹙的眉尖,还有那一双水光流转的黑眸,闪烁的眸光似能将人融化。 纳兰半夏收回神思时,不由暗暗撇唇,干嘛她这么好看,依旧垂着的眸子含上了几分晦暗不明的嫉妒抑或其他,压抑之气顺势减轻不少。 “是,”纳兰半夏迈步上前,将肩上挎好的药箱放至一旁小凳之上,又拿出玉枕放至二人之间,极力稳下的气息令自己多了几分稳重,含笑续道,“有劳亦美人。” 亦沉落见伊终是垂眸埋面,不觉多增几分好奇,一派含笑,泠音缓缓而言:“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嗯?”她注视之下是一派美目含情,失不掉孩子之气,却增一分灵动,娇艳如花璀璨,伸出柔荑复而一笑,巧目倩兮,言之:“有劳。” 纳兰半夏依言抬首,因存了几分欣羡嫉妒而垂下的唇角瞬时扬起,笑弯的眉梢眼角尚有一丝惊惧犹疑,在伊人含情双目的打量下,原本已沉下三分的心跳顿时又急促起来,娇颜染上一层红晕,宛若明霞,略带局促地复垂下螓首,深吸口气,抬指触其皓腕,三指定位,接而中指按触脉搏,凝神。 亦沉落瞥其蒙上一层红晕之羞,不禁掩嘴娇笑,赚足了小家碧玉之姿,待笑够了,方才凝神屏气,看其认真十足,心下多了几分明了,也未曾多担心,寂静一片。 纳兰半夏感觉指下的脉象浮细,抬眸瞟了座上依旧端庄的美人一眼,脂粉堆砌的娇颜上依旧不难看出面色咣白,低眸暗暗回想伊方才模样,疲乏无力,呼吸短促而有慵懒怠言。 因纳兰半夏是第一次单独给皇宫中人看诊,她纤指又在伊人脉象上多停留了少许时间,直到再三确认无误,收回手,在心里斟酌了大概用词,这才开口说:“回禀美人,美人是气虚体弱,只要好好调养便无大碍,”她说完,不由自主长长呼出口气,有些释怀更有些对自己医术的放心得意,垂眸凝着自己脚尖,只等面前美人开口放自己回太医院。 “气虚体弱……”亦沉落拖长了尾音,恍惚间颔首似明了,绽其一抹笑靥,心事繁琐,忽地问一声,“纳兰家最近可好?”她面上问的是纳兰,其实暗指姝儿,却又怕人质疑,想必她定是能听出了。 “是……”纳兰半夏垂首低低吐出一字,旋即唇角紧抿,蹙紧眉梢低首细细思量面前美人的症状,脑中不断盘旋着医书中有关此类的记载,生怕伊问得更深而将自己问得茫然无措,须臾,脑海中的分条析缕渐渐明朗,稍稍抬起喜色溢满的明眸,紧紧锁住伊将开未开的唇角,急切期盼着伊再问下去,如此便可将自己满腹才华展露无遗。 纳兰半夏抿唇以掩去难以自已的喜悦,刚欲开口,却陡然发现自己耳中所聆并非心中所想。微怔,“啊?”她虽是对自己医术未展有些不满,但仍是毕恭毕敬地回道,“多谢美人关心,纳兰家近来一切都好,”她略微撇了撇唇角,仍是垂首将如月面庞隐入碎发暗影之中,静待伊后话。 亦沉落眸中若有若无的光,六宫云鬓,绕过指尖青丝冉冉,叶声沙沙,盘旋丝竹,无间碧落,只闻泠音俏色,凝睇又说:“那,姝……”她启语停顿而止,恐隔墙有耳,虽是家常平凡,却居九重宫厥。 纳兰半夏听伊语戛然,略带茫然抬首望去,却意外得见伊欲言又止的神色,蹙紧眉梢细细思索开去,却不知面前美人究竟要吩咐些什么,抿了抿唇角,却不敢直言相问,便又垂下螓首,待其话毕。 亦沉落见其眸中茫然,滞三分,却不语直言相对,只得道些家常,再问:“不妨说说纳兰家最近可好?” 纳兰半夏怔怔然抬首相向,眸中疑虑渐盛,这问题不是问过了么?不由撇唇,回话依旧恭谨有礼,复答:“回美人话,纳兰家近来一切安好,”言至此,她眉梢轻挑覆下眼睑疑虑,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百思不得其解,终只能归结为面前美人由于丧子而记忆不佳之故。 “我的意思是……”亦沉落正欲启唇,泠泠入耳,细碎脚步之声,细倾,却又无闻,复而急问,“真的不懂吗?”她几乎是耐着性子的询问,眸中的光渐熄,隐隐幽叹。 “啊?”纳兰半夏终是按捺不住,一句轻问瞬时溢出,待双眸对上伊缱绻而略带疲意的目光,顿觉于礼不合,急忙又垂螓首,接着回道,“不知美人所指为何,还请明示。”她下意识觉得自己漏了些什么,可越是着急着去寻,越是摸不透彻。 亦沉落心中一沉,无意再深索,扬手疲倦,泠音四泛,“无事,今日来便是请纳兰太医诊脉。既是气虚,天色已晚,纳兰太医想必也乏了。”她仍旧面上笑靥浅浅,弧度须臾而散,起身由宫人馋扶着,转入寑室静养。 转眼间又过半年。梅映雪今日闲逸,心想,同住一宫,伊人却也温婉,时常走动,只是伊人性子淡漠,虽每次相遇却无甚多话,但照例还是要去亦沉落屋里问安,便换上一件淡粉色的百合裙衫,更趁肌肤娇嫩如雪。 至了明瑟殿,通报了宫娥,梅映雪入了内阁,见伊人捧着本诗书蹙眉,略附身见礼,笑言道:“姐姐因何事蹙眉?” 原来亦沉落膳后无事,执书览,实则掩盖内心空虚,强装镇定,蹙眉间顾盼生姿,无意瞥见宫娥匆匆,深吸,置于桌前,闻来人言语便颔首允下,须臾伊人已至,换端庄一面,笑靥恰,声泠:“无事,妹妹不必在意。” 梅映雪观她如此淡淡的笑颜,淡淡的感觉,生得如此本不该入得宫廷吧,随伊指引落座,轻巧地望着伊人,灿若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辉,莞尔道:“真无事么?姐姐蹙眉的样子倒很吸引妹妹,不得不打听呢,”她说完,随即莞尔一笑。 “妹妹这嘴真是越发的伶俐了,”亦沉落轻藏娇笑,端视其容貌却是上等姣好,只为一届小小更衣,抑或是委屈?思此,她敛下思绪,看波澜不惊,同居长信宫,倒是感情几分深深。 “只是见了姐姐开心罢了,”梅映雪轻阖茶盏,凝视伊人,似是委屈地言道,“妹妹来瞧姐姐,姐姐竟不多言语几句,真真是无聊呢,”一语轻落,她又轻抿了口茶,用衣袖遮住笑意。 亦沉落轻饮口中清茶,茉莉花香引人赞叹,轻顿,状若无意,启唇说道:“竟是秋了,再过些时日,便要入冬。姐姐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的。哪里比得上你们芳华正茂,少说几句,也不至于被人家落个‘鹦鹉学舌’的罪名。妹妹你说可是?” 梅映雪微点头,言道:“恩,入宫了,天气总要寒些的,然落雪也是很美的,”听伊人言罢,微蹙眉,“姐姐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如今陛下可是很宠姐姐的,况姐姐才是风华正茂,我们也就是些小丫头而已,”言此,她不觉颔首,似颇为委屈,“可不是么?刚册封时与栾常在偶遇就被数落了,如今倒是结下梁子了,真不知映雪哪里得罪她了呢?” 亦沉落说多了口感干燥,复饮一口清茶,笑而轻抿,唤上宫婢,附耳语一句,似流水潺潺,“把那缎子呈上来。” 亦沉落莞尔牵唇,似摇首,缓缓言道,“妹妹与栾常在寝于长信宫,按理说关系自是比别宫姐妹们好些的。可这才多少时日?妹妹就与伊生枝节,这让别人听去了,要不是暗自偷着乐,笑话的还不是我们?妹妹既为妃嫔,则是为陛下分忧,为娘娘分忧,恪守宫规,尽妇道。做好为妇本分,妹妹可是要记住的,深宫自不是晨曦,不可使性子,若是栾常在果真是鸡蛋里挑骨头。那么,姐姐不罚,也有人会罚的。妹妹不必为此动气,伤了身子可不好。到时候若妹妹气坏了身子,别人可是乐开了花呢。” 梅映雪听伊人一番言语,嘴角含笑,频频点头应道:“妹妹记得了,只姐姐今个说这许多,妹妹倒真真高兴呢,妹妹倒也从未动过气,只妹妹新晋就有人结了梁子,这不晓得的倒说妹妹不懂事不是?” 须臾宫婢已呈上锦缎,如碧湛蓝,却不失柔美,自带江南女子一分优柔。 梅映雪瞧着那锦缎分外鲜艳,倒是上好的料子,指着那锦缎笑说:“姐姐取这段子做甚?” 亦沉落颔首慢慢,观其姿柔美,夜夜盼的江南,如今却只能处深宫,不禁惋惜,却未曾表露,开口说道:“姐姐瞅着这料子不错,妹妹很配这眼色,你我姐妹一场,缘分嘛。不如今日就把这锦缎赠予妹妹?” 梅映雪见宫娥已将那澄蓝锦缎放于面前,细细抚摸缎子,柔软而舒服,却很喜欢的,抬眸视伊含笑而言:“只这料子倒也衬姐姐肤色,妹妹怎好夺了姐姐所爱?” “妹妹拿去就是了,不必管这么多。姐姐的一番心意,”观含笑万千,顾盼生姿的眸,亦沉落心下增几分好感,笑而不语,只于心中默念:明瑟、莹净。 梅映雪见伊人眼眸诚挚,自不好推脱,含笑拱手言谢道:“映雪在这里谢过姐姐了,”将那锦缎递与宫女红苓的手上,笑意盈盈地望着伊人,“姐姐日后若有差遣吩咐妹妹便是,妹妹定当为姐姐所做。改日姐姐若得闲便也倒妹妹那里坐坐,妹妹亲手为姐姐煮茶。” “谈不上差遣吩咐一说。多是些姐妹情长,妹妹若真有此意,姐姐定当感激不尽,”亦沉落送走其倩影,心下女人思,青丝飘飘,笑宛银铃。 66.谋中掐-第66章 梨花带雨 打横抱起 明瑟殿内,亦沉落脚步匆匆,眼眶氤氲一片,看不清眼前,心中依旧朦胧,清泪顺着脸颊流下,将自己深埋于黑暗,逝去泪痕,憔悴之态依稀可见,只因今天确切得到宇文媚姝遇袭受伤的消息。 “芍儿,你去把那香燃上,退下吧。”亦沉落瞥见其应声而退,忧愁不断,幽香徐徐,安神,阖眸心酸,无以言说的痛深埋于心底,终是忍不住痛楚,失声痛哭,心想,若是不出这桩子事儿,姝儿是不是就可以拥有幸福? 尹天启刚下早朝,时辰尚早,忽地想起有几日未见亦美人,甚是想念,急步至殿,却见她那瑟缩于榻的娇小身子,明显是在哽咽着委屈,让人心扯,拥着她的娇颜落花,温和地勾开她的颜前落下的秀发,关切地问道:“朕的落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想朕了?” 亦沉落忽觉青丝被人撩开,着实被吓了一跳,闻其慰藉之语,心中更是委屈,扑进其怀抱中央,不禁哽咽道:“落儿想皇上了,皇上却不来看落儿,落儿好生地难受。”她的美目已哭得红肿,绾好的秀发垂落几许,倏地意识到自己已然失态,却仍旧不肯放开其。 尹天启似得温软落怀,梨花带泪,娇艳欲滴,卟之心动的柔,将她紧拥,柔声而言:“都怪朕,以后朕多抽点时间陪落儿可好?”他大掌轻拍着她的凝玉柔背,轻柔,暖语劝道,“不要再哭了,一会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 他心里担心着她的身子状况,前阵那般虚脱,实不宜再受任何打击,她就像一个永远需要保护的女人,一个软弱无助的女人,一个真心属于他的女人,他舍不得看到她受丁点伤害。 亦沉落几分唏嘘,抬头凝视其,眸中无止的深邃,挣开他的怀抱,噗通一声玉膝着地,眸中含着不可置疑的光,笃定的话语声声,一反常态地请罪道:“恕妾身有罪……” 亦沉落不敢再直视,垂下头,含着悲伤的凄凉,紧咬着檀唇,颤抖地说道:“妾身自幼丧母,无依无靠,就连一句家母关怀之语,家父的教诲之言,都从未听过……而宇文世家留住落儿,对落儿恩重如山,如今家门有事,落儿怎能将他们置之于不管?”她话语未完,却早已泪流了满面,不知如何说下去,低垂着头望向地面。 尹天启忽地感觉到温软如花的她骤然脱出他的怀抱,见她伏倒在地,颤抖之语,言行指于宇文?观她那娇容,似梨花带泪烟雨泽,柔软无依倾城色,将她于地上揽起,疼惜地说道:“有什么便说,地上凉。朕听着的。”他心想,到底是何事,让她这般伤怀,真不晓得宫中之人是如何办事的?谁又将什么坏消息无一隐瞒的透露给了她? 亦沉落意识到自己的身躯伏在冰凉的地上,寒意入心,然后当被他揽起,最后一丝倔强灰飞烟灭,柳眉含愁,人却日渐消瘦,竟不知如何开口,低眸轻言:“落儿的三妹,名媚姝,自小与落儿感情极深,她,她的夫君名纳兰烨。新婚燕尔,媚姝怀孕,本是件天大的喜事,而她…她却……” 亦沉落言至此,声已哽咽,不忍再说下去,咬了咬牙,继续再说:“纳兰烨坠崖,不知是何人,将媚姝肚子里的孩子……”她提及“孩子”一词,心猛地一颤,感同身受,眸中的光渐灭,化为虚无,“孩子没了,啊……天启,你让落儿情何以堪?”她曾一度绝望,失了孩子的女人,就是世间最悲惨的事,一如自己,一如媚姝,心似刀刮,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而她处于深宫,更似处于水深火热中,没了龙嗣,如同失了护盾,这往后,要依靠的还能是谁? 尹天启见她几经哽咽,娇花泪落,深裹柔颤,他的下颚厮磨着落秀发顶,心绪深沉,“你身子弱,别想这么多,朕知你姐妹情深,但如今,谁都不如朕落儿的身体重要,”他抚她的颜,拨泪,浅思后续语,“别再哭了,你想要朕做什么?”他想好好呵护她,心有千语仅在默言:只要朕能做到的,一定为你解决,不让你为难,什么都可以为你实现,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好好爱护自己,珍惜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亦沉落停止抽噎,梨花带雨,娇柔之姿,凝眸,心扯,叹声:“妾身叩谢皇恩,落儿只求皇上主持公道,安抚人心,如今,后宫被此事弄得人心惶惶。此事牵扯宇文纳兰两族,还请陛下明察!”她心里各种怨念交集,恨不得将那些谋害宇文世家、包括欺负她的人,一并纠出,甚至恨不得让歹人血债血偿,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公道自在人心。什么事都得慢慢来,朕会着人去查。落儿如今不好好的养身子,哎,难为朕夜夜穷思,费思量哎!”尹天启顿觉心中杂乱,是不想把朝乱扯于自己的后宫,谈何容易?常言,后宫不涉政,可是当眼前娇颜这般梨花带雨的伤怀,只想呵护,否则,又于心何忍?怪不得古人有云,为博红颜一笑,愿倾尽一世柔情,守护你,亦是为自己所爱而为。 亦沉落撅了撅嘴,将螓首乖乖的深埋于他的胸膛,须臾,又恢复以往常态,羞涩地说:“落儿这不是好好的嘛,天启还担心什么,自从皙儿来了以后,落儿身子恢复得快多了。这个小丫头呀……”她笑靥璀璨,感受着他的暖意,不再提起坠崖一事,只希望他亦能把此事铭记于心,好不容易盼到他的到来,怎能只顾着自己的心思,顾着自己的脾性,而忽略了他的感受与想法呢? 尹天启搂紧,一颜不肯定,故意探问:“落儿真的好了,嗯?”他将她打横抱起,朗笑复而启言,“那还等什么,朕这次再给落儿一个宝贝,再有个小家伙陪着落儿,你就没空胡思乱想了。”他嗅着她的发,幽香得让人着迷。 亦沉落脸浮一丝娇羞,含蓄柔美,环上其脖颈,嫣然,轻声细语:“皇上说什么是就是……”待得他柔音入耳,几分急促,她一副娇颜,深情迷乱,这一刻但愿便是永恒,如若天有情,但求再赐一子,顺而诞下,方能延续温馨,以慰此生之缘,今世之情。 尹天启享受着缠在她玉脂娇肤上的恋,深磨入胶的粘,将她抱上华丽的床榻,伸手一挥,落下锦帘。 “落儿!”他深唤似海,红烛不灭…… 亦沉落收回思绪,刚才回忆的是这近日侍寝之事,待得侍女精心为她准备一番梳妆之际,幽思又再飘远,仍是心花怒放,得君如此,恋恋相依,该知,该足,只是若是红颜易老,他日是否还能这般眷恋?但愿君心如我心,自始不变,可惜……这深宫中,讲究的不止是圣宠,还要怀上龙嗣,顺而诞下麟儿,那些你争我夺的还有嫔妃的位分,而这些,自己还能拥有多少,爬得多高,是看君之心意,还是得防她人之陷害,如今,只能步步为营,即便当下受宠,也要三思后行,不可再随便造次,这一次如若怀上,定要牢牢把握,安心养胎,不再错失良机! 同年秋,新秀入宫侍选,待得大选将始,帝令美人亦氏沉落主持殿试,尔后落定,册仟氏暮雪、秋氏锦凉、苏氏妙儿皆册封从七品常在。 次年,便是开元二年秋,新秀入宫侍选,帝令才人纳兰氏茗卉主持殿试,尔后呈现名单的是,将沈氏若絮册封从七品常在、沈氏如琢册封正八品更衣、慕容氏紫倾落选分至麟趾宫为婢、裴氏羽初落选分至礼乐司为正九品乐人。 开元三年秋末殿选结束,由贞妃殷莲澈负责主持殿试,将慕容璃歌、南宫晓安册封为更衣,另两名秀女调礼乐司,其它皆落选。 入冬,十二月初一,贞妃殷莲澈设沉烟亭茶宴,邀各宫妃嫔小聚,然而,多有未至,当时到场的仅有殷莲澈、向晚晴、宇文珞、纳兰茗卉、百里堇华、沈如琢、长孙熙瑶等人,其他高位分的嫔妃皆有各种理由而没来,包括装病之类的理由来搪塞而不愿参加。 而这件事倒让贞妃怨念在心,她暗下誓言,定要将那些人全部斩草除根,只有拔了眼中刺,其他人才能乖乖地依附,听凭她安排,要让全天下知道,她殷莲澈总有一天一手可遮天,掌他人生死。 可惜殷莲澈过于心急,想先除掉樱贵人慕容晗缃,因为在她心里,那人太碍眼了,居然能顺诞龙凤,被众人奉为祥云,而其后台又有慕容世家撑腰,只不过向氏晚晴前阵因宁才人一事失利,表面倒是如折翅般受了打击,那么现在设法除掉那晗缃,倒也是可寻时机。 半月后,一日清晨,樱贵人慕容晗缃于御花园闲逛赏景,陷入沉思,念及晨曦山庄,冷不防被一新秀从背后一推,致其落入碧波池,所幸她懂水性,不一会儿就自己利索地游了上来,见那新秀居然还惊慌地傻愣在那,等着看结果,却不想会是这般情况,后待迎面跑来的侍从听令将其擒拿,一番询问却问不出个所以然,为图施压来解开真相,狠心提及将其送入“暴室”,那新秀怕受酷刑,才道出主谋,众人才知是殷莲澈叫唆其这么做的,但晗缃考虑了此事仅是开端,若冒然前去说辞,亦不过是口说无凭,追究眼前利益,不如静待时机,十年磨一剑,日后自己多防着点便是了。 同年十二月末,礼乐司乐人裴羽初晋从八品乐师,协同温枳梵两人共领礼乐。 67.谋中掐-第67章 遥忆那日 初出冷宫 开元二年秋夜已深,贞妃殷氏莲澈于明瑟殿徘徊,忆过往琐事,忽地想起那天与恭颖夫人唐方的一席长谈,告诫自己最重要的便是“虽说适者生存,然,今后已经不止于自保了……有些路一旦选了,不管再多荆棘,总要披荆斩棘”。 遥忆那日,正值开元初年秋晨,恭颖夫人唐方着一袭紫色绸衫,下配一袭月白色的長裙,裙裾上绣着的点点曼陀罗花开得妖娆,乌黑的发仅用一只簪子绾起,心中惆怅,这一病拖沓了半年之久,缠绵于病榻之上,终究年轻时在江湖太过拼命,此时韶华已逝,倒越显疲惫。 唐方心想,这后宫内的风云变幻、这才不过一年的光阴,自己错过了太多的精彩。闻圣上自民间携入宫中的贞宝林被打入冷宫,近日方得圣上恩赐,移驾于明瑟殿,于情于理,这个女子,令自己泛起了那么一丝兴趣。 淡淡的光线朦胧地映着唐方精心装扮过的脸上,贵气又不失情新,窖色迷人,一双秋水丽眸如水透彻,露出魅惑苍生的雅致。如一朵在晨风中润着露珠的玫瑰,难得一见的风清万种,步伐沉稳、脸上浮起淡淡的笑颜,让旁人看似她随意在大明宫内漫走,却不知,这方向却是直向明瑟殿。 晨,霁色,碧云天,曦洒万里,光浅涵江天,鸟鸣婉转清音,凝睇林表沉浮霜,殷莲澈却是一宿无眠,浅憩一会儿终是难以入睡,起了身由宫女轻罗伺候梳洗,对着镜子看这张脸,良久未回神,却是轻罗一句轻唤“好似恭颖夫人往这边来了……”,转眸,唔了声,一时脑中有些混沌,只是起身,到了殿外,正巧看到那抹倩影。 殷莲澈初至这明瑟殿,身边也就只有轻罗一人,闻她行礼方回过神来,拾级而下,抬步之间出了声:“未曾远迎,王妃见谅……”她心中不明此人来意,但也猜到一二,想必有所图,不然谁会专程来探她这刚出冷宫之人,又或者看重了自己在帝心中的地位,有意助之?以图他日回报? 唐方当自己踏入这明瑟殿时,满眸只见苍凉,此地,曾是自己交情较好的亦沉落居住之处,不过一年光景,竟是人走茶凉,思忖间,只见一微显憔悴的女子被一宫女搀扶着,眸光内微显几点诧异,她竟是曾得宠一时,被打入冷宫的贞宝林么? 唐方恰到好处的微笑呈现于脸上。清泠的音色,却是上前扶住她,言道:“贞宝林何必如此多礼节呢?”她心想,这后宫果然是世态炎凉,不过是从冷宫打了个转儿,就只剩一位侍女,这后宫的奴才,果然不厚道。 殷莲澈瞥见她那抹诧异转瞬消逝,倒也不曾凄凄半分,只是由她轻扶,莞尔一笑,掩不去宿昔难眠的几分苍白,或许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是这般的呵。 “有道是礼不可废……王妃可要进来坐坐?”殷莲澈这才略加思忖,自己是想不到她会来的,然而个中如何,随着相携入殿间不再多想,命宫女轻罗沏茶来,尔后邀了王妃入座, “没想到与王妃初次见面,竟是在这里。” 唐方看着她处惊不变,仍是这般安详,除却脸色苍白,憔悴了几分外,亦无多大改变,眸光里流转几分暗赏,能被皇帝从民间带回,且获得帝王赐字的人,又怎会没什么能耐呢?今日能自冷宫而出,他日必当有所作为,后宫的那段故事,自己亦听闻了几分。 唐方随其入内,端起那样色不佳的淡茗,轻抿一口,却是言道:“唐方缠绵病榻半载、怕扰宫内贵人,亦至今日方才入宫,恰闻贞宝林移驾明瑟殿,特来拜访。” 殷莲澈听她讲来,心生几分喟叹,这位王妃之事自然听过,然而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般看来,到不知如何定论,那茶她未芥蒂,自己亦是习惯了,端起一盏浅抿几口,倒也算清新,缓缓说道:“入了秋,这天气变化,王妃保重才是,”夏景犹残,秋风习习,殷莲澈将这话说出口,才觉……这已经是秋天了,入宫将近一载,感时光飞逝,却是几多波折。 殷莲澈接着说:“说起来殷氏自昨日搬过来,王妃是第一位来这儿的,出去不得,也不知道各位姐妹可还好,感觉倒是自己格格不入了。” 唐方心想,自己的事情,在这后宫内并非什么秘密,同她一般,原是民间女子,未曾有任何高贵的出身,却被皇亲贵胄相中,而自家的王爷,呵……说来,倒是大曦第一风流人物,在外拈花惹草,风流韵事之多,自己亦曾成为了这后宫里的笑谈,只是谁人不知、这恭亲王爷从始至终,只娶过两位夫人,侧室雪氏恰是自己的手帕之交。至今这王府的女主人,是自己,从未改变过,或许,自己与她,亦有相同的经历罢。尹天启,尹天烁这皇家的男人多情,亦无情。 “秋风萧瑟、贞宝林亦要珍重。女人、尤弱。但总会有自保的办法,你说是不是?”唐方说完这话,心里不由暗叹无奈,秋风萧瑟,多少人想看你的笑话,只是你究竟会不会成为一场宫闱里的笑柄,命运的转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还是任由他人摆布,就要看如何下手了。 殷莲澈低眸莞尔间,暗思,深宫如战场,输了么?可是有些人已经失望了……自己必会让他们会更失望才对。 殷莲澈斟酌那“自保”二字,缓缓开口,指尖抚在茶盏透出的温热上,温润袭来,浅笑道:“虽说适者生存,然,已经不止于自保了……我不会让我、还有我的孩子背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她虽说寥寥数语,看似风淡云轻,不论旁人怎么看待之前诸事,自己只是如是说着,所谓真相,一直都是当局者清,旁观者迷,敛了心思,又接着说下去,“有些路一旦选了,不管再多荆棘,总要披荆斩棘,王妃说是不是?” 唐方端起的茶杯,那杯内的暖意,自指尖传递,自己的体温向来异于常人,较低,亦或者说,偏冷,而常对自己说的却是当手冷时,心更冷,一个曾经执剑行走江湖的人,早已不再考虑“手下留情”,有时候成大事,必然会牺牲那些弱者。 唐方聆其言,眉宇间却笼出一抹孤寂的剪影,眼眸中的愁绪,缓缓荡漾,原来她亦有了孩子,那么皇上的这一切举动,便有了一个说辞。 “女人…是软弱了。但母亲,是坚强的,”唐方说到这,心中也颇有感慨,为了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怎么着,也不能背负着那样的罪名,不论这事,究竟是不是自己所为,洗白是必需的。 唐方抬眸望向她,复而肯定地说:“选择了的,不论艰险,仍要坚定地走下去,这素来是唐方的原则。”只是,她心中仍有顾虑,这对手可是如今后宫之首呢……婉修仪之举、真不知究竟为了谁? 浮光渐渐明晰,透过窗棂染了鬓角指尖,殷莲澈仿佛看得见那岁月的尘埃缓缓飘落,沉淀,心知这三言两语的转圜做起来岂是那般简单,淡笑未语,默了片刻只道:“莲澈今日所说,也是莲澈的原则,说起来,王妃今日可还要去其他姐妹那儿?记得惠才人的女儿身体不大好,望能捎去一两句惦念。” 唐方仍是那番浮若亘古不变的表情,眸色清澈如水,淡淡然然,水色明媚,瞧不出想之于何,聆其言,恍然忆起,纳兰茗卉的女儿如今早已出世,不论怎样,自己亦应去探访一二,幽然撩起泽唇款款的弧,一抹暖意浮起,或许左右逢缘的人、才是真正适合呆在这后宫生存的。 “若是与惠才人相见,定当为贞宝林将话传到,”唐方窥其眉宇间已有倦意,复而启唇淡淡地言道,“天色稍晚了些,唐方就告辞了。” 殷莲澈倒不再多挽留,心想,毕竟此刻自己身处在这凄清的地方,又有几个人愿意留呢?若是他日爬上高位,无须挽留,也自然有人会来请安,而那些曾经只会明嘲暗讽的人,将会被自己狠狠地踩在脚下,一时都不得喘息,一刻都不得安宁,叫她们明白,什么叫做智者,谁才是笑到最后,那些曾经设法伤害过自己的,亦绝不轻饶,定将有仇必报。 “多谢王妃。那华宝林亦怀有身孕,或许王妃能看望到她吧。”殷莲澈说后,起身与她一道走到殿门,方言告辞,而心中却盘算着下一步计划,六帝姬是纳兰茗卉现下心系的全部,而百里堇华,亦是她们纳兰家的人,这些人将来也是要一个一个除掉,谁叫纳兰子衿惹了大祸,开了头,那么就用这纳兰一族来偿还吧。 唐方既然心中已有主意,便不再多作逗留,起身,浮笑与其道别,然,转身后,那浮起的一丝笑颜瞬间敛去,心中默语:殷莲澈,真的很期待在这后宫里,你能为了你腹中的胎儿掀起怎样的浪花? 68.谋中掐-第68章 遥忆那日 冷嘲热讽 纳兰子衿坐在书桌前细心撰写临摹小楷字体,一本大悲咒誊写出两边,今日换来心经,耳旁宫女吕茵缓缓道来近日发生之事,茗卉进言,殷氏有孕,搬离冷宫,醉花殇,桃花依旧别样红,不堪入目回首中。 她眉梢尾角轻轻一挑,勾起一抹弧度,默语:茗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她起身由吕茵亲自穿戴衣物,湖蓝色连枝喜鹊滚金边斜襟宽袖衣袍,云顶紫色高端屐,盘起双环髻,沾碎花印敷金粉妆,泪妆抹,高贵雅致,清冷孤傲,心想,他早已开始怀疑,若是先前再狠心一些今日还会是如此吗?他如此聪慧,断然不会信这错漏百出所谓的证据,她一丝苦笑拂过,秋风挂起愀然涩意,究竟是自己高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他人。 她吩咐吕茵取出原来为自己孩子绣好的白子服与虎头鞋样,轻柔抚摸丝滑锦缎,尔后,移步至明瑟殿外大步入内,一行宫人依旧恭敬行礼,他人眼中的纳兰子衿与先前毫无丝毫不同,她噙起笑意,婉言道:“恭喜妹妹喜怀龙子,姐姐前来贺喜。” 秋,晓镜,匀妆罢,一袭素蓝,独审镜中人,当未变得几许,音容依旧却疏离……殷莲澈用过膳独自静坐了不知多久,似是要将镜中之人看透,看得了人,却不懂心是否依旧,默语:初衷未改,我自筹谋,然耳边风雨纷纷,似是忽然静了,这殿中空旷了无人气,将近一载的时光,大明宫中沉浮,现在却依旧在等……她略一思忖便也哂笑,婉修仪、纳兰家……涉及甚广,非一朝一夕,我也不争朝夕。只是有孕一事已经搬出了冷宫,也算成了一半。另一半,等过,等到了,我必然要亲手得到。 殷莲澈听闻外间声响,转头相看,似笑非笑,遣了轻罗端杯热的白水给她,开口说道:“这里茶水不甚入口,就端杯白水给宁宝林了,难为宁宝林来贺喜,倒是后宫第一个来的,”她语中意思自是明显,也不忌讳说与其听,有心之人做有心之事,何尝不懂得,思此,她开口又接了一句,“既是贺,想必宁宝林带了贺礼?到不知是不是殷氏想要的,哦,倒忘了请宝林坐了,宝林随意就是,虽然此处比不得绮罗台。” 纳兰子衿盈盈落座在其对面,接过那白瓷盏,宫女讪讪而退,独留下二人轻铭一口,蝶睫下留下一片阴霾,淡淡抬眸,轻轻丽妍一笑,复言:“你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一半了吗?你很聪明,听说你怀孕了,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一件白子衣和虎头鞋,你不喜欢就丢了吧,我也用不着,”她媚眸四周一扫而过,随即开口道:“看来你这里还不错,她们也是忌惮不敢来罢了,心中都有一本谱,你也就不要和他们计较了,咱们两不是还可以叙叙旧吗?清净之处是养胎的好地方,放心吧你这孩子一定能生下来,否则他也不允。” 殷莲澈倒大大方方地将东西接过来,浮了笑细看一番,间或两句赞其精巧之语,恍如那日在霜云殿,静雅的时光与笑容之下,满布着各自的挣扎与审视。 “原是你用不着的东西又送来给我……不过我怎么会丢了不要?岂不让人笑话?”殷莲澈复唤来轻罗将东西收好,待她接过东西离开之时幽幽飘出一句,“可别像诗情那样把‘重要’的东西随便弄丢了。”她心中默语:每人心中都有一本谱是么,你我又何尝不是各怀心思。 殷莲澈轻巧的话语自唇边逸出,倒像是闲适至极,“我哪敢计较,还得担心着什么时候别人又记恨我了……叙旧是么?实际上我们之前见过几次了解多少,你有兴趣就来叙吧,”聆其最后“他不允”三字,她抿了唇,未置可否,很多事他都不允,可在那个位置上,他不允的又何止此事?情知这后宫纷繁错杂,她看来是最简单的一个,然而却成了不允之下住进这冷宫的一名女子,是不允这后宫动荡?还是不允那些世族动荡…… 纳兰子衿眸底间幽深叵测,似清澈见底的泉水,又如永无止境的深渊,一杯茶水已经入喉流入腹中,静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神色变化的多端,淡淡而言:“想来这种把戏除了我纳兰子衿敢用,这后宫别无其他人来,你这丫头也不会那么‘没记性’,若真是如此我知道你会让她长长‘记性’。” 纳兰子衿目光飘渺落在门外,嬉戏端起手指轻数,缓缓而道:“算来算去我们好像这是第三次见面,第一次在御花园,第二次就是冷宫,第三次就是现在这明瑟殿,虽然如此看起来你了解我不少,我却不怎么了解你,哎,还是吃亏了些,不过不要紧,都说吃亏是福,我也就顺应了这福气。”她云淡风轻的神色,笑笑而谈,媚眼如丝蛊惑,敛于神色。 “这种把戏么……说不定。谁猜得准,谁也不同呆着这大明宫了,那丫头是那丫头,你又看得准了?”殷莲澈闲闲带过,长记性这种事儿,若真需要让她长记性,那也不用留着了。 殷莲澈听着那话,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只是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心中默念:你不了解我多少,可是你了解我身边的人呐,谁吃亏…明眼人都看出来了不是?怎么会是你吃亏? 殷莲澈轻哂一声,亦未理会其故作姿态,静静饮了口热茶,接着说:“你确实有福气倒是不假,从你进纳兰家不就有了么?” 纳兰子衿聆听着其一番侃侃言语,甚是赞同的颔首,修长柔荑带着指甲似有似无地敲击着桃花心木的桌面,一下,两下,三下,匀匀缓缓,随后回眸一笑,媚眼撇过,粉唇轻嘟地说:“我也吃过亏,这不也是在你手上吃亏的吗?怎,才出来就不记得了。其实我不了解她们,恐怕她们了解我还多些,纳兰子衿怎么怎么的她们不是常在私下言论嘛。” 纳兰子衿轻轻叹息一声回荡空寂的殿内,久久环绕,挥之不去,复言:“只不过这福气是要付出代价的,一个一个的赌,福气也不是每次都在我这边,我瞧着妹妹比我有福气,不仅有福气还有贵人相助,这不他日就将母凭子贵了。” “我可没让你吃亏,不过是你自己找的罢了,”殷莲澈这才瞥见她一眼,了解?那算是了解的话,那么这宫里人人都被了解透了呵。 “殷莲澈怎么的、她们不也是私下议论着?说什么了解不了解的,那些人若能了解清楚真实,你还是宁宝林么?”殷莲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那张脸,说着福气,倒也不反驳了去,只说道,“你不也曾母凭子而达到目的?说起来百里堇华也有身孕了,你们纳兰家真是喜事连连。” 纳兰子衿抬手支着下颚静静地听着,复而再饮白水入喉,敛去沙哑音色,垂首低眉,暗笑于心中默语:你殷氏如何今日我也管不着,还想挑拨了我去,冷冷一笑,不喜不怒,敛了敛性子,他尽然弃了你也没什么资本可言,无情便是可怜之人,你我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思此,纳兰子衿淡淡接着道:“那倒是,若是让他们猜着去那就反了奴婢不是奴婢,主子不是主子。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她有孕自然有人保着,你有孕可就没人保了,还是把孩子生下来才妥当些,我想妹妹也不会更不想踏上我的后尘跟着走,妹妹福气不错还是安分些的好。纳兰一族即便一蹶不振她们自会想法子,用不着你我操心,我也就天天闲着玩玩花花草草。” 殷莲澈感觉此间境况便如这白水一般,缓缓入喉,仍有几分微烫,然而白水,终究是白水。 “与那华宝林见过几次,她自是与你大不相同,这福分自然保得住,你有看到我哪里不安分?一切顺其自然,只是开头错了罢了。”殷莲澈分毫未在意其言中意指,这宫里谁不在看着这边的动静?只是都不敢动手罢了,或者说,于是对付一个无权无势又从冷宫刚刚出来的的人,不如去“关心”另一位,或者从其中趋炎附势,得到什么好处罢了,后宫之中,又有几个蠢人? “纳兰一门三姝,有一两个撑得起来,足矣在这宫中令许多人艳羡。而你闲着玩玩花花草草……也对,好生保养着自己身子吧。我自是惜福之人,也不会赌啊冒险什么的,今儿倒是承你关怀了。”殷莲澈见她自与前次姿态大不相同,心知为何如此,也不像多做言语,有些事情到了那个分寸,也就足够了,至于她玩玩花草,谁又相信,听了也就听过,无甚他言。 纳兰子衿扬起妖娆笑意,眉梢展开,菱唇轻启:“纳兰一族可不止我们几个,还有些我也不清楚,把赌注压在我们三个身上实着是一招险棋,关键时刻她们懂得弃军保帅,”她眉梢轻轻一挑,似笑非笑,眼底神色幽深一片渐渐阖上,暗叹,“你后悔跟着他进宫吗?他,你懂的,我只不过是牵扯的棋子,相互利用罢了。” 殷莲澈心里倒有自己的想法,人情如何,终究情谊在那里,说是如此,然而这事实又是一番了。 “呵,你这么认为么,我也不知道,随以后看吧,”殷莲澈将那杯盖置于杯上盘桓,随着她的后问冷不丁一声,随后一瞬间的寂静如斯,启唇续语,“不会。永远不会……”短短六字抑扬,面色无澜,这种种因果谁又知道,任世人猜去吧。 纳兰子衿听着铿锵有力的话语,媚光冉,缱绻斐然,浅浅一笑道:“是吗?心中是否真是所想,昔日情分过眼云烟,抵不过万里江山。只可惜,红颜易老。你不后悔我却后悔,后悔进来了这,但无可救药更加不能挽回,这种日子慢慢常路,怎么都不是个头,熬着吧!”她心中怅然几分,支撑着额头轻缓揉捏,缓解着疲惫。 殷莲澈闻言,开口应道:“这世间千回百折,唯心而已。你后悔,也正如你所说,无可挽回。那也正因为是你,纳兰子衿……”只是在这心之外,又有多少承担?后悔是么,在哪里不会后悔?这世上我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也不想去找。 “累的时候,摆弄摆弄花草?”殷莲澈勾了一抹笑意,眼里尽是温润,不喜不悲,来日漫漫长路,愿自己也能如此。 纳兰子衿缓缓起身至桃红心木朱红窗前,推开窗户,眸光微眯,回眸一笑道:“是啊,摆弄花花草草,喝上一壶清泉水,游戏山水间,何乐而不为?咱们又在这痴人说梦,我来了也不早,先回了,你自己多多保重吧,以后我就不来了。”她言罢,举步而出殿外,拉出一抹倩影映入秋景中。 “世间有几个人不痴?”殷莲澈听她如是,只是笑了笑,看那身影离去。 69.谋中掐-第69章 遥忆那日 重获帝宠 夕,霁晴,纤云渺,绣帘微摆,彩笺因风曳,点墨指尖微染,画屏映照金明灭。宿昔小雨未觉,一瞧地面湿漉漉方知。 殷莲澈晨起不适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倒只是再休息会儿左不过习惯了,静静地用了午膳身旁没有一丝人声,看似静好韶华,实则冷清,望了眼殿外,除了轻罗在打扫无甚动静,方才只告诉她一个人休息会儿,这会儿自己却独自立在案边执笔练字。 殷莲澈随意落笔,待细看才觉写的不过“长信”、“明瑟”与“翩翩”三个词,笑了笑继续写着,秋日的风自轩窗贯入,习习瑟瑟,微乱,待轻罗小轻声自外唤了两声“主子”,转眸间搁了笔,指尖触及些微墨汁微凉,清泠音启言:“嗯?什么事?” 尹天启心想,秋瑟,寂人寥,自她入冷宫至今转驾明瑟殿,未曾看过一眼,当下脚步掠过长信宫,顿而停步,身后众侍亦垂首默待,片刻,明黄长袍曳步明瑟殿,只觉心中与秋同瑟,清冷的院子,数少的宫婢,扫一眼,径自入殿。 殷莲澈手仿交叠,未及看那墨点,神色微凝,只是低了眉目,转身屈膝出言:“殷氏参见陛下。”她寥寥六字过,一时静谧,指尖揉着那墨渍,清凉之感渐干。 尹天启观她面上没有激动,没有愤慨,泠音平淡不起波澜,盈盈福身不缺礼数,他眉拢轻蹙,径自绕过踱步环视殿堂,秋意渐凉,风吹入寒,暖言问:“可有用药?”说后,他负手,转身向她,早前就吩咐太医院日日都要呈保胎补药。 殷莲澈未闻令起,亦未动半分,抿唇,心气轻舒,竭力平平道出那几个字,启言:“有……一直有按时服用,”她听耳边脚步声清晰无比,却似步步踏在心上,思及,她侧眸余光瞥见凌乱的彩笺,眸光片刻涣散,待一语毕,似要再言,终回神收了话未语,等得有几分心烦。 尹天启目光视,其言行神挑尽落心中,似无意身转桌案,抚掌拾宣纸,隽字入眸,神色未动,轻放,仰面叹,屈指叩于桌响。 “朕已失二子,茗卉虽诞帝姬,却非皇子命脉,朕,不想再失去龙脉子嗣。”他转身,复又眸光深视,似寄望予她。 殷莲澈情知自霜云至这明瑟是为何,然而思虑过的事情,亲耳听到,仍是不能如想象般的平复,如想象般的笑对自如…… “陛下不想失去,我更不想……或许,他就是我的唯一了呢。如果不是有了他,或许就如很多人想的那样,消逝了……”殷莲澈语调渐缓,眸色愈深,右手紧收,略长的指甲陷入肉中,直欲刺骨,命人清醒。 “当日诊出华宝林亦有了身孕,尚未恭喜陛下,”殷莲澈转开了目光,不知看向何处,抑或是这秋光凉瑟。 尹天启心没来由地一颤,拳掩于广袖,攥了攥,转过身,抑下情绪,应道:“恩,所幸没有伤及胎儿,”他音带沉哑,龙目偏侧,“这段时日,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只需安心养身子,一切容生下皇嗣再说。” 殷莲澈手上愈攥愈紧,随着心绪翻飞仿佛嵌进血肉,已经不去注意了,专注听着一言一语,眉间蹙起面色淡淡苍白,饶是匀妆亦未能掩埋。 “没有……就好,”殷莲澈回想,只与华宝林有过数面之缘,而那日之定论所为者是我,不欲多言此人,所谓恭喜,亦不过苦涩随语,未有过多交集的两人,却似已然千丝万缕的联系。 尔后,殷莲澈只是静静看着他,想着他与记忆中又有什么不一样?其实是自己不一样了?也不是吧。 “还会容我么?其实我知道有了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只希望能够容得了他……我殷莲澈卑微至极,还可以奢求?” 尹天启身未转,不想看她的表情、她的眼睛,亦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此刻的心绪,眉间紧蹙的阖目,尽力平息匀气。 “你毋须多想,”尹天启字语间是深深的叹息,“相信朕。”他吐出最后三个字,无力再言。 殷莲澈心中苦涩,无需多想……相信……那么是否,在那些权势与地位的考量之下,还会如此坚持? 殷莲澈静淌的时光随着那秋光斜斜落落,闪神之间扶住一旁椅子来支撑,无奈地应道:“我何时没有相信过……一切的一切,更未曾忘却,那好,我一个人安静地呆在这里,等一个答案。”她看到他毅然的身影,纵是背负整个天下,在此刻之于自己,只是安心,却又是遥远。 殷莲澈右手终于松开,那指甲与肉分离的声音自刻骨传来,红印几许深深,扫了一眼复支在那椅子上,身心俱疲,告诉自己,虽然只需等,等一个答案,是开始,还是终结…… 殷莲澈抬眼瞅见轻罗与殿外端着茶水踟蹰,欲打破这境况,向她伸手,待其礼过复接其杯盏,看那身影离去,良久,启声探问:“近日喜欢白水,不知道陛下会不会嫌弃?” 尹天启由始至终,未曾相问当日盛香园之事,无责无质,想起在清凉殿向晚晴的话讽,意指的偏袒,似在质问自己,子嗣与女人到底哪一个才占心中份量,牵出一抹自嘲,侧身睇杯盏,借势抬目眼前人,消瘦却依旧风华,心叹:翩翩,你可知朕苦心,这后宫朕蔽不了一世,终是要靠自己走下去。 尹天启接盏浅抿,白水无味,入口却是苦涩难言。 殷莲澈不期然间眸中映入那样的深邃,杯盏自手中脱离,霎时间凝神却也未收手,深秋浓厚,转眼又将一年冬季,去年此时自己尚独坐轩中品茗观枫,今年此时亦独自一人,不过捧着一盏清水温热渐凉,少了寂寞,多了寂寥。说不清是暖的多还是冷得多,心绪随之静默而平和。 殷莲澈左手习惯地轻搭腹前,右手微收未收,却顺着动作轻轻拽了拽他袖口,转眸认真看着手边指尖,出声微小,问道:“可不可以……答应翩翩两件事呢……很简单的,小事而已……” 尹天启眸俯,怜,止住欲揽握的冲动,顺势坐于上椅,面色稍霁,暖语:“说吧。” 殷莲澈指边冰冷的衣料划过,视其面色待其落座,右手缓缓收于左手之上交叠,黯淡的眸光随其两字澈然,短短二字,虽未有任何表示,但终于莞尔淡淡将心内期许说出:“我只希望,可以有一些好点的衣料针线,可以给尚未出世的孩子做几件衣服,还有就是……”她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私心,犹豫片刻,略偏头,似喟叹。 尹天启龙目敛,蹙眉,婉拒而言:“你有孕在身,就不要做这些细活,伤神,”牵出一丝笑意,“朕的子嗣,还怕日后亏待了不成。” “如有与翩翩有关的事情,请告诉我,让我可以明白、可以说上几句话……也算无憾了。”殷莲澈言罢,却是扶着那椅沿缓缓蹲了下来,眉头微舒,似略解疲惫。 尹天启闻言,沉,眸启邃欲黯,出手稍覆倚之柔荑,朗声道:“有朕在,安心养胎即可。” 殷莲澈随之莞尔,熹微的煦光染了一室。聆其笑言,心波泛泛,不假思索便言:“嗯,有陛下在,他会很好很好。我也会很安心,”安心养胎……这四字落在她心上,兀的想起过去几个月种种变故,每每静下心,却又不由地想那些事,想那些人,梦醒时分,犹为惊心……这些,亦只有她一个人深入骨髓地体会着,不想说,不想再想,更不想再人为刀俎为鱼肉。 殷莲澈牵出带着勉强的笑,素手微凉之上覆着那暖意,心有如浮木,再次请求道:“可是,给孩子做衣服这些,我慢慢来好不好?这样就不会伤神了……我做的或许不如别人的好,但这是我的心意,一个母亲的心意……不会伤神的。”她想,漫漫的时光,虽然听了许许多多安胎之言,可不宜多思四字,狠狠地敲在心头。她眸中带了乞怜之色,若无事可做,才是自己最担心的伤神。 尹天启思睇良久,启唇应允道:“好,朕迟些让内务府安排,”此时茶水已凉,他起身叹声,“好好照顾自己,朕得空再来看你。” 殷莲澈闻其终是答应了,暂抛思虑,浮笑盈盈,身在此般境地,所求亦简单之极,却往往难以得到,随他起身而起,她目光凝视片刻,细语应声:“我会的……陛下……保重。”她知道,多言无益,他是帝王,让她相信,那便只需相信。冬日将近,期年将至,似叹送之。 尹天启步出明瑟殿,往未央宫去,一路秋瑟弥眼,脚步突顿,负手侧身,唤声:“福炎。”紧跟在他身后的人影一凛,垂首上前,行礼恭声:“奴才在。” 尹天启转身又问:“让你查的事,如何?” 福炎恭声如实禀报:“皇上让奴才查那关在暴室的婢女,确是贞宝林的贴身宫娥,当日殿审,婉修仪、宁宝林都在场,她一口咬定是贞宝林指使她做下此等谋嗣之事,还有一位宫里姑姑也在旁作了证,证据确凿,婉修仪便上清凉殿向皇上请了旨,将贞宝林打入冷宫。” 风吹鬓发,尹天启一双深邃的眼睛趋势而眯,清亮如骤,若有所思。 福炎小心观察主子神色,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奴才查到那婢女与宁宝林之前的宫婢是同乡,感情甚笃……”他语止,等着眼前龙袍反应。 “哦?”尹天启果然挑起浓眉,复询:“那宫婢如今何在?” 福炎弯了弯身,如实道来:“回皇上,上次因护主不力,被圣上当场拖出去杖毙……” 尹天启眉宇不禁蹙起,薄唇紧抿,神色难辩,自是记起确有其事,心不由一沉,但也不失为一条线索,转念间,脚步又启,徐缓慢踱,说道:“福炎,你上次告诉朕,那宫婢被关暴室,惠才人曾去看过,”他目扫秋景,好似整暇,“还有贞宝林关于霜云殿间,宁宝林与惠才人都先后有过探访。” 他身后的人影亦步亦趋,小心回答:“是,皇上吩咐过,奴才一直有派人盯着这两处。” 尹天启回身袍转,唇勾又启言:“你还告诉朕,自此事之后,惠才人与宁宝林已互生隙嫌。” 福炎颔首,赶紧应答:“奴才也是从那些主子身边的宫婢打听来,具体原因未查清楚,不过依奴才看,同时遇险,惠才人顺利诞下帝姬而宁宝林胎死腹中,心里多少难以平衡,这有隔阂也是人之常情。” 尹天启唇扬淡淡,微吁气,微怒而言:“即是如此,那朕便再帮上一把,”他转身,威言又启,“传朕口谕,纳兰子衿贤良淑德,识体通礼,直晋六品才人,赏金珠一斛,翡翠玉镯一对,玉华凝露一瓶,再派太医院送一些上好的药材,补产后身虚。” 福炎微怔,不禁暗叹,这玉华凝露乃外敷良药,可治百伤,润肤光泽,皇宫仅有不过数瓶,再派太医院送药,自是昭告圣上之宠是为补其失子之痛,再有争议也无可厚非,心思百转,一一牢记,恭声道:“奴才领旨,”顿,他试探开口,“皇上,那栾美人也受人陷害小产失子,为何……” 语未休,尹天启对其意已明,只听明黄负手袍曳,一抹睥睨染上唇挑,步伐又启,声随风摆,抛下一句:“当日朕为纳兰二姝而疏栾氏失子,只差太医相告看诊,其心定有所不甘,此刻二姝若真如你所言结隙,升她六品才人足以抗衡平起平坐,那栾氏亦无可能不生想法,除非她不在乎这后宫之位,”他想,即入宫门,何以独善其身? “而那日昭阳殿怜美人出口求情,亦让栾氏心生愤恨,如此,可与宇文结隙?”尹天启脑中闪过亦沉落之言,于月氏亦是深恨入骨,若知宇文珞立站月氏一边,不知当何想,而她与纳兰栾氏却似情密笃甚,内讧外乱,乱……乱啊! 尹天启唇扬弧度更甚,眸如星澈透亮,复而抛于风中一语:“前朝后宫,最忌外戚独大,纳兰也好,宇文也罢,唯尹氏可睨天下。”他傲语东去,随那抹桀骜明黄,风逝渐远。 70.谋中掐-第70章 遥忆那日 风水轮转 晨,冬霜,云低垂,雾霭茫茫,乱风喑哑曳,冽冽清寒拂面,远骋碧霄烟飘渺。 殷莲澈见宫女轻罗将窗户关上,收回视线,久久的凝睇亦是久久的平静,喟叹一声,只暗笑,“宫闱、权势、心机、手段、美貌、忍耐、合作、背叛、阴冷、明媚、谈笑……”种种,一一在笔尖落在纸上。白纸黑字,清晰无比,透着诡异的色泽,侵染,凝固。 “主子,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已经收好了。” “嗯,把我昨日画的绣样拿过来,”殷莲澈搁了笔,却不慎端茶之间打到茶水,茶渍水渍与墨迹交汇融集,那几篇行书及小楷尽数毁去,分辨不出其中字句。她索性将那茶全倒上去,尽数毁去——不留的,那么就永远消失好了。 殷莲澈这才转了手接过轻罗递来的绣样,坐到一旁软榻上,比着衣料一针一线去描绘那吉祥如意福泰安康的图案,轻罗只是又去收拾案上一片狼藉。 纳兰茗卉骤感天阶如水,凉意袭人。苍穹迭云,层层落落积压成片,她纵一抬眸,眺见满目苍茫无边。虽入冬未久,她身上已是穿着厚实,一身宝石蓝遍地金团福织锦缎子的棉袄紧裹玲珑,抵去冷风带来的战栗,一步步慢慢行踏在石青地面上,不远处“明瑟殿”三字已呈入眼中。 纳兰茗卉止了脚步静静望着那匾上三个鎏金大字,绥勾出的笑容多出别样深意,轻声唤住正要前去通传的宫人,罢手禀退闲杂之辈,由宫女流芳扶着缓步上阶,款身入了殿中。 殷莲澈低头细细对付着针线,缓慢似这明瑟殿中时光沉沉,片刻抬眸,稍憩,却见来人。她未动,只偏了目光往外扫了一眼,心想,这人倒是来去自如。 “若是宁才人这般进来,我可要担心了。”殷莲澈凤眸凝睇,正了正身子,一旁轻罗亦停了手中收拾,向其行礼。 纳兰茗卉端看着她手上飞针走线的忙碌,垂敛的眉目间透出的皆是将为人母的柔和,闻言,只浅浅露出一个笑靥,应道:“妹妹何须担心,这宫里可没有豺狼猛兽出没,宁姐姐她纵是脾气大了些,眼下……”她起手轻扶住伊人,瞧了眼那隆起的小腹,笑言,“更不会对妹妹做什么……” 殷莲澈心下暗讽,豺狼猛兽?闻此四字只是笑了,尔后反手拉了她坐,再说:“会不会只有她自己知道……依她现在的权势,处理一些事情怕是无人阻拦,有人喜欢赌,”她搁下一手针线于篮中,瞥见轻罗,复对其言,“收拾完了就下去吧。” 桌上狼藉犹有水渍,然而其终究是福身退了不作理会,殷莲澈看她出去,这才喃喃而言:“也不知道诗情那宫女如何,原以为会被立时处死……就如墨兰一样。” 纳兰茗卉暗想着,深宫诡行,其中狡诈氤氲比豺狼虎豹更叫人惊心动魄,路遇野兽大抵一死,可在宫中棋差一着便是再无翻身之日,生不如死…… 纳兰茗卉依着伊人落座,聆“权势”二字,复挑开一丝笑来,开口说道:“说起来我还没来得及去恭喜宁姐姐晋升,只是……权势?六品才人,何来权势之谈?这宫里真正有权势的……不过两人罢了……”她柔荑一抬,素指指向太极宫方向,又转指了指绮云宫,眉梢携笑,仿若说话的不是自己。 须臾,不待伊人回言,纳兰茗卉又漫漫无意续道:“说来也是妹妹福气大,连带着曾跟在妹妹身边的刁奴都沾了这份福泽,如今正在暴室领罚呢,且留着一条性命……不过,大抵也是苟延残喘罢了……只消妹妹一句话,那诗情,怕也离墨兰的下场不远了……” “她没有么?没有怎么折腾出这么多……唉,不过也是,以前那是沾了你的光,”殷莲澈顺其柔荑扫了一眼那方,复垂了眸子低低笑了笑,暗下盘算着,子衿才人一位,不知道这宫里暗中又有多少波澜?所谓波云诡谲,其中各种关系交叠,又是一场明涛暗涌。 殷莲澈看其漫漫,倒也索性翻着手边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忽地一声轻叹启言:“唉,那墨兰死得也挺可惜……我一句话?若我可以,我倒想让她活下来,好好儿看看这福分。” 纳兰茗卉听着她淡淡的语气,细酌其中意味,许久,才启口道:“墨兰护主不力,多嘴多舌,本非良奴。陛下下令杖毙,倒是为宁姐姐除了身边祸害,可见陛下之英明……”她目光落着在伊人手中的绣品上,具是吉祥康泰的图样,一眼就可瞧出是为孩子所制。 纳兰茗卉心中忽闪一念,倒也觉得无妨,随之回道:“那诗情犯了叛主之事,妹妹还能如此宽恕,可见妹妹宅心仁厚……只是,若没有此事,以妹妹如今怀有龙嗣之身,又岂会无名无份住在此处?”她想,作为妃子,自进了冷宫那一刻起,便是罪妇、犯妇……伊人如今虽以宝林之位住在这明瑟殿里,却非正紧迁移至此,纵在下人眼中也生生差了一截…… 殷莲澈心中默念“英明”此二字,当日所言所信,未犹疑半分,亦是自己唯一的等待,未将子衿诸事言谈半分,也未辩解,更未究于这种种,总不过一根细细的线,始终牵着这条路,始终有彼此明白之处。 殷莲澈思虑之下,只是颔首莞尔,指尖翻着绣样一顿,终是继续着,说了一句:“此事此人,妹妹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宅心仁厚?我也是舍不得罢了。”她真正想的,是舍不得其早早死去,舍不得这人就这么死,舍不得背负着其陷害的后果…… 殷莲澈自听了她后话,深思一二,自然是百般杂陈上涌,便如刚刚来到这明瑟殿时一般,总是惦念着之前那几句,“勿伤神,保持好心情……”倒也立时挥去那些感慨,定下神,望向眼前人,续道一声,“若没有姐姐,怕我连现在的境况也不如……不过我在想,有些人得意着,终究是要还的。这宫里多少人看着啊。” 纳兰茗卉暗自揣测过,子衿晋封乃是皇帝亲册,究竟何因,六宫无人可知。再观堇华诞下龙子,堪晋了一位,封了美人。失了龙子的纳兰氏反而跃其之上……这般荣耀怕已灼痛了而不少人的眼…… 纳兰茗卉端了面前茶盏小啜,淡水入口,眉梢微的一挑,再看伊人平静闲淡的神色,不多说什么,只道:“荣辱之命,自古周而复始。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终不见得百日红花存……”她倒是觉得,水满溢,月盈亏,眼下纳兰子衿风头正劲,虽说一切尚未明朗,可若东窗事发,怕其也摔得更惨,而陛下终为何意? 纳兰茗卉转眸间,笑着看向伊人腹部,婉和道:“那些个事儿还是暂且放放吧,来日方长。妹妹如今把身子养好才是顶要紧的事儿……若是宫中再有皇嗣难保之事发生,陛下定又要伤神了……宁才人大意失子,妹妹可不能重蹈覆辙……” 殷莲澈听那前言,心中一哂,这世道就是如此,风水轮流转……人总是不能独善其身的,连带着这人身后的那些个盘根错节。 “姐姐说得可不是么……此一时彼一时。”殷莲澈婉言喟叹,黛眉轻蹙,心中确是无比的安然轻松,自己不介意此时的颓落,只介意最终鹿死谁手,那人有没有本事在自己知道真相后还能逃。 殷莲澈随她的笑将手搭在腹上,先是微颔首,待听完她的话,却是另一手将绣样摞在一边,伸手搭在她的皓腕之上,话说得极其恬静,静如死水。 “这孩子倒是时常扰我安宁,不过如此康健活泼我倒甚是欣慰。一直以来陛下命人送的药要好生用着,除了她来一次也没什么人来恼我气我……她确实大意,不过那孩子是死胎,自知生不下来才令我有了这一遭……两两相较,我又岂会‘重蹈覆辙’?我的孩子可好好儿的,”殷莲澈眉眼弯弯,凤眸凝着她的眸子,极其自然之下又透着一缕玩笑的气息,复而启言,“唉,说起来姐姐的毓儿及华美人那儿,我竟是无法看望,想来都还好吧?” 纳兰茗卉自然晓得,宫里子嗣,生得出的生不出的,养得大的养不大的,单看其母的能耐,再想想,子衿可以狠心用自己的孩子做以赌注,可换做他人,怕就没有这份狠心肠了。 “妹妹心善,人各有报,老天定会保佑你安然顺产……”纳兰茗卉转了转指上玳瑁尾戒,眉目淡然,深宫内苑,真要是心善的,怕也没那能耐进了冷宫还可出来。 纳兰茗卉想起前些日子堇华诞下皇七子,眼下正是养胎的时候,因着日渐事多,一直未去探望,只令人时刻关注着,知晓孩子亦是有些体弱,总算母子平安,展颜笑道:“毓儿一直请太医调理着,尚算平安。堇华姐姐那儿也无大碍,只说皇七子生而安静,不哭不闹听话的很。来日待妹妹生下皇嗣,咱们也要抱着孩子一同聚聚才是……” 殷莲澈心中早有怨,那便是子衿的算计,暗下默语:子衿明知自己孩子是死胎,才称之为“赌”一次,然她不是前车,我亦不会蹈那个覆辙,两厢根本就是不能相比的。前话带了此意,亦不缀述,各样自在各人心。 “姐姐放心,不用老天保佑,有我这个母亲,他也会平平安安来到这世上的,” 殷莲澈心里念的,想要得到的一切,自然还不止这一点,她温着面容听她讲来七皇子之事,然而心中浅浅带着些别样思绪,安静? “三个孩子大的小的相差不过半岁,今后聚的时间一定是少不了的……”殷莲澈收了手,双手叠放,移了目光看那葱指,因之前执了针线有些红彤,“说起孩子,我曾允二帝姬与她说那雕刻,可惜一拖也拖了小半年,姐姐有空可否替我去赔个不是?” 纳兰茗卉想了想,这堇华平安生下皇子,正是金贵,眼前女子身孕皇嗣,将来若有幸诞下男儿,前景亦是不可限量,倒是子衿,虽晋了才人,却无子傍身,以她这般行事风格,来日光景最是难说。 “妹妹的孩子,自然是有幸的……”纳兰茗卉含笑温言,眉眼间具是柔和,“二帝姬那儿,我改日去时便将妹妹的话带到。妹妹且放宽了心在这儿安胎就是……” 殷莲澈闻言面上一松,倩笑间略略颔首倒也同了那后话,外边的事儿,自己可谓知道但不了解,只一些在意之事注意变罢。她忽地想起月若樱那里的事,却只是摇了摇头,话说出口变了样儿,淡淡地说:“那么有劳姐姐,妹妹倒也安了一份心。”她犹豫了下,还是劝自己说罢了,虽是担忧若樱那边,但问出口难免惹来猜疑抑或疑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先看着好了,那霜云殿涉及之事怕是不会再提及了。 之后,殷莲澈亦只是说些无关痛痒之事,时过半刻,方送其离去。 71.谋中掐-第71章 忆树欲静 而风不止 尹馨莹得知贞母妃从归来也怀了孩子,心中思索,也知道应该要去看望,让侍女紫冰备了些酸梅汤和可口的点心,她换上了稍稍简便的装扮前去明瑟殿,心想,这明瑟殿原是亦母妃以前的住处,亦母妃是后宫得宠之一,这意思不言而喻。 尹馨莹心中想着贞母妃腹中的胎儿,心中难免有些担忧,只是现在后宫的局势,自己多少也了解了,来到明瑟殿前,让侍女前去通报,等候在外。 冬,清寒,阳熹微,绿意朦胧,烟光雾散尽,徒留露珠萧瑟,明灭烛光闪烁隐。 虽是清晨早已过去,旭阳升起金辉满布殿宇林表,然而又有些阴沉,烛火燃了一夜将尽,徒增黑夜凄迷过后的残暗袅袅,更像是着皇宫一隅的荒无人烟。 殷莲澈捧着一盏清酒徐徐喝着,点滴暖意入心,然而只有这么一盏,饮得更慢了,绕舌回味。 门外宫女缓步而入,上前告知:“主子,二帝姬来了。” 殷莲澈想起上次与纳兰茗卉提到之事,倒也不知是不是那话带到了,闻宫女所禀,她未多想,便命宫女绮罗去请。 待其进来,殷莲澈看着那张略带稚嫩的容颜,感觉皇家的孩子总是比一般人沉稳得多的,懂的也会更多,心下默语:而我的孩子,将来或许需要明白的更多。 殷莲澈笑颜逐开,一声轻唤:“馨莹来了,过来陪母妃坐吧。” 尹馨莹穿过这熟悉的地方,只是这里没有亦母妃在的时候那般热闹,多了一份冷清以及沉闷。入楼中,她看着台上依旧安好脸色却略显不佳的女子,记得最初见到她的时候,是个那般冷静的女子,当时后宫人好多都私下说她不适合后宫,但在自己看来她远远不是这么简单,能在冷宫的死里逃生,这个女子的心定是极其聪慧的人,况且父皇的表现再清楚不过。 “莹儿参见贞母妃。”尹馨莹按照规矩行礼,这后宫本就是人多口杂的地方,一点岔子都不能出,听着她的话应了声“是”,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不由起怜,问道,“贞母妃,还好么?”说不出为何担心于她,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女子淡淡出尘的气质吧。 殷莲澈含着一贯的三分浅靥,沉静看着这样一个孩子行礼,目光又随着她落到身边,闻“还好么”三字入耳,早已不如最初那样的五味杂陈,或许是因为问的人有那么几个,又或许是因为……好不好,说了又如何?其实个中冷暖不过自己体会罢了。 “还好……比起霜云殿是好了很多了,不过毕竟不如以前那般,少了很多东西馨莹呢?你和你母妃还好吧?”殷莲澈想起宇文珞,印象中见过一面,那个相约夏季采莲的女子,只可惜夏日早过去了,不是采莲的好时候,自己却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路,就在今年夏天…… 尹馨莹想着,霜云殿这个地方,自己从未去过的,但是听见名字便明白那里和大明宫里是两个不同的地方,听着她提到自己和母妃,缓缓接言:“莹儿和母妃都还好,只是月美人的事让母妃有些困扰。不过莹儿相信过去了,母妃就会好起来的。”当她提起了月美人,心里暗暗寻思,那该算是她的小姨,那位是后宫中单纯的女子,但终究是个意气用事的女子,更不适合当父皇的妃子。 殷莲澈暗下默语:若樱令那个人困扰了是么?从我去年冬日入宫之前时与她二人先后相遇,然又得知月美人为姐妹之谊而困扰……原来现在是她们两人之间呵,当时我便说过,后宫之中,所谓姐妹,到底是不是真的,又或是,若樱说她要原地等,终究没等到……反而误了自己啊,霜云一别,已然天翻地覆,然而当初那感觉,未消磨半分。 “是么?那么希望她们之间的事,早点结束吧,也不必时时念着时时困扰。”殷莲澈说虽如此,可心里清楚得很,不由暗讽,事有结果,便是一切的终结?不!那些联系,永远不会消磨。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便是后宫吧。”尹馨莹清浅一笑,亦如暖阳般温和,心里知晓,后宫的人哪一个不是带着面具活着?自己是,后宫的女子也是。都为了自己能过活下去,为了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东西所以去争去斗。“若樱”,很美名字,只可惜她的单纯,成为了她在后宫的致命弱点。 殷莲澈聆其“树欲静而风不止”,但笑颔首未语,不由想到那后一句 “子欲养而亲不在”,默问自己:若我那一天不在了,我的孩子会不会在很久以后,有此感慨?这念头也不过转瞬即逝,她笑意稍深了一分,可笑着念头罢了,复又默语:我是不会留他一个人面对这宫廷的,更不会让那些欲置我于死地的人得逞。 “是你惠母妃告诉你我的话,你才来的么?”殷莲澈眉眼弯弯,接过轻罗端来的暖茶,递给她,待其接过,又端起早先自己饮的那酒继而浅抿。 尹馨莹听着贞母妃后面的话不免错愕,默语:惠母妃?告诉我什么?念及此,她一头雾水,如实道来:“莹儿今日是自己来的,惠母妃并没有告诉莹儿、贞母妃给莹儿带的话。”她有些愣神,自己天天去惠母妃那习舞,但是其却从未提起丝毫,这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 殷莲澈噙着笑看她,未多言,只是听了后话,眉间微动,又迅速平复下来。 “喔……上次惠才人来看我,我想起之前曾答应你木雕一事。因我身处此处终究是耽搁了,故而我便让才人替我向你带去一句抱歉。”殷莲澈平淡地叙述完,眼底的深邃如渊,暗想,是其未来得及还是未言?自己先不计较,姑且当作前者。 “既然馨莹有这份心先来看望,我亲自说倒更好。”殷莲澈指尖沿着那杯缘摩挲,欲要出言,却又张口未语,终摇了摇头化为一叹。 尹馨莹听着她说完,心中也对惠母妃不告知自然有了些计较,只是默默几下,但却未表现出来,只是浅笑应道:“事出有因,莹儿又怎么会责怪于母妃呢?木雕之时随时都可以开始,只有解决眼前的急事才是最重要的。”而她眼前之事指的就是纳兰双姝,心中不解,这纳兰族的两人似乎因为什么,而导致姐妹之情决裂?呵呵,后宫最薄弱的果然是亲情。 尹馨莹看伊人叹气,让紫冰把那酸梅汤拿来,酸梅汤是用瓷壶装着的,要喝就必须倒在杯子中,触碰到瓷壶有那么些温热,知道还未冷却,倒在瓷碗中,一人一碗,启言:“莹儿听说孕妇最爱喝酸酸甜甜的东西,今日来也就准备了这酸梅汤,是莹儿让御厨特意做的,还是温热的。” 殷莲澈想了想,所谓的“急事”,自攸音到霜云再至这明瑟,已然说不清急不急了,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一切转圜自己心中清楚得很,只是等罢了,等之前所做的一切,等这场较量的结果。而这事出有因,自是想那姐妹,一个正风口浪尖自知盛香之事自称摆弄花草,一个一心照顾孱弱的女儿并要对付那“好姐姐”…… “事出有因……确实啊,这个‘因’却不在我这里,真可笑。”殷莲澈遐思之间脱口而出一句,待侍女拿来碗盛上酸梅汤,热意氤氲。她摒弃了那些思量,将手中原本捧着的温酒搁在桌上命绮罗收下去。 “还是馨莹想的周到。方才我还说饮些薄酒取暖,终是不如这汤来得贴心,”殷莲澈未多想,也暗劝自己无需多想,端了汤浅啜几口,方看着绮罗收拾完了离去的背影,继而续言,“春日之时我曾在攸音阁收集了白梨酿酒,现在却无人品尝了……其实方才母妃想说未说的是,馨莹可否帮个忙?我只是想啊,别可惜了那……” 尹馨莹闭口不提那事情,后宫的事情最是复杂说不清谁对谁错,最好的就是不说,听着她将话说完,已经是知晓了几分其的意思。 “这酒若是不喝,可真是可惜呢,莹儿想这酒还是送给父皇?正好过几日就是父皇生辰,母妃又不方便……”尹馨莹笑着说完,心知自己理解该是对的,“母妃说,可好?” 殷莲澈见她虽对自己之前言缄口不提,而后语透着少女少有的慧质,猜得出更深的一层,倒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天真之中透着思量深渊的女孩儿了。 殷莲澈一手随意搭在覆上,略略低了眸子与她四目相对,另一手搁下酸梅汤,牵过她那小手,欣慰道:“馨莹很聪慧,母妃很喜欢馨莹这样的女孩子呢,我即将出生孩子将来也会很喜欢你这个姐姐的。”她心里算着,过几日是陛下生辰,然而那样的风云暗涌,毕竟是与现在的自己无关了,到那时,我的孩已八个月大,也将出生,安静地在这里期待他的出生,也是很好的。 “是啊,想必到时候你父皇寿诞热闹非凡,我却无法庆贺,如果馨莹帮我带去一份心意,也不会那么遗憾了不是么?”殷莲澈柔和的目光自她面庞移开,落在那晚酸梅汤上,端起饮着,已过泰半,清冽的酸味夹杂在暖流之中,当比琼浆来得更好。 尹馨莹一听,其意思已经是明确,正对了自己心中所想,如果真是这样又何尝不试试拉拢,她对自己好,但是她的孩子指不定是男是女,反正这个孩子注定从小就会懂得很多东西,因为有自己这个好姐姐呵。 尹馨莹敛了心思,甜甜一笑,说着:“贞母妃的孩子出生莹儿会好好照顾的。至于礼物之事母妃放心,莹儿定会带到。” 殷莲澈温语喃喃重复了一遍“好好照顾”几字,一盏酸梅汤饮尽,心中倒是同时放下一块大石,“那么馨莹要记得,那酒埋在梨树下,只有两坛,埋了一年,该是冷冽清幽了。” 殷莲澈默然片刻,忆及这一切因缘的伊始亦是因为酒,转念续言:“梨花白,我亲手采了春日的晨间梨瓣酿制,埋在那里整整近一年……我曾说过想要亲手酿制,是买不到的佳酿……又是一年冬日,把这酒送给陛下贺生辰,也全了去年的心愿,全了今年的遗憾。” 殷莲澈缓缓说完,终不复言,化作一叹:“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馨莹帮我把这话带到好不好?还有,我和孩子很好,希望等孩子生下来,能够有陛下赐名,”她三言两句却要包含太多,言未尽,却已完,简单之极,也就够了。 “母妃会不会很唠叨?辛苦馨莹了!”殷莲澈别开容颜凄凄,闭眸一刻,方缓缓睁开,低低看着旁边案上谓绣完的小孩衣衫。 尹馨莹听她的话说的真真切切,让听之人不由感慨,暗想“帝王家、红颜墓”这句话果然没错,在这里的女子都是最好的,无论德才,也就是帝王,多少女子在这里失去了生命。 “母妃的话莹儿记着了,今日时日不早了,莹儿不打扰母妃。” 殷莲澈聆言只领首道:“好”,至殿门,命绮罗送帝姬,看那抹明媚韶华的倩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眸中氲氲的深凝愈发如渊,笑意一分一分消逝在唇边,徒留眉间倦色深黛舒远。 殷莲澈记忆中翻涌的雾气朦胧着过往,一年时光若指间滑过幼沙,但留廖廖,忽地出声笑了,一旁轻罗低语浅询,转身看她,步间翼翼,语出悠悠:“冬天还真冷,不过快要来年了……” 72.谋中掐-第72章 妒人升迁 私下密谈 慕容晗缃默念着:真是多事之秋,心中难免烦燥,便寻思着去找映雪谈谈心事。她一裳轻凉,纤指紧扣扇,随风薄纱浮动,却难掩脸上的浮躁。她未先派人通传,亦无瑕理会长信宫素香楼外宫女行礼,步已移向内阁,见得梅映雪与红苓,她才笑颜逐开,这般亲切感,渐消心中琐愁。 “映雪、红苓,见到你们,心里马上舒服多了。”慕容晗缃随伊轻挽,往内阁去,沿途未多言,因今所欲言,防他人窃听。 侍女红苓见着晗缃小姐入了内阁,忙俯身,却唤道:“给贵人请安。”随后,她随着二位主子入了内阁,端了茶水和西瓜。 梅映雪瞧着晗缃面上的烦躁,不由打趣道:“何以能让我们的慕容贵人如此烦躁?”她递了块西瓜与伊人,自己方才吃了好多块,有些腻了,便端起茶盏,轻抚漂浮的茶叶。 梅映雪观伊人面色如此,想是近日连封得贞妃,笑言:“说吧,如今内阁只我们三人而已,锦秋那丫头守在门外呢。” 慕容晗缃平掌轻摆,示意红苓免礼,接着轻扣手中扇,缓缓道开:“别提了,近来宫中事多,莫不是映雪依旧耳根清静?”她轻尝小块西瓜,本是凉快,权当解闷,多少有些气不过,“看来是最近自个儿活动少了,这不,差点全爬头上去了。气死,灏儿又不能瞬间羽翼全丰,来个雄鹰展翅。这以后可如何是好?真是巴不得将那些个斩草除根,免除后患。” 伊人的话听到心里,梅映雪微微一怔,可是当真?的确如此,是有些气不过,不过那贞妃也的确不易,若非入了冷宫,皇帝冤枉了其,怕也不会得今日的地位。然那日谒拜,与我如此,当日情分,全然不顾,可是因升了那贞妃,性子亦变得嚣张了去。 梅映雪收回心思,故作浅浅一笑,好心劝道:“姐姐又在说气话了,这些子话,被旁人听了可是了不得,不过妹妹到感激,姐姐是真信得过映雪。” 慕容晗缃满心的积怨,唯有信赖之人能闻,却难得空闲啊。她回眸凝视,化作浅笑,螓首轻摇,暗叹不已,薄唇启言:“唉,这话,唯有与映雪能提,对别人压根说不出一字。深宫不比闲居,心中有数,这不,都压心里,就差憋死。不过,妹妹所言在理,宫墙难免出漏,可为何却难探他人之漏呢?” 梅映雪含笑应道:“因我们的心思还不够,买通了些只认钱的奴才,又怎会探不出他人之漏呢?” 红苓待晗缃吃好西瓜,乖巧地递了绢帕与伊人。 慕容晗缃静听映雪言语,微颔首,感觉颇有理,但亦有欠缺,复又浅笑道:“只是就算买通又如何,这年下,谁甘心为小钱‘冒天下之大不韪’?醉翁之意不在酒,人心隔肚皮,怎能心照不宣,又‘懂’而照办?” 梅映雪想起,自己近日困乏,季医士只道是“阴虚”之类的。她倒未在意,没想到方吃了西瓜不久,竟咳了起来。 红苓见状,忙过来轻拍,梅映雪摆摆手,示意无事。 慕容晗缃忽见其咳嗽,连忙起身,欲为其轻拍,见红苓已至,着急寻问,满是担心,语速较快,问道:“映雪,你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梅映雪抬眸,断断续续地应了一句:“无事了,就近些日子感觉乏,让太医瞧了,也未瞧出什么,应该无大碍,”她稍作停歇,顺了口气,遂正色道,“姐姐真想找人探?探何人?至于人选么,倒不难找,喏,锦秋在外守着,妹妹这就不少探子的。” 慕容晗缃惊觉乍现,轻搭伊人双肩,仔细打量,容颜下的憔悴,满是忧虑。 “太医都查不出,那岂不是很严重?哎呀,要是在晨曦就好了,二哥他们懂得多。”慕容晗缃心思随回忆飘远,在那美丽的晨曦山庄,曾经有过的岁月。 慕容晗缃看她如此,多有担扰,自责而歉道:“刚才只顾自己发叨念,却未顾及映雪,悔!要是身子不舒服,这会儿便早些休憩吧,咱俩续旧来日方长。” 梅映雪含笑,心下感激,明眸晕了雾气,回道:“有姐姐这句话,妹妹就知足了,放心,妹妹会把这事办好的,”她转而将茶递给伊人,“不说这些了,来喝茶,说些高兴的事。” 慕容晗缃心领神会,恐其为吾去涉险,赶紧阻拦,打消其念头,急道:““不,不,映雪,这事不必着急。姐不愿让你去冒险,哪怕伤了毫发,均不允许。此事待机而为,姐另有打算。”她在心里默语:别人死一千次,我都不会皱下眉,可是你是我姐妹啊!绝不能让你冒险! 梅映雪轻拍了拍伊人的手,复又笑了下,安慰道:“放心,我不会那么傻的,映雪如今连子嗣都没有,怎会轻易涉险呢?”她心中知晓,自个儿得身子怕是真撑不住了,希望若涵在晨曦能过的健康,自己的如意算盘怕也打错了。 梅映雪收回沉思,随后与伊人聊了会子家常,回忆了各自幼年的时光。 两日后的一个清晨,太医院蘅苑内,百鸟争鸣,啾啾跃于窗边,一声清脆响过,便拍拍翅膀飞走。依旧的阡陌小径,在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野花散发幽香,更添了不少情趣。 季蓝雪心情愉悦间,看见前方一个俏丽人影,弯唇一笑,不动神色绕到她背后,一拍她的肩,故意问道:“老实交代!在这儿偷什么呢!” 原来那人是纳兰半夏, 她自晨曦微露,薄橙映云海翻腾氤氲天际,敛裙蹲俯于药田一隅拨弄前几日种下的药草,草尖乘风拂过指腹,微凉。骤然肩胛一阵大力传来,蹙眉回首,怒瞪来人,映入瞳中却是蓝雪,低睫敛了眸中怒火,却也提不起兴致来与之谈笑。 季蓝雪本就与她亲切,在无聊之日经常以玩笑相取乐,这时也不例外,待她转身,却见眸中略带暗落,不似平常般晶亮,以为她是担心纳兰家一事,也不再与她玩笑,上前去,与她一起蹲在药田中,拔下一颗嫩草,安慰道:“不要担心了。纳兰家的根基还在,这件事会过去的,总有一天,纳兰家会超越往昔,更加繁荣的。” 纳兰半夏聆言,唇角微勾,却酿不成一弯笑靥,淡而应道:“嗯,我知道,”她心想,纳兰一事已经尘埃落定,虽当时心下难过,但到如今也只剩淡然,可前几日华美人一事……她敛了心中忧思,感念于眼前人的好心劝慰,强自掩下眸底阴霾,勉力笑道:“我没事……” 季蓝雪见她依旧郁郁寡欢,一点都提不起精神,凑到她脑袋边,拍拍她的脑袋,安慰地说:“好啦,别想了,人总有不如意的事,一帆风顺也就失去了生活的乐趣,不是吗?” 季蓝雪想起她应该是昨日看诊了,看完诊后脸色也不太好,自己苦于一直没机会与她说话,故意多问一句:“对了,昨日你去看谁了?嘿嘿,有没有给你奖励啊?”有意引开她的遐思,想让她分心,也许会好些。 纳兰半夏轻抚头顶,眼眸应声弯起一抹笑弧,只说一字:“嗯……”她刚说着,一聆其言及昨日,脸色蓦然又白了几分,忆及那时景状,弯开的笑弧也滞落下来,眼睫低垂,泠音愈发低沉,将实情道了出来,“去看了华美人的小皇子,结果……” 季蓝雪见她笑容起,转眼逝,带上一丝不解,华美人?七皇子?莫不是那个自己第一次接生那个?心中霍然一惊,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预言,他若体质不好,定撑不过三年,难道? 季蓝雪抓住她的手臂,注视着她,着急地连声问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对不对?” 纳兰半夏顺着手臂的疼痛诧然回眸相望,不知她为何如此情绪大变,但也无心询问,对上她略显痛意的双眸,心底泛起一丝不忍,如同那日面对华美人一般,迟疑了片刻,终究颔首,证实她那不好的猜想,见她形容不佳,又出言宽慰道:“蓝雪……” 季蓝雪明明知道答案,却固执的非要去问,不到黄河不死心,那个小生命,果然还是没了……一时,竟有种难以寓意的伤感蔓延心中,那是自己迎来人间的第一个小生命啊,原来生命竟如此脆弱。她在心中默唤着:爹爹,你教我医术,你教我仁爱天下人,你为何从未教过我,生命? “我…半夏…我不知道会这样…要是…当初……”季蓝雪一语惊颤,却不知所措,摇着头,仍是难过地问自己,当初?当初又能怎么样呢,总不能亲手扼杀。 “蓝雪……”纳兰半夏寻遍脑海也找不出好言语来劝说她,伸手覆住她柔荑,又聆伊胡乱言语,黯然之余疑惑渐盛,忍不住抬首询问:“嗯?当初什么?”她话一出口,才忆及那日好似是蓝雪为华美人接生的,其兴奋的模样犹在眼畔,可如今…… 纳兰半夏轻叹一声,心中明了她为何如此,续言:“这也不能怪你!” 季蓝雪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医者,医者该经常面对这样的生死别离,但心中却总觉得难受,是第一次如此难受,对这个小生命。 “半夏…人的生命太脆弱了,是吗?”季蓝雪忽然忆起冷宫中的纳兰子衿,那样的女子也是有故事的。 “嗯。”纳兰半夏低低应了声,紧了紧相握柔荑,旋即无声。 季蓝雪双手紧握,此时无声胜有声,让自己静寂了好一阵子,才逐渐平息了躁动不安的心。 73.谋中掐-第73章 皇家宴会 各怀心思1 暮,夕染,鸣啭远,仲夏时节,碧树映琉璃,流光溢彩潋滟,四年佳节庆南薰。 开元四年仲夏端午,殷莲澈申时晓镜匀妆整衣饰,酉时初携子乘六人鸾辇而至兴庆宫。她绯色裙裳合了这残阳落辉,时候略早隔了一小段下了辇,牵着昭儿慢慢走着往兴庆宫南薰殿去,她臂釧挽纱随习习碎风轻曳,间或唤昭儿:“慢些。” “母妃母妃,到了!”殷莲澈闻声,俯身拉过昭儿小手,理了理那身宝蓝,捏捏小脸,担心地说:“若摔着了怎么是好?今晚人多,可不许乱跑。” 孩童软糯的声音应了,她又是几句嘱咐。 殷莲澈唤来轻罗问过一应布置,端午节令宴的准备按部就 班,各处亦是安排得颇为紧凑随和,合了家宴融融。 昭儿好奇地问:“母妃,粽子和菖蒲酒是什么样儿的呀,好吃么?” 殷莲澈冷不丁柔荑被昭儿摇着追问,昨日跟他讲端午习俗等,今时他又继续好奇,只能哄哄他说:“你才一岁半不到,待会看看再尝点儿粽子味道可以,其余的多用了,要吃坏肚子的。” “哦……那昭儿长大了再陪母妃一起吃。” 殷莲澈也晓得,几个年纪尚小的皇子帝姬及皇亲食谱自是单出来做的,事无巨细也便如是。见亲渐至,自有宫婢迎入,她抿唇笑着对上昭儿那双澈眸,对他略讲了几句才看来人。 长孙熙瑶早闻有旨意今日端午家宴,之前夸下海口,今日却是无论如何也要露面的了。她今日起身与平常无异,不过闲事看看书,是弄些花草,一旁的宫女玲珑却倒相反,整天忙来忙去。 五月端午又称“毒月”,由春入夏的季节,今年天儿热得早,近了五月端午,已是酷热能堪。 长孙熙瑶看着玲珑忙碌的一头汗水,倒不知她整日忙了些什么,顿觉好笑,也由着其去了。 她下午照常小歇一番,未足平日时辰,已被玲珑换了起来,沐浴更衣,好一番折腾。离酉时还有些时间,她瞧着镜中人,倒也有几分韵味,因为天气较为炎热,只着了一件翠绿纱衣,鹅黄的披帛迤逦帷地,经过修饰的面庞,更是付了点点金色,映照夕阳,别有一番多情妖娆,不得不说,多亏有玲珑这一双巧手。 长孙熙瑶遂携了玲珑,往南熏殿去,一路上不急不缓,倒是将日落夕下的宫城景色收入眼底,迎着片片金瓦琉璃,光彩潋滟。她见莲澈已经到了,见其坐于上座,上前以礼道:“长孙氏见过贞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纳兰茗卉心里念着,端午佳节至,暮云漫天时。大半年来头一次仔细装扮,换了身秋香绿绣长枝花卉的薄锻纱衫,装饰简单,云鬓高髻玉簪挽发,倒让人精神了几分。她提早遣了宫女流芳去霓裳居,问候下百里氏,又交代了身边几个近侍一同跟去,知伊人丧子至今,心绪起伏不定,人也因伤情而变得有些恍惚。 纳兰茗卉身边有毓儿要照料,加至纳兰之事,对其只得暗中派人照料着,塞下了不少银钱给御膳房跟太医院那儿,至今一切还算妥帖,今日端午家宴,后妃皇嗣皆要出席,伊人虽历失子之痛,却仍不能擅自缺席。思此,她揉了揉泛酸的额角,喟叹一声,让采芙将梳妆好的毓儿抱来。 孩子一身桃色缠枝花的裙子,头上的乌云发盘了一对双丫平卷小髻,两边各缀了颗圆润的南珠,不似寻常孩子珠圆玉润粉胖可爱,却是粉雕玉琢纯澈动人。 采芙附耳轻言:“主子,时辰差不多了,舆驾已经在外候着了。” 纳兰茗卉轻轻颔首,亲自抱了孩子起身出屋,家宴携子,自然不能再如先前徒步而至,上了肩舆一路平稳。她怀中的毓儿甚是乖巧,知晓今日家宴上会见到她父皇,端着一张笑脸,温文端静,收敛了平日的调皮,唯独那双乌溜转着的眼珠显出几分活泼。路上她温言交代了毓儿几句,无非是规矩礼度,孩子听过应下,心里就如有了底。不管到时如何,女儿总归是带在自己身边,不会有大碍。 纳兰茗卉抵南薰之时,时辰尚早,牵着毓儿信步入殿,见贞妃在上,下有长孙宝林已至,暗下环顾一圈,看来自己来的还算不晚。她带着孩子一同上前,对上座之人福身行礼道:“嫔妾拜见贞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百里堇华心伤着,自云儿离开自己已近月,眼泪似乎也已哭干,晨初便早早醒来,每日如此。她想着云儿小小的身子似乎还睡在自己一旁,一声声朗音回荡在霓裳居之中,从未消散。 宫女小蝉心里心疼着眼前的主子,自从七皇子走后,主子第一次哭过整整一天,随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了,今日是端午家宴,瞧着主子还未妆扮,有些担虑,不知主子还去不去,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下:“主子……您,该梳妆一下了。” 百里堇华素指将百合的花瓣一片片撕下,一枝接着一枝,听到小蝉的声音,也没有停手,半响,才开口:“急什么?”她话音落地,小蝉也未曾再说什么,她面无他色地做着手头的事情,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直到门口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 小蝉听到声音便出了房门,便见是流芳来了,原来是惠主子特意来请主子的,看来还是惠主子了解主子。小蝉领了话重新回到主子身边,汇报:“主子,惠才人请流芳来邀主子。主子,快些准备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百里堇华丢下手中的黑色百合,揉了下眼睛,默念:茗卉,终究是躲不过你啊。她让小蝉去传话给流芳,让她告诉惠才人,自己一会儿便到,不会太久。她随后便挑了件暗紫青锻流云纱裙,戴了副翠玉镯,落了两支白玉梨花簪绾发,浅扫粉黛,便欲出门。 小蝉问了声:“主子,主子怎么就这么简单地出门了吗?主子,今日是家宴,您,要不……再妆点一下?小蝉帮您再着些珠花璎珞吧?”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其一语拦下。 “就这样装扮碍着谁了吗?够了,走吧。”百里堇华刚说完,小婵马上应了声:“是……” 百里堇华踏入殿中,眸扫便见茗卉果然已至,默然上前,不期然看到了毓儿,再抬头见贞妃与长孙宝林也已在,只微微垂首,施礼道:“见过贞妃娘娘,娘娘金安。” 已然是夕阳垂暮,夏日的闷热渐渐散去,凌空之上,彩霞点点,颇有意蕴。尹祁嫣,小名毓儿,她早几日便闻母妃言,近几日会有端午家宴,心中耐不住地欣喜,自是盼着这一天早早到来。她任流芳姑姑替自己换上了桃色缠枝花的裙子,青丝之上盘了一对双丫平卷小髻,两边更是缀上了两颗圆润的南珠,比之平日里,更是多了些许清纯活泼。 尹祁嫣靠在母妃怀中,上了舆驾,唇角边是甜甜的笑容,一路上,母妃嘱咐自己要注意礼节规矩,双眸中是纯真的笑意,便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得知今日家宴之上,能见到父皇,母妃的嘱咐想必也是为此,只是却不觉得特别欣喜,对于这个只是听过却从没有见过的父皇,脑海之中的记忆,竟是那般浅淡。不过多时,舆驾便停在了“南薰殿”前,她牵着母妃的手缓缓下了舆驾,向殿中走去。 尹祁嫣紧紧地跟在母妃的身后,一丝不敢落下,小眼睛不停地转着,环顾着殿中的一切。 只见此时殿中已到之人不曾许多,只有寥寥数人,却皆是自己所熟识,她心下不免大胆了几分,望见母妃俯身行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起了母妃之前的嘱咐,连忙紧跟道:“毓儿见过贞母妃、华母妃、长孙姨娘,祝诸位母妃姨娘万福金安。”她紧紧地倚在母妃身侧,红扑扑的小脸透着几分欣喜与憧憬,如此的阵仗,自是第一次见到的。 尹祁筠昨日匆匆回了宫,母妃那边只传话碍着身子、不便接见,只好悻悻回宫。她刚着塌,又一骨碌爬起来,拽出一堆宝贝急着去怀安殿,被宫女茱萸拦下,又是一阵撇嘴不悦,折腾好久睡下。隔日一大早,她就要去寻二皇姐,茱萸只劝皇姐有珞姨娘带着,她虽是不悦,却也缓得过来,又嚷着要去找母妃,茱萸揶揄许久,只说母妃身子不好,怕是去不了了。 尹祁筠聆言至此,只是闷闷不言,心下忧虑,宫里的人都说母妃怀胎,怕是不会再要自己。只是她那时临近出宫,索性当作耳旁风,用欢喜掩过去,暗叹,如今倒是真的不要自己了?她再开口只是满满的失望道:“那筠儿没人要了?没人要了还去家宴作甚?还不如待在宫里的好。” 茱萸才意识说错了话,又是一阵好劝。接着尹祁筠就是耷拉着脑袋,任婢子摆弄头饰,梳妆打扮。良久,她才垂头丧气地出了宫门,只管混过去今日的家宴。 尹祁筠眸光触及前方一众人影,眼睛一亮便跟上前去,一个猛子从背后扑到紫色的人影,死死拽住其衣襟,方才阴霾一扫而光,又是平日娇俏模样,唤声:“皇兄,我们一起去吃粽子好不好?” 74.谋中掐-第74章 皇家宴会 各怀心思2 黄昏,夏已至,暑气让整个怀安殿中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增添了一份紧张。尹馨莹坐在梳妆台前摆弄这今日的打扮,一身淡蓝色云锦宫装,衣袖绣尽兰草,是内务府送来的夏装,简单却又不会失了这二帝姬的身份,带上了好久不碰那些繁琐的钿花玉簪,最喜欢的依然是那次让人做的红木镶玉的头饰,对镜稳稳当当地插好,略略打扮,比起上次父皇寿宴,素了许多。 她想,距那件事到现在已经有了小半年的时候,两人的闹僵加上后宫宫人之间的流言,还有自己的举动无一不是告诉他们,以前的尹馨莹回来了,那个让人无时无刻感觉到寒意的女孩。 窗外传来阵阵蝉鸣让女孩的心情烦躁,端午至,宫里送来消息,说是要去那南熏殿参加家宴,而且还特意交代了务必到达。 尹馨莹心想,如今这后宫里除了那失了宠至今还在冷宫的纳兰子衿,后宫的新秀怕都会到的吧,还有那大皇兄,还有皇弟皇妹们。有时候就连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敏感这些词语,从五岁起一个人成长到现在,似乎身边什么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她永远只能是一个人,就算是那宇文珞,她的情也不过是为了利用自己罢了,如今她得了皇子升了贵人,加之去年的纳兰祸事,宇文一家的地位在后宫可真是频频上升呢。 宫女紫冰进殿,轻声唤道:“二殿下,该去宴会了,怜贵人派了人来接殿下。”这几个月也就她还是在以前一样陪伴这二帝姬,几乎不分何时。 “嗯,本殿知道了,让她先回去,就说本殿先去了。”尹馨莹记忆中都是紫冰一直照顾自己,小时候还曾经因为自己那左手被人伤过,或许在这后宫中,自己唯独能够相信的,也就只有她了吧,因为根深地步的信任,相信她绝对不会背叛自己。 尹馨莹余光轻瞥她,轻叹,缓缓展开笑颜,樱唇轻启:“走吧,我们去南熏殿。 ”她没有说随本殿,而是我们,证明眼前人的地位在自己心中就相当于自己的姐姐,一个从小到大都护着自己的姐姐。 尹馨莹本想单身前往南熏殿,后来也只带了紫冰前去,黄昏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一身蓝衣被暖暖的金光照得有些朦胧,本是面无表情的脸,却在进殿的时候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刀子眸光轻扫殿中之人,此时时候还算是早了些,宇文珞还未来,恐怕是为了等那侍女的消息,而这殿中贞妃、惠才人、百里美人、长孙宝林加之惠母妃的六皇妹,还有三妹?她看见三妹之时轻轻一愣,眸光略显不自然,对着前些日子的事情自己还是有计较的,她的出宫,还有大皇兄的事。 尹馨莹思索间已经是到了殿前,忆起当初女子在明瑟殿托自己送酒之事,如今她可不同于那时候了呢。 “馨莹给贞母妃,惠母妃,华母妃,长孙姨娘、请安。各位母妃姨娘万福。”尹馨莹盈盈一礼,声音若溪水一般轻轻沁入人心,让人听着舒服,稚嫩的容颜已经是略显娇容,只是若是和宇文珞弄在一起问像不像。答案是不一样,两个人不一样。 端午佳节至,宫中传下宴席,言道后宫妃嫔皇亲等皆要入席。尹珏勋昨日便从驸马府回了皇宫,晨曦破晓,恢复往日作息,晨起洗漱着装。他一袭明紫暗色镶边,玉冠束发添几分俊朗成熟,刚是收拾妥当,便听向母妃身边侍女慕夜姑姑前来相告,说是母妃身子不爽,今日不便出席。 尹珏勋垂眸暗思量,半晌方让她离去,自母妃被降妃级,似是一直便如此病病好好,那是心病吧。他出了殿门,一路而往,猝不放身后被人猛地抱住,后又紧紧拽着衣襟不放,头脑不由犯疼,宫里这么风风火火的也只有三皇妹了,按住那俏皮的小人,扬笑说道:“好,皇兄正是一人,碰上三皇妹可作伴,”他理了理衣襟,看着她不由笑道,“你啊,女孩子还是安静些好 我们走吧,别是去迟了让他们笑话。” 尹珏勋随即与她同行,想她此番单身一人,其母妃亦贵人如今有孕,对她就是这般不顾了?她不说,自己便也不提,心间默念:我们都是同样的。一行人至南薰殿,他携其同入,殿内已来了些许人,至殿内,于上座之人请安,礼道:“珏勋给贞母妃请安,母妃万福金安,”待其应,他遂又向旁坐之人行礼,“珏勋请惠母妃,华母妃,长孙姨娘请安。” 沈如琢心中有思,端午时节,栀盛杨花绕。绮云宫有殇,她早令白胭吩咐底下人低敛行事,切不可触其霉头。沉抑月余,到了五月五这日,方才显出些节日的欢忙境氛。她笑看宫女绛婷她们兴兴头头地悬菖蒲、置艾盆、挂香囊,惬意欣愉。 沈如琢沐过兰汤后,与宫女白胭一起用五彩丝线绕起角粽,米里填了三四种不同馅料。她叫其留几只蛋黄粽给自己,倒被取笑“家宴上什么好吃的没有,还惦记着这几只小粽”,她一笑置之,那自是不同的,白胭包的粽子,是沈家的味道。 沈如琢换上一身玉色轻罗衫宫装,约摸着辰光出了轩门,暮云四合,霞染天光,一路风花香。她一入南薰,大殿明净流彩,接引婢侍井然不紊,见殿上已至数人,看着其中几道不曾见过的稚子身影,暗自猜测各是哪位皇子帝姬,依在贞妃、惠才人身边的自不必说就是八皇子,六帝姬,而那俊朗的少年,便是皇上口中风靡万千少女的大皇子吧? 沈如琢不及多想,盈步上前福身礼道:“妾身见过贞妃娘娘,娘娘金安。见过华美人、惠才人、长孙宝林,诸位万福。” 宇文珞于寝宫中,待到申时已过,才慢悠悠地对镜梳妆。从镜中见归澜一身银色锦衣,煞是可爱,她不由一笑。宫女伊雪动手为她盘了繁复却不华丽的缕鹿髻,她不由笑了笑,起身任伊雪为自己更衣,还不忘开口吩咐道:“伊雪你一会儿派人去华姐姐那看看。今天家宴,不带别人,伊雪你就带着归澜便是。绰潆,你现在就去莹儿那边,她说什么你顺着便是。若让你先回来,你再后头跟着便是。” 宇文珞提起莹儿,神色一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想起早上亲手为她剥了鸡蛋,竟也原封不动退了回来,心下又岂是寒冷可言。当初她将其接到身边,是心疼、喜欢,因其身上有自己没有的品性,而今却让她视自己为仇敌,怎能不寒心? 伊雪一声安慰道:“小姐,莫要再伤神了。帝姬尚小,大了,便懂了。” “是么?但愿……”宇文珞无奈地应了一声,心里明白得很,若是她不懂,又该怎么办?她这般排斥于自己,自己能做的,又有什么? 宇文珞突然想起了什么,在伊雪为她系上衣带时,再次吩咐道:“华姐姐那里,不必派人去了,自会有人为她担心。” 宇文珞一袭湘妃色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不出挑亦不夺目,发髻中斜着插了一支白玉钗,栩栩如生的蝴蝶展翅欲飞。她走到归澜面前,缓缓蹲下,将手中的五彩绳放入归澜的手中,轻声开口说:“归澜乖,把这个给姐姐,道是母妃的家乡都是这般习俗。懂了么?” 见他点头,宇文珞安心地笑了笑,吩咐伊雪莫要忘了带上我要她拿着的东西,起身抱起归澜向外走去。入南薰殿,见诸多人已经到了,她目光锁在莹儿身上,敛眸而视,放慢脚步,让抱着归澜的伊雪跟上自己的步伐,至贞妃面前,福身礼道:“宇文氏见过贞妃。贞妃万福。”随后起身,见身旁已早到的众人,笑了笑,以示礼仪。 殷莲澈见人迹渐至,挨个看了去,并言:“免礼”。 随后她故意开口说:“我们倒是来得‘早’了些。今日家宴,也无需太过拘束。”她言罢领了昭儿与几位皇子帝姬一一打过招呼。她邀先至众人入座,怀中昭儿眸中满是好奇与打量。她随昭儿目光看去,在华美人身上一顿, 不着痕迹又转向下一处,直至四顾而收回目光,轻语问:“祁明可认全了?” 年幼的尹祁明,每当母妃在人前叫他祁明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只是与“昭儿”这个称呼的不同,更是所处、 所面对。在母亲面前永远是安心的依靠,而在这许多人的面前,他便是八皇子尹祁明。纵使母亲如今权倾后宫,然而这更令他小小年纪不得不比别人看懂得更多。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母妃的话:“嗯嗯,记清楚了,母妃我跟你说一遍……” 殷莲澈思绪从席间百态收回,低眸听着昭儿掰着指头一一道来,无错,赞之。 百里堇华落坐于茗卉一旁,靠了座椅打量,入目的便是那八皇子尹祁明,唇角无一丝笑,只静静地看着那小男孩,然而只有自己知晓,广袖下的掌心被指甲掐得殷红。 她想,自己是否该对贞妃有仇?不……没有仇恨,没有过节。现今,没有了云儿,自己还需要顾忌什么?过得那般战战兢兢是为了谁?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百里堇华看到那些个小皇子们,便无由心中烦躁,他们好好,而云儿凭什么命不久矣!她心间默问:梅映雪,你让我如何信你?这宫里没一个可以信的了,茗卉不要欺骗我,不要利用我。 纳兰茗卉待贞妃叫起,起身敛目,带着毓儿于侧落座,四下观殿中情形,不知是都掐着时辰还是怎么,已至者寥寥。倒是三帝姬独自到场,叫人多出几分侧目。她想,那人有了孩子就顾不上“代为抚育”的那个了? 75.谋中掐-第75章 皇家宴会 各怀心思3 纳兰茗卉心思幽转,存着笑意对前来几人一一见礼,一派和气之下,几多厮杀何人能见?各自心思各自怀揣,需维持的总该维持着,左右皇家二字在顶上压着,任谁都不可冒犯了。所处之席离上座有些距离,不近不远,依稀可见罢了。 纳兰茗卉见贞妃似在同八皇子说话,不甚在意这些,只安顿了毓儿在侧安坐,见堇华表姐落座隔壁席案,婉丽的脸上沉着不同寻常的暗色,再多的胭脂,也遮不去从内透出的憔悴。原本就不甚丰腴的身子,更是一夕间瘦了下来,犹如失了魂魄的躯壳,她还是她,却不再是那个活生生的百里堇华。 纳兰茗卉眸色黯然,抿了抿唇,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心里隐隐有愧,堇华痛失爱子,千言万语的安慰也劝解不了她心底的千疮百孔,这世上,有什么可以弥补身上血骨被揉碎碾折的苦痛?真真是触碰不得,损伤不起。伊人那层勉力撑起的仪态,只怕是一碰就碎了。利用了她,连累了她,害苦了她,自己欠下的还少么?倾尽今生今世,对这个表姐的愧疚也是偿还不清了。 纳兰茗卉轻轻拍了拍毓儿的肩,从案上拿了杯温茶给她,见她接过杯盏,乖巧地转身将茶递给了她华母妃,嘴上说着早前就同她交代好的话,不提七弟、不说跟云儿有关的一切,只同华母妃好好的请安。 纳兰茗卉稳下神思,定定瞧了堇华一眼,一如既往的安稳柔和,想要稳住的,不知是她的心,还是自己的。 亦沉落自上次贞妃小聚便说身子不便,端午一至定是不好推辞,频繁地呕吐,不断变得嗜睡,前些日子便请来了御医,道是怀了身子,却已是初期,忙碌着备着孩子的衣物,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备了一份,每想起神情都不觉柔了几分。她也没时间再去照顾筠儿,不知其心里会不会怨恨,毕竟自己不是生母,若是让其全部坦白于自己这个“继母”到底是难了些,不免叹了又叹,生怕自己又触动了内心的分毫,更是想要把一切的一切都给其。 亦沉落困意犹在,硬撑了撑,遂至南薰殿,知自己来迟了些,如今华美人的皇子刚去,自己又怀上这一胎,也不知她是否会怨,抬首凝视,眸光扫过了众人的脸庞、神色。她神色如一,眸光复移至筠儿,微楞了楞半响,复敛思绪朝着上位行礼道:“嫔妾见过贞妃娘娘,娘娘万福。” 尹祁嫣(小名毓儿),看到了三皇姐与二皇姐陆续到来,心中一阵欣喜,想着已有许久未曾见过她们,不由得想要上前打招呼,然而望着身侧端坐的母妃,又想起来之前母妃说的话,只得抑制着心中的喜悦,仍是静静地坐着。 此刻的南薰殿,已然比方才热闹了许多,不停地有人到来,寒暄声,不绝于耳。尹祁嫣只是静而乖巧地坐着,小眼睛不停地眺望着,可是却没有见到那张让自己深深记住的面庞,她想,子矜姨娘为什么没有来?那一次冷宫偶然相遇,那张苍白无力的脸,那温柔的话语,深深地印刻在了脑中,后来听贞母妃说,子矜姨娘疯了,子矜姨娘是个坏人,可是那一次的相遇,她对自己却是那样温柔,那样的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只是莫名地觉得她对自己很好。 尹祁嫣想要开口询问母妃,却又不知该问些什么,贞母妃的言语之中,似是很讨厌子矜姨娘,那母妃呢,也会讨厌子矜姨娘么?她就在发呆的时候,却闻得身侧母妃相唤,拉回了思绪,迎上了那双澄澈的眸子。她见母妃手中端着一杯清茶,交递到自己手中,抬眸望了望不远处的华母妃,自己的心中立时便明了了。她接过母妃递来的茶,望着不远处的华母妃,那张脸竟是那般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与往日相见截然不同。她记得母妃提过,七皇弟逝了,以后不会再回来了,自己并不明白母妃的意思,不明白为什么七弟弟不会回来了,那么可爱的孩子为什么不会回来了呢,或许,华母妃就是为了七弟弟的事情才会如此伤心吧。 尹祁嫣颠颠地跑到华母妃的面前,将手中的茶递了过去,甜甜道:“毓儿给华母妃请安,华母妃喝茶。”她白皙的小手端着杯盏,呈至伊人面前,红扑扑的小脸上是真诚的笑容,似乎并不明白面前的人儿为何而伤神。 长孙熙瑶见众人陆续到来,想来自己占了个早,倒是一一回了礼,看着几个皇子公主们天真浪漫,不食人间烟火般,容色不禁软了几分,和煦的笑着,同他们一一回礼。她看到二帝姬,就记得是见过的,比那竹林相遇,其似乎是收敛了许多,连着人也是越长越美了,想必日后也定是个美人胚子,目光与其相遇,只含笑颔首,听闻她与怜贵人之间并不和睦,看其独来,想必是真的了,可奇怪的是三帝姬居然也是独自前来,想必是那亦贵人如今有了龙嗣,对这别人的孩子也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吧。 长孙熙瑶看着三帝姬,略显失落的小模样,却是心一紧,是啊,总归不是亲娘,一个才八岁的孩子,心里会怎么想?若是我的孩子……她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着实让自己一窒,少瞬即逝。她含笑别过眸子,追着那抹小小的身影,无意间扫过一旁的华美人,面色虽无异,可那隐在袖子中的手似乎轻轻地颤抖,也难怪,其不久才失了七皇子,此时最难受的莫过于她了。 长孙熙瑶将席间各色一一过目,终究是各怀心事罢了,侧身于亦贵人补了个礼道:“贵人安好。听闻姐姐有了身孕,未曾上门道贺,还望姐姐恕罪。” 尹祁筠学着大皇兄的模样,欲行礼却发现自己一大堆姨娘不认识,索性一并笼统过去,乖巧行礼,说着:“筠儿请各位母妃安。”她眸光落至不远处二皇姐,心头掠过欣喜,松开大皇兄的手便要上去,却是被那头的热闹之声吸引了去。她不用细看便知是母妃来了,一袭软语听得自己鼻子发酸,心下默问:母妃不是说要养着身子么?这会才来是避开我,怕我去找她? 尹祁筠方才欣喜一扫而光,只是悄悄退回去,小手攥住皇兄衣襟,侧过首不看。她想,座上正热闹,六皇妹本就乖巧可人,跟着惠母妃也是讨人喜,不像自己,只有大皇兄可以缠着。 尹祁筠撇撇嘴不再想,看着六妹捧了茶水给华母妃,这才发现华母妃脸色白得骇人,只想起听宫人讲她失了小皇弟。她想起,华母妃往日的浅笑温语还在心头,今日却是这般忧伤,而对比之下,母妃丢了自己也不见一丝落寞。 尹祁筠松开皇兄衣襟,躲闪开上前,凭着身子娇小钻到华母妃跟前,小手滑进宽大衣袖,反握住伊人冰凉的掌,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握紧了些,不言。 百里堇华心中苦思,胸口处的沉闷谁人知晓,今日所在这儿的,都会是一个个地看自己的笑话!又有谁是真的惋惜?她杂乱的思绪被一声软软的声音截断,回过神,定睛一看,暖语轻唤:“嗯……嫣儿乖……”她接过嫣儿手中的茶盏,思绪暂搁,自己再怎么看其余的皇子不顺眼,可还是疼爱这六帝姬的,不是吗?云儿还在的时候,喜欢他这个六姐姐的。 “嫣儿……”百里堇华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带了分宠溺,下一秒,她的手落入一个小小的掌中,她忽地一怔,回头看到三帝姬钻进了自己的怀里,不敢相信地问:“筠……筠儿怎么来华母妃这儿了?是想跟你六妹玩儿吗?”她说着说着,搂紧了小丫头。 尹祁筠聆言微怔。只是六妹么?半晌回神摇头,努力绽开一个笑脸歪首道:“华母妃,筠儿出宫好久了,想来看看母妃!”她言及此手中加了几分力道,只知不能提起小皇弟的事,却是又不知从何下口,良久才挤出一句,“母妃不要不开心了。” 尹祁筠见面前的嫣儿耷拉着脑袋,似是不明母妃为何如此,见此,她些许小失落,讨人喜欢的就只有六妹这么乖巧的吧,如今又有母妃疼,又有姨娘爱,自己呢? 尹祁筠缩回手,转眸见大皇兄还站在原地,只轻轻道声:“母妃安,”。她便离开那,拖着步子回到大皇兄身边,垂下脑袋怏怏道,“大皇兄,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猖狂了一天的太阳终于拖着长长的尾巴往西边落去,天边最后的绯红依然招摇着夏日的邪恶。今年或许热得早些,尹蝶萱薄薄的衫子穿着都嫌负累,可老妈子们只道小孩子家凉着容易留病根,出些汗反而润了皮儿。她生生被套了两件衣裳,日间日头一照,便是在屋里也沄沄生汗,衣衫粘在身上,惹得小小的烦躁,见着水便乐呵起来,时常撩湿一大片。 尹蝶萱早知端午皇家聚会,难得大家都能一处玩耍,宫里小孩子慢慢多起来,集体游戏就渐渐有了意思。她知道母妃早早给备下了新衣,粉嫩粉嫩的,绣了新开的菡萏,妙在莹蓝色水滴栩栩如生,使得菡萏沾露欲滴,只看着便有清凉的感觉。她早先与二皇姐约好,一同去南薰殿,小孩子之间的事,有时不需要大人介入。 尹蝶萱午休醒来时辰已经不早了,母妃已经对镜装扮。她三下两下蹦下床榻,美美地瞧着自己的新衣,在母妃眼前晃来晃去,惹得母妃笑弯了眼睛。她年纪小不必繁杂装扮,提前母妃结束,蹦到门槛儿上张望,着急地嘀咕着:“二皇姐怎么还不来啊?” 不多时,二皇姐身边的江南匆匆赶来,给蝶萱说了下情况:“见过五殿下,二殿下已经到南薰殿了,着奴才来接五殿下。” “二皇姐先去了啊?等我一下!”尹蝶萱回身跑向里屋,催促着,“母妃,母妃你好慢啊!你一会儿找到坏小子,跟他一起去吧,我随二皇姐先走一步好不好?萱儿谢过母妃!”她摇得母妃不得安宁,意料之中的首肯,不等嘱咐声传进耳朵,早已跑出宫门,“快走快走!” 尹蝶萱到了那,看到南薰殿中已然来了不少人,眼尖的一眼看见大皇兄跟三皇姐,二皇姐却不在一起,少不得先要给各位母妃请安,乖巧地唤声:“萱儿见过各位母妃,母妃们万福金安!” 苏瑾睿听娘亲说要再带自己去见舅舅,还会见到好多舅娘,娘亲还特地叮嘱今日要听话要乖巧,似乎比上次严肃了许多。他心中不解,为什么会有好多舅娘?上次见舅舅,舅舅还说睿儿乖呢。他收拾妥当,额前戴上爹爹送的那串额饰,小手小心地摸摸其上点缀的三颗宝石,与娘亲、姐姐同上了车,朝舅舅住的大房子去。 苏瑾睿一路上数次想要掀开轿帘看车外景象却总是被娘亲拉下,好不容易车停了娘亲又不许自己乱跑,看着跟上次不太一样的人,拉拉娘亲的衣角小声问道:“娘,我们素不素,走错了啊?”他见娘亲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脑袋,只道是去别的地方见舅舅,还会有很多好吃的,他一听,虽不解地眨眨眼眸,闻是有许多好吃的,不由咽了咽口水。 这一路走过,苏瑾睿看见的屋子似乎都是一样的,暗自奇怪这样子舅舅不会迷路吗?想着一定要跟舅舅说,把屋子建得不一样了才好找才是。等到停在了一个地方,娘亲说要等爹爹一起去,他松开娘亲的手在旁边观望着往来的婢女,不变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即使自己扯她们的裙角她们也不动,只一会便觉无趣,见娘亲没有注意到自己,偷偷从婢女旁边溜了出来,发现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总有人进去,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只是,人多的地方,一定很好玩吧。 苏瑾睿边走边回望,记住娘亲所在的位置后才费力跨过那道门槛,屋里的人很多,只是,似乎都是女人。他心生几分怯意,挪动脚步至一旁,眼滴溜溜地转着,寻找好吃的好玩的。 长孙熙瑶追寻着三帝姬的目光看到了华美人,却见其面前已经有了一个乖巧的影子,是毓儿,看着其甜美的笑着,嘴角也是不自觉地上扬,观华美人似乎一瞬间的停滞,望向三帝姬,周围过于嘈杂,又相对坐得远,并不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一眼瞥见三帝姬的笑颜里又瞬时的黯然。她又闻一稚嫩声音起,是五帝姬到了,看其乖巧地请安,倒也真是那么回事,脸上挂着期许,这次倒是把人一次见了个全,原本都护在身边的皇子帝姬门也陆续地出来了,只盼望这次不要出什么乱子为好。她想,自己大多不识,只认得大概,可打心眼里喜欢的,也就是毓儿了,二帝姬、三帝姬却也是让人心疼的孩子,不知是不是自己无子,只能将心底的美好愿望,赋予想象。 百里堇华觉得三帝姬在众皇子帝姬中算是见得多的一个,很是可爱的一个孩子,与二帝姬的早熟截然相反,许是孩子的那份关怀让自己有些感触,捏了捏小脸蛋,哄道:“华母妃没事的……筠儿往后别这么出宫了,总是令人不太放心的,乖…… ”她言罢,又见其往大皇子那儿蹦去,她手中的余温还在,念此浅浅一笑。 苏瑾瑜从私塾而早早归来、随同家人乘着马车去了皇宫,她不时望着车外的景,眼睛亮得不知多少倍,看不完、数不尽的的景色。等到下了车,她感觉好陌生,她下意识地抓着娘亲的衣角,嘟了嘟小嘴儿,瞧着桌上的东西有些馋了,左顾右顾地看稀奇的玩意儿。 尹祁峥(小名归澜)乖乖地坐在小床上,任侍女给自己套上银色的锦衣,眼神却飘向了窗外。一群群不知名的鸟儿掠过,她一眨不眨地,眼见着快要消失在视线里,便不由自主地偏着头探身去瞧。侍女便一脸紧张地把其小小的身子扶正,嘴里还念叨着:“小主子小心……” 尹祁峥穿好了衣服,被领到母妃跟前儿,母妃细致地打扮过,看起来特别好看,于是弯起了琥珀色的眼睛笑得开心,见母妃也回了个笑脸,如春水初绽,温柔恬静,他正想伸手让母妃抱,却见她蹲在自己面前,递过一根精致的五彩绳,说声:“归澜乖,把这个给姐姐,道是母妃的家乡都是这般习俗。懂了么?”他听话地点点头,便忍不住玩起自己手中的彩绳,一路被人抱着,优哉游哉,迷迷糊糊间,头一歪也就睡了过去。 76.谋中掐-第76章 皇家宴会 各怀心思4 慕容璃歌听闻此次端午,所有妃嫔均到场,自己是名小小的更衣,也不可端架子推脱不去。更何况,听闻皇上也去,这次有得好戏看了。她进宫许久,未尝见圣上一面,每日闲暇摆弄花草,倒也在这深宫中养出几分闲情雅致出来。 慕容璃歌自然是对自己邀宠已然不抱任何希望,但旁观他人龙争虎斗,倒也别有趣味,与人斗,其乐无穷。可惜她是最忌讳那些个麻烦纠缠的,此次,也算情非得已。她想着想着,便来到了南薰殿,看到人数众多,一一行礼来不及了,索性省事,行礼道:“长信宫慕容氏见过各位娘娘,各位娘娘万福。” 尹雪瑶将府中三人收拾妥当后,自己也换了身妥帖的服饰,因着煜儿想去见他姑姑,便让阡陌提前带着进了宫,只吩咐在宴后一起回府。她看着时辰尚好 带着几名随侍驾马驶向宫中,一路上被这姐弟二人人扯着问东问西,也只耐着性子相答。 到了宫内,尹雪瑶再三嘱咐几人切勿乱跑,打点好一切 遂带着人向家宴所在之处行去。忽听的宫女弄影一身惊呼,她驻步侧身,竟是未见着睿儿,心中一紧,想他定是因着好奇又乱跑了去,随之吩咐了弄影带着几人去寻。眼见着宴席之处将至,她思索片刻,将宝儿牵起,免得也乱跑,一路所至,宫娥井然有序,还未近前,便也见得席上众妃笑语声连。 慕容晗缃在丽正殿里梳妆未毕,见萱儿早已急不可待,摇着她的手臂,知其心思,唯有浅笑应之,不出所料,转眼间,萱儿已先溜出去。她暗笑着,默念一语:这孩子活泼劲,仿若吾曾年少。她继续缓缓梳妆,不急不躁,毕竟这些年,以退为守,待灏儿羽丰,不急一时。她唇边勾孤,淡淡一笑,后宫本乱,世事难料,谁又能最终真正一手遮天?满朝文武不惜散尽千金往高处爬,后宫嫔妃硬是使出浑身解数站稳脚根。若一时任性为之,过早招惹众妒,急于斩草除根,确有不妥,不如静待时机。灏儿,萱儿,母妃即使不能子凭母贵,他日势必借力,排除异己,母凭子贵。 慕容晗缃回视铜镜,娇颜浅饰,青丝如云,明眸神飞,舒心一笑,唤宫女辛萍随从。她未寻得灏儿,也知其贪玩性子,估计又在哪流连忘返,思虑后,先行移步南薰殿。她心里念着,这灏儿,看来该为他指个导师管管,这样下去,将来这江山落别人手,可就麻烦。 终至南薰殿,慕容晗缃假以舒心之态,沿途见周边姐妹行礼,逐一回礼浅笑示好,令人难觉,笑的背后,是心狠的算计。随后她见一袭绯色位于上座,明媚娇态,顿明其身份,心有不满,佯装敬意,微福身施礼道:“嫔妾见过贞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而她心里想说的是:好一个贞妃,那日尽先派人暗算、推我落水。终有一日,定让你从最高处跌落谷中深渊,永世不得翻身。晚晴姐姐,咱俩早该联手除眼中刺啦! 纳兰茗卉见堇华对毓儿依如往昔,心上一松,随之亦是黯然,如今维系姐妹之情,竟是脱不开由女儿加以助力,患得患失,叫人好不难受。她不去多看多想,别开了视线,见亦贵人姗姗而至,举步小心,脸上虚浮着一丝难以瞧清的倦色,那是将为人母的女子才会有的神色。 纳兰茗卉对之颔首示礼,心海波澜沉沉,却是担忧起身边的堇华,伊甫丧子,今日来的都是皇子帝姬,又有怀有身孕之妃,她目光转向跑去了大皇子身边的三帝姬,七八岁的孩子,长得也是白净玉润讨人喜爱,只可惜早年丧母,由亦氏代为抚育,如今亦贵人有孕…… 纳兰茗卉黛蛾轻敛,见毓儿已经回来,乖巧地坐在自己身边,心下有感,见毓儿小髻上的南珠有些歪了,抬手给她理了理,嘴角噙着笑意。人影憧憧渐多,妃嫔皇嗣并一众皇亲国戚纷至而来,其中独独慕容家的更衣引去了些注意。她听到这句“给众位‘娘娘’请安”,不由地勾唇笑了笑,睇了眼座上贞妃,默然,心下清楚,席上称得上一声娘娘的,可就那么一个,暗笑,慕容氏的规矩倒是学得“好”。 不过须臾,一阵香风撩过,纳兰茗卉抬眼见慕容贵人至,言行礼度无不恰到好处。她眼底笑意更深,望了眼慕容更衣,心下漾出一圈讽刺,同是慕容所出,两者间倒是差别甚大,莫不是“新旧之别”惹的祸? 宇文珞看见表姐进来,微微侧身,从伊雪手里抱过归澜,见他还在沉睡,不忍吵醒,终究才八个多月,体力不比其余的哥哥姐姐。她扭头对伊雪低声吩咐:“你去看看表姐,就说一会儿我同她一起坐,然后去告诉筠儿一会儿来找我们。”她想来表姐该是有了身孕,不能劳累,坐在别处,自己却当真放不下心,而筠儿这孩子,也是真真地让人心疼,不似莹儿那边坚毅,怪让人担心的。 宇文珞目光一直追着莹儿,担心她,转念一想,不由自嘲,担心什么呢?她是二帝姬。不会有什么事儿,又怎用得着我来担心什么? 宇文珞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去,是慕容姐姐,就想着待一会儿婉婕妤来了,想来自己便可以坐下来了。她抱着归澜走向慕容姐姐,手肘碰了碰她,询问道:“灏儿呢?怎么不见他?”顿了顿,她想起方才的更衣,又开口低声问道:“那慕容更衣,可是你的表妹?” 殷莲澈听得清楚,却故意问:“各位娘娘?”她略去诸人四异神色,只此四字,转而对行礼的几位妃嫔一道说,“免礼,都入座吧。”她怨念着:慕容……而她面上并不多言,何须在此与其计较,然这些疏漏,自“有人”教。 “婉婕妤身子不爽告假,倒是亦贵人纵是前有告假此刻也来了。有孕之身,可得好生伺候着,”殷莲澈目光自所提之人身上看过,转而对其余,“今日膳食皆是分门别类妥帖照顾呈上的,如有什么不喜欢,命人再换便是。”她将一众举措亲疏皆是看在眼里,孩童举止亦可思忖一二,不多思量,自由转圜。 夏季卷卷而来,寒湿的天气早已卷铺而走,万宝贤额头上似乎沁沁留下的汗珠还没挥去痕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仿佛似望着岁月,来去匆匆,只留下遗憾闷在心头。宫女陶裳在一旁催促着:“主子,端午家宴都快开始了,莫迟了……” 万宝贤微颔首,亲自把最后的簪子缓缓地为自己的发饰装饰,不着痕迹,淡淡地说:“已是夏初,荷花会开么…他日若是得了空子,就去瞅瞅。本主那日不是闲得发慌呢,就是懒罢……嗯,已差不多到了时辰了,快去罢。” 一路上闷热卷袭,万宝贤倒是想念冬天得紧。她两道黛眉,浅颦微蹙,然感觉自己的心犹如闷热的天气一同沉淀沦陷,只觉着烦躁得紧。她望着南蕙殿的大门,一步一步地走近,似乎感觉到了那一圈圈华丽的气势,眼里饱含了太多不同的情绪,已然使自己不知该笑亦或该愁。 “参见贞妃娘娘,”万宝贤装作规矩地先给上位行礼,倏而听到华贵人泠音渐渐泛起,一层一层的波澜在她耳中,泠音掷地,只用眼余缓缓瞥至大殿之上,却无人能视,行礼言道,“参见怜贵人、慕容贵人、亦贵人、惠才人、华美人。宝贤姗姗来迟,还请见谅。” 慕容晗缃礼后,泠音起,一听便知是珞儿,回眸见其正抱着归澜,移近身侧,闻其问及灏儿下落,倒是本能地无奈,螓首轻摇,苦笑不得,只好应道:“灏儿呀,吾哪管得住,天天跑东家跑西家,这会儿还不知在哪溜达,要不姐姐又怎会自个儿来呀?”她说后,忽闻“慕容更衣”倒是不由得将眸光移向不远处,又不知其又何事引人注视,“她呀!初入宫不久,不知这宫中礼仪,几分熟习?这往后还得看着点,免得惹火。” 宇文珞不由地多看了几眼慕容更衣,闻贞妃允落座,趁着空隙,又开口道:“原来当真是你家的人,可是要多教教礼仪。这等场合出了岔子,日后有个什么,你保都保不住。”她想,谁都晓得,这后宫的女子,最是在乎一言一句的称呼。所谓宫规,想来便是如此。若是今儿个有人敢越了规矩,裙摆上绣了类似于凤凰的鸟,都只怕日后不会好过。称呼,想来却是大同小异,一样的理儿。 宇文珞看了一眼那边的表姐,抱着归澜向前走了两步。她猜想着,这种场合只怕是亲疏相较,没想到向婕妤竟然不来,华姐姐卉姐姐不出意外想来会坐在一起,其余人等嘛就不太清楚了。 “慕容姐姐,可是要和我去那边坐?”宇文珞觉得胳膊有些酸痛,默语:归澜,吾儿你又重了。 慕容晗缃灵眸轻转,顿明珞儿言下之意,心想是璃歌初入宫门,不识规矩,心思单纯。她刚想起其抱归澜之势,有些吃力,就像以前自己抱灏儿,那实在是累人啊!她赶紧回应,生怕其累着,毕竟同为人母,这其中艰辛已是感同身受。 慕容晗缃随她同行,笑着说:“睢吾这疏忽的,忘了你还抱着归澜,可别累着啦!快,咱一起去就座。”她也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有心善的一面。一直以为宫中无姐妹。入了宫要变狠。为了名利势力,须狠下心去,排斥异己,甚至把人活活折磨至死,也不颤眉。 尹珏勋携同三皇妹入内,请过安,便欲回了自己的座。然他身旁的筠儿似走又回,终是跑向了华母妃身边,同着六皇妹一起偎在伊侧,侧目凝在座的二皇妹,面面无神情,冷冷而坐,心里正是犯了嘀咕,不知又有谁得罪她了。间或,人越来越多,不一会,三皇妹便又是回了他身边,委委屈屈的样子。 尹珏勋蹙眉,看着四处,各自和乐,亦贵人、慕容贵人携子相继而来,看向亦贵人,有所了然,得孕了,这外生的就不在乎了?他回首,轻揉了揉皇妹脑袋,浅笑淡言:“回去做什么,三妹就跟在哥哥身边,有大皇兄陪着你,别去管别人。” 苏元卿因是家宴,便也未曾太过庄重,一袭绸衫轻薄飘逸隐泛淡紫华光,衣袖滚了金边较之寻常略微宽大,袖角下摆几处绣了繁密暗纹,简单雅致,举手投足便多了几分出尘的尊贵。他墨发金冠高束,修眉斜飞入鬓,薄唇似笑非笑,一双凤眸却是几分清寂。他行于妻女之侧,并无言语。 百里堇华观着前方嫣色娉婷,迷了眼惑了心,这在场的,黑心白心,又有谁道得清、说得明,她们都有孩子……不管是子凭母贵亦或是母凭子贵,总有了个依靠。 百里堇华眨了下酸疼的眸子,自上月哭伤了眼,这眼睛就有些不利索,时间一长,便觉酸疼模糊,她闭了眼倚靠,交握双手。她忽闪一念,亦贵人也有了身孕,当下筠儿何以处?看方才情形,这话难言。思此,她忽然冷笑,心间默问:这亦贵人都有了身孕,那沈宝林看来也近了不是?再者之后呢?又是哪位?你尹天启说的那些个慰语,我百里堇华为何由入心?呵,若云儿还在,你的百般好也敌不过云儿的一根手指头! 赵凌渊等到琉烟来来去去催了第四回,看着眼前这个神色着急的侍女,轻笑着摇了摇首,带起发髻之上珠翠摇曳。她推窗看外天际,觉得时辰差不多,不再拖延时候,铜镜中映出蓝色人影,旋身时带起道淡雅香风,手上银丝串缠而成镯子间或的发出细微叮当声。待至南薰殿,艾草特有的味儿便已入鼻,她观众人早已各自谈笑开,只是一抹淡笑不变,未曾多言。 77.主沉浮-第77章 万花落蕊 意引君惜 端午节庆,皇家宴会,自然少不了这天下之主,便是尹天启。他稳步行来,风披金绸罗缎,袖拂镶边龙纹,肃穆仪装不失从容淡雅,跨步入殿刹时风华驻顿,抬眸勾唇,帝王威仪并起,附耳边内侍响彻通报,敛目自登殿上龙椅。 尹天澈眉目疏朗,儒雅温醇笑扬,锦衣袭身自丰采爽俊。他移步紧随皇兄身后遂即至殿中,略环目而观阁内流光溢彩,明澈朗然。他见佳丽妃嫔皆立于其位,静待圣驾而至,又睇其径自落座于殿中龙椅,望之俨然。他随而长身玉立于一隅,甫从众人敛袂俯身跪拜。 尹颢坤暗紫华服,袖领缠蟒。这次宫中家宴,他听说那许久不见的天澈侄儿也回来了,稍早自府中策马至宫门,便是脚伐不停,在宫中内侍指引下去往南薰殿。琉璃明珠缀,已见天子明黄坐于殿中,他遂上前,见殿中众人皆俯首行礼,整衣袍便是随同跪拜,众言皆唱,吾皇万岁。 尹雪瑶刚至,还未来得及入座。便问几声高呼,先前的热闹之景,顷刻间肃然。她侧身一探,知晓乃是一抹明黄身影渐进。她含笑拉着宝儿、驸马,与众人共迎高呼万岁,瞥见皇兄身后的三哥,忽思起先前还吵闹着要见三舅舅的睿儿竟还未找到,不由担心。 长孙熙瑶只瞧着席间而而,不时起身行礼,倒也没怎么沾到座儿,不过晌时,便听得响彻之声。她的视线追过那抹耀眼的金色,随其落座,王者之风尽显无疑,俯身膜拜,礼道:“长孙氏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瑾睿见屋内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渐渐地放下了心,探着脑袋好奇观望,费力地爬上椅子,又借椅子攀上桌沿,左右看了看,小手快速抓过桌上食点后立即爬下来,躲在一旁边吃边看着屋子里的人。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他不由得停下了手中动作,茫然看着大家朝一人俯首行礼高呼万岁,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那些人,又看了看那人,眨巴眨巴眼,忽而笑开,学着说:“万岁万岁万万岁。嘿嘿。”安静的殿中忽然响起稚嫩的声音,他手中还捧着吃了一半的点心。 高台新宴,群芳逐起。皇子帝姬一一前来,皇亲贵胄也皆露了面,纳兰茗卉看着一张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心想今日倒是摆足了家宴的派头,便是国宴上没有出现的几位也都来了。一声高鸣彻响殿中,明黄至尊举步而入,她眼风稍一触及已然领着毓儿起身作福而拜,口中念着千篇一律的万岁恭言,却是混迹在一片起落中,不甚明晰。 通传声在一片细碎交谈中亦是中气十足清晰非常,殷莲澈未及多思,自是牵了昭儿起身至殿中行礼,齐声恭迎圣驾。自入宫之后种种原因未曾参与过大小宴会,时易转换,她俯首之下莫名一个恍然多思。昭儿孩童咬字清晰,恭迎父皇一礼说来到有几分懵懂周正,她牵着那小手浮笑。 宇文珞怀里的归澜,睡得正香。忽见一抹明黄,身后便是那从未见过的三王爷,后边是老王爷,她起身随众人一齐恭迎圣驾,微敛眸,所谓家宴,却给人更大的压迫感。她怀里的归澜不安分地动了动,想来是快醒了。她目光扫过雪瑶,两人对视一笑,看了看一旁的表姐,眼神示意其小心一些。 尹天启回身倔袍落坐,眸光四扫,炬如寒星,抬启纵阖睥睨,微微一笑,昂首轻点,朗声说道:“都起吧,今日即是家宴,就不必多礼了。”众人倏礼却忽闻稚声响脆,他侧首异然,入目笑启展扬,“可是驸马家的?”末了身转座下。“天澈,那便是雪瑶的孩子,朕记得可是叫睿儿。” 慕容晗缃恭候圣驾,随众跪拜行礼,高呼万岁,待得陛下启声准起,暗自盘算一番。她早曾盼,复见龙颜,心中随之泛起涟漪,情意犹在,唯叹时过境迁。她忧而心间默语:你是吾心中唯一的天启,而吾却永远不可能是你心中唯一。随着悟觉,名份地位之重,这份情不再单纯,也将渗杂些许别的心思。 尔后慕容晗缃随众平身,命人速去殿中,取来一苏绣,自定名《万花落蕊》,意在引君惜。不久,侍女辛萍近前,将此绣折叠整齐,递予她手中,施礼退下。而她的心轻点清波荡漾,为博君惜,虽羞启齿,思潮起伏,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缓缓起身。她知君心,非薄幸,生为帝王,后宫图安,雨露均沾,开枝散叶,本属常规。 慕容晗缃莲步轻移,止步,面向陛下,嫣然一笑,妆淡似粉蝶,微福身礼之,泠音启:“陛下,嫔妾厚颜,献一拙作。虽历五年,未达精细,可能难免会让陛下及众姐妹见笑。”待两名宫侍接过此绣,小心翼翼,左右平展延伸开来,足有两米长,一米宽。 绣中,锦缎绚丽丰富,千丝万缕,花瓣飘落,花线五光十色,细绣轻巧,如幻似真。且绣字“万花落蕊,刹那芳华,天赐恩泽,地生金玉”其意似叹惜,似感恩。 而她心中最真的想法,是可惜曾经豆蔻年华,亦未能得更高的位分,纵使一双龙凤,也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罢了。君贵天龙,可懂妾心?若晗缃芳华不再,还能在君心中,留下痕迹么? 不过,好在天赐恩泽,将来晗缃还能寄希望这一双龙凤,为了慕容世家不再沉寂。 尹决彦也知是端午时节,路来兰蒿燃烧香飘弥漫,到了宫里方散了去。他锦袍玉带按规矩穿戴,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亦步亦趋地行在母亲身旁,只余佩戴的五彩长命缕系着艾虎亦随步摇晃,还显出冲龄。殿中是冷柱冰墙却了熏风,入内便觉得凉爽,众人环座,好不热闹,他却不认识几个,也便只有天家,才有这般相见不相识的家宴。 尹决彦当先同母亲一道拜见了已经在座的皇上,又拜过定王叔公。他见着离皇帝伯父近着的还有一人,知道是清河王,亦是自己的亲叔父,心想,作为晚辈,理应拜见,是以近身作揖道:“侄儿见过清河王叔父。”一礼毕,他又转身揖了姑姑、姑父、凌渊姑姑,全了规矩,分毫不差。 尹决彦逗弄了瑾睿一番,这才捡了个离珏勋表兄近些的座做了,亦是同一众堂表姐妹兄弟一一见过,只是尚小的还由妃嫔抱着的,也就免了。他见珏勋他们许是到了有些时候,一块说着什么,凑身过去道:“勋兄去了驸马府上,怎么不去我那里?”俄而他又想起一事,掏出许些彩丝绕就的角黍,隐隐散着些许雄黄气味,递过去给他们再续道,“这是集市上购的,说是辟邪。咱们虽是不缺这个,但是瞅着新鲜就买来玩玩。勋兄和祁筠妹妹虽是到得了驸马府,却也不好轻易上街吧。”他说着,馨莹、祁筠一应,也是一人一个。 苏元卿闻圣驾至,随众礼之,众呼之后却闻一稚嫩声调。他循声而望,顿时面无表情,那小小的人儿尚举着咬的惨不忍睹半块糕点,说话含糊不清,还笑得开心。他暗骂:臭小子。 这次来参加家宴的,还有恭颖夫人唐方。当旭日缓自东侧而将升未升之时,给漆黑的夜染上一层迷蒙的雾,唐方寅时起身,坐于铜镜前梳妆。她一袭淡橘色长裙上,象征着夫人的青鸟图纹盘踞着,勾勒出修长匀称的身姿,头发梳涵烟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卯时她携决彦坐上马车,朝皇宫奔驰而去。 初春的寒并未褪去,大殿的玉阶越发映衬得寒气逼人,唐方见众妃嫔已至,微颔首示礼。待半响,圣上已至,她随众礼之,礼毕坐于一侧,看着彦儿极其有礼地拜见众位王爷。她想,礼不可废,这点倒做得很好,眸底滑过欣慰。 尹天启待启言,却闻慕容晗缃莲步罗裙,芳华窦引,龙目对怔殿下垂礼之伊,方巧移交锦锻富绣,耳聆软娇俣语,却是眉挑出声:“哦?五年之作?”他细斟之下,果是处处精密,是为佳品,颔首悦目,“爱妃果是有心,历时之久莫不是才巧完工,遂未及上那宴寿之时?不过今日端午节庆,也为时不晚,开了个好彩头,”他命人收了锦绣,目光回注伊人之身,唇勾微扬,“爱妃可要什么奖赏?” 尹天澈恬澹立于一侧,身畔所处之人面孔基是生疏,不过皆含笑颔首微致礼。幡然聆上座皇兄朗音彻然,他随而顺其声而遁望,一幼儿手内捧着半块糕点,憨憨懵懂恬笑。他敛眸之际唇畔笑意不住愈浓,倏尔甫闻身侧一稚音恭声传过,遂而颔首冲其回礼,抬袖厚掌落于其幼薄肩头,眉目稍弯,沁出若月华般温然。 “你便是决彦侄儿吧?”尹天澈望其眉目疏朗,彬然有礼,不住心头多生了几分欢喜,环首梭巡视一抹翠色风华边隅落座,想必那便是大嫂,甫而复向伊颔首致意。 苏瑾瑜等待了一些会,娘亲在左右一一介绍着,小稚气的语音挨个行礼、问好,对于这番场景第一次见着,合着音色,两小眼瞧见舅舅坐在龙椅上边,言罢之际弟弟又乱跑了,瞥了瞥小嘴儿,趁着娘亲不注意、一溜烟地往前方跑去,唤声:“弟弟,走…走去舅舅那,吃更好吃的,”她上前拉着弟弟,蹦跶着往那前头走去,“舅舅威武,威武,娘亲还有我这个小瑾呢?” 万宝贤随之众人一同行礼,只瞧着慕容氏之作,而后闻座上之人所言,抿唇不语。 慕容璃歌随众人行礼,尔后起身,静静地打量着殿上之人,不再言语,周围众人的话,再也听不进去。她看到了他,心里默念着:这就是皇上,就是九五之尊的天子。霎那间,她心碎成了一地琉璃,无从收拾,因为他的眼中,没有她。她随即自嘲地笑了笑,低下头,抿着手中的茶水。 慕容晗缃感龙颜悦,目光温柔,暖意滋生,恭身谢礼,微启朱唇,回道:“谢陛下赏赐!回陛下,实乃近日完工,思陛下向来政事繁忙,未敢因小事前去打扰,遂才待今端午节庆奉上。”她心想,五年沉,浮一刻,虽艰辛,亦值得。今后凡事须更慎重,忍一时之性,换一世鸿业。 78.主沉浮-第78章 龙嗣争宠 引人关注 慕容晗缃螓首微垂,粉腮稍红,初闻“爱妃可要什么奖赏”,一时有些紧张,差点让心漏跳几拍,不过转瞬间定下神,泠音启言应道:“承蒙陛下恩泽,且有一双子女相伴,嫔妾知足常乐,别无所求。”她欲作陛下面前的温顺贤淑,众人眼中的真假难辨,唯有自己最懂,入宫目的已在变迁。 “若是…陛下准允,那嫔妾想讨两名宫娥,多加照料灏儿与萱儿,为嫔妾分担些许。只因数日前,曾得梦观音大师言及灏儿命中一劫,须嫔妾自中秋始,三月清斋,以诚礼佛,方可化解。嫔妾虽知梦言无真,但护子心切,又恐无闲分心照料,恳请陛下恩准!”慕容晗缃之所以如此说,只因近事后宫龙嗣频受惊吓,此时借以虚拟梦境,只图灏儿得陛下及众人关注,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更想要的结果,是想让陛下以为,晗缃虽出身世家,但安守本份,为人诚挚,不贪不妒,与世无争。 尹雪瑶随众人起身,见着抱着归澜的珞儿笑点头,忽闻几声稚音,收回视线,抬眸望去,那座上一手拿着糕点的不正是睿儿么?恰有宫妇及时献作,轻扫着睿儿身后,却未能见弄影。闻皇兄笑言未有斥责,见着三哥投去的目光。她侧身,支着宫女意暖将睿儿带来],嘱咐声刚落,却听的自己女儿嘻笑声。她又再转身,只看得那粉裳人影向着睿儿跑去,心中一紧,想来进宫前的嘱咐这姐弟俩是忘了个干净。 唐方抬眸望着苏驸马家的两个宝贝,憨厚至极,恍神却见瑜儿,蹦蹦跳跳,拉着睿儿已至圣上身侧,语出惊人,这便是差别么?她垂下的眸底滑过一丝自嘲,并不明显,又见得清河王与彦儿说着什么,抬眸打量一二。这清河王尹天澈,只是真真不曾想到,他竟会是皇家人,皇家之事秘密甚多呐。 唐方不动声色,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看那慕容贵人的表现,心想,五年,晗缃,你真的挺能隐忍的,只是后宫的风波,如今你亦想搅起几分呢,亦或者说,你还想为你的孩子获取得多少圣宠?思至此,她将目光回转在珏勋身上,忽而忆及上次的舞剑,想想自己的彦儿,心间默语:看来娘也得为你寻位好老师了。 苏元卿口里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唤着:苏、瑾、瑜。他眸间微怒,不过一晃身功夫,小丫头便跑得没影,再看之时竟拉了睿儿、蹦蹦跳跳、跌跌撞撞地到了皇帝之前,嚷嚷个不停,顿时黑了脸。他凤眸微眯,垂与袖中的手微微扬起,恰在其位的让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看到,而后猛地下沉,做拍打状,默语于心念叨着:臭丫头,想被老爹揍么! 尹天启听到“命中有一劫”,不由得朗眉蹙,于今日之宴实不愿听到类似诲语,然面色不变,只压低了沉音说:“我大羲皇孙自有天启庇佑,如何那么容易遭劫,不过爱妃此举倒是有心了,以诚化佛,亦未尝不可,”他笑而淡淡,对一旁福炎下令道,“允了贵人之求,即刻调两名得力的宫女去照顾皇子帝姬。”他想想这些年也辛苦她了,毕竟两孩尚小,确实比她人要费多些心思。 待其应声记下,尹天启方回身间,两道身影穿过众人直蹦殿台,他随之眉挑,看着及近的二人,俯身接过入怀,笑语佯斥:“这是谁家的调皮,敢往龙椅上撞?” 慕容晗缃闻圣恩准,如愿以偿,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屈膝而跪,稍作一番谢礼,点到为止,不加罗嗦。她要的就是这种让人以为没得到啥,却已经达到自己要的目的就好。这些年,她开始觉悟,何为手段。 “谢陛下恩准,吾皇万岁万万岁。”慕容晗缃待得平身,缓缓移步,退回原座,螓首微垂,唇边浅笑,静坐,冥思飘远。这些年,她虽刻意假以表象,沉寂于宫中,却暗中有谋,探听周边索事,开始策划。她心里清楚,知心者,映雪妹妹当首,却未料她随即涉险,去害华美人之子(七皇子尹祁云),致其吸入柳絮,因哮喘而殒。 慕容晗缃顺诞龙凤,多少人为之眼红,这期间也不乏毒手向她袭来,好在她命大逃过了,那么这往后,也不能只是止步于“防御”了。好在这些年,别人鹬蚌相争,两败俱伤。而她的眼中刺,逐一消逝,倒是合了心意。多些人舆论、妒忌,就相当于,让她们自相残杀。她常告诫自己:有些人,未到万不得已,切不可亲自动手,须沉得住气,以保周全,方为上策。 苏瑾瑜刚牵着弟弟迈着步子往皇帝的位子上奔去,完全忘了爹娘千交代万交代的话。她一股热腾的心性扑到舅舅怀里,蹭蹭了下,乖巧又清澈的声儿发出:“舅舅,我是小瑾瑜呀,娘亲的乖宝贝、睿儿弟弟的好姐姐、爹爹的臭丫头,” 她脸上佯装委屈,“舅舅不记得我了,心伤伤咯!”她不住地又想了想,“舅舅,我是舅舅的什么捏?”她歪头寻找娘亲和爹爹的位子,一瞄而见却是爹爹熟悉不过扬手要打人的样子,娘亲隐隐担心的模样,见此,她暗下酸了口凉气,面上依是乖巧对着舅舅,“我要坐舅舅旁边,我喂舅舅吃粽儿,可不可以?” 尹恒灏心想,年华如梭,转眼间自己从别人口中的“皇弟”长成了“皇兄”,而这萱儿明明比自己小却不肯叫皇兄,成天叫着坏小子坏子,连父皇都说了几次仍不改口,这次端午定向父皇狠狠告他的状。皇弟皇妹多了,这大皇兄成天拉帮结派的,今个搭了三妹、明个惹了六妹的,故对大皇兄没多大好感。 尹恒灏自晨起,趁着母妃和萱儿逗乐间隙偷偷溜出了丽正殿,凭着记忆摸寻到了御膳房,幸好脑袋聪明不然真是坏事了。他总听母妃说,父皇最疼的就是自己和萱儿,但因为政事繁重,所以也没常来看,上次来了没遇着,是因自己和妹妹到御花园玩所以擦肩而过。 因为家宴,御膳房人都去准备了,这儿倒是闲了,尹恒灏猫着身子悄悄地闪进御膳房,幸好还能找着一片荷叶和准备剩下的糯米,时间紧迫挽起袖子就裹起粽子。他记得去年如曦小姨进宫就给灏儿带了粽子,可好吃了,如曦小姨说端午节就该吃粽子,于是便记下了。他心想,这么好吃,我也要给父皇吃,这次家宴终于见着父皇了,灏儿一定要父皇开心。 虽说那粽子看着简单,可裹起来真是麻烦,幸好他记得如曦小姨上次看他喜欢吃,顺手教他裹过。这次他折腾了一阵终于好了,虽说难看可是毕竟是自己的杰作,看着顺眼多了。这裹是裹好了,可他想总不能让父皇吃生的啊,对了,生火煮,还该放水,现在真是感谢小姨,她教的真是派上用场了。 尹恒灏找来柴火扔了一地,好不容易点着了,舀了碗水,把粽子放了进去,端着碗开始煮粽子,可是越到后来越烫,碗也摔碎了,幸好火没被完全浇灭,赶紧抓起柴火扔上去, 又找了盆架起来,别说还真是煮熟了。这一阵折腾时间也不早了,他赶紧捞起粽子,顾不得烫手就跑去家宴,他身上的衣服、手也被柴火搞得黑乎乎,或许跑得急,临近御花园摔了个跟头,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抹了把脸继续小跑去,跑了阵粽子也不是那么烫便揣进袖里,想给父皇个惊喜。 他一阵小跑终于赶到了南薰殿,见皇弟皇妹们早到了,也顾不得找母妃、萱儿,径自跑向父皇,兴高采烈地唤道:“父皇…父皇…灏儿来了!” 纳兰茗卉平身回座,自身一切都显得平平无奇,淹没在姹紫嫣红中,淡去在众人的视线里。她冷眼瞧着慕容贵人献礼受恩,看来倒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只是比起当日怜贵人一副凤求凰可是差远了。她转目看了眼挨在慕容氏身边的宇文珞,敛去神色。她心想,宇文慕容……呵,宫里的姐妹真是情谊深重,好不热闹。 宫婢端了吃食布于案上,上尊未动,下头自然没人会动。纳兰茗卉顾着身边的毓儿,对殿试孩子吵闹笑颜以对,心下却起微澜,后宫出事频频,对毓儿的管教自是比之前更是严厉许多,孩子原来也是活泼,近来却乖巧地太过安静了。 纳兰茗卉见皇四子恒灏从殿外跑进来,不找母妃,倒是直接朝着皇帝跑去,看着那个孩子,下意识地望了眼一旁的堇华,忽地想到梅映雪乃慕容表系,算来也是晨曦的人,那么皇七子遇害,梅氏随后“病重”,其中巧合未免引人侧目,谁知其中有没有她慕容贵人的关系?如今她慕容氏一双儿女双全,这番情景瞧着堇华眼中,如何不是锥心刺骨?思此,她手上一紧,指甲刺痛了掌心,眼中流出忧思,今日家宴,只望不要出什么差池才是。 殷莲澈心下暗讽:何必如此?随后她及至再度落座,眉目微挑花容浅靥,本几分惊诧与不悦,拂袖揽过昭儿却也暂压。她想,五年之前就想到这绣,个各种寓意便如所见?端是在此时亮出,是真是假,讳莫如深呵。而后言所求,颜色未变心下哂笑,慕容这一举措卖的什么药,当真那么简单?之前未与之接触,今日一见,只觉作为刻意之至,不信所作所言为真。不多想,唯定论,此番绝然惹来诸人上心计较。后宫佳丽众多,龙嗣不少,若无刻意引人注目,只怕早就被抛忘至九霄云外了吧? 殷莲澈看恒灏跑入,所想愈发笃定,人不同言行庭径,不予出言置可否。她侧首吩咐轻罗吩咐下去,奉节令宴茗福建冻顶乌龙,于皇子帝姬及其他年纪尚小孩童处分,奉时令甜汤益于脾胃,依事先所了解喜好加以调浓淡品式。她再问过其余宴中准备,唯待圣命宴起。 79.主沉浮-第79章 争宠上位 谁主沉浮 尹天启见怀中瑾瑜那不安分的身子,白如玉藕般的粉颊,格外讨喜,不禁弯眉笑道:“小瑾瑜自然是朕的乖外甥,”他见她扬起的小脸扑闪着一双灵眸大眼,墨瞳如珠。这厢未停,那厢一阵叫嚷破空,他抬眸望,却是一张乌脸小人,直直朝殿上跑,怀里不知揣着什么,只听那一声“父皇”,他蹙了眉问道:“灏儿,怎弄成这副样子?”他这一斥声稍厉。 苏瑾睿刚才捧着糕点犹自乐着,闻及“睿儿”二字,脆声应道:“在这。”他歪着脑袋朝那人眨眨眼,犹记唤其为舅舅,只是不知另一人是谁,困惑地朝他呵呵笑着。他忽闻姐姐声音,回头之际已被她拉着朝舅舅跑去,跌跌撞撞地跟着姐姐的脚步差点撞上椅子,心中不满嘀咕。随即被舅舅抱住,闻得舅舅道是谁家调皮,微微不乐意地回答:“舅舅,是乖巧的睿儿。”他仰着小脸煞有介事地回着,上次见的时候才说自己乖巧,怎么现在又说自己调皮了呢?大人的想法真是奇怪。 苏瑾睿身在舅舅怀中,眼神却不时瞄着先前那人,拉拉舅舅的衣袖,轻声而问:“舅舅,那是谁啊?”他闻得姐姐说到吃的,立即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扔掉,“睿儿要,睿儿也要。”他在舅舅怀里不住地扭动着身子,眼盯着桌上的各色食点,那么多不知道要吃什么才好。 尹恒灏小跑到父皇跟前,还未站定就听父皇训斥,他低头忽瞥见父皇案前放了一盘粽子,原来宫里有粽子的啊,这一个个做得看着就诱人,想想自己做的真是难看至极,不觉得往里揣了揣,低头不语有点委屈,泪水在眼眶打转,忽想曾起问过母妃、父皇最喜欢什么,母妃说“父皇最喜欢看灏儿和萱儿笑”。 尹恒灏收了欲出眶的泪,习惯地抹了抹脸,略带撒娇地低声道:“灏儿好久没见父皇了,好想念父皇,”他用手掸了掸刚摔倒蹭脏的衣服,“灏儿刚刚不小心摔跤了,不过没事的就是有点疼, 父皇,灏儿可不可以和父皇坐一起?” 亦沉落方才婉笑着敛过贞妃的片语,连是颔首应下许多,皆是赔笑着一一答对过众人,也未有半毫声响,望着位上的小人儿们犹是可爱,也不知筠儿幼时是否如斯?她又望筠儿那一颜阴晴不辩,不知从何来的阴霾又上心头,只得牵起浅浅梨涡笑靥盖了去。这宫中不知有多少人这么想,有了亲骨肉便是不在乎这外生的了,恐怕连筠儿自己都不知道,是何等在乎她,真真教人心疼。 亦沉落的思绪硬生生地被腹中的小人儿扯回,也不知是伸手还是踢脚,她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些动静,笑吟吟地抚了抚肚子,洋溢着极是幸福的笑容,倏地有些别扭地瞥了一眼华美人,也不知是恐惧、还是怕伤了她的心,半响复置笑靥,又如往日平静清冷。 宫女轻罗退立于后,殷莲澈转首之间上位对话清晰入耳。殷莲澈问身旁为茗卉:“你猜,他坐得上去么?”家宴本就随意,她轻言一句,唯二人闻知。 纳兰茗卉闻身侧之人低言轻语,声不传六耳,睇皇四子一眼,抿唇浅笑道:“坐不坐得上去,也要看够不够那个力气爬……” 尹天启听他摔了一跤,不免心疼,面色稍霁,把他拉近了些,温言:“怎这么不小心?怀里揣的什么?” 纳兰茗卉见陛下将皇四子拉近了些,却未让他坐于身旁,笑意深了些许,又对殷莲澈附语轻浅,只两人可闻,“有时候就算是坐上了,能不能稳得住还得两说,一不小心摔下来,可是很疼的。” 尹恒灏被父皇抓着手,才发现手已经黑乎乎的,被问及怀中之物,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父皇,这…这是灏儿给父皇的东西,可是…可是……”他瞥了眼案上的粽子,低声嘀咕道,“原来宫里有粽子的,如曦小姨骗人,这么难看,父皇一定不喜欢,”他说着还是掏出了,羞涩得红透了脸,小声续道,“父皇,这,这是灏儿给您做的,灏儿不知道宫里有的。” “今儿他们母子,可是众人皆知了。‘好事’连连,”殷莲澈笑睇茗卉一眼,佯作邀其品茗,端了茶盏,“从前未见过二人,看来也是“缘分”,合该我清净些。” 尹祁明被母妃抱在怀里,安安静静抱着母妃手臂蹭着,喊着:“母妃,我饿……”他小牙齿轻轻咬了咬母妃手臂,玩心大起。 唐方看着亦沉落缓缓落座,垂眸凝视着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唇角浮起几抹浅笑,心间默语:我的落落,你也该幸福了。她只是笑靥不过半展,还不曾绽放便已消逝,唯恐伤了她人的心吗? 唐方趁众人不甚注意,起身缓步而至,落坐于其身侧,关心地问:“落落,最近可好?”她声音微低,在众人围观圣上身旁众孩童时,缓缓而言。 慕容晗缃耳边传来灏儿一句“父皇……父皇……灏儿来了”,瞬时探声望去,依旧满脸稚气,却径直跑向陛下面前。她内心念叨:总算是赶来了,再这么瞎跑,若惹是非,回去非得家法侍候,跪地静思,绝不可轻饶。 慕容晗缃稍定神,细打量,灏儿满身衣裳黑不溜秋,哪像皇子尊容,再细看,沾有点点血迹,莫非遭袭?她顿觉揪心一紧。这灏儿出了什么事?为何这么脏乱?都怪自己不该胡编诲言。不,应该不会,瞧他一脸,欢呼雀跃,应该去哪贪玩摔倒了吧! 一阵清风吹过,将慕容晗缃娥眉忧丝扫开,双眸怜惜尽显,耐往性子,但愿仅是多疑,静观灏儿欲作何为。她目不转睛关注灏儿与陛下之间的举动,渐解心中疑惑,偶感周边异样的目光射来,自明了,那是旁人妒忌之火。灏儿,一直对他父皇这般敬畏,只是此刻这般,难免落他人口舌,唯恐人心难测,会对灏儿不利。 尹天启看着恒灏手中包的貌似粽子的物件,不由莞尔地问:“灏儿自己做的?”他见孩童稚嫩的小脸染上一丝羞晕,心下微暖,弧度展,“即是灏儿做的,父皇又如何会不喜 ?”顿,他目光觑到其脸上的柴灰,面色稍敛,“只是以后不许由着性子胡来,私下做这些东西,若有个好歹,父皇定不轻饶。”他心里担心着,这孩子毕竟才五岁。 尹天启拿过他手中的粽子放在盘前御案,拍了拍他的头,蔼声:“快去母妃那里把脸洗干净,别让叔叔姨娘们看笑话。” 纳兰茗卉心想,处处争锋,处处敛翼,有人夺目眼前,兀自而观便是。她低眼瞧见贞妃怀里的八皇子喊饿,勾唇浅笑道:“有好戏咱们瞧着便是了,左右不需自己花那个力气,”她侧首看了看身旁安静的毓儿,复又道,“人也来的差不多了,孩子们也都该饿了,也不知何时开宴?”她说罢,端起案上茶盏,朝龙座那儿看了眼,敛目品茗。 殷莲澈手臂被尹祁明的小牙齿试探地咬了咬,转头看昭儿,正张着嘴巴想继续咬。见她看着他,那小嘴嘟着撅了撅,又往怀里蹭。她不由失笑,轻声细语:“等你皇兄收拾好了坐下,很快了吧。” 她眼见那头终于是没坐上去呵。童言无忌?听者有心,就连是不是真的童言无忌都还得掂着。 “确实,被他们母子这么耽搁,端是把皇亲众嫔妃都撂一边儿,不是着了自己的道了么。”殷莲澈与茗卉细碎交谈,恍若无声。她将甜汤端给昭儿小小尝了一口,那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想要再喝。 纳兰茗卉倒是觉得这贞妃的八皇子年幼,憨态可爱,如是瞧着不由柔和挽起笑意,然而要顾着身边的堇华,靥上慈和稍适收敛了些。 “能有什么办法?人家可是端着孝顺敬上的礼儿来的,百善孝为先,便是天朝亲贵在此当前也得挨着饿呢……”纳兰茗卉眼看着离时辰差不多了,也不敢给毓儿饮太多汤水,怕她灌个水饱,夜里闹肚子。她见桌上布了些小点,让流芳给毓儿夹了点,先填填肚子,便是宴席,也不能饿坏了孩子才是。 百里堇华方才因着那两个孩子而泛起的一丝笑,此刻也渐渐阴霾下去,直到掐着茶盏的手指泛白,指骨分明。她今日也算真是见到了、那以往惦念着想要看一面的四皇子,还真是小嘴巧得很呢!这张嘴,要是哪天不会说话了,会怎样? 其乐融融的画面,百里堇华连多瞧一眼都会心口泛疼,默语:若是云儿还在……不,没有如果了!不在,就是不在了!你们还想让我看你们的得意,你们的快乐,你们的合家欢乐到几时!思此,她握得太紧,以至于发颤,清脆声骤然响起。 尹恒灏看着父皇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也乐呵起来,看着父皇接过粽子复又一阵欣喜,就是迟迟不肯去洗手,拉着父皇的手摆荡道:“灏儿要和父皇坐,灏儿要和父皇坐,”他瞥见一旁笑里藏刀的惠母妃,没了笑颜,小手指向其,“那个母妃总说父皇不喜欢灏儿,父皇有了皇弟不喜欢灏儿,父皇是不是真不喜欢灏儿了,灏儿会很乖的,灏儿不会调皮了。灏儿会好好跟师傅念书,长大了也像父皇这么学识渊博,”他撅着小嘴嘟哝着,楚楚可怜地盯着父皇,“父皇…父皇……” 亦沉落思绪辗转时忽闻耳畔泠音,也不知多久未见,只觉着眼眶中又涌起一股热流,垂了垂眼睑,半响复又起了起笑靥,更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滋味,向唐方启口轻言:“劳姐姐牵挂,沉落一切安好。”她对上其明眸,复又启语,“只是多日未见到姐姐念由心生,如此。” 80.主沉浮-第80章 妒之眼红 皆非等闲 长孙熙瑶冷眼瞧着事情一步步发展,感情这出家宴,倒是让慕容贵人重得圣宠也不一定呢。她眸子一直看着龙椅上下的几个人,同为父子,皇上这样,怕是对其他皇子不公吧。她低首整了整了衣袖,眸子扫过莲澈同惠才人,二人似乎相谈甚欢。她只定了眸子瞧着,坐得较远,看其口张张合合,也不知在说什么。 殷莲澈聆耳畔音,笑了笑,不再对茗卉多言,而对怀里的小儿说:“昭儿,往往好吃的呢,都在后面。”她拍了拍他小脑袋,将饮了一般的甜汤放下。冷不丁不远一声清脆传来,她眉梢微翘,却又听得那同坐于旁之人的言语。 “华美人,不喜欢这茶?”殷莲澈脸容略带关切,越过茗卉之时,唇角翘了翘,故意说了句,“还需再等啊!” 百里堇华面无他色,抿了唇答了贞妃的话:“娘娘多虑了,茶,好的很。不过,还是那菊花茶,饮的舒坦。”她任由宫人上前处理掉碎渣,心间狠语不断:就算再难以入眼,我也要看下去!好好地将这些个皇子看清楚了!看着他们如何唱下去。 “菊花茶?那让人换来便是。”殷莲澈吩咐近侍,片刻奉茶与她。 百里堇华颔首,目光幽幽看向她怀里的八皇子,一恍,也如此大了啊。 “记得,上两盏。一盏……是七皇子的。”百里堇华对那待命的宫人吩咐道,随后倚靠静等,目光直直盯看着上座之景。 尹天启耳边娇语连连,透眸蓦地想起那连面数都不曾见过几回的夭子。那日华美人的凄诉仿还在耳,他心下不由一痛,如那孩子还在,今日也定和其他皇儿一般,与父皇母妃共享这天伦之乐吧,朕的七皇子,云儿。 尹天启目光不由寻向一处,女子苍白无颜的容色,似更刺得他双眸疼痛,眉间轻皱,怅然落宇,对恒灏说:“先去把脸弄干净,虽是家宴,也该有个皇子的样子,”他轻斥,却在那楚楚可怜的小脸稍缓了神色,“弄好了再坐不迟 ”由宫人带下,他又放了怀中两个孩子归位,峻眸一扫,冷不防开口,“为何不见梅常在?” 殷莲澈静思片刻,聆上位出言相询梅氏,自将黏在身上的昭儿牵着起身,一欠身说道:“回陛下,梅常在自去岁冬末便呕血不适,迟迟不见好,此次家宴亦称病未来。”而她心里怀疑,梅氏当是与华美人有关。 尹恒灏得了父皇应允高兴地随宫人洗脸去了,他走了几步发现腿有点疼痛,匆匆洗完了脸 生怕父皇下一秒反悔,回时发现了母妃和萱儿,开心地朝母妃挥了挥手,又朝萱儿做了个鬼脸。 尹恒灏屁颠颠地爬上了龙椅,坐到了父皇身旁,抓起桌上粽子就剥,还唤着:“父皇,灏儿给您剥粽子吃,这个可好吃了,小姨上次给灏儿买了糖…糖…对,糖葫芦。灏儿本想留着给父皇吃,可是被妹妹吃了。”他两只手抓着粽子,手口并用,终于拨开了粽子,随着父皇一声开席便开动起来。 纳兰茗卉身旁传来响动,心下一晃,转眼看去,那堇华苍白的脸色已昭然难遮,见贞妃关问,心中忧虑,却是笑言道:“华美人只是身上不大爽利罢了,娘娘无须挂心……”她未曾想到四皇子稚音启然,竟是冲着自己来了。她讶异挑眉,看了看身边的贞妃,又望向陛下,却只听陛下询问梅常在何故未来,倒像是没有在意四皇子之言。她抿了抿唇不再说话,垂眸间,眼风瞬间扫过慕容贵人,意味难明。 “是么?”尹天启听贞妃说后,唇畔上扬,几分讥诮,淡不可闻,“让太医院差人好好看看,”他敛目淡淡,止了话题,眸光再扫,丰唇微挑,“朕都差点忘了,大家开席吧,家宴就随意些,”他招袖让宫人上菜,礼乐司启乐娱乐,佳肴琳目,丝竹悦耳,一一横扫殿下稚脸,倏而含笑,朗言温抬,“筠儿可在?” 唐方见亦沉落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心想,又怎逃脱得掉自己的眼呢?她檀唇含笑,眉眼间满是暖意,瞳光流转,启言说道:“傻妹妹,只愿你我,皆好……”她复而垂下羽睫,看着她以手抚腹,唇角撩起几分弧度,暖意更甚,“你只需安心养胎,莫要多想……情绪起伏,对孩子不好,需得好好护着他,明白么?”她更想说一句:为了你,也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 尹祁嫣知道宴会已然开始,而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母妃的身旁,不多说一句话。她听着母妃与贞母妃的谈话,似也是不明就里,也就不愿再多听,摸了摸已经饿了的肚子,一脸的委屈。如此热闹的场面,自是第一次见到,明亮的宫灯,喧闹的交谈,让自己多少有些不适应。 尹祁嫣忽而抬眸,小小的眸子迎上的是一抹明黄,顺着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成熟而俊朗的面庞。他冷酷肃穆的气质中,透着一丝柔和,那张脸没有见过,但默默地心里却似猜到了什么。母妃说过,宫中只有一个人,能穿这样的衣服,只有一个人能坐在那个位置,只有一个人配得起那抹黄色,他会是自己的父皇么,那个,只是在传闻中听说过的父皇么? 尹祁嫣小手不经意地扯了扯正与贞母妃交谈的母妃,撅着小嘴,指了指不远处座上的人,好奇地问:“母妃,他是谁啊?” 殷莲澈称是领了命,复落座,差点忘了?暗自苦笑,怕是忙不过来忘了才对。上位天子开口,候着的宫人自是得令传下鱼贯而入,分往布菜。酒,自是九节菖蒲舜王泉水酿成,一应俱是端午佳宴。殷莲澈夹了珍珠鱼丸给昭儿吃,边看向殿中礼乐起。 尹祁峥(小名归澜)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周围喧嚷起来,睫毛扑扇了好几下,才勉强恢复了些清明,还是趴着舒服。她忍不住又蹭了蹭,抬头看看,引入眼帘的便是那熟悉的和煦微笑,不是母妃是谁? “母……妃……”尹祁峥抓着母妃的衣服,安安静静地靠着,面上不过是垂下了眼,心里却早就乐翻了天,“母妃抱抱,母妃抱抱,”他微微动了动,却感觉到胸前有什么硌着,低头一瞧,是姑姑给的长命锁,精细的花纹,在光影下显得格外好看,于是又被那小锁引去了注意力,径自把玩起来。 过了半晌,尹祁峥低头低得久了,有些难受,抬头望望四周,很多漂亮的人来来往往,交谈说笑。他看到在大殿的座上,是俊逸而不怒自威的男子,此时正噙着笑,环视着一片和气的殿堂。他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轻轻呢喃:“爹……” 宇文珞方才见众人归位,慕容姐姐则起身,见她献锦绣,不由一愣,时经五年么?五年前,自己仿佛尚是更衣。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宇文珞见两个孩子向皇上那里跑去,不由一愣,看向雪瑶,她眸中掩饰不住的担忧,果然是她的一双宝贝儿,不由一笑。她曾闻得小煜抱怨雪瑶的儿子咬了他,如今看来,果然是淘气得让人喜欢。 宇文珞怀里的归澜开始有些不安分,想来终于快醒了。她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白皙的小脸蛋都睡得红了,手里却还是握着她要给莹儿的东西。她一想到莹儿,抬头将目光看向她,却见其躲开了自己的目光,神色不由一黯。随后她看到灏儿突然出现,一身狼狈,黑乎乎的小脸,又见慕容姐姐将所有的目光看向他,也看见表姐和恭颖夫人谈得甚是开心,而自己索性安静地坐在一旁。 待得帝开口,宫人开始布菜,却奈何归澜还不醒,宇文珞也只好依旧抱着他。归澜的一声呢喃险些把她激个激灵。她目光扫向皇上,也不知道他听到与否,想来归澜声音小,听不到听不到。她见归澜自顾自地摆弄着长命锁,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虽是家宴,依然不敢太过大声地说话,轻声在归澜耳边道:“归澜,坐母妃和沉落表姨旁边,母妃给你夹东西吃。”见他蹙眉摇头,她又是一愣,下一刻不由一笑,食指轻点他的鼻头,柔声问道,“可是不想吃,想玩?” 苏瑾睿抓过眼前的一个粽子笨拙地拨弄,剥下来的外皮被随手就扔到一旁。他闻着香喷喷的粽香,凑上去就是一大口,小手上黏黏的难受,拉过一旁的东西也没看是什么直接往上蹭去,蹭掉黏黏的感觉。他心不在焉地听着舅舅和另一个比自己大的孩子说话,专心吃着手中东西,心想,改天让爹爹也请这个师傅回去做饭好了,真香! 苏瑾睿正吃得不亦乐乎,身子被其放开,愣愣地看了眼舅舅,随即闻得开宴了,亦顾不得其他,伏在最近的桌子旁就想抓过那只杯子,杯子装的,很像之前在竹林下挖的那东西,记得表哥说过那叫酒。他想,酒能喝,而且很好喝,虽然喝完了会想睡觉。只是,他一直吃着干的食点,到现在渴了。 81.主沉浮-第81章 是宝是草 冷暖自知 纳兰茗卉闻得上位一声开席,家宴才算开始。宫人鱼贯而入,道道佳肴渐布上案来,却是素多荤少,饶是荤食也都摆靠在她的毓儿那儿。她见此,颇合心意,想来定是贞妃的意思,回首对伊报以一笑。她叫退宫女流芳,亲自给毓儿舀了几小勺汤,让孩子先喝些暖胃。她未想衣袖被其小股力道扯了扯,见毓儿望着龙椅上明黄衣衫之人,小脸上流出一丝困惑,出口所问简单,却激起心池波澜,是啊,这孩子以前从未见过自己的父皇,确实不认得呢。 纳兰茗卉放下手上汤碗,伸手握住毓儿小小的手,按在自己手中,柔声语:“他是你父皇。”她眼中闪动着虚浮的光,也未表露太多,只对孩子笑言续道,“可还记得母妃之前同你说的?穿着明黄衣服,坐在最高位子上的男子就是你父皇。毓儿忘了么?”她心里清楚,孩子对她父亲的印象一直很模糊,甚至是一点都没有,除了平日同其说说,也没让其见过自己的生父,今日父女相见不相识,却也是无可奈何。 尹祁峥在宇文珞怀里,蹙了蹙眉,又摇了摇头,心里想说:母妃,其实归澜很想睡。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想说话,拉着母妃的手,慢慢地爬下来,又回头看了看大殿之上的爹,有些蹒跚地走到母妃与表姨旁边,乖乖坐下。他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微微抿了抿唇,手指间绞缠着彩色的绳子,还记得是母妃让交给姐姐的,四周的人们继续小声说笑着,似有若无的喧嚣却反而让人昏昏欲睡。他清澈的眼睛深深望向母妃,张开嘴“呜”地吃下一个丸子,腮帮子顿时鼓鼓囊囊的。 宇文珞本以为其会为所欲为下地去玩,却不料自己上手抓了丸子就往嘴里放。她眉头轻蹙,见他吃得不亦乐乎,不由地笑着摇头说道:“慢点吃,小东西,不可以继续睡了哦,不然晚上又吵得母妃睡不了觉,你忍心么?”她说着,煞有其事地皱着眉头,可怜地嘟嘟嘴,见他眨眨眼睛点点头,不由笑容更加开心,举箸夹起一块鱼肉,挑了刺,挑开皮,雪白的鱼肉放入他面前的盏中,又从一旁拿了勺子给他,说:“来,用勺,”她又夹起一块鱼肉,仔细地挑了刺,将皮挑开,夹进表姐的碗里,缓声开口,“ 这个有营养,对这个你可反胃?” 尹馨莹呆于一旁,感觉这热闹的气氛与她四周的冷清格格不入,仿佛与世隔绝,那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听不见她们说的,也不在意是否有人在意自己,只是默默地占着一席,随着人流而动。她从刚才习惯地随众行礼,然后坐下继续看人争斗,似乎这就是宴会上最精彩的地方了。她有意避开了那人的目光,天知道她怎么会在这情况下还能淡定自若地呆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却又像发生了什么。 尹馨莹看了那华母妃,当初,月姨失了孩子似乎也是这么地上了家宴,那般苍白无力,那月姨、还有母妃,她就算心里再怎么心酸却还是在原位,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捧起茶杯,看着那碧绿的茶倒影的稚嫩孩子的笑容。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对就是这样,我要笑,笑着面对,我要笑给她看,没了她,我尹馨莹还是尹馨莹,大曦的二帝姬,以后大曦国的颜面。 尹馨莹轻抿,淡淡苦涩带着回甜的味道,随后放下茶杯,看着缠着大皇兄的三妹,刚刚她的独来倒是提醒了自己,被这宇文害的可不止自己一人。她看了当初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一眼,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看得如此真切,那人在笑,而自己却如同弃子。她望了过来,轻轻一笑,只是眸底却是刺骨的冰冷,仿佛终年不溶的冰块,让人心惊。这本不改是她改有的,但是他们却逼她学会了,到头来还怪她不明事理,真是笑话,这一切不都是他们“熏陶”、“观看”来的么? 尹馨莹收回了看宇文家两人的目光,唤了筠儿过来,放下那所谓的身世隔阂,没了她们,她也可以让三妹更好,让三妹在自己身边坐,谈着,听着三妹说这宫外的趣事,已经是让人看着明明白白,如今这代养的就是不如这亲的,才不过些日子这就成这样,以后还了得? 尹馨莹和三妹,两人自顾自地谈,待听到父皇的一句开宴,旁边的小丫头已经是按捺不住性子,前去吃那准备好的粽子,一番折腾下来,居然是让那粽子叶破开了,露出白生生的糯米,却吃不到完整的。她有些无奈地笑着上前,灵巧手解开了绑着粽子的绳子,剥开粽叶将完整的一个放在她面前的小碗里,又转身对一边的宫人说了些什么,陪着她一起吃着这宴会的食物,虽然无人问津却也乐的自在,直到父皇的一声“筠儿”,目光向上看着那抹明黄,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筠儿,让她答话,而自己则是看着父皇,不知道父皇看着这情况,会是什么反应? 苏元卿眼看着两个小鬼蹭在皇帝那厢大吃大喝,面色微凝,却也不好上去将二人拉过来。他 无奈摇了摇头,拉着雪瑶落座,瞧着那些吃食却无胃口,只举了杯酒浅浅地饮着。 此时,苏元卿方才注意那清河王,微怔之后,喷薄的笑意涌上胸膛,却又生生忍住,只唇边弧度愈发地扬了。四下已然开言,他端着杯子离席,正至其后,低言轻语,却正是那日所言,一般无二,笑而问道:“我与兄台一见如故,今日可否不醉不归?” 慕容璃歌见华美人仍是未能摆脱失子之痛,欲开口言安慰,可是又无处可言,只得又闭上了。她想了想,周围的女子不是怀中抱着孩童,就是肚子里怀有龙裔,比较起来,华美人又多几分悲寂寥,不过自己有什么理由安慰她呢?她若悲寂寥,自己又该算什么?至少,她爱过,她恨过,而自己虽不曾痛过,可惜亦无爱恨情长过。 慕容璃歌心烦,虽殿内其乐融融,然而,自己就像是一位局外人。她看着嬉笑的脸蛋,再看看自己,少不了敛眸,收敛外泄的一丝情绪,微微地恰到好处。妃嫔争宠,这在来之前就想到的,毕竟这可是一次争宠的好机会。入宫,一切也都看淡了,能否争宠上位,对于自己而言,无所谓。有没有子嗣,同样无所谓。那人的影子依稀残存,梦回千转,总是难以释怀。如果能不卷入任何是非,小小平静地过一生,自己也就很满足了。 尹雪瑶自随众入座,依旧不放心地看着睿儿和宝儿。今日的家宴,怎么能随得他二人胡闹?却因着人在皇兄身旁,不好带回身。她随意吃着些糕点,各处谈话声已散了开,一派融洽,想来今日家宴来的人到也算多。她目光忽尔触及到一抹清瘦人影,正是馨莹,倒也听过些闲言碎语,却因着其他事一再耽搁忘了,收回目光心有歉意。 苏瑾睿的指尖只刚够得着那酒杯,一拨又往里去了,不甘心地几乎将身子都趴上去,才终于抓住那酒杯。他看着杯内琼浆,眼睛四处瞄了瞄,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忙低头大大咽了一口,不料这酒的味道与当日所尝竟是大不一样,不如那酒美味,顿时一口喷了出来,皱着小脸咂吧着舌头,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可是真的口渴啊。他见爹爹端着杯子去找了之前所好奇的那人,心想,爹爹的杯子里定是好喝的吧。 苏瑾睿小步蹒跚着穿过人群,朝爹爹所在的方向过去,眼不时瞧着那个杯子。他偶见一旁一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手上彩绳甚是新奇,不由顿住了脚步,眨巴着眼睛好奇观望。然也只一会儿,他忍不住口干,望其面前亦是没有杯子,继续朝爹爹处前进,心里暗暗喃语:爹,睿儿渴,睿儿要喝。 尹决彦知道可以开宴才动手,剥好的角黍甜咸具备,贪鲜吃了两个,而后只挑拣着其间的馅料下筷。他余光见着上首位置好不热闹,想到什么,下意识望向珏勋表兄,问道:“勋兄是要在姑父府上呆多久?改日到王府来如何?” 唐方听圣上一令命下,只见宫女侍从,鱼贯而入,抬眸看着那精致的菜肴,只是微微夹些清淡的送入唇内,细细咀嚼着,恐怕这餐饭总会有些人味同嚼蜡。她心里细细琢磨着,这文雅的珏勋、早熟的馨莹、耍乖的恒灏、不曾熟悉皇帝的祁嫣、被抱在怀里的祁峥……倒也算是齐乐融融。 唐方眸光回转在清河王与苏驸马身上,他们似乎相识呢。想到这,她淡淡地举杯浅饮一口清酒,唇角勾起一抹微弯的弧度,心中有愿,希望阿翊可不要忘记了墨梅林相求之事呢。 尹祁筠从刚才领着茱萸小心穿过人群,至二皇姐跟前便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不知谁道宴会开始,一时只顾在二皇姐跟前摆弄粽子,也不知宴会上来了何人。良久,她才发觉到茱萸在推搡,心中有疑,父皇在唤自己?思此微怔,幸好有二皇姐急急给自己理了衣襟,再推搡前行几步,良久才反应过来。 “父皇,筠儿在……”尹祁筠眼里带些茫然,更多却是窃喜。她见到父皇的次数少之又少,甚至是影像模糊,曾有宫婢甚传自己是丧母不得宠的帝姬,虽不懂却明其中冷暖。多时曾问母妃不得父皇探见的缘由,母妃只是揶揄父皇太忙。她这次大着些胆子望向父皇,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过来。”尹天启含笑招手,掌心抚起龙纹金袖,语慈昭昭。 尹祁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怯怯望向二皇姐,得伊宽慰眼神再前行。她上前几步,小脸上满是欣喜,再道:“筠儿见过父皇。父皇金安。” 82.主沉浮-第82章 后宫爱掐 骤起波澜 “都长这么大了,”尹天启立侧,抚了抚她的后脑,一时温笑,“朕的筠儿出落得愈发灵动了,”他看着她欣喜又带怯意的眼睛,黑眸稍黯,唇扬而低叹,“父皇平日操劳,少得闲能相伴,筠儿可曾怨?”他掌心暖暖滑过青丝,眼中慈爱展颜,嘴角上勾轻弧。 百里堇华看着这些个精致的点心佳肴,也没个吃的心思,心里头压迫得更为紧扣,面无表情地扫过众人,更多地停留在了皇子身上,久而不散,待上位提到三帝姬,其之所言更是让自己嗤笑。她暗讽默语:您的一句忙碌,就将孩子的那份单纯利用地淋漓尽致,还是说,若非这次我儿子的死让您的心敲了次钟,您还未曾注意到这些个需要父爱的孩子们吧。嫣儿是茗卉的心头肉、掌中珠,方才听到小家伙的一句惑言,心里更不是滋味儿,她连您是谁都不知啊!筠儿……你母妃如今有了身子,你又当如何呢? 百里堇华突然心头萌生了将之抚养的心思,眉蹙,靠着座椅闭上眸子。 尹恒灏膝盖隐隐作痛,定是刚才摔着缘故,丢了粽子,刚想向父皇撒娇一番。他突然听到父皇唤了三姐,一阵爱抚,几句问候,三皇姐已喜上眉梢。而他委屈地低下头,小手费劲地揉擦着作痛的膝盖,嘴里小声嘀咕:“父皇都没问过灏儿,父皇都没这么和灏儿说话,父皇偏心,父皇不喜欢灏儿。” 唐方眸光回转于清河王与驸马身上,方闻身旁不远处嫣儿一句“那人是谁”惹得茗卉神情颇为复杂。她想来也是,自己的孩子竟连亲父都不认识。不久,随而听得圣上唤着筠儿,她眸光掠去,那是初宸的孩儿,如今是由亦沉落抚养,倒是越发得乖巧伶俐,只是有些莫名的意味。她微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亦沉落隆起的小腹,唇微抿不语。她接过侍女筱悠递上的那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方觉身子不似方才那般寒了,只是有个人的脸色,比自己更苍白,那便是华美人,想到其失去了云儿,那对其打击甚大,加之如今这父慈子孝的场景,更是刺痛人心罢。见此,她想,他日得空去趟绮云宫罢。 殷莲澈暗讽,任她儿子撒泼耍痴?她眸光扫过慕容贵人那方,笑言:“怎么慕容贵人都不关心自己儿子的么?方才求了恩典,到一直没和自己儿子说话。”她似是想起什么,叹言,“四皇子说,之前不知道宫里有粽子?慕容贵人过去几年怎么教儿子,又怎么过的端午?”她语出随意,却又刻意,故意嘲笑这样的母亲做得着实好。她剥了个小棕给昭儿,孩子尚小吃不得多,只让他小口尝了尝。 尹馨莹不去求父皇的宠爱,只希望三妹别如自己一般就够了。而听父皇唤其,她匆忙地理了她的衣裳,看着她上去,看着父皇的举动方才收了担心,想想也是,父皇到底是喜欢自己的孩子的,尽管不能顾全了,却也都是在意的。 尹馨莹收回了目光,认真剥开一个粽子,是筠儿最喜欢的蜜枣棕。她还未剥完便听着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说话,似乎是四弟?她蹙眉,还记得那次宴会上的举措,将自己还有皇兄给整了。她想到这里自己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想着那次两人的缓和到现在继续地冷战,似乎都是自己在作怪。 尹馨莹将那剥好的肉粽放在小碟中,唤来的宫女紫冰让她给大皇子送去,自己则是用粉色的丝绢认真擦拭着纤指,目不旁视。她心想,若三妹可以好,就算什么自己也敢做吧,大皇兄,该是知晓自己的意思。她在心间默念:我已经是一张布满苍夷的白纸,亦不会让她失去了属于她的宠爱,宇文…若无解释,那一切就算是定了吧,利用我,还有筠儿,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尹珏勋自是晓得,后妃互相间“嘘寒问暖”已不足为奇,向来喜独处,与她们,该有之人礼足,旁人无心顾。他随父皇于众人礼中入座,心中猜想着,父皇身后跟进的那是三皇叔么,温文尔雅,贵气中透着温润。他见彦弟同是出现在身边,塞入自己手中一个彩丝编制的角黍,笑收,言谢。 尹珏勋感觉,犹如往常宴席般,各自讨好的不乏,皇姑家的表弟表妹年幼无拘束,拥在父皇身侧,满是开怀。他不由闪过一念,默问:不是亲生的父皇都这般喜,那我们呢?他下意识地敛过自己那些个弟弟妹妹,宠在何人身?四弟今日出奇地能哄人,不过也只是对父皇一人,也是,当年仅是稚儿时便能出些个花样,这些又怎会在话下?龙椅?哼!小小一个稚儿,一时地坐上便也可解你心头念?慕容贵人好会教啊! 尹珏勋冷眼旁观,淡笑,尝着自己面前的吃食,任主位之上有多热闹,不念,身侧的彦王弟不时与自己说着什么,随之应了声:“前些天待在驸马府玩乐,昨日方是回了宫,回来了便又不得随意出去了,也不知父皇何时会再应允我出宫,不过彦弟可以随时进宫找我啊。”他不知父皇突地寻筠儿不知为何,看了眼莹儿身边,这个妹妹还真会到处调皮,也没个安分的时候,有了莹儿提醒方是回神,上前与父皇说话。 尹珏勋睨于那一处,再看惠母妃,正顾着六皇妹不时地与身边妃嫔聊着什么。他垂首默然,莹儿身边的侍女送上一份粽子,他抬眸睨向二皇妹处,淡淡的神情,自顾擦拭着,勾唇默语:这便够了,皇兄懂了,举箸挑食,我这般应你心可明。 尹决彦凑过去,跟珏勋玩笑道:“果然这隔着一福待遇便不同了,堂兄坐着,馨莹便包了粽子,我倒是还带了礼物,也没见有个还礼的。” “怎么眼馋了?”尹珏勋趣语回应,将食盘推至中间,“有我的便也有你的,跟为兄还说这种客套话,吃吧。” 慕容晗缃忽闻贞妃询问之意,心知肚明,看来这平日倒是低估了她,这一句故意挑刺,恰似剑拔弩张。她佯装弱势,规规矩矩,看似自责,满怀歉疚,内心暗骂“该死”。她微福身,随之启言,柔似莺语:“回贞妃娘娘的话,灏儿虚称五岁,‘年仅一次端午’,教过易忘,‘倒也真是嫔妾教子不力’。 今日灏儿又这般顽皮,扰了众人清闲,请容嫔妾回去严加管教。”她起身上前,一把拉下灏儿,转瞬带其同屈膝跪向陛下,眶中盈泪溢出,面似悔过,似惶恐,眸中深意莫测。 “求陛下宽恕!嫔妾稍懂慈母败儿之理,今未敢当众责罚灏儿,令其啼哭揪心,实恐扰兴更为不妥。亦求贞妃娘娘宽恕,莫与幼子计较,一切过错,为嫔妾之过,自当受罚。”慕容晗缃猛地自行掌嘴两下,唇边红肿,稍带委屈,却未觉疼痛,有意忍辱,也是对灏儿的庇护。灏儿没有错,要说错的,只是遗传因素,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母妃只要灏儿萱儿快乐成长,其它只当浮云。 慕容晗缃貌似楚楚可怜,螓首微抬,望向陛下,静待回音,也明白贞妃的存在,只会让己处境更难,亦须沉住气,待灏儿羽丰。她心间默念:吾可以忍受一切羞辱,那是因为你贞妃还有利用的价值,只要宫中妒火为你而绕,吾就不信,烧不死一只蚂蚁。纵使,这些年的期盼,最终落空,怪的也不是你贞妃,而是那个曾经深爱晗缃的天启或许已不复存在,又有谁懂,这份失落!被人掐的时候,如果不先忍辱吃点亏,别人又怎会愿意暂时放手呢? 尹蝶萱想着刚才看到的事。她还未来得及往二皇姐处去,母妃便赶到,父皇的到来让偌大的南薰殿只剩下三呼万岁的声音。那精美的苏绣徐徐展开,她虽看不懂门道,只知道上面的花好看得紧。她突然聪明地意识到,母妃最近总说忙,叫侍女带出去玩儿,原来是在赶着这苏绣,前段时间的怨气顷刻抛到了九霄云外。后来她随母妃落座,便离大皇兄和二皇姐远了些。她知道母妃平日家并不多加管束,却未养成娇宠溺惯的公主脾气。她看着两个未曾见过的小娃娃缠着父皇,回想起玉华道上温慈的父皇,想上前却只一声不吭地靠在母妃身边,对谁都有甜甜的笑。 尹蝶萱目光时不时穿行在大皇兄和二皇姐之间,总看不懂他们眼中的复杂。她见怜母妃抱着小皇弟坐在旁边,肉团一样的小脸红扑扑惹人喜欢,笑看他在自己母妃身上蹭来蹭去的可爱样,心中疑惑为何二皇姐不跟怜母妃坐在一处,而另一边美丽的亦母妃小腹高挺,原来里面藏了小娃娃,今日是出奇的安静,只是笑,不言语。 尹蝶萱敏感地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比乌鸦还让人厌恶的声音。她逝了笑,循着声源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一个灰不溜啾、无比狼狈的身影踉踉跄跄奔向父皇,见恒灏那似可怜的模样,委屈的言语,无一不是听惯了的,每次犯错,他都能如此哄过母妃,不仅不用惩罚,还会得到母妃一番爱抚,反倒自己成了最爱耍小性儿的。她想到这,暗暗叫骂:哼!坏小子!你不知道宫里有粽子?装,继续装!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尹蝶萱见母妃目不斜视地关注着正坐周围情况,连粽子都忘了剥。蝶萱将宫女流景递到嘴边的蜜枣香粽被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鼓鼓生气,用力嚼,好像恨不得将坏小子当粽子给嚼烂,心里继续暗骂:坏小子,不学好,就知道让母妃担心,这么大了还摔跤,你个笨蛋,你个猪! “灏儿本想留着给父皇吃 可是被妹妹吃了”, 尹蝶萱听到这儿,只想上去拉他下来当马骑,气得继续赌气默语:明明是你自己没拿稳掉在地上的,哼!你等着,回去把弄只假小老鼠放你被窝里。 尹蝶萱抿着小嘴一言不发,音乐声传来都忘了寻找裴姐姐,隔得近的六皇妹和九皇弟的声音也未能听得。直到她听到贞母妃问话,直到母妃上前拉下坏小子,啪啪的声音换来母妃唇边红肿,不曾见过这阵势,一时吓坏了。 83.主沉浮-第83章 掐来掐去 多少白眼 “母妃!”尹蝶萱推开眼前的小碟,扑向母妃,捧着原本凝脂的脸颊,泪珠儿滚滚止不住,“母妃,母妃,你为什么打自己啊!母妃……”她回头跑去死死拽住父皇衣袍,顾不得一边惊到的三皇姐,一改先前安静,无比凄楚,大声哭道,“父皇,父皇不要罚母妃!不要罚母妃啊!是坏小子不听话,不是母妃的错啊,母妃不知情的,母妃是好母妃啊!母妃教萱儿背诗,萱儿给父皇背诗好不好?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父皇不生气的对不对?父皇不会罚母妃的对不对?今天过节,要开心的对不对?父皇……” 尹馨莹不经意地听见皇兄珏勋和堂弟的话,淡淡的表情却是不能保持,嘴角上扬,像是被冰山封着的粉色芙蓉、因为冰山融化一角露出其中的娇艳。她轻轻捧茶轻抿,掩去了那笑,心想,那得开心一次,这宴会本来就是图个喜庆热闹,再说了就是要让他们看见,没了她自己也可以好好的! 尹馨莹放下茶杯,宫女紫冰从身后端来粽子,以及那她的最爱,便是龟苓膏。她笑意不明,看了眼他们,这苦东西也就不爱加其他的吃了。她与两人离得本来就不远,自己挪了过去,还让人把桌子和他们的连起来,接过紫冰手里的东西摆了一桌,龟苓膏一人一份还有剩的,加上那粽子,偏偏没拿蜜枣粽。 “皇兄,堂弟,莹儿一人坐着也怪闷的,这又入夏了,人多了,心躁,莹儿的侍女紫冰方才拿了些冰镇的龟苓膏来,清热消热,与皇兄堂弟一起吃可好?”尹馨莹笑意盈盈,将吃的摆上他们的面前,正准备让紫冰再取些来,却听见了突然的巴掌声,还有五妹的苦闹,殿中一下子安静下来,慕容贵人与五妹的话听得真真切切。她见三妹受惊地退了几步,五妹的话虽天真却听得见里面的意思,三句不离莲花,谁不知道贞妃闺名,殷莲澈? 尹馨莹望向皇兄,眸中情绪平静却也有讯问,当年的园会怎么会忘?同样是两个孩子对两个孩子,而自己和皇兄当初可是被害,如今又对那个女子这样,记忆中对慕容家的本就没太多好感,这孩子可当真教得童言无忌。 慕容璃歌叹口气,早知如此,这宴会也就不该来了。她看那慕容贵人,倒也如此多的缜密心计,可惜只是小聪明罢了,逞一时威风,落他人话柄,自己自然也不屑如此的,真正值得自己另眼相看的,倒是那以退为进的招数。大人争宠,连带着孩童也过早谙通了世事,虽稚嫩,但争宠之心一点也不亚于那些妃嫔。 慕容璃歌虽看透,但也并不言语,这些早已变成了熟视无睹。她看着华美人,咬了咬唇,自己即将离席,要不要带她一起?毕竟这是团圆宴,对她而言,只会徒增伤感。她誓当无语流,自己就一直沉默着,沉默着,顺便在心底呐喊着,咆哮着:众位可以忽略咱的,没看点,没亮点,华美人,您替咱说了理由吧,我不想破例开口。 彼时归澜刚向嘴里塞进去一块鱼丸,宇文珞就听见“啪”的一声,手中的筷子不由一颤,归澜也是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她,口中的鱼丸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她拿过一旁的空盏,示意归澜把口中的东西吐出来,莫要一会儿再呛了。 宇文珞扭头看去,寻声音来源,却着实吓了一大跳,见到慕容姐姐跪在地上,脸颊红肿,萱儿含着眼泪连声喊着父皇,听了让人心酸不已。闻归澜声音“母妃,姐姐哭了”,她一愣,扭头看向他,她目光里含着担忧,就连搭在归澜肩膀上的手都有些颤抖。 宇文珞抬头见皇上脸色阴沉,不由开口向萱儿轻声道:“萱儿,今天是端午佳节,父皇怎么会怪责母妃呢。慕容姐姐,今天是端午佳节,您说是么?”她方才没有注意到贞妃说了些什么,竟然让其有了这般举动,可是纵然是这般“请罪”,也要看看情况,好好的家宴徒添了这般尴尬,纵使是因为灏儿,也着实不该啊,难道刚才贞妃有意为难她? 尹祁筠刚才当父皇的大掌轻抚发丝,她偷偷回蹭,聆及皇弟言微滞,又怪自己多想,不过是童言无忌,眼下只要有父皇就好,她仰脸用力摇头说道:“筠儿不怨父皇。”她一时也说不出缘由,只知方才一番文语,将自己的顾虑胆怯去个干干净净,记忆里父皇模糊的影子也在一时明快起来。 尹祁筠自记事起,便未曾在父皇膝下承欢,而自己的身边,一直都是浅笑莹莹的母妃。母妃也在温和的笑意里带些哀愁“筠儿,你可怨母妃?”那时的自己只知一个劲地摇头,后来或多或少知道了自己的生身母妃并不是她,她的笑靥却是自己童年为数不多的快乐里最重要的。父皇的多年无暇顾及,不过浅绽笑意就让自己忘得一干二净。母妃呢?多年如一日的照料,不过身子不爽一时忽略,就被自己自私任性地误会。 尹祁筠回眸带些歉疚望向人群中的伊人,较自己出宫之前又是瘦了许多,面色苍白,一双水眸只直直看向自己。当视线相撞,她深吸一口气便给予笑脸,胆子大了些,回眸就扬起小脸道:“筠儿去皇姑那的这段日子,父皇可帮筠儿照看好了母妃、小宝宝还有二皇姐?” 殷莲澈暗讽,那方一来一去当真“自在”,嗤笑愚不可及,然出言沉沉掷地有声:“ 行止无状,成何体统!”她觉得伊人不过是惺惺作态,徒增笑罢了,随后自对上而言,“慕容贵人也是宫中‘老人’了……”她心里真正的目的,就是要羞辱这个慕容贵人,就是要想把这晗缃踩得死死的,慕容的这番行为举止,在自己眼里,尚比不得冷宫喝茶的废妃。 “还是快回去找个太医看看,至于规矩和教育儿女……今日佳节,莫坏了陛下和大家的兴致,改日再算也不迟。”殷莲澈看了看上首,又看了看慕容晗缃,故意装好心说了一句。 尹天启与祁筠并未说两句,耳边就传来哭声连带着巴掌声,不禁蹙眉抬首,循声而望。 “你们在干什么!”尹天启一记沉声破开众围,直穿那席下数人,黑眸隐含怒火,开口间斥声责厉。他怔对殿下女子,颊边红肿可见,眉拧愈深,扫了眼贞妃,眼眸幽暗。他复转视,沉声不悦,“即知哭闹扰兴,还这般自罚,这好好的家宴难道要变家训不成!都给朕坐回位子安份些!” 尹天启看向恒灏的目光带了几分严厉,方回首对祁筠道:“自然有照佛,”他面色稍缓,顿了顿,又续言,“父皇知你懂事,只你亦母妃如今有孕在身,多有不便,衣食起居也未必照应齐全,父皇且先将你交予华美人照顾,待以后亦贵人得了闲暇再将你接回去,”他唇且扬,视眼前娇小人儿又暖语相问,“筠儿可有异议?” 苏瑾睿跌跌撞撞地终于凑到爹爹身旁,伸着小手就要朝爹爹的杯子抓去,却始终差了遥远的距离。他不甘心地小声嘀咕,爹为什么要长那么高啊,拉着爹爹的衣摆不断地摇摆,喊道:“爹,睿儿渴……” 苏瑾睿费力地仰着小脸望着笑意温和的爹爹,视线一转又盯在他手中的酒杯了。他看爹爹喝得挺开心的模样,心想那杯定是比自己方才所尝的要好喝得多。屋里忽然地安静了下来,他疑惑朝中间看去,却是有人在打自己,旁边还有小孩子在哭闹,顿时被唬住了,悄悄往爹爹旁边蹭去,透过爹爹的衣袂悄悄看去。 纳兰茗卉因毓儿之言心中五味难言,宴席上一番闹剧看在眼中更是惹得心烦,这头安抚了孩子,置了些鸡丝豆苗给她吃食,转又亲手拨了个小粽放在毓儿碗里,哄道:“毓儿乖,先用膳。母妃回宫在跟毓儿说你父皇的事情,如何?”她手上因剥了粽子而起黏腻之感,一旁流芳递上温热湿巾,接了拭手。她靥上神情柔和,心中却对那跪在殿中的母子二人起了不屑之意,堂堂大羲妃嫔,竟然动不动就下跪哭闹,还当众自掴脸面,真真是应了贞妃那句“成何体统”,可怜四皇子有这么个母妃,将来要成大器,想必更难。 纳兰茗卉流目微转望向大皇子座席,见他神色漠然,仿佛未将殿上种种看在眼里,想想也对,如今能跟他相起峥嵘的、也就稍适年长的四皇子,今日这么个闹法,他自然是安心不已。她想,贵人、皇子闹成这般,龙颜自沉。至尊所斥,抵过千言万语。宴上一时安静下来,各自顾暇,对方才闹剧仿若未见。而后皇帝对三帝姬所言,倒是让人起了欣喜,堇华丧子以来成日恍恍惚惚,无时无刻都惦念着死去的云儿,整个人都苍弱了下去,要是此时能有一个孩子养在身边,自是甚好。 席上满座,纳兰茗卉不好同身边之人相言太多,只含笑回眸看了其一眼。她转睇亦贵人的方向,倒不知怀上一胎,却失一女,在伊心中会是何滋味? 殷莲澈不置一辞,只是对上那幽暗目光,不避半分,相对回与清眸一片冰凉。她转眸而亦不去看那方母子三人,败势已成,何须理会。她收回目光之际浮一抹轻笑,拍着昭儿小手,心中暗嘲:坐回去?她慕容贵人脸颊红肿面目难堪,留这继续让人耻笑。 昭儿扁着嘴想说话,可是母妃好像什么都没表示。他不去看别人,扭过头抓了个粽子剥给母妃吃,唤着:“母妃,母妃,吃粽子,甜的。” 殷莲澈怔忡之际,听到昭儿小心翼翼又甜糯温细的声音入耳,接过那粽子却不吃,对他解释道:“母妃从来不吃粽子的,还有月饼之类的……从来不吃。”她尽量放缓温和,昭儿似懂非懂点了点头,窝在身边看着桌上佳肴。 苏元卿见瑾睿发怔,不觉有趣,然稚声近,衣角牵动,回首望之,却见睿儿拉着衣摆直嚷着渴,不由笑着回道:“呵呵,小笨蛋,让你吃那么多。”他弯下腰宠溺的揉了揉小家伙的小脑袋,正待开口,却闻一阵杂声,而后突兀的静。小家伙在往身后躲,揪着衣摆,模样似是被吓到,他见此眉头颦起,弯腰将之抱在怀中,取了一些甜汤,拿了小勺喂着。 84.主沉浮-第84章 争锋夺利 永无休止 南宫晓安早有旨意今日端午家宴,此时宴会已然开始,自己却还在轩中,未曾出去半步,微微抚额,便是后宫中第一次见圣上的机会就这样被浪费掉了。她呆坐于床边,迷茫地望着前方,终于下定决心,对自己默语:不,便是日后会后悔,今日也定要去。 南宫晓安着一袭月浅蓝色宫装,三千青丝挽起,只留一缕于脑后,匆匆打扮过便往宫宴上头去。待到南薰殿之时,殿内亦是和乐融融,她不由微愣,随即抚了抚身上的衣裙,从侧门进去。她并不知此时殿内发生了什么,远远瞧见慕容那一方尚有空位,却也未曾过去。她至大堂前,左右瞧见自己的身影引起别人的注意,却也不得停下,方至堂前,跪于地上,头抵着地,行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长信宫更衣南宫晓安来迟,望皇上责罚。”她一时只觉周围的目光太过灼热,快要踹不过气来。 尹雪瑶出神间,再抬头,竟未见睿儿身影,倒是宝儿端坐一旁。她环望而寻,只见得那小人儿拉着他爹嘴里嚷嚷,不由莞尔,忽觉得场面静了下,她微蹙眉回望。 宇文珞向旁人轻唤:“伊雪,去拿热巾帕来给慕容贵人,”随后伊雪得了吩咐快步离去,她目光看向萱儿与灏儿苍白的面孔,向俩人招手,唤道:“萱儿、灏儿,怜母妃给你们剥了粽子,过来吃,”她见两人不动,声音缓了几分,“萱儿,”在她心里,比起灏儿,自己同萱儿更熟悉些,尚不待萱儿开口,闻帝之言不由一愣,看向表姐亦沉落,只见那脸色几分苍白。 唐方剥开一枚纯白的粽子,送入唇内,那糯糯的,软软的感觉入口而化,倒是美味。粽子一类的食物,不便于消化,她不敢多吃,望着同勋儿相谈甚欢的彦儿,唇角浮起一丝浅笑。她忽闻“啪”清脆的响声,令手微震,举目望去,慕容贵人晗缃?复而闻贞妃那声“成何体统”,她眸光掠过一丝无可奈何, 每每家宴,必是如此,一番争斗,几家欢喜几家愁。 唐方刚将手上剩下的粽子放置于盘内,接过侍女筱悠递来的锦帕,还不曾擦拭,便见那缓缓迟来的妃嫔跪在圣上那桌前。她眸光微暗,眸底滑过一丝讽意,来迟,是无意,还是故意为之?这家宴的时辰,早已通知下去,若真个是有事来迟则罢,那也应自觉趁无人注意,混于妃嫔之中,又怎会直接朝圣上而去? “来的那人,是谁呢?好大的架子。”唐方侧首,偏向离自己最近的茗卉问道。 亦沉落自循声望去,哭喊连连,轻轻抚了抚腹中的小人儿,也不顾她们都说了甚,望了望皇上身旁的祁筠,五味杂交。她又闻得上位一言,须臾一刻前轻起笑靥、硬生生地僵在唇畔,待片刻稍稍缓过神色,复轻启,余光瞟过筠儿,却不知是刻意无意。 “陛下如此体恤嫔妾与腹中的孩儿,那嫔妾就谢过陛下,也不知华妹妹身子可大好,祁筠可会扰了华妹妹静修?”亦沉落仍就持着一态平和,心中倏地泛出些酸涩,默问于心:自己这些年来对她的慈爱还是不够?终是比不过一个刚刚失子的姨娘?她的孩子至少还活了两年,宠爱不说,至少伴了你百里堇华两年!可是我的孩子呢,还未看过这世上一眼就惨死,可是你们呢?林夕瑶之死便草草了结,无人问津。百里堇华,有了陛下的怜爱可还是不够?还要抢走我的祁筠,倒是全部看我的笑话吗? 亦沉落狠狠地扼住了满腔的愤怒,神色终是恢复如常的淡漠。 纳兰茗卉顾着身边的毓儿,倒也收回了心思。她随意挑了些素食小尝,对宴上一切皆作壁上观。她暗讽,殿中正“唱着戏”,一道身影却在此时姗姗迟来。她搁下了手中银箸,抿了茗茶清口,听旁有询问之声,侧首看是隔着不远的恭颖夫人,舒眉回之一笑,出口之言隐没在靡靡之音中,恰只入周遭几人耳中。 “是三年时新晋的更衣,长信宫南宫氏。 初次面圣,许是精心着装扮,倒是难为她了……”纳兰茗卉悠悠之言听着平常,其中别意听者各有所会。 唐方瞧着那女子面向陌生,闻茗卉所言,方了然而悟:“原来是南宫‘更衣’,我道是谁呢…… 想来初次面圣,激动了些,倒是有的。”她想,区区更衣、也学当年婉修仪么?有意为之或无意为之,皆看上座者那心思罢,是宠是恶,谁都说不准。 尹祁嫣心中默念:父皇,他果真是父皇,那个只是听过、却是第一次见面的父皇。她不知道该形容是什么感觉,或许有些淡漠,毕竟这个称呼、这个名字,在记忆中是那样的浅。后来她将母妃剥好了递来的小粽,放入口中,细而滑腻,感觉软软的,可口极了。 尹祁嫣忽而听到那座上之人略而严肃之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蓦地抬眸,好奇地问:“母妃,父皇为什么要三姐跟着华母妃啊?那以后是不是毓儿都不能去找三姐玩儿了呢?”她脑海之中仍旧记得数日前母妃同自己的言语,尽量少的独自去找华母妃,也尽可能不要在华母妃面前提起七弟弟。 “三姐跟着华母妃,那以后七弟弟回来了怎么办?”尹祁嫣声音蓦地压低了几分,似乎明白这个时候提起得不合时宜,但小小的脑海中仍旧不明白,那句不会回来了是为什么。 “我想也是……”纳兰茗卉听着恭颖夫人之言,轻轻应了一句。她心想,因着南宫氏的迟来,场面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视线从慕容贵人母子身上分散了些,倒不知算不算是“平分秋色”了。 纳兰茗卉似有兴致地看着殿上种种,不料毓儿一句懵懂稚言、扯动了她心上丝弦。她靥上笑意一顿,不由望向一旁离得极近的堇华,再望向一脸不解的毓儿,心中半是不悦半是无奈,想了想却是没责骂她,堪堪而笑,几分艰涩,应道:“可是忘了母妃说的了?平日里别成天只想着玩儿,读书习字需日日坚持方可有所小成。 毓儿虽是女孩子,也不能荒废了才是。” 纳兰茗卉只言片语里半点未提小七的事,特特掠过了毓儿所问,未答。她说的话孩子多半是不懂,而这番话也不尽然都是讲给毓儿听。她瞧了瞧堇华那儿,复而一叹,声线暗自低了些,说着:“行了,毓儿先吃东西,有什么话,待回去母妃再同你说。” 尹决彦先食了粽子,而后结果那龟苓膏,冰凉清香,却未放糖。他吃了后说:“先苦后甜,真够不是滋味。勋堂兄注意些,可别叫这喜人的样子骗了。”稍过片刻,他言语略带抱怨,“没放糖,馨莹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他说了她大自个两月若许,是以在众人面前唤自己做表弟,可是一声表姐,却怎么也不愿说出口。 尹决彦懒得理会许多,却也是注意这四周,见着御前有人哭诉自罚,遭了皇上的训斥,不置评论,跟着场面安静了些许,而后有人迟到,不知是谁,也无关己身。他想,皇帝家这人多了,也是热闹,低头果腹要紧。宴会上,惯例大抵是少说多吃,少吃多喝。前者约莫着是人常常提到的慎言,后者是把吃饭的时候冷不丁撞上回话之类的,闹出笑话。而年纪小的,也就少了些顾忌,是以有些人不用估计前者,自己则不想顾忌后者。问话?慢个一时半刻,能奈我何。 除却粽子,宴上还有别的佳肴,尹决彦捡着一个火方尝了尝,没头没尾地咕哝了句:“过火了。”他转身对两人道,“三叔近来回来了,过会在宴上敬酒如何?叔公也在座上。” 慕容晗缃闻贞妃沉声“行止无状,成何体统”越听越觉耳熟,仿若陛下口气,暗笑她有失温婉的分寸。她心间默语:哈哈,贞妃这句说得最好,抢了陛下台词,且让他感受下,深宠的妃子这般好,言词语调都如此相似。 慕容晗缃意料中的贞妃沉不住气地喋喋不休,再瞧着陛下严厉神色,反倒让自己内心稍得欣慰,偷着乐。且不说后宫群芳争艳,弱肉强食,今日贞妃持宠而骄,明日呢?还能活多久?可就是个未知数了。今先在陛下面前温婉受宠,再来个假以弱得怜惜,自罚请罪,虽有损形象,但至少在其心中掠过一丝痕迹。 慕容晗缃抽出巾绢,拭去泪痕,唯有眼红余迹,似软弱,似委屈,似无意,俯首谢罪,佯装歉疚道:“谢陛下开恩,谢贞妃娘娘训话,嫔妾退下思过。”随后,她闻得暖语入耳,是珞儿,“伊雪,去拿热巾帕来给慕容贵人”恰如雪中送炭。她心中感恩道:珞儿,这份心!今后若她人敢欺你,如欺吾亲妹,绝不轻饶,定叫她以血来偿,生不如死。 慕容晗缃顺势轻牵灏儿和萱儿,靠近珞儿那座而去,不禁回首,却难探陛下心意,不由得黯然神伤,安慰两小孩道:“萱儿,乖,别哭了,乖,去吃棕子。灏儿,去静坐好好思过。” 85.主沉浮-第85章 每每家宴 必是争斗 尹天澈正于一隅执盏慢酌,眸色俄而扫过阁内皇叔,思忖着是否该向其敬酒言过几日约出再聚之事。他思索之际倏地闻身侧一熟稔音色悠悠而来,顿浑身速一颤,杯内佳酿皆险些洒出。他迅而回首,蓦地膛目怔忪,滞言无语,心怔默语:怎会是他? 尹天澈身侧厚掌素而紧攥,那夜被其骗去红馆花月之地,灌得酩酊大醉次日甚未苏醒,现眼出尽,至今仍忿忿难抑,不想至在此再遇,他眸色掠过其身袭华服,款然有致,难道是高官?他低沉眸色,稍靠近其身,一字一顿道:“你、到底是谁!” 他确实没想到这人便是驸马苏元卿。 尹珏勋正是与彦弟玩笑着,便见二皇妹坐了过来,两桌并一桌也好。他推了推身边的彦弟,低声笑语:“瞧,这不是还礼的来了,”他复端坐,看着面前一盘盘点心,冰镇的龟苓膏,还是她的最爱。他自顾吃着,听得身畔之人抱怨,勾唇暗自笑,樱儿不喜甜食,自己是知道的,苦是苦了些。三人居一处自得其乐,不管周边那些有的没的。然一阵骚动引了众人目,好像萱儿的哭声?他闻言蹙眉,凝向事发处,心想,慕容贵人也不知做了什么,自剐掌请罪,父皇隐隐有了怒气,贞妃一句成何体统贴切,他冷眼观,安生冷笑,心间默语:就是这样的本事,我倒想看看你如何将那黄口小儿扶上位。 尹珏勋对无聊的戏码无心再观,父皇身侧筠儿很是乖巧,听其要交由华美人暂养,下意识看向华母妃,面色苍白,她还未走出丧子之痛吧,筠儿由她抚养,也可解她心头念,平日她待人和善,筠儿也不会吃了亏。他低头吃着盘中佳肴,身旁低低的一句,不由暗嘲:过火了……是菜肴还是人事?许都是吧。想到这,他对身畔之人应了声:“嗯,稍后一起去吧。” 唐方才与茗卉提及那后来之人,回首间便闻圣上所言,将筠儿交由华美人抚养,让她心底一惊,急忙看向亦沉落,暗暗担心其那僵硬的笑靥、平静的话语,默语于心念:落落,你那缩于袖底的手,怕是早已握拳、在掌心刻下道道伤痕了吧,你究竟是要忍受多大的伤心与难过才能说出这么样的一番话呢?唐方自己是知道的,她待筠儿,视如已出,并不因怀有身孕而对其减少半点疼爱。 唐方再看亦沉落那淡漠的模样,紧紧地揪住了自己的心,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于此,她急忙回眸,以目找寻彦儿的身影,只见他与勋儿樱儿坐在一起相谈甚欢,并无不妥,方缓缓放下心来。 宇文珞心想,端午佳节,好好一个家宴,谁家欢喜谁家愁,自己看不懂慕容姐姐的举措,却能够感受到表姐亦沉落从心底里涌动的悲坳,“且先将”、“再接回去”,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会不会到来?她好想开口问:筠儿,这般来,你可懂得你母妃的心?她的难过和不舍?云儿,筠儿,这一举,到底是安抚了华姐姐受伤的心,还是更刺激了华姐姐思念云儿的心呢? 宇文珞摸摸归澜的脸蛋,手从归澜的背后扣住表姐的手腕,她冰凉的体温让我一惊,低声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唤一声:“姐……”她唤了下,却想起自己当初的处境,不由感慨一番,于心间默问:皇上,我是否该感激,我怀归澜的时候,你没有把莹儿交给失了子嗣的纳兰子衿。老天,我是否该感激,莹儿在那时还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得以让我,儿女双全。只是莹儿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呢? 尹天启不是没注意到亦贵人面色的僵硬,只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此番失得一时,也只为补偿她母子所欠,何况沉落的确有孕在身,往后不愁膝下无欢,反观华美人,眼下怕是需好好调理。他心中有计较,末了一笑道:“朕就知你通情达理,”他眼中绻柔,有欣慰亦有感激,复再询祁筠与堇华,“你二人意下如何?” 尹天启声启方落,亦被一声跪扰了绪,转目,望向迟来之人,蹙眉频频。他自不识跪下何人,只是当场扰了帝宴,心下不悦,脱口即出:“可知规矩?”他冷声骤淡,不明一场家宴何以频频被扰,温馨不足,尽添烦乱。 尹决彦转头之间正瞧见母亲唐方的目光,母子连心,自不是作假。他微笑鄂首,示意自己无碍,端了酒盅,遥拜默念,祝其安康。 “哦?看不出来么?”苏元卿挑眉,笑吟吟地望其一眼,垂首轻拭去睿儿唇边汤汁,将其递过去,“睿儿,来让三舅舅抱。” 百里堇华深感安慰,望天而默念:云儿,你是否入了你父皇的梦?才使他想到了我,云儿,筠儿……这是巧合吗?如果是云儿你带给母妃的,那么,母妃从今往后,怎么也会让筠儿,永远属于绮云宫!暂为抚养?哼,难不成等亦贵人产下你孩子之后再把三帝姬还回去吗?我还没有那么大度。 百里堇华望向亦贵人的眼神之中透了些许冷意与讽刺,细语落出:“贵人放心,三帝姬想来与七皇子有缘,我自会好生疼爱。再者,有劳贵人挂心,妹妹我好得很……”她言罢,黛眉微挑,环视了四周,复言,“只不过,哭伤了眼,如今人一多,便有些瞧不清罢了。”她觉得如今的后宫,谁也看不清了,失子之痛,谁能体会?若是死胎,亦是小产,那也罢,现今,云儿伴了自己两年,那抹身影,那片温暖,那份揪心,那无限的感受怎么也抹不去啊! 百里堇华唇角浮起一丝有些苍白的笑来,稍许直了身子,回道:“陛下能够想到嫔妾,是嫔妾的荣幸。三帝姬可爱伶俐,早些时候就欢喜,嫔妾定会好生照顾……视如己出。” 尹祁筠方才还想着离了家宴定好好看看母妃,聆后言却愣住,心想,华母妃自是好的,只是母妃会不会难过呢?她有些迟疑回眸,母妃脸色仿若更是苍白,出言也带了无力,心下一疼,竟是想开口反驳。然而华母妃言语入耳,她一时有些怔住,既然是暂住,离母妃自也是不远,也省了母妃担忧的功夫,不知如何开口,只在原地踌躇。 尹天启看着祁筠犹豫不决,不由轻叹一声,推了推她的背,鼓励道:“去吧,到华母妃那给她请安。”他眼下也容不得她不愿了,相信华美人自是会好生相待,以补心中之痛。 不过几步,尹祁筠却是感觉长远之至,至伊跟前,行礼道:“筠儿请华母妃安。”她眸光落在母妃亦沉落的面上,也不知是怎样的情绪。 慕容璃歌看着明争暗夺,就知道须起波澜,皇家的宴会,哪里来的温馨二字?她看着皇上不悦,就越是沉默。她也沉思,却忽然听到南宫晓安的声音,心中不解,其这般迟到,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她复又继续暗里沉思,却听闻要将孩子让华美人抚养,这是慰藉她的失子之痛吧,有些不忍地叹了口气。 苏瑾睿张口咽了几口甜汤,甘甜的滋味润了心脾,驱了方才的惧意。再闻一声低沉相问,他循声望去,顿觉不解。 “我是睿儿,”苏瑾睿朝那人眨了眨眼,甜甜笑着,“刚刚舅舅说过的。”他视线随声望了眼不远处的舅舅,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快就忘了自己的名字,明明刚才还朝自己笑的,莫不是敷衍么?他心里微觉不满,一种被轻视的感觉慢慢上涌,小嘴微微撅起,随即见爹爹将自己递给他人,道明其是三舅舅,抿唇笑意天真,“三舅舅,抱。”他身子前倾,张开双手便要人抱。 亦沉落整个人只觉得呼吸都颤抖了起来,四周竟是模糊的身影,一切旋转了又转,狠狠地攥紧了衣角,半响方再抬眸,一切又归属于平静。复扬笑靥对上位之人一笑,一句句话语如针尖刺得疼之入骨。她眸光定向华美人之上,看不出丝毫的波澜,只是如平常安静地抚着小腹,瞬而柔和落于腹中,低眸浅语,带着一种为人母的骄傲,柔和如初。她心间有怨,通情达理,在外人看来,让出不是自己亲生的帝姬,自己又得一子,既安抚了华美人,真是天大好事! 亦沉落又望向祁筠只在原地踌躇,自是又弯了弯笑靥,温言细语:“祁筠到了华母妃那可要听话,可不许惹母妃不高兴,父皇和母妃说祁筠是最乖的,嗯? ”她隐下怨言:筠儿,你当真如此恨我,好,那母妃成全你们,既然那百里堇华如此想得到,那我就让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就让我这自作自受的狠心女人和孩子孤独终老,这样可是最两全其美的。 亦沉落话音眸光落于珞儿,又转于姐姐之上,未语。她想,只有珞儿和姐能看出来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别人看不出的,看不出的怨与忧伤。 百里堇华看着筠儿有些不情愿地上前于自己请安,虽有些难受,但思及筠尚小,不舍亦贵人乃常事。她压下翻滚的思绪,抚摸孩子的脑袋,为其正了下衣襟,哄道:“筠儿乖。来华母妃这儿不愿吗?” 86.主沉浮-第86章 留点闲情 狂掐新秀 宇文珞静默地看着筠儿的踌躇、华姐姐的相问、表姐亦沉落的隐忍,想想从自己入宫的那一年,表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到今时今日,过了多少个春秋?而今,好不容易又盼来了自己的孩子,却又不得不把视如己出的筠儿,拱手让给了他人。筠儿尚小,或许不能明白她的抉择,给养育了自己多年的母妃怎样的打击,只是或许,现在看来,去华姐姐那是唯一的办法。只因为那是陛下的想法?想来华姐姐也怪过他吧?云儿的早产,之后他的忽略,而今云儿陨了,想来他也伤心,无措之举,只怕身在其中的,如表姐、如华姐姐,想来都不会去考虑他是怎么想的,终究是伤了一个人的心。 宇文珞身子微微一侧,低声在表姐耳边,甜糯的声音轻声响起:“她还小,但是她懂得你对她的好。” 尹天澈面无神情将手中杯盏墩于桌案之上,接过其手内孩童,顺将柔温托于怀中。他心间已了然大半,眸色掠过一隅落座的雪瑶,不禁暗暗衍生几分担忧,心头倏暗生一计,容间稍扬几抹欣温笑意,颔首望怀内稚子,竭温醇音色缓而道:“睿儿、舅舅且来问你,你爹待你娘好么?” 南宫晓安只是俯于地上,并不再说话,直到听着那天子说的话为止。她微微闭眼,再睁开已是清明一片,自己并非故意,听着四周微起的声音,还有那一大家子和乐融融的样子,自己融不进去呢,与他们终不是一家人,如此,仅此而已。她将头埋得更近,已近贴于地面,请罪道:“回皇上,妾身自知有错,还望皇上责罚。” “可是说什么也晚了,”亦沉落曼声低蕴浅出,只有她听得见自己的低语轻喃,自是不去看百里堇华和祁筠,瞧见她那慈母的模样就心生厌恶,夺过了别人的孩子还可做出这番样子。她将自己的委屈都隐于心中,面上只是一心柔视腹中的孩子,时不时与珞儿浅笑低喃,轻执珞儿柔荑,微低俯身,流泻出只有而人才能听见的泠泠之语,“帮我!” 苏瑾睿满意地搂着三舅舅尹天澈的脖子,小脸往其脖颈处蹭蹭。他闻言抬头,乌亮的眼睛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三舅舅,小手摸着额前的星环,调皮眨了眨眼脆声应道:“三舅舅想知道吗?”他稚嫩的指头戳戳三舅舅的脸,奇怪为什么在其脸上找不到跟自己一样的酒窝,不知道这样戳戳会不会有酒窝。 “睿儿吃粽子,三舅舅剥,睿儿告诉三舅舅。”苏瑾睿歪着脑袋期待地看其,手指指着桌上的粽子。 尹天澈聆其稚嫩巧黠音色只略勾丰唇,将其小手包于厚掌内,稍侧身使之难觑驸马容色。他直视其乌蕴双目,出音缓缓,声色温醇愈浓厚了几抹,试探地问:“睿儿先老老实实告诉舅舅, 舅舅再给睿儿剥粽子。”他尾音方落定,遂松开其小手,信手由桌案拿起一枚枣粽,香糯清润顿蔓延开来,后轻晃于其眼际。 长孙熙瑶只埋头自己的一方天地,看着那慕容贵人母子三人的戏,未免有些过了,毕竟皇上什么话都没说,自兀自的责罚,未免显得有点邀宠的味道,而三帝姬就这样被指给了华美人,自己知道没有说话的权利,这样的事儿更是不可能落在自己的身上,只愤愤地扫过不远处模糊之景,双手隆在袖中拧紧了又紧。 长孙熙瑶心想,这出戏还没告一段落,那箱又出来个南宫晓安,这人之前见过,此番来迟,可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赌上一把了,要知道要想在后宫出人头地,要会折腾才行呢。她思此,冷眼撇过地上瑟瑟之人,眼风扫过上座明黄,签押一口清茶。 苏瑾睿小手被包于厚掌中,不安分地挠着其掌心逗其,笑眼期待其被逗乐的模样,却只见那脸上笑意如初,不曾有丝毫改变,不由沮丧撅嘴地说:“没粽子,饿……”他捧着小肚子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似是忘了先前已吃过不少,眼前香甜粽香扑鼻,咬唇侧目挑眉望,猛地伸手朝前抓去。 宇文珞目光在后进来的南宫更衣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顺着雪瑶的目光看向三王爷怀里的小睿儿。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表姐亦沉落冰凉的手指,与她微微靠近,闻其言,愣几许,敛眸轻声道:“好,你要我怎么帮?”她微微低头,不愿让任何人通过自己的唇形、看出说了什么,静默不语,于心默问:此时此刻,表姐,我能够帮你什么,才能让你开心些、好过些? 苏元卿不以为然地看其逗着睿儿,勾唇,径自剥了只粽子送到睿儿手中,对其哂笑道:“小气的家伙,一只粽子都舍不得么?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还是在我不在的时候问更为合适,当着我的面问,讨打么?”他忆起睿儿方才在尹天澈面上戳戳点点,不由看了看他的右眼,学着睿儿模样在其眼眶之上戳了戳,扬唇一笑,“用的什么药膏,退得倒也快。”他说的,自然是指那日其被一拳打出的乌青之处。 尹天澈睇其凑过递给怀内睿儿粽子,遂将臂弯幼儿让给一旁宫侍,微抬颚向了向尹雪瑶,再回道:“讨打?附马当此处还是那红楼小馆么?”他厚掌一把攥住其腕,使之指尖缓离面庞,微侧目而觑,贯方才温沉音色,略携揶揄道,“本王自是用的附马使的那类药膏,没几天便下去了,不过附马细皮嫩肉,现在还能看出些痕迹哩。” 尹天澈言辞方落眸色无意梭巡间,恰略过大嫂若清霜般面容,顿及忆要于皇兄语给侄儿寻师一事,只是现殿内氛似隐含几抹风潮涌动。他欲至皇兄身侧,觑个时机言诉此事,遂抬掌轻落其肩头,泯然笑道:“待会再与兄台叙。”遂而转首离。 苏瑾睿一抓落空,气鼓鼓地嘟起腮帮,学着爹爹的语气说道:“小气的家伙,一只粽子都舍不得么?”他双手捧着爹爹递过的粽子咬了一口,腮帮被填得满满的,朝其扮了个鬼脸,“爹是最好的。”他笑看爹爹戳其眼眶,得意扬眉,拿着粽子学着其方才模样轻晃于其眼际,“小气的三舅舅。” 苏瑾睿安分地待在宫侍怀里啃着手中粽子,眼却不停地瞅着屋子里的人,见还有人跪在中间,歪着脑袋十分不解,亦不敢再乱跑,心想,她是不是做错事了?会被关小黑屋吗? 苏瑾睿回头寻着方才所见那小孩手中的彩绳,拍拍宫侍的肩示意其过去,耳旁闻宫侍似是弯腰说了句什么,然眼神全在那彩绳上。他低头看看手中啃了一点的粽子,又看看他手中的彩绳,将粽子递过去,问道:“我们换,好不好?”他微歪头,指头戳了戳其粉嫩的脸,软软的,忍不住又戳了戳。 尹天启看到祁筠跟前华美人眼中的柔意,心下稍安,方转首对殿下所跪之人,蹙眉责道: “难得的节庆,一来就讨罚,真真败兴,”他言下并无惩戒之意,至于迟宴这类锁事,自是欲交由贞妃协管。他眸垂索思,端详片刻,倒也是秀丽瑰色,微挑眉,“朕不曾见过你。” 慕容璃歌叹了口气,继续如坐针毡,想着这宴会一事最为麻烦,看着南宫晓安跪在殿下,也不知道其心中如何想的。一壶茶水即将见底,她无聊之中,只得又抿一口茶,有些心急,不知啥时上菜,自己真的饿了。 尹祁筠闻母妃言语入耳,一时竟有些鼻酸,暗暗忧虑,没了自己,母妃会不会很孤独?她迟疑回眸望望伊,再垂下脑袋,良久开口:“华母妃,筠儿想过去挨着母妃坐坐可好?” 纳兰茗卉心想,亦氏的柔言交代颇是大度温和,瞧着倒是明理宽和,只不过底下那番心思,真若面上这般? 纳兰茗卉旁观宴席之上的一切,偶尔同身边离得近的几人低言笑语几句,且自安然。她见皇上问及领罚的南宫氏,在座之人不是淡漠无视便是面露兴致,看南宫氏在下伏地未起,贞妃也不过是浅笑瞧着,抿了抿嘴,甚是随意地道了句:“这不是三年新晋的南宫更衣么?怎么就来迟了?怕是长信宫离得远,耽搁了吧……”她语声不大不小,却十分清晰,恰好可让上座的那位听见。一时数道目光望过来,她低下眉目,也不去管那些个眼光中的意味,执起调羹又给身边的毓儿舀了些腊八粥,容色如常。 百里堇华心想,到底是亦贵人带着的,心下凉了几分,收回手,应道:“去吧……”她言罢,也不做多语,靠了座椅,看了迟来的南宫更衣,一抹嗤笑浮于脸上,好个南宫更衣,还真能折腾。她接了茗卉的话语道:“南宫妹妹每次都让姐姐我啧叹万分。看来……长信宫的不是,让妹妹来迟了呢。” 长孙熙瑶听着一旁华美人同惠姐姐的对话,也不知是唯恐天下不乱还是怎的,二人语声虽不大,却十分清晰的让周围听见。一时数道目光聚集,随着众人侧目,面下变幻莫测,当事人似乎并无所干扰,只尽心的为毓儿喂食腊八粥,容色如常,难辨其他。 长孙熙瑶放下筷子,入口的蜜枣松软可口,甜腻满腔,唇边似有似无地挂着满足的媚笑,慵懒地望着下座的南宫,不管意欲为何,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故意刁难道:“南宫妹妹怎每次见人都要请罚?妹妹这次是因为什么?真是那长信宫阻了妹妹的路?” 南宫晓安眼见皇上并无开罪之意,却听后面几位妃子之言皱了眉头,这些人无一不是自己从选秀时期便见过的人。她扫一眼四周神色各异的人,轻咬唇应道:“回皇上话,妾身,妾身是新晋更衣。”她略思索再续言,“回惠才人话,长信宫离得远些,只有熟悉此路的人才知,想来才人应是常往长信宫中行才如此熟悉,妾身谢过才人。” 南宫晓安再敛眉眼,向那长孙宝林道:“有错便要罚,这是在宫外之时就学会了的,怪妾身笨拙,只因进宫第一次见圣颜,难免紧张了些,遂……耽搁了。”她知道今日又是霉运,只好硬着头皮,一一解释,再是想到那华美人,自己与她摩擦不少,此番定是要刁难,“华美人之言妾身不敢苟同,即便长信宫有什么不是,可也是皇家宫院,美人这般说出来,妾身惶恐。” 长孙熙瑶依旧挑了一丝玩味一丝事不关己,闻言,更是笑意加深。与之上次与其见面,许是见识不少了吧,言语上倒是成熟不少。她本以为是会成长些许,那感谢惠姐姐的话当时以何种心情才说得出口的?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听那口气,似乎华美人与她有何关联,言语间似乎剑拔弩张。 “倒是合情合理。”长孙熙瑶再次将双眸视线锁在下跪之人身上,看样子是精心装扮过了的,唇边溢着难辨的表情。 87.主沉浮-第87章 轻松一刻 如何讨赏? 尹天启黑眸垂敛,看不清喜怒,对周侧众人所言未置可否,待她回了话方缓启:“起来吧,看在今日家宴就不多罚,往后自己注意。” 随后宫人呈上托盘移了思绪,只见各种五彩荷包置放其中,配上长缕五色丝线成索,上面更有上等蚌珠缀之以锦,小巧精致。赫然是端午逢节佩饰百索荷包,用以寄送孩童珍藏收玩。 尹天启转首笑望殿下一众稚脸,暖言道:“这是朕今日备下的礼物,你们若想得,便一一上殿即兴演绎所长,让在坐长辈认同即可获这节日礼品。哪个先来,还是让珏勋带个头?”他语间已是睨一侧长子,翘首静待。 长孙熙瑶本以为还会有什么发展,岂料上座之人已然开口,想必即使有还想说什么的也是开不了口了。她眉眼顺着说话之人望上去,看清了那托盘所放之物,不置言辞,说是让小孩子们表演,可大人们哪个会说不认可?再者,荷包那么多,又岂是由这个决定的?不过是活跃气氛,让这场家宴看上去更加“和睦”、“其乐融融”罢了,暗里的纷争,岂不是方才开始么?且放眼瞧着吧,对于孩子们的表演倒是含了几分期许。 尹天启转忖,稍有所思,在有人响应之前方向一众怀抱婴童道:“若是年纪太小,不介意由母妃代劳。”他想,后宫佳丽三千,哪个又不是身怀才艺,若能使宴之融洽添彩,人前表演又何妨?他默语于心念及:驸马家的可让驸马或公主代劳,朕很乐意看驸马表演。 尹珏勋静坐而观,各宫的出场可是个个的“精彩”。他自顾用着点心,不时与身侧两人说上几句。待风息波平,宫人呈上精致百索荷包,聆父皇所言,他抬眸视,正迎上父皇期许目光。他自是知晓,即兴演绎所长,让在座长辈认同即可获这节日礼品,获利是小,重要的还是让长辈们看看彼此的本事吧。 尹珏勋淡淡扬笑,离座,殿前中央,礼道:“父皇,珏勋有一节目,不知父皇可否应允、儿臣与二皇妹共同展示?” 赵凌渊估算着这宴过半,伴着皇帝哥哥一语言说孩童表演、而一扫先前略微的沉闷。她侧首看着一旁沉默许久的皇叔,说道:“上回的棋还没下完,等寻了时间再与皇叔好好对弈一盘,”她用轻薄丝绢拭去手上薄汗,身侧琉烟取一些加了冰的汤品。她不由心想,皇帝哥哥想看后妃起舞献艺却还寻了这样一个说辞,如此想着,看了眼那龙椅上的明黄,轻声问着皇叔,“皇叔,你说,皇帝哥哥是不是故意的啊?” 纳兰茗卉心想,这新秀回嘴倒是挺快,这皇宫果然是历练人的地方。她思此,故意觑了南宫氏一眼,不以为意,敛容淡笑间,对一旁的堇华低言道:“家宴时长,姐姐身子可还无碍?人多难免嘈杂,少不得被扰的头疼……”她正说着视线朝末席的地方掠过一眼,不做停留。 纳兰茗卉随后又喂了毓儿一小口,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手上的粥碗,掏出锦帕给她擦了擦嘴,温声道:“ 毓儿可想要你父皇的礼物?若想要,一会儿去给你父皇背三字经可好? 就是母妃让流芳姑姑每天给你念的那些,毓儿还记得么?”她顾及这孩子三岁,年纪尚幼,也没太过强求,捋了捋她的额发,眼中流波婉然,暗含一点怅意。毓儿的额发生的高,头发又密,老话说来,是有福之象,只是一个到三岁都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当真是有福的么? 纳兰茗卉复又睇向毓儿懵懂的样子,轻叹一声:“若是忘了,便就算了罢……” 尹祁嫣一口一口地喝着粥,也毫不在乎殿上你来我往地说着些什么。她忽而听得母妃之言,蓦地抬眸,小眼睛眨巴眨巴着,脑海之中不住地思索,不解地问:“父皇的礼物?”她想,三字经?就是那个三个字三个字,听起来傻傻的,无趣极了的东西么?每天一大清早,流芳姑姑都会在耳边念着这三字经,纵使无奈,却也只能听着,到现在,天天念,天天听,又怎能记不住? 尹祁嫣眸中的目光有些懵懂,吃得正是尽兴,多少有些许不愿,又问:“母妃,就是那个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么?” 苏元卿笑望其离,转身亦回了席间,又闻帝王之言。他瞥一眼那已经跑开的小家伙,唇角微抽,宝儿倒是无妨,只是睿儿就有点麻烦,他会什么,咬人算么?难道要雪瑶抱着他去台上转一圈,挨个咬上一遍,算作表演? “噗!”苏元卿看着那仍旧懵懂不知何事的小家伙,想那场面实在好笑,以掌掩面,闷笑不已。 宴上风波不断,尹颢坤静立一旁倒是无所事事的模样。软绵的粽子入口是甜,他闻一旁之言,轻笑一声:“本王正愁无人举棋呢,”他后言却是未答,反而转移话题道,“本王听说似还邀请了纳兰家那小子,怎么没见人?” 在座人心各自,纳兰茗卉眼下也只顾得上身边女儿,颔首舒眉,笑对其而说:“是啊,毓儿可还背得下来?”她自毓儿出生至今,一心盼其安康周全。自教女儿识字起,便让流芳日日给其念三字经,不说育出个才冠京华的在世班姑,却也希望毓儿知书识礼,总该拿得出皇室女儿的风范才好。 纳兰茗卉知道眼下孩子头一回见她父皇,自是盼她可以在那位君王面前、唤上一声数百日都未能喊出口的称谓,也该让那人知道,他还有一个出生至今连生父都不认得的女儿。 尹祁嫣撅着小嘴,望着面前的母妃,一脸的恳切。她想,母妃如此期望,肯定希望毓儿在众人面前能好好表现一番的。她脑海中细细回忆着流芳姑姑叙述的三字经的内容,却因着自己贪玩,总是不肯细心用功,记忆竟是那般模糊。 “毓儿,毓儿,大概还背得下来吧。”尹祁嫣将小脑袋埋了下来,不让母妃看到此刻自己脸上的窘迫,三字经怕真是记不真切了吧,但却又不敢直说,生怕母妃生气了责骂自己。 南宫晓安闻言松口气,抬眼看了那高台之上的君王,与其是如此遥不可及。她自己退下,坐于末座之上,静言,不再言语。她复又扫一眼四周之人,旁边正是那慕容更衣,微微颔首,朝其笑笑,而那几位有子女的妃子面上露出的颜色,令她微微牵着嘴角。她不敢再看,唯有端过桌上的茶水,轻饮一口,复放下。 殷莲澈聆听“长信”一名,若有所思,座下言语往来未听得几句,心想,这南宫氏可以也好懵懂也罢,算是让所有人记住了,至于圣上的礼物,要幼童们各展所长,或是母妃代劳。 殷莲澈正为昭儿理着微皱的领子,听得一番话,牵了牵唇角,对上昭儿那双期待的眼神,问道:“昭儿你会什么?”见昭儿懵懂地看着自己偏了偏头,她抬首之间心下舒叹,先看看大皇子与二帝姬作何展示。 尹天启抬眸笑对殿中少年尹珏勋,从容飒爽风姿凛立,眼中多了几抹赞许宽慰,不由温言:“什么节目,但演无妨。” 尹雪瑶安坐原位 只漠然听着一切并不接语,偶尔看看睿儿和宝儿。她见驸马抱着睿儿回席 刚低声斥责了睿儿乱跑之事,忽闻皇兄之言,她唯有低头思索,不知有啥好表演的,宝儿那里倒是无妨。只是这小儿子就不好说了。 尹雪瑶轻捏了捏睿儿的脸,问了下:“睿儿可否想要礼物?”她指了指宫人手中端着的托盘 小声道,“想要便让你爹爹帮你去拿,可好?”她抿唇,笑意难掩。 “嗯?胡闹,小孩子家玩玩也便罢了,我去掺和什么?”苏元卿兀自笑着,却闻雪瑶一旁笑语,“何况睿儿的本事你也并非不知,抱着他上去走上一圈,哈哈……” 尹雪瑶嗔视了其一眼,只是把睿儿抱过怀,回道:“已经都两岁了,还教他咬人?”她想起怀中的小家伙,倒也忍不住莞尔,却也无奈。她见他一脸茫然,又继续解释道:“睿儿想不想要漂亮的礼物?找你爹爹去给睿儿讨,可好?” 苏瑾睿随即被抱回娘身旁,乖巧地窝在娘怀里,稚嫩双手搂着娘的脖子,仰脸撒着娇说道:“娘不生气,睿儿不乱跑。”他笑得极是纯真。继而看见舅舅手中的五彩荷包,甚是好看,不由得眼里一亮,“要!睿儿要那个!” 苏瑾睿指着盘子中的荷包回头急切说道,不解地歪着脑袋,食指点在唇畔,不由问道:“为什么要爹拿啊?让舅舅拿。”他闻爹爹笑得开心,不知道他为什么笑,茫然地跟着笑,一听娘说到咬人,脑筋几转,似是明白了爹爹为什么笑,不高兴地撅嘴,“爹!”他撇头看荷包,两手食指相对,“睿儿要好看的,”他可怜兮兮地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娘,继续缠着喊着,“睿儿要……” 88.主沉浮-第88章 众人讨赏 博君一悦 百里堇华对上茗卉的关切之声,软了三分口气回道:“无碍,较之身子骨,还是心头的伤痛比较好的慢罢了。嘈杂好比孤冷一人,毕竟……有的瞧。”她啜了口菊花茶,凉意入了心底。她想,当下也没了自个儿的事,身体竟有些乏,看着这些个毛头小孩玩把戏?还是看着群艳宫妃的仙姿娇态?思此,她抿了唇,但观不语。 尹珏勋得父皇应允,侧首睨向馨莹,勾唇,含笑示意。待侍者奉上玉箫,羊脂白玉所制,触手温润,尾坠流苏潇潇洒洒。他玩转玉箫于手,待皇妹准备就绪,笑颔首。接着他抬手将箫送到唇边,冰凉的感觉由唇渗透入心底,心底的感觉传递至唇边,食指滑过精雕音孔,光滑细腻,抿唇,轻吐气,乐音婉转自箫管溢出,配合着潺潺的琴音。 尹珏勋轻合眸,萧声悠扬清越有声,时而流转直下时而跳跃轻快,似那云烟渺渺,重重山雾间,山泉叮咚汇成银白天幕悬落九天。他抬眼睑,眼眸中澄澈深不见底,令人捉摸不透,视坐弹之人,嘴角扬起微微笑意。琴音时清脆,时缠绵,稳落厚实,稳稳接住萧声漏口,琴萧和鸣,龙凤翱翔游戏人间,配合得恰到好处。 一段音结,尹珏勋早已吩咐下备了案几文房四宝。他收萧,一旁宫侍讯而上前接过。他提笔沾墨,墨香缭绕,湖笔欣长敛袖落笔,琴音幽幽,时涨时落,激退有度,悠扬美妙,袖袍翩飞,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横竖间墨焦字挺,苍劲有力,只是那笔起笔落间有着难抹的青稚。 “箫传舞语月色浓,端阳祈濯故人懵。酒色春香红尘颂,龙舟破浪论长空。山河锦绣英雄纵,美人一笑倾国城。星盛隆泽并天鸿,大曦乾坤掌手中。”尹珏勋搁笔轻轻吹干墨迹,最后一抹尾音同在收笔一瞬消,宫侍呈上,待馨莹起身,同已而立,侯父皇言。 之前是默默不语,看着眼下接二连三的好戏,似乎好好的一场家宴就不能安安静静的过去呢。风波平,父皇言献艺,提及大皇兄,对上他的目光,有了那么些了然,虽是还在忙乎手上的东西,却已经是做了准备。好在这绕梁琴不离身,她也免了用琴师之琴,要知道自己不仅认床,还认琴,就只有旧的才会习惯。当然,这旧的也有“例外”。她默念于心:例外,也就是你宇文珞了。 尹馨莹心有所思却不表于外,让紫冰去吩咐人抬来,待父皇允提裙,款款下位,宫人备好弹奏之处,一身天蓝衬着这红金的地毯,倒真真的醒目。她一切准备就绪,抬眸看向皇兄,两人心中皆明。 尹馨莹轻抬皓腕,纤纤素指轻抚琴,弦音轻颤悠悠而出,似那清水芙蓉亭亭出浴,欲语还羞。应着那箫声,时急时缓,恰到好处衔接,倒是让人惊奇,两人从小本就无太多交集,何来的默契?开元园会,一个帮忙,两个人的走近,一是为了兄妹情意,二,或许是因为怀安殿中,那琴箫和鸣的默契,似乎两个人又一样的心思,一样的血液,所以就算是一年未再接触,那默契依旧不减,反倒是增加了。 尹馨莹心思至此,轻抬眸,两人相视,清浅一笑,若冰雪中盛开的娇艳芙蓉,恬静淡雅。随着箫声琴音时而龙吟虎啸,急湍出谷,奔腾澎湃,滚滚而来,飞泻直下,气势磅礴。时而涓涓细流,如娇转莺语,委折潺源。这兄妹琴箫和鸣之乐,又有几人可知?仿佛身临其境,水雾氤氲飘散在青青峡谷,忽的一个转音,湛蓝苍穹下凤鳞彩绘,身后随着百丈红霞,萧声龙腾飞跃金芒万丈,缱绻缠绵,萧声戛然而止。独留宛转琴声,飘飘扬扬,轻挑细弦,雀跃鸟鸣霎起,百鸟朝凤尽为鸣。 音渐止,尹馨莹看了一眼奋笔疾书的皇兄,勾唇一笑,泠音起:“静女宜归,鼓乐笙吹。良田万倾,十里红妆。佩环玲玲,匀妆淡淡。誓如烟海,枉乎朝阳。把酒临风,独对洪荒。世途如泽,浮生长恨。百尺寒霜,千丈碧落。轻红解语,杜康解忧。君家灯火,于彼高岗。白首同归,青山独往。放诸长歌,余音茫茫。去日无多,疏影横窗。长风万里,骤雨悬梯。日升月沉,乌鹊南啼。沃野殷川,四海天下。处处归处,处处不归。”她声音婉转动听,若天籁之音,虽然有着掩不去的稚嫩,但是那嗓音却是生的一副好嗓子。一曲终结,她稳了稳有些急促的气息,轻提裙摆起身,待父言。 慕容璃歌见南宫更衣坐回位上,还偏头一笑,自己自然也友善地冲其一笑。她心想,这次宴会,其出尽了风头,只是锋芒毕露,也不知是喜是忧。她垂眸,细细品味着茶水,掩去重重的心思,茶香袅袅,如心思一波一波的荡漾开来,皇室子女表现,不知道是母妃们表现,还是孩子们在耍心机,或许两者兼备吧,但自己已经不想再猜了。 宇文珞刚听圣上提议时还在想,献艺?孩子们献艺,自己自然不担心莹儿,莹儿有多少本事,心里清楚地很,不必担心的,却是闻得后言,太小的孩子由母妃代替?她不由得眉头轻蹙,低头把玩着茶盏,乍听曲子想起,看向大皇子,又看向莹儿,目光扫向那把琴,不由一颤,敛眸,把玩着归澜的衣摆,心思百转。她暗下默语:月姐姐,你托付给了我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呢?我将她视如己出,而如今从她的目光里,我都能感受到她深深地不屑和鄙夷。 宇文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叹了出去,突然听到一旁睿儿奶声奶气地问着睿儿,不由看向睿儿,问道:“睿儿,你可是喜欢这个?”她言罢,指了指归澜手里的彩绳。 尹蝶萱方才被带离父皇身边,见自己母妃已经被扶回原座。怜母妃柔声呼唤,牵而坐下,她早止了哭声,只是腮上还挂着泪花。她泪汪汪看向上座的父皇,心中疑惑顿生,刚刚那个怒声呵斥的是父皇吗?记忆里并现在看到的,父皇都是如此温慈,母妃说父皇喜欢我的,怎么会呵斥呢? 尹蝶萱嘴边递来粽子也全然不知,顺势咬了一小口,只在口中含着,意识不在。见三皇姐从前方走过,似有踯躅,面有郁郁,她扭头望去,怜母妃手中拿着粽子,却一直偏头与漂亮母妃说着话儿,遮挡得正好,只看得到怜母妃后颅与漂亮母妃后背。她冷不丁看到华母妃神色凄然,忆起前阵子听说七皇弟的事,心想,华母妃很想念七皇弟吧?他也跟坏小子一样,总惹母妃伤心,七皇弟不是好娃娃啊! 尹蝶萱抿抿嘴才意识到口中多了什么,方才的一切更像是一场噩梦,众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并被忽略,未曾听到。她起身迈出一步又停下回头望母妃,脸颊依旧泛红,其他再不见异样。她胡乱摸了一把脸,往华母妃处去,心想,萱儿去看看华母妃,一会儿就回来。 尹蝶萱顺着宽大的衣袖握住她的柔荑,有些微微凉,一声问候:“华母妃,你冷吗?”此时音乐声起,有些熟悉。她循声望去,大皇兄衣袂飘飘飒然英豪,旁边二皇姐眉目含情婉转清泠,两人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随着美妙的乐音勾起唇角,口中喃喃,“大皇兄真棒!二皇姐真棒!” 百里堇华静静端坐着,睨瞧着当下发生的一切,长子长女果真才艺非凡。她忽得感受到身边小小的身子,愣了下,待看清才询问:“五帝姬?”她有些疑惑五帝姬为何上自己这儿来,却还是微微俯下身,对上其担虑的神色,“不冷,萱儿怎么上这儿来了?不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吗?” “好一句‘山河锦绣英雄纵,美人一笑倾国城’,哈哈!”尹天启畅舒,眉笑展对,“勋儿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大志了?”是江山,还是美人,帝王之相端的云淡风轻,似笑非笑。 尹天启转而凝睇长女帝姬,眼中抹不去那抹赞意惊艳,朗声:“馨莹平日定没少习练,方才一鸣惊人呐,”他宽慰一笑,命人呈上拖盘,“朕看在座对你二人表演也应无异议,挑上自己喜欢的荷包吧。” 长孙熙瑶听得这一曲琴箫和鸣,倒让她对那大皇子侧目相看几许,少年的年纪生得俊朗非凡,可不知那最后一句是属意为何,亦或是江山美人要双赢呢?眼下还不知,怕也只有其心里明白了。她想,二帝姬的琴声悠扬飘渺,自己是早就知晓的,只不是这嗓音竟是如此空灵,似飘洒天际的冰雪,晶莹剔透。皇帝的一番称赞也不曾换其绽放笑颜,也只是轻撤了下嘴角。 “果然是赏心悦目呢。”长孙熙瑶只轻轻道,似未出声般无异。 “哈哈哈,小家伙,” 苏元卿伸手将睿儿抱进怀中放在腿上,捏捏那肉呼呼的小脸。他一手指向那宫人方向,笑吟吟地调侃小人儿,“睿儿可是想要礼物?可是爹爹是不会替你去拿的哦,怎么办?” 苏瑾睿不满地抓住揉捏小脸的手,放进怀中抱着,继续唤着:“爹爹不拿,让舅舅拿,”他仰脸笑对爹爹笑颜,“舅舅有很多,睿儿乖,舅舅给睿儿。” “你会乖?哼,小调皮,”苏元卿屈指弹上小家伙额上晶石,大掌覆上其面捏住两腮轻摇小脸,“不表演是没有礼物拿的,嗯?去不去?” “啊……唔……”苏瑾睿挥舞着小手解救自己柔嫩的脸,转头顺势咬下,“爹爹不乖!”他站在爹爹腿上,嘟着腮帮眼中满是不乐意,轻轻揉着被其蹂躏过的脸,“不给爹礼物!” 89.主沉浮-第89章 讨个好赏 来点安慰 “嘁,”苏元卿不屑地抽出被咬的手指,接过递来的帕子将口水擦干净,漫条斯理反击,“那么幼稚的礼物,你以为爹爹稀罕么?”他将帕子扔回,半抱着小人儿将之坐姿扶正,“乖儿子,说,要表演什么,爹给你压阵。” 苏瑾睿捧着笑脸靠近,继续讨着:“那爹爹帮睿儿要。睿儿稀罕。好不好?”他拉着爹爹的衣袖不时摇晃,“表演啊,”他摸着额前的星环,歪头苦恼思考,“爹,睿儿不会,爹爹表演好不好?”他拉过爹爹的衣袖覆至其脸上,“爹爹表演,嘻嘻!” “胡闹!”苏元卿扯回衣袖,两指捏住小家伙的鼻子不放,勾唇笑,“苏瑾睿可是个小男子汉,什么事都靠爹爹,不是很丢脸么,嗯哼?” “嗯……”苏瑾睿朝爹爹亮了亮牙齿,努力做出凶狠模样,双手齐齐往中间拍去,“爹!”他撅着嘴揉揉脸,再揉揉鼻子,而后摸着鼻子小声嘟囔,“爹欺负人,欺负睿儿,睿儿没礼物。” 苏元卿缩回了手,看着其拍到了自己的小鼻子嘟囔个不停,不禁朗笑出声:“哈哈哈,少废话,待会也让爹看看你的本事,”他修长的食指伸到孩童面前,面孔亦凑了上去,微微一笑,“若是敢跑……” 苏瑾睿闻爹爹爽朗笑声,心中更是闷闷不乐,小声嘀咕:“睿儿的本事,不给看,”他清朗俊秀的面容凑到面前,修长的手指还在眼前晃着,摸着鼻尖干笑,“跑啊,呵呵……”他偷偷觑了眼四周,身子忙向一旁的娘亲倾去,“娘…抱…礼物。” “嘁……臭小子,”苏元卿嗤笑一声,一巴掌打上小家伙的屁股,将之递给雪瑶,“敢跑你就试试看。” 南宫晓安眼看着前方,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敲打着,心想,帝姬尹馨莹倒是见过,后来也听得些此女品性,还有那大皇子,看来这后宫中只有讨得皇帝欢心才是最重要的,不论是妃子、皇子,或是帝姬。 宇文珞从伊雪那取来锦盒,从中那出一条七色彩绳,下端用木雕的鹰形檀木可成一作扣住彩绳以后的装饰。 “睿儿喜欢这个么?我给你带上可好?”宇文珞话音刚落,闻莹儿那边歌声起,不由一愣,伊人声中,那空澈干净的声音,让人耳目一新,她心间轻唤:莹儿啊! 苏瑾睿回头努努鼻子吐着舌头办了个鬼脸,缩在娘的怀里欢快把玩娘的衣袖。闻另一旁有人相问,他循声望去却是原先停留的那地方,彩绳鲜艳。 “嗯,睿儿喜欢。”苏瑾睿乖巧点头,低头欲寻那个啃了一半的粽子,却发现已不知到哪里了,遂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他见她拿出另一七色彩绳,下端还有一只很威武的大鸟展翅一般,甚是好看,不由欣喜。 苏瑾睿疑惑眨了眨眼,不知要戴在哪里,只好点点头,“谢谢,”他歪着头想了会,才继续道,“漂亮舅娘!”他想,应该是这样叫的没错吧,回头求证似地望着娘亲。他见她发愣,又拉拉她的衣袖,眼里期待,“漂亮舅娘,”他刚想说还要那个荷包,一见爹爹旁边含笑的眼眸微不可见地半眯了眯,立即将后言吞下,看着中间的小表哥和另一不曾见过的姐姐,咬着唇苦恼不已。 唐方心底刚沉吟:一一上殿演绎所长吗?她方察觉珏勋和馨莹已经走了出来,萧音缭绕于耳,歌声清泠,笔墨诗词皆为上品,想来他们俩倒真是用心了。她观馨莹一脸淡漠冷然的模样,心底微叹息:静璇你若是没死,想必她也不会这般。 唐方回首,又瞧了瞧珞儿一脸隐忍的模样,也不知作何感想。 她眸光流转在坐于一侧静观的彦儿身上,虽说已袭爵、但终究是个孩子,在此等家宴上表演节目亦不要紧。她不愿看到他脱离孩童的稚嫩,思此,她张张唇欲言却止,想想还是罢了,且看他自己的意愿吧。 宇文珞听得一句“漂亮舅娘”把自己喊得有些怔愣,看雪瑶抿唇而笑,不由摇摇头,拍拍睿儿的脑袋,轻声道:“舅娘给你带上,”她言罢,扣住他的手腕,将彩绳系在他的手腕上,见他看向大皇子和莹儿,不由开口询问,带着笑意,“小睿儿去不去表演?” 尹蝶萱心里为大皇兄和二皇姐叫好,闻华母妃问话,扭回头回道:“皇兄、皇姐都陪着母妃呢,我来找华母妃玩儿,”她向来由母妃护着,从小未曾经历过什么磨难,俨然还是纯然的天性,眼中所有的人都可当作亲人,“华母妃,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尹珏勋得父皇赞言,畅然,七年来这一路平平稳稳,自严谨少惹非,无大喜大悲。他顺言自盘中挑了荷包,不管大小贵贱皆是一番心意,谢道:“儿臣谢父皇赏赐。”他退于位间,且待观旁人作何展示。 尹天启含笑颔首,静而目视殿下余众,心想,可待何人再出? 百里堇华朝着慕容贵人的方向看去,唇角勾起抹笑,随即温柔地将萱儿抱起置于腿上,搂着其道:“华母妃没事的,一惯手凉。 萱儿一会儿表演什么?你母妃可曾交代了?”她心想,倒是要看看,这之后的皇子们,究竟是有多少才略与武艺,呵!一个个,都还只是奶娃娃罢了,入不得眼。 宇文珞待见大皇子和莹儿归座,一时间殿内有些寂静。孩子们想来还在想要表演什么,而在场的唯归澜最小,方才八月左右,总不能让这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奶娃娃上去表演什么吧?她目光看向手旁的归澜,挑眉,暗嘲,总不能让他表演吃东西?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莹儿选中的荷包,毕竟是孩子,到底还是喜欢这些东西。她顾虑着,身为嫔妃上前略有迟疑,无论表演什么,太过了就不好了,收敛得太厉害没有面子,但是看着归澜清澈的目光,不由狠狠心。 宇文珞低声吩咐伊雪去寻来笔墨,起身走向方才大皇子写字的地方,缓声开口:“今日也没有准备什么,然为了避免小归澜夜里扰我不得安睡,在此便献丑了。”她话音方落,伊雪已将宣纸铺开,挑来的乃是家乡的宣纸,最是适合作画,右手执湖州大白云,笔尖蕴浓重的白色,落笔,点出五瓣为一朵,于纸上淡淡渲染开来。她抬手,左手亦执大白云,同右手一齐开始,在右手下方,中锋下笔,笔尖墨迹点点,落笔有力,重浅不一。 “粉淡香清白一家,未容桃李是年华,常思南郑清明路,醉袖迎风雪一杈。”宇文珞话语间,右手放笔,换下大红毛,赫石已经配好胭脂调,蘸此色,抬笔勾勒花丝须,再点缀花蕊。她左手的大白云蘸淡赫石色,勾勒树干。 “院落沉沉晓,花开白云香。一枝轻带雨,泪湿贵妃妆。”宇文珞待左右手一齐停笔,放于笔架,接过伊雪递来的两支狼毫笔,一同落笔,左手于左侧落笔“玉雨”二字,右手于右侧落笔“瀛洲”二字。她长吁了一口气,将笔放于远处,伊雪将宣纸拿起,站于她身侧。 宣纸之上,中间乃是一棵梨树,雪白的梨花迎风盛开,飘落几朵于两侧,柔中带刚。宣纸两侧由左至右,“瀛洲玉雨”四字略有柔软之迹却也棱角分明。 宇文珞微敛眸,缓声开口:“梨花刚柔并济,纯洁绚丽,便当做送给三个帝姬还有瑜儿的礼物了,”她想,除了梨花,只怕是再让自己画别的也画不出来,“怜母妃不擅作画,除了梨花,其余的画的难以入目,还希望你们会喜欢怜母妃的礼物。” 慕容晗缃稍不留神,萱儿便溜去别处,忽感手中虚空,方才定下神来,螓首微昂缓转探寻,方知其踪。她见华美人搂抱萱儿的亲昵举止,顿时眸间疑云重重,不由得担心起萱儿来,好在众人眼下,应该不会有事。给人以冷漠之感的华美人,怎会这般和善地对待萱儿,是无意,还是刻意? 慕容晗缃虽曾黯然神伤,唤来辛萍轻问,倒也清晰之前琐事,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她思虑良久,命人取来紫纱,半掩面容,仅露星眸,流光潋滟,待珞儿演艺后,莲步轻移,上前,微福身施礼道:“回殿下,灏儿与萱儿尚幼,请容嫔妾于此代为,厚颜起舞一曲。”她专挑了当初自己入宫选秀时的那一曲,或许,算是对往昔回忆的眷顾吧。 慕容晗缃语后,见陛下准允,眸光转视,轻举柔荑,示意身旁辛萍抚琴伴奏,随之琴音初起,清新雅致,娓娓动听。她始起舞弄轻影,将思绪溶入细碎的舞步,旋身而舞。如倚轻风、佩环微颤,繁响的铃声,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忽高忽低,时缓时急。她慢垂霞袖,急趋莲步,进退奇容千变。气若幽兰,恰似百花开芬芳,随风香飘远。她忽而笑颊粲然,如莲花开瓣颤,舞出心中喜悦;忽而侧身垂睫,低回宛转的娇羞;忽而轻柔地点额抚臂,细腻妥贴的举止,正如柔情似水。 90.主沉浮-第90章 颔首注目 眸波点点 琴音渐停,慕容晗缃稍缓回落,收住舞步,微欠身,心弦微动,满眸暗含一丝柔意,巧笑倩兮,微勾唇,清喉娇啭:“珠缨炫转星宿摇,花鬘斗薮龙蛇动。鬻鬻音送清思眑,千般妩媚含娇羞。闻君政化甚圣明,欲感人心致太平。大海荡荡水所归,高贤愉愉民所怀。”她缓起身,莲步后退,螓首微颔,眸波略深,粉脸微热,静待,此举只为萱儿讨个香荷。她心想,时过境迁,后宫佳丽三千,微不足道的晗缃,还能在陛下心中泛起涟漪么?笑,还是别奢望太多,忘了自我吧,尽心保护好灏儿与萱儿,才是当前最要紧的。 尹天启望着翩翩起舞的晗缃,心中忆起最初的她,也如这般优雅,深深地在他心中留下印迹,这个俏丽的女子,一如既往地他的心中,有着不可抹去的地位。而她在他心里,也是个吉祥的女子,后宫首位顺诞龙凤胎的女子。想着她刚才受伤的眼神,他心里隐隐作痛,念着等宴会过后,多去看看她,只为安抚她受伤之心。 尹蝶萱顺从地坐到华母妃腿上,扯起浅浅的水窝,未曾有表演的想法,听华母妃这么一说,歪头思索自己能做什么,“母妃?母妃什么也没说啊!”她前阵子虽缠了裴姐姐学跳舞与古琴,也只是皮毛,作为完整的节目拿出来也是困难。虽说平时总在母妃面前展示学习成果,如今这许多的人看着,又有皇兄皇姐精彩在前,却是不好意思,她挠挠头有些犯难。 尹蝶萱思索之际,已见怜母妃提笔作画,伸直了脖子望去,“华母妃快看,怜母妃会用左手画画耶!”她待怜母妃演毕,心底不禁对其多了几分敬佩,“华母妃要表演什么呢?”她说话间,未料母妃紫纱蒙面已经站在了正中,轻唤,“母妃?”她看那彩衣翩翩,听清喉娇啭,为母妃拍着小手,“母妃真美!” 尹祁峥依旧默然地呆在一边,睁着眼睛看着殿上的人们,并不很明白他们在做什么。他眼花缭乱了一阵,便对眼前之景失去了兴趣,又埋头盯上了那荷包。“嗯?”他感觉到母妃起身,有些疑惑地随之抬头,看她微笑淡雅,有些不依地拉拉她的手。他见母妃安抚地笑了笑后去到那殿中,取纸执笔即画,姿态翩跹,梨花朵朵盛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待那树梨花随风而起,缓缓歪头,弯了眉目,微笑粲然,心想,母妃果然很了不起。 尹天启不由默念着:这一赋一舞,果是为才艺佳人,心下欣喜,不由畅勾于唇,对二妃颔首注目,眸波点点。他挥袖,让一侧宫人奉上荷包,可供挑选。末了,他目光一扫,恰觑恭颖夫人唐方身旁那轩轩儿郎,眉挑眸亮,即启言:“琅琊王?” 百里堇华暗嘲,果然还是年幼无知。她眸黯了三分,却耐了性子道:“华母妃不需要表演什么。因为……华母妃没有孩子,要来荷包做什么?”她笑着捏了下蝶萱的小耳朵,心想,今晚自己没有舞台,有孩子表演的可以争个脸,孩子尚幼的,自己或许还能出众让陛下欣赏一番。 “你的怜母妃和母妃都很厉害……”百里堇华对蝶萱轻言,细不可闻,而心间却暗下怨念,不由轻哼,对谁都不服气。 尹祁峥看宫人呈上赏赐,有些好奇地探头望望。他被母妃鼓励地拍拍背,疑惑地看向她,心想,可那是母妃的赏赐。他犹豫地盯着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站起身,自己还不能太麻利地走路,即使心急,也得慢慢来,总比摔了丢人来得好。 尹祁峥些许蹒跚地走到那宫人跟前儿,一眼便挑中了一块儿淡紫镶银的精致荷包。他伸手欲拿,却在中途转而拉了拉那宫人的衣服,暗下着急,因为他人太矮够不着。待那人醒悟,忙躬身,他这才顺利拿了那荷包在手,转向高高在上的父皇,有模有样地施了一礼,很是难得地开口,声音仍是模糊而软糯地说:“谢谢,爹爹!”他语毕也不再多言,转身回座,将荷包递到母妃手里。 宇文珞自从归座,见慕容姐姐起身一舞翩跹,不由微微有些失神,见宫人端着托盘向归澜走来,不由拍拍归澜的后背,示意他上前去拿荷包。她看着归澜的动作,一丝笨拙中带着一点点孩子心性的可爱,心下怜惜不已。花花绿绿的荷包里,见他微微探头,一眼看中淡紫色的荷包,淡雅高贵,不过既然是给归澜的,她也不贪恋着,想着不如改日自己做一个罢了,但是若是做,想来宫例里没有银线。 宇文珞目光一直锁在归澜身上,他虽说话较早,然这走路实在是不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么小还这么可爱。她见他欲拿荷包,却又停了一下去拽旁边宫人的衣摆,不由抿唇而笑,见他指了指那荷包,不由一愣,小东西倒是和自己的眼光一样。 只见他收了荷包道了声谢,她险些把口中的茶一口喷出来,“父皇”二字教了许久倒是没学会,偶尔提起了一句“爹爹”他倒是记得清楚。待他转身回座,她不由张开手臂相迎,却见他将荷包放到了她的手里,不由微微一怔,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轻声道:“这可是父皇给你的。” 尹决彦还正想着,方才堂兄和馨莹琴箫迭起,过后,本以为是轮到祁筠表妹一展才华,不想却是两位婶母代为献艺赋诗作画更是热闹。而自己这里,却想着能躲便躲,能拖便拖,不想到了最后,到叫皇帝开口点了名字。 尹决彦起身离座,向着座上的皇帝一拜,恭声道:“臣愿舞剑和歌。”他得允再拜,又有宫侍送来宝剑,细看却还封着剑刃。他起手缓缓,默记的剑谱行云流水般演绎出来,颇有几分气势,不过若是叫内行的看去了,定然能发现这剑势中并无劲道,全然是搏个形似。 尹决彦又是转身,手腕翻覆,做出剑花,清声而唱:“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扬枹兮拊鼓,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他语调铿锵,正压着剑势婉转,不想扎堆做赋,劳心劳力,又因是端午,不免想到屈子,正拿了这《九歌•;;东皇太一》以应景。他收势,再朝着殿上一拜,心间默念:皇上、三叔、叔公,你们都是内行啊,看着给决彦个师傅吧。 唐方从刚才看着珏勋、馨莹已领了荷包归于座,又见珞儿和晗缃施展才华,唇角微勾一抹笑意,只是眸底涌起的苦涩一闪而过,面上依旧笑如春风,心想,家宴虽好,而自己的家,终究是不完整的。 忽闻圣上提及彦儿,唐方眸光回转、见其已出列,暗想,舞剑吟诗么?诗歌一类,自己倒不担心、这孩子素来喜爱看书,只是这剑,他又是何时学会了这剑法的?她心底疑惑缭绕,定睛细看舞剑之姿,仅有技巧而无劲道,完全不得法门,难道彦儿也想要一个授武艺的师傅么?她心里微动,眸光掠至清河王身上。 尹蝶萱一看父皇的赏赐送去母妃处,却被坏小子一把抢了一个去自己玩儿,她厌恶地翻了个白眼。华母妃幽幽话语让人生怜,她不由伸手抚上伊人后背,像母妃安抚自己那般,安慰道:“华母妃不伤心,华母妃也厉害!你瞧,父皇给母妃的荷包被坏小子抢去了,华母妃,咱们唱歌给父皇听,自己拿荷包,送给未来的弟弟妹妹,好不好?” 尹天启轻咦出声,依旧唇挑淡淡,眸中逐亮始终徊于少年之身,待其舞落,方招袖,唤道:“决彦,且上前来。” 尹天澈伫立于皇兄身侧遂望决彦持剑而舞,轻快无拘携几分翩鸿蛟龙之姿,只却似秀腿花拳般缺了力道。不时斜目掠过皇兄神色,虽面依若初,却已了然其亦是定看出决彦武技深浅,何不借此之机替大嫂了了那桩心意?他心间暗思忖间,眸色梭巡至大嫂浅容,四目相对之间略含笑颔首,待殿内皆缄默际阔步而出,立于决彦身侧,予高坐明黄施礼道:“臣弟有一事相求,不知皇兄可否应允?” 尹天启闻言微怔,看向步殿之人,浅笑而朗声询问:“皇弟欲何事?但说无妨。”他心想,这皇弟何时变得这般拘束?莫非有何要事相商?也许不是,若是要事,早朝时大可直言不讳,何须待到此时方提及? 尹天澈复施礼颔首,眸色浅而掠过身侧侄儿,喉内稍而酝酿,遂娓娓道:“臣弟欲予决彦荐一师,引其寻武技之门径。”他尾音稍扬,环而回溯着那日默记于心的名姓,微垂眸,牵言,“此人便是亲卫中郎将,凌漠宸、凌大人。” 91.主沉浮-第91章 自行请旨 举荐武师 尹天启眉间刹是一扬,幽眸寻径而视,稍后又扫于少年之身,缓缓扬起笑意,应道:“莫不是、皇弟一早便有此打算,遂才有了方才殿前一展?”他没有立刻回答其之所求,只是转眸稍睨一侧恭颖夫人,“观侄儿身手,似是习武不深,若有意教习,为何现下才提,琅琊王府难道不曾寻过武师?” 孰不知,武之根基自幼打下,不少武学少年自忆事起便受训培练,就是皇子珏勋先前也受过宫内武师教导,后再受纳兰氏提携,观眼前少年,起步已稍晚。 尹决彦应诺走了往前走了几步,立定,却听着三叔尹天澈在旁出言,暗想,方才一提的事,三叔倒还记得。借着献艺之后谏言,令他有些意外,遂在旁站好,并不插言。他心想,剑,的确是手生;武,却也不是全然不会;殿上献艺,自然要选平稳的。不过经此全了武师之事,也是好的。 尹决彦作答,语调讪讪:“决彦…臣学艺不精。” 慕容璃歌于一旁观之,暗赞:确实漂亮。她笑而不语,心想,这南宫晓安却难得沉默,倒也不知内心想什么。她不过只是隐约料到,好戏还在后面。 唐方听其提及武师之事,心微安,只是一道目光射来,不急不徐之音传递入耳。她放下手中的杯盏,唇角扯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眸底却暗涌着苦涩,应道:“彦儿虽随侍卫习武,妾身却疏于管教。之前妾身不愿见其舞刀弄剑,因他习武的模样,倒真的同王爷当年,极其……是妾身的过失……”她声音微些有涩,话至此,却不知如何再继续下去,心想,自己与王爷的相遇,便是以武相搏,不打不相识。 尹天澈待大嫂踌躇娓娓言毕,心下亦是了解七八,原以为府内授决彦武师技艺不湛,夫人方才看中了凌大人,原是此般缘故,但若只跟于侍卫习武,能成此效,想必其亦是有武艺天分,若今后寻到门路再肯苦艰而习,也是不晚。 尹天澈略一酝酿,遂复而牵朗音复言:“回皇兄,臣弟先前确有此般打算,意以皇兄先见决彦武技深浅,方好替其询武师一事。”他不知皇兄是否由何顾忌,遂未再相求,颔首间余色略掠决彦,随凝起几抹深浓。 尹天启闻恭颖夫人唐方之言,倒是一怔,细揣之下,确与逝弟有几分相似,难怪呐。他眸划怅落,对那涩涩之声略加测目,心下稍软,微吐温言:“决彦聪颖,多学些武技傍身将来必有益处,” 他说到这,随即转向决彦询问,“决彦你自当何想?” 百里堇华身子一怔,脑袋被什么痛击了一下,腿上的这个孩子,还是那么单纯,觉得自己不该心存杂念的,以后的弟弟妹妹么?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她有些苦笑,却还是搂紧了萱儿说道:“华母妃对歌赋并不擅长,怕丢了脸呢……萱儿好生表演,华母妃为你伴奏,可好?” “臣愿皇上指一名师。”尹决彦闻言,忙不迭应下,面上的欣喜不是作假。说来自己是小王爷,这延请武师的事情,并不一定非要由圣上指派,不过如今这情形,比较特殊,还是这样觉得圆满。凌漠宸?未见其人,他却是几次三番听闻了名字,实在是好奇。 尹天启勾唇而问:“凌侍卫?” 他将目光移向清河王尹天澈,继而再问缘由,“何以选他?” 尹天澈立于一旁,须臾只觑皇兄聆闻得恭王时眸泛殇意,顿眉心微蹙。他因小时便出宫守灵之故,只略略记得二哥年少之时模样,但如今数十载未见,便连相貌皆有些模糊了,稍而微叹。 尹天澈怔际倏聆朗音续而荡出,踌躇间却不知以何言而答。己甫归京,不论宫内侍卫抑或朝中官僚皆未照面相识,若言道听途说,便牵强得紧。他稍而思忖,牵言:“凌大人既为四品中郎将,护卫皇宫之安危,想必定是射石饮羽武技超群。臣弟以为,如此百里挑一之人授武于决彦侄儿,再是合适不过。且,恭颖夫人亦为此意。” 赵凌渊闻着棕香淡淡,绵软的散与唇齿间,眯起双眸思虑一阵,向尹颢坤说了句:“他有事,如果皇叔想见他,下一次我带他去见皇叔。”她还在想着,皇子帝姬接番的演示赢得众人采,将剥好肉粽使人送于其。 赵凌渊随后就一直静静地听着上位间的对话,自己也有同感,遂才开口接了话:“天澈哥哥既然推荐凌大人为诀彦的师父,想来这位凌大人一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尹颢坤自方才静观这宴众人上演各自所长,暗想,大皇子珏勋这一首诗倒是文采卓越。他闻身旁赵凌渊之言,接过其递上的香粽,转回目光言道:“不知该是如何风采俊逸的人物。”再随帝言,便见天烁小子的儿子上前诗歌剑舞,本是庄重的一曲东皇太一,也带了几分潇洒利落,只是空以招式,显得略微的软绵无力,不过倒是像及了那天烁小子。 尹颢坤闻其还未经武师教习,却是略有惊讶,适才又有凌渊旁言,接道:“凌大人?倒是还未见过,不过想来天澈侄儿心中有底。” “哈哈,”尹天启仰身一笑,复与皇弟对眸后接着说,“若是之前皇弟言此语,朕定当无异,只不过而今,你却是数落了一人,”他目光随之转,正对一张威仪之容,那便是尹颢坤,“有皇叔这镇国大将军在此,谁又敢言射石饮羽武技超群?”他缓声念着,唇且缓扬。 尹决彦心下琢磨,叔公是常年镇守边疆的,韬略自然是不在话下,不过武艺如何,倒是不知道,听皇帝这般言语,想来也是超群的。 尹决彦年少多无忌,听罢插言道:“真的?那定王叔公岂不是我朝的飞将军?”他又想到了拜师上面,续而再问,“不过叔公是叔公,若是成了师父,会不会差了辈分?” 尹颢坤始听帝言其自己,泰然一笑回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他心中心思几变,目光望向决彦,“不知决彦认为如何?” 尹决彦心想,皇帝问叔公,叔公未答,只是又将问题推到了自己处,到叫人猝不及防。他好像是方才多了话,将题引歪了。他躬身垂首时,余光微瞥向母亲等人,作答:“决彦终究是拜师,这辈分……”他略作犹豫,无法抉择。 尹天启黑眸一沉,渊深入邃,继而展言淡淡地说:“既然决彦有所忌,那便算了吧,只这凌漠宸朕不能允,”他唇角轻勾,几分凛肃不容置疑,“他是朕贴身侍卫,职责尤重,平日无任也甚少离身,实再分心不得,”他目光无意扫了一眼清河王及恭颖夫人,复压了唇,温熙续言,“不若再另挑武师辅之武艺。” 尹决彦应诺而不再言,失望事情溢于言表,至于后面说的另外提议,却是没有追言,只因并无人选,且估计颇多。他也是怕说了又被驳回,毕竟,照着面上来看,凌漠宸是各方牵扯最少的,陛下尚且不应,那其他的品级对应的文武官员,岂不是更难延请? “另选?臣还未想过其他人选。陛下既是驳了凌漠宸,何不直接为决彦指派一名师父?陛下指派的,定然是好的。”尹决彦确实没有想过太多,一时也没有合适人选,故而这最后一句,不免带了些许耍赖的意味。 尹天启剑眉微蹙,暗想,皇叔少时便跟着父皇打江山,这一身武艺自是不在话下,临战经验又丰富,若得他指点可谓如虎添翼, 偏他计较拜师辈份,却不知这机会多少人都求不来,至于凌漠宸,的确是多有不便。 尹天启稍沉吟,复一声轻叹:“朕记得你文出兵部侍郎慕容长风,慕容家在职官员虽少,但诸多精良,朕御下北御禁军领统慕容如曦虽为女子,亦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你若愿拜她为师,朕自当荐引。” “臣谢陛下,侄儿谢过皇帝叔父。”尹决彦拱手行礼,遂而退下。 尹天启点头,复而遥转殿下,朗声言言:“好了,时辰不早,朕先回宫,宴会不急撤,大可随意,”他顿而看了眼贞妃,润笑示意,眸处略有疲色,“此处先交予爱妃,朕且先行。” 殷莲澈静呆一边,热闹的环境却不算嘈杂,她身旁声声入耳,倒也听了不少时候,此间尚算安和融融,怀中的昭儿耐不住久坐,下地往旁边窜着,与嫣儿最为熟悉,咯咯笑着留在惠才人那边,问东问西。她听得上首言语,自是欣然应了,后礼而送之。 待贞妃殷莲澈道出一声“恭送陛下”,尹天启沉吟颔首,龙袍转逝。 百里堇华眼见一干侍从随着那人离去,自己坐得够久了,现下还在这儿看什么?她攒眉冷笑,素妆始终带了些许苍白,此次家宴理应还有一个人的,理应再热闹一些的。她起身不带一丝犹豫,款款上前,对上贞妃的眸子道:“嫔妾眼睛不适,容先行一步。” 她心间默语:对不住了萱儿、茗卉,再坐下去,我会受不了,云儿那张面容一直在脑海中闪过。 纳兰茗卉沉着心性带着毓儿在侧,无言凭观殿上诸事,暗下风波收入眼底化作唇边浅笑置之。她身旁的毓儿终是未能真正见过她父皇,心有所叹,因着八皇子蹒跚走来才暗息收敛,不过才两岁大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抱过八皇子让他倚在身边,免得磕碰,由着两个孩子在旁嬉笑玩闹,不时答上两句。帝尊离席而去,她随众恭送。 许是帝王的离去,在座声息渐隐,箫鼓笙歌,彼宴冗长。 92.主沉浮-第92章 人心本善 亲如姐妹 开元四年夏初,长信宫常在秋锦凉,染疾骤殁。夏末,长信宫美人栾玉卿,染疾暴毙。长信宫妃嫔禁足三日,在场的怜贵人宇文珞与长孙宝林亦暂居长信宫翠玉堂三日。派遣太医诊断,无人再染,遂二人解禁足各回住处。秋初,新秀殿选暂搁,时疫的疫情确定,防范加强。 永和宫昭阳殿娉婷阁内,宇文珞自方才贞妃来看望过后才刚走一会儿,总觉得心里积压着异常浓烈的抑郁感,吩咐宫女伊雪为她梳妆,又吩咐宫女绰潆照顾好皇子归澜。 她苍白的容颜,红肿的双目,挡不住的忧伤,为一身衣裙也随意挑了颜色素的换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慕容姐姐那边走去。 待至丽正殿,伊雪上前通报,宇文珞则在丽正殿外等候,只觉得阳光刺目,疲倦万分。 只见一宫女出来,福身行礼地说:“怜贵人,请。” 宇文珞低头抚平腰间裙子的褶皱,入内,急急地向里屋走去。 慕容晗缃闲处殿内,却闲不住满心的烦琐,正寻思着去哪透透气,忽闻内侍传报,得知珞儿前来,她立即唤见,喜形于色,随即起身,离椅席,移步欲迎。 慕容晗缃快步尚未至殿外,已见珞儿匆匆入内,似乎急不可待,却不知发生何事。她笑颜相见,随之轻唤,素指轻牵,款款姐妹情谊尽现。 “珞儿,快坐下歇会儿,何事这般匆忙?慢点,注意这身子。” 宇文珞也不晓得她是否知道玉卿已经逝去的消息,这些日子也不知道这消息到底传成了什么模样,当下只怕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到萱儿、灏儿,不由竟是开口询问:“两个孩子可在?” 慕容晗缃见珞儿似有顾虑,又似迫不急待口中欲言,真叫自己疑惑不解。 “灏儿,萱儿,这会儿不知跑哪溜达去呢!这些天姐姐闷在殿内,哪也懒得出去,所以也暂不管她俩,反正有陛下赐的两名宫蛾贴身随从。”这些日虽有辛萍似有事欲报,慕容晗缃但自己实因心烦未予理会,便全然不知珞儿今日提及是为何。 慕容晗缃心中渐感不安,莫不是发生让其惊慌失措之事?如此这般,不由地为其担心起来。 见她摇头,宇文珞不由松了一口气,下一瞬,眼泪顺着眼眶溢出,砸在她的手背之上。 慕容晗缃忽见珞儿泪珠溢落,揪心一紧,赶紧扶其就近而座,由心关切,暖言问询:“珞儿,出什么事了?别担心!” “慕容姐姐……”宇文珞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泪如雨下,本就是江淮女子,落泪便是梨花带雨,娇弱不堪,续而轻道,“玉卿……” 慕容晗缃骤闻“玉卿”,复见珞儿泪洒,泣不成声,急探声问:“玉卿?她怎么了?” 宇文珞当下也没有细细去想为什么她尚不知道此事,不过永和宫自打纳兰氏入了冷宫之后,便不是什么内务府巴结的地方了,消息不通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思此,宇文珞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伊雪泣声而道:“慕容贵人,栾主子…逝了……” 而来宇文珞听来,几个字,偏偏就像一根针一样,刺在心中,良久,低声呢喃:“她死了,月姐姐走了,她也走了……她们都不要珞珞。都怪珞珞,都是珞珞的错!” 慕容晗缃不敢相信自己听耳所闻,这其中定有蹊跷。惊涛骇浪般,难予平静,心直口快,难以释怀。 “什么?啊?玉卿?这怎么可能?前阵不还好好的?”慕容晗缃心中激起千层浪,悟不道,解不透,个中因由,“这又与珞儿何干?别故乱自责。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一连串的,都是中什么邪了?”莫道,红颜薄命,还是这深宫阴险莫测? 慕容晗缃眸间红涩,握紧的双手,诉说着凄风苦雨,人心终会痛。她轻声劝说:“乖,珞儿,别哭了,会伤身子的。姐姐相信,这一定不是因珞儿所致,别胡乱自责了。” “栾主子身上红疹,只怕是瘟……”伊雪突然止声,也不再去说,顿了顿复言,“主子在长信住了三天,前天才回来,她不吃不喝,方才贞妃来了,主子方才开始说话。您…劝劝她吧……” 慕容晗缃心想,可怕的“瘟疫”,突如其来的打击,这算天灾还是人为?她心底沉沉的,唯恐无能为力,若是病情传播,任是谁都难逃脱。闻伊雪提及贞妃来过,她顿时更加担心珞儿安危,怕其无意间惹了蜂窝。 “这怎么可能呢?额,你是说贞妃来过?她来干什么?莫不是不怀好意?”慕容晗缃随即掏出洁净的纱绢,为珞儿轻拭泪痕后,紧紧握着那明显冰凉的纤指。 宇文珞只觉得全身都冷,心间默语:昭阳殿三人,如今单单只剩下我一人,这便是惩罚我么? “慕容姐姐,我怎么办啊,她们都不要珞珞了,”宇文珞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璎珞,泣不成声,“都不要我……” “珞儿,别哭了,是不是该死的贞妃欺负你了?”慕容晗缃眶中盈盈有泪,却强忍着,不让其滑落,要安慰珞儿,自己更不可轻易落泪,“乖,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姐姐会陪你的,不会让珞儿受伤。” “她没有欺负我…慕容姐姐,珞儿好难过,心口好疼,我们一起入宫的,一起晋升,一起打闹,一起……”宇文珞哭哭啼啼,连话都说不清楚,哭了许久,方才缓和了不少,目光突然停在归澜身上,方才敛了泪水,“慕容姐姐,珞珞来其实是……” “她?又是谁?”慕容晗缃闻言,骤引惊涛骇浪,实不解,内心疑云重重,是谁让她受了委屈?再听她伤心言语,不由得揪心一疼,毕竟太多过往,不是我们能够左右,唯有承受。宫中姐妹一起相伴的岁月确实漫长,因为入了宫,面对最多的,再也不是自幼相处的亲人,而是宫中姐妹。 宇文珞伸手抱过归澜,他很乖,乖到我开始深深自责,将归澜放在一旁的贵妃椅中,低声冲着慕容姐姐道:“我是否可以将归澜放在你这儿一段时间?大概两天或者三天。我最近……”她轻叹,微微低头轻声道,“这副模样,我怕吓到孩子。” 慕容晗缃伸手轻轻抚摸着归澜的额前,满是疼惜,只是考虑到珞儿的处境,更不可让归澜暂离她。她会顾及最澜,就能更快从悲伤的情绪中走去,留着归澜在她身边,更能让她释怀。 “珞儿,归澜随时可以来姐姐这逗留,只是怕他不习惯,反而对归澜不好。还是珞儿早点看开,毕竟世间万物,并非我们想要怎样就能改变的。为了孩子,坚强些,好好走下去,再痛,也要放得开,因为就算伤了自己,也挽回不了。记住,你永远不仅是一个人,还有我们大家呢。” 宇文珞闻言轻叹,抬手扣住伊人手腕,环视四周,遣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看似无奈实则带着一丝凄婉的笑容,说道:“慕容姐姐,归澜放到你这里,珞儿是掂量过的。表姐现在有孕,自顾不暇。若是以往,想来我会将孩子交给卉姐姐。可如今,她的心只怕是一心向着贞妃,往昔情谊,也不抵是非恩怨。” 慕容晗缃略显惊讶,却仍难相信,卉儿居然会跟贞妃走在一起,是有意接近,还是高攀顺从?她思此,疑惑地问:“这,难道卉儿会与贞妃同道么?看来日后这宫中可就难得安宁了。是非恩怨,哪是你珞儿能抵得了的?”她想,子衿的事,难道卉儿会无任何介怀?贞妃害得子衿落入冷宫,卉儿又怎能与她同心?莫非这其中还有故事么? 宇文珞声音微微一顿,复言,“归澜放到你这里,我自是会放心,若跟在我旁边,这孩子只怕失了笑容。三日,三日以后,我定当来接归澜回去。好不好?”她默语于心:太医有来为我诊脉,话说一半留一半,我自己的身子,又怎会不知? 慕容晗缃又闻其提及将归澜留在这,心中突然担忧起来,莫非珞儿有什么苦衷,不敢与人诉说?思此,她复又开口急着询问:“珞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为何是三日,这三日,珞儿要去处理什么事?还是有什么苦衷?如果只是为了静心,那么姐姐就答应你,对归澜多加呵护,好生照料。只是珞儿,凡事千万要小心呀,不可冲动,不可过于伤怀!” 宇文珞心想,看这架势,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想必是绝对不肯将归澜留在身旁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叹道:“慕容姐姐,这事儿,且只告诉你。便是伊雪和绰潆,这些日子以来,珞儿也只字未提。” 宇文珞抿了抿嘴唇,依然带着忧郁,半晌,低声开口说:“我每每想起和玉卿的曾经,心口就会痛。这些日子,一夜夜都睡不安宁。归澜放到我那边,我也不放心,整个沉香榭都忙活我一人,反而忽略了孩子。”她声音顿了顿,略带无奈,看向一旁睁着大眼睛的归澜,轻笑,“我也只是想试试,我这是心疾,还是只因为玉卿。我不想日后,不明不白,死在心疾之上。” “这可马虎不得,回头传太医,好好调理一番。且不谈宫中是非祸端,自己的身子还是要先保护好的。有些事,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是,最好不要过份忧虑,若真积成心疾,可就严重了。”慕容晗缃娥眉微皱,忧丝不减,却还是依了她的意思,为了能否哄得归澜,随即命人专为他做些点心啥的。 慕容晗缃听得出她那声长叹,压抑尽显,忧郁万分,心中更加担心她的安危,毕竟她太脆弱,容易受伤。她不由开口继续安慰道:“珞儿,安心去调养几天,啥时想归澜了,就来抱抱。” 直到侍者递上美味的佳肴,哄得归澜欢呼雀跃,慕容晗缃悬空的心才缓缓回落。 宇文珞与慕容晗缃聊至甚晚,她方一言辞别,步出丽正殿,不时回头望,毕竟归澜尚幼,且未曾离开过她的身边。 时光飞逝,已至开元五年秋末,选秀开始,帝令亦沉落负责主持殿选,乔氏妤卿、慕容氏意凉、乔氏曼荷、独孤氏代战,这四人均有出错,后经答题心下已有计较,晋乔氏妤卿为从七品常在,慕容氏意凉为正八品更衣,其余二人视为蔑视天家,发回本家处置。 93.主沉浮-第93章 清波泉 雨露均沾 未央宫清波泉,由太医院调制多种中药放入清波温泉,可助身疲休养,舒筋缓骨,对久病初愈之人更是大益。 尹天启伸臂延玉凿舒展,颚抬吸气,胸腔澎湃有力,这樱栗奇药加之数日的调养,大体已恢复如初。他询了宫婢大致时近夜晓,稍阖眸深思,待龙目缓睁,抬手招来福炎公公,言之今夜翻牌侍寝,在其忧心忡忡欲劝说之下,轻笑一声:“无妨,朕已大好,”语末他又补一句,“朕昏睡前不久招进新一批入宫佳人,不曾闻面,且取她们绿牌。” 稍刻,福炎公公将名单即呈,尹天启随手而翻,赫然翩字入眸,“叶芙宸”三字。他将此牌搁,复回位闭颜,淡启:“就她吧。”他说完挥手而示意其退去,依他之意安排。 叶芙宸自从选秀后册封了常在,就一直深居简出,刚开始上有些宫妃间的走动。可是她自己喜静,且性子淡漠,渐渐地倒是对那些后宫热闹和虚伪的应对失去了耐心,就不在步出所居院落。虽然因为不得宠而倍受欺负,不过却也得了想要的安宁,对于克扣的奉银倒不在意,只要有口吃喝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叶芙宸用过晚膳,正在屋内等下看书,突然见子衿慌慌张张的走进来说有,福炎公公前来宣圣上口谕,命己今日侍寝,闻言一怔。她良久方反应过来,步入正厅,见福炎公公已然等候在侧,知道耽误不得,只好稍作整理即随之前往。 叶芙宸一路上心中思绪万千,自己这般沉寂为何皇上会让自己侍寝?是皇上随意点中?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她坐在肩舆之上,不带自己想明白,已然到了未央宫,只好甩开脑中思绪,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刻。 尹天启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时间一直在静止,闭上眼睛便是后宫接连不断的噩耗。他犹记昏迷当天正是听闻百里堇华薨逝之事,而今又添亦沉落、向晚晴。 忆开元六年初春,仿佛是后宫众人的大劫。圣上久病晕厥,后宫皆不得探,一月后方愈。刚晋升为柔容华亦沉落因去岁小产积郁而亡,婉婕妤向晚晴因久病不愈离世。 尹天启所思蹙眉,心渐烦郁,挥掌溅起一片水花,沉声:“还没到么?莫不是嫌这路远,走得久了?” 叶芙宸在福炎公公引领下,一步步来到清波泉,尚未走近即听到“还没到么”,知道皇上是等得有些不耐烦。 在福炎公公的示意下,叶芙宸紧走几步,近前,躬身施礼道:“婢妾叶芙宸给皇上请安,万福!婢妾来迟,请皇上责罚!”她心中有着些许的忐忑,初次面圣,且是侍寝,心中着实紧张。她勉强镇定下来,脸上保持着往日的淡漠,不卑不亢。 尹天启耳闻一阵泠音掷地有声,字脆圆润,谦礼却不显弱亢。他不由挑眉,静下心,朗声:“起吧,”他抬眸稍稍打量,她微垂的下颚小巧光滑,趁着泉中水雾半遮了青丝容颜,却衬裙衫之下的纤影几分楚楚动人,他不由唇勾,向外挥手,“都下去吧。你就是那个叶芙宸?名字跟人一样漂亮,就是不知道懂不懂得善解人意?” 叶芙宸谢过后,缓缓起身,一片宁静,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明知道四下有人却仿佛感觉不到人在。听他清朗的声音再次传来,侍从们纷纷退下。此时的清波泉只有二人在,她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个不停。 叶芙宸低垂首,静立,不言不动,心中明了此时自己应近前服侍才对,可是脚步却死死定住,不肯移动半分。她小巧的鼻尖,因为紧张而微微现出了薄汗。 尹天启等了良久,还不见她有所动静,只闻得鼻下升腾的水气、夹着淡淡的幽香时冲心脾。他缓缓睁眸,偏首,仍见低垂不动,询问:“站着做什么?”他朗言生威,“刚入宫嬷嬷没有教么?” 叶芙宸听得出他那俊朗的声音中、带着威严穿透空间而来,不怒自威地质问,句句敲在她心间。她仰头而视,见他深邃的双眸很不见底,面色平淡,不辨喜怒。她心中微微一凛,暗自责怪自己,这是怎么了,入宫的那天不是就已经想到了种种可能性吗?不过是事到临头,又怎么起了推托之意,暗恨自己的不争气。 叶芙宸微微调整心态,直至平和,方挂着温柔恭顺的笑容,一步步向其走去。离得泉边近了,她感觉到温润的热气袭来,突然脚下一滑,身体不稳地直接向泉中落去。 热气蒸腾,尹天启透过白雾后隐约瞧其身影,顷刻变故,婀娜身影蓦然滑落泉中。他眉骨稍动,展臂一拉,瞬时揽入怀中,偏视低目笑意未明,问声:“你是故意的,嗯?难道要故意引得朕去疼惜?想想这些都是新秀爱使的伎俩。” 突如其来的变故,叶芙宸尚来不及惊呼,已然落入泉中,随之而来的身体接触,令自己身体一僵。她红晕瞬间蔓延脸颊,此时已然不知道是因自己的羞涩之故,还是因为泉水的热气影响。她感受到他的气息,更是无所适从,深深地垂下头,双手不知所措地交叉在一起。 叶芙宸闻其问话,语无伦次地应道:“是…我是故意的,啊…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她这一刻有种咬掉自己舌头的念想,怎么会慌乱到这样的程度,偷偷抬眼看向其,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你能否…能否放开我?”她此时已然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想逃离眼前的尴尬。 尹天启见其模样,一扫之前阴霾,不由笑出声:“那到底是不是故意的?”粼粼水光之下,她玲珑花形骤现,他臂延纤腰而揽,时而想着御花园那润之花。他黑眸犹深,凑其红晕耳际,又笑,“当真要朕放开?”他手随二人交谈间,往她纤指,轻轻一拉,引其浸得泉水,似飘飞花瓣滑入水中,连他心中想象的娇花儿也随之绽放。 叶芙宸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事到临头另当别论,只觉得心怦怦跳个不停。她因为紧张而丝毫没有注意到、衣衫浸水而紧贴身上,若隐若现。 她耳畔热气扑来,只觉莫名地不习惯,又有些许恐惧,若非依靠在其怀中,怕已然沉入泉底。 “我……”她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其,眉头紧蹙不知如何是好,既想让其放开,又知道自己先下情况是无力站立,一时间有些无法决定。 “你什么?难道你只学说一两个字的话来?难道连怎么说话,还需要朕亲自来教么?”尹天启唇勾笑问,目光瞟过其微微颤抖的身子,心忖在水中还是易着凉。他倏怀抱起身,夏暑虽热,然此殿偏北,接地寒气,出了温泉,风拂于身还是一阵冷意袭人。 叶芙宸张口欲言,却在抬首瞬间看到他含笑的容颜,顿时忘却了所有声音。意外的腾空而起,她心中一惊,忍不住环抱住其,离开泉水一阵冷意袭来,身子微微颤抖,自然而然地向他怀中靠去。 尹天启几步及卧榻,顺手将怀中娇花安放于榻,只求卸了彼此心间的束缚。他视线锁扫,轻笑一声,将一侧白布掷向她面前,朗声:“把冷水擦干,免得着凉了。” 叶芙宸直到悬空后落于床榻,心稍安,随后羞涩得抬不起头来,待布落于身,忙抓过缠绕与身上,倒也达到了他说此话的目的。 她眼角余光见他始终矗立与床前,心中紧张地抓紧了手中的布,小心地向床内侧微微移动。即使嬷嬷早就教导过如何侍寝,可是事到临头都忘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忐忑和羞涩,她努力平缓自己的心绪,却丝毫起不到作用,有些气恼自己的不争气,却也无可奈何。 尹天启挑眉,似笑非笑,坐于榻侧,又问:“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朕让你把冷水擦干,是替朕,而不是替你,”他邃光随着内室燃起的烛火微微眯起,“既然你不愿意用布为朕擦干,那便用你的心也无妨,为朕暖和心窝。朕不缺嫔妃,若你只想做个无名份的宫女,就继续矜持下去,稍后就回去独守你的寝居。”他言落拉过她拥入怀中,他低眉准确无误地亲她的唇,因久病不悦,眼下又逢春暖花香,宠的念想即刻点燃。 叶芙宸羞涩得不敢再看他一眼,紧紧地闭上双眸,红晕遍布周身。闻他言更是紧张地微颤,她却不敢睁开眼来,心慌意乱,下意识地睁开双眸,惊呼出声。 她来不及说话,已然呆愣在那,心慌得仿佛要跳出来,不知所措,她紧握双手,努力地抑制住欲呼出的娇吟。 尹天启随心一吻,如同面对一朵鲜花,看着她的脸颊染上粉色红晕,楚怜之色犹自动人,笑语:“今夜,若你是花,朕要你为我绽放。而且你也只能为我如此。” 叶芙宸听到这般言辞入耳,不胜娇羞将头转向内侧,双手紧张得无处可放。她从未接触过他,只觉得都是陌生且迷幻的气息,心间纠缠起的情意缱绻,几乎快要将自己融化。 她酡红的脸颊如同染了晚霞一般,水眸晕起醉人的迷离之色,依然沉醉在这陌生的感知中。 她轻柔地握着他的双手,心里不安地微微往后移,满是对自己感觉的无助。她沉沦在这陌生的情意之中,淹没自己的理智。纱幔落下,一室旖旎。 94.主沉浮-第94章 咸鱼翻身 只待一宠 天近昏色,龙辇宫道,旁筑石柱,羊皮为笼。宦奴进油,闻鞭至三响,皆三跪九叩,声呼万岁,细嗓而众,冷跪石板,敬于九五。 炎福公公手挑拂尘,侍奉于尹天启身侧,垂首不言。尚太子,其伴侧,现提黄门内侍,对下,苛由职守,少有余威。后有数人,旁随侍从,末为禁军。 冷风起,暗藏于夜,祸起宫门,火色起,禁军围。炎福公公于龙颜而寻,尹天启未作态,仅示意继续前行。少时,禁军按一肖小奴下,景春从。 火之晦也,驱暴室,恶其主。龙辇欲行,尹天启不由摆手,朝旁人下令唤声:“宣,纳兰更衣,甘泉侍。” 炎福公公近前应声:“老奴遵旨,这就去办。” 原来,自开元六年春 纳兰子衿救帝姬有功,帝准允其迁出冷宫,居霏月楼,册封八品更衣。 而此刻纳兰子衿有感,夜凉如水,萧萧月白衣衫,簪珥未饰,霏月楼中一片静谧,惟留沉水香淡淡缕缕,若白练袭入人心深处,凝香虚渺。 她旬日未接圣驾,谗言中伤,宫中的流言沸沸扬扬泼天盖地地洒了过来,似大有将这几年纳兰之势就此倾覆了去。她胸口一痛,眉间反舒,素手骨骼憔悴,只捂着胸口不做声,右手执笔,静静对着洁白舒软的贝母宣纸,不知如何下笔。 半晌,她铅华俱净的芙蓉面上,缓缓浮起涩笑,空洞地望着笔架,背影兀自挺得笔直:“忆妾初嫁君,花鬟如绿云。回灯入绮帐,对面脱罗裙。折步教人学,偷香与客熏。容颜南国重,名字北方闻。一从失恩意,转觉身憔悴。对镜不梳头,倚窗空落泪。新人莫恃新,秋至会无春……” 墨迹微顿、颓然无力地洇染开来,仿若她此刻心思一般,湿润温热。即使诸般布置自己早已明白,到头来也不过是后宫容易心伤成灰的俗女子,总有一份他会待自己异于平常的期盼。而今俱往矣,只有靠自己,靠娇媚姿态,来夺取那雨后天晴的霓虹。若沉沦在倾盆大雨中的泥泞地底,只怕也就永无翻身之日。 她细细吟念那首《妾薄命》,正欲继续书写,却被接下的惊心之语迷了眼睛。 “从来闭在长门者,必是宫中第一人。” 突然啪得一声,白狼毫委顿于地,迅速地在波斯花毯上浸染开来。她不欲细看那被墨迹污了的西洋好合花纹,提足更衣,未携侍从。 好风借力,春意盎然,本是莺莺燕燕借风上青云的好时光。只是这风向素来最是无常,唯恐不至深秋,便是肃杀萧寒,空剩孑然孤影耳。 但见福炎缓步而来,满脸喜庆之意,她也已忆初承皇恩一事,想必他是奉旨前来,倒也不说什么随其前往,因更衣品级只好徒步而行,随意让宫女吕茵取来内务府派发的绛紫色暗花风衣,脚步微微一顿,面色情绪一愣,看着清波泉小篆体镀金撰写,八角玲珑灯下晃晃夺目,抬首虚挡,帝王沐浴之处,让自己这小小更衣前来,还真是“大费周章”,少费苦心不少。 她敛了敛幽深的眸子莲步入内,遣去伺候沐浴之人,倒是那月白衣衫显得晃晃,望着氤氲的雾气从池底升起,嘴角温文微微凝滞,静静坐着待帝王归。 过了好久,尹天启才听到福炎公公来到跟前,道是礼办。而抬辇者,顺势缓缓将辇子稳落于地。尹天启将一盏茶饮尽,一口甘泉停留于咽喉,只得回味。他入室,只觉雾气蒸腾,女子玲珑,尤态显,他故作好语:“更衣媚,似徐妃。” 在纳兰子衿的眼里,这一长路所见,万里华灯如洗,朗朗烛光透过微薄的皇幔洒落于地,厚重的青石板上平白的添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只照的周遭一片华彩。御柳暗遮空苑,海燕双双,风拂垂柳,粉蝶沾絮,泉水叮咚,殿内一派春和景明之象。柳色初新,凝翠含露,垂柳红蕊,绮峰锦岫,明月丹霞。 如此胜景,她却依约忆起绮罗台偏僻角落里的森森凤尾,舒碧细雅,疏朗有致。只是再好的幽篁深深,落在自己眼里,也不过是湘妃二女伤别离,“竹上泪迹生不尽,寄哀云和五十丝”而已。 她莞尔聆听其玩味之言,幽深眸色一阖,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的圣上,与往日那放荡不羁的样子,似大不相同了。她面色如水,似品咂其得意之姿,倦然颔首以对。 “植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漂;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日黯黯而将暮,风骚骚而渡河。妾怨回文之锦,君思出塞之歌。相思相望,路远如何!鬓飘蓬而渐乱,心怀愁而转叹。愁萦翠眉敛,啼多红粉漫。”她说完,盈盈起身下辇,提步近前,将丝袖落在腹前福身欠礼,想必以往姿态更似柳姿妙曼,纤柔修长,漫漫启唇道:“恭请皇上圣安,皇上谬赞,徐妃半面妆遗世独立,子衿是万分也及不上。” 尹天启语调缓然,心起沟壑,观她神色,终不是纳兰根脉,大体多失。 “徐妃半面,朕之纳兰所不及,”他略思,剑眉微转,续而启言,“而朕之纳兰声音爽脆,依朕看就连上林苑里的那些个黄鹂都比不上,”他一声润,“朕今夜行之一乐。” 他复又启言,调略高,带肃之语:“福炎!传旨百官署取梁史梁元帝一传来。”他说完,就见福炎公公于外室领旨,遂而听令退下去。 少时,尹天启见福炎公公捧本而来,上呈于前,方才续言:“朕之纳兰且读上一读,亦让这妙音绕梁。” 纳兰子衿睥睨龙颜姿态,眉梢微微翘起,一支日月升恒万寿簪插入云鬓,那似娇还羞的拂烟眉宛如皎月,美而不俗,丝丝入扣的媚颜温婉,淡然笑意,与素来妩媚大不相符,心下有数,懒有点穿之意,笑得云淡风轻,温润而无锋芒。 “遵旨,皇上今日雅兴,子衿岂敢不从,然梁史乃史官记载,颇有顺赞浮夸之意,恐乏味难当,不如子衿改编一二再盈盈由唱可好?”她想,消此永昼,磨此长夜,霏月楼中不是不曾有过,只是从不曾来得这般长久,且前路漫漫,只怕许久都难有个盼头。 她说着竟觉得轻纱蔓舞之下涌起了一阵凉意,不自觉地将披帛紧了紧,方道:“妙音绕梁,子衿可不是下凡仙女,若是讨不得皇上夜行一乐,皇上可以饶恕子衿?” 她低眉莞尔,复一字字玲珑有致,启朱唇,发皓齿,朗声唱起了,妙音出谷,芳香满盈。 “妇听而顺曰婉,物华而洁曰芳,草生而苾曰芬,修业而升曰德,不瞽而偱曰顺……”她声渐缓,觑他玉树临风的俊颜,与周身明黄霸气的装束,自己本是最好的辰光。但这辰光是若昙花一谢,还是若松竹长春,实是未知之数,遂隐去言下讽意,婉声泠泠。 “荡子之别十年,倡妇之居自怜。登楼一望,唯见远树含烟。平原如此,不知道路几千?天与水兮相逼,山与云兮共色。山则苍苍入汉,水则涓涓不测。谁复堪见鸟飞,悲鸣只翼!秋何月不清,月何秋不明?况乃倡楼荡妇,对此伤情!” “时露萎庭蕙,霜封阶砌,坐视带长,转看腰细。重以秋水文波,秋云似罗。日黯黯而将暮,风骚骚而渡河。妾怨回文之锦,君思出塞之歌。相思相望,路远如何!鬓飘蓬而渐乱,心怀愁而转叹。愁萦翠眉敛,啼多红粉漫。 已矣哉!秋风起兮秋叶飞,春花落兮春日晖;春日迟迟犹可至,客子行行终不归。” 她不想再揣摩圣上心意,她们这几年来究竟懂得多少?这宫里最能揣摩他喜好的,只怕永只是贞妃一人,眼下虽作虎落平阳之态,亦是心甘情愿费尽心血,方有六宫深信不疑的一番布置。但他的喜好,并不会因离了那人而大改,只怕自己随口闲言几句,便有妙姝奉迎得当平步青云。 尹天启心间念想,心思玲珑,其女担之。然此玲珑,却颇多薄怒,隐于面下。 “梁元帝笔,即为寻乐,朕也不妨送更衣一前人之念,”他龙目稍眯,继而启语,“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纳兰子衿听见他如此答话,眼巴巴地在他面前强表忠顺,不禁哑然失笑,扶了扶胭脂色玉镯,薄罗景春长衣的暗纹、被金晖碎成了一匹斑斑驳驳。 她想,后宫本是绮罗香影,帘幔重重之地,自己又何尝不是苦心相搏,费心欺瞒一干人等,只望将火势蔓烧到他人头上,只怕也惟可嗟叹一句“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吧。 闻他“博学”之言,她也不禁暗笑,难道整整七年,这般阅人无数的人,会专宠一个目不识丁的草包么?以歌舞得幸并不代表不擅诗书。 觑他冷色,她反婉婉笑道:“皇上教训的是,子衿铭记在心,徐妃后尘子衿望成莫及,原是唱错了词,请皇上降罪。斗胆学班婕妤却是万分不及,看是子衿有些妄自菲薄,皇上息怒。”她欲语还休,眉间却略有所动,终究未出口。 尹天启徒手伸臂,揽起腰间,触手升温,香汗淋漓。 “更衣何必妄自菲薄?依朕看,其担者应为梁元帝,”他心稍起伏,揽至更紧,声沉,“元帝亡国,可见徐妃也瞧见了半分,才只予半面。” 他朗声继言:“若是更衣反不及徐妃,连半面不都留于朕,岂非笑于朕连那元帝也不如,”他当之笑语,徐然声肃,“而我开元长隆,如是天朝。当子孙延绵,永固其昌。” 纳兰子衿暗自掐指一算,他已三十有一,朝局后宫均愈发诡谲,夜听丽人媚笑涟涟,似对一时荣宠甚为上心,不知是怜是叹,半晌凝成一抹超逸笑容,清减难测。 “皇上正值盛世荣朝的好年纪,后宫丽人耍耍性子也是娇憨可爱,连子衿都爱之怜之,何况最懂得怜香惜玉的皇上呢,皇上定当子孙延年,大曦永享太平,风调雨顺。”她想,虽说后宫若能产下幼子,皇上年事渐高,定多偏疼几分,说不定那些莺莺燕燕、能得晋容华婕妤也未可知,但一个身份并不显赫的母妃,能为这个皇子的前程挣到多少助力?那些个哥哥们,都能容下幼子阋墙、卧榻之侧安睡的他人么? 她看向一旁目光多了几分悲悯,却不便言说,若自己是她们,还不如日日祈求佛祖护持,平平安安诞下一女,慢慢求个贵嫔位,死后还能追封为太妃、受后人香火。 烛光渐渐褪去,她回眸一瞥天色,已是冰凉灰冷,料想不久即有大雨倾泻,遂收了心思娇笑连连捂唇轻笑道:“皇上如此说还真是抬爱子衿了,这不不止半面都让皇上瞧见了吗,徐妃看来子衿还真是学不来,倒不如学学褒姒成天摆弄花花草草,还可日日让圣上惦记着,瞧我这没用的。惊蛩时分多雨,看天色就这么个症候。”她半躺在他怀中,拨弄着他垂下的发丝,缠绕柔指间。 褒姒弄花草,入耳,半躺怀中,尹天启手揽其软腰,手中缠绕着自己冠上滑落几缕发丝。他几分酥然,稍作了力气抱起,一同下了池子。他挑她下巴,声润而说:“促狭东西。” 他抚其背,渐而于下。一时,春景迷离。夜至三更漏下,池畔胡床而歇。他徒敲椒墙,唤来炎福公公入内、侍立于一旁等待吩咐。 他抬手示意其近前,吩咐道:“明日把上贡的暗纹水痕的碧生莲藕,赏给纳兰更衣。再让太医院的医士,帮她调养身子。” 炎福应声:“是”。直到凌晨,想着该去上早朝,尹天启遂起了身子,见佳人未醒,他先披上龙袍悄然离去。 转眼间,已是开元七年冬,边境硝烟起,帝派兵出战。因国库耗费,故贞妃令阖宫,皇子帝姬用度、年关、过冬炭火一类份例除开,其余用度一律消减,以省国库开支。 95.眼中刺-第95章 贞妃封后 众妃晋升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朕惟,乾始需赖坤成扶和之功,以助外治,恒资内职,故家邦始隆。又惟,道协坤元,树母仪而作则,化隆内治,扬圣淑以垂休。今思中阃久虚,宜鸿仪肇举,故,爰稽茂典,用协彝章。咨尔,摄六宫事贞妃殷氏,少入宫廷,素娴安和,温良淑慎,勤修内则;自主宫事,恪恭奉职,恒谦宽悯,秉德持躬。殷氏之德,宫室顺服,朝堂称赞,坊间颂扬。恂堪继美兰帷,信可嗣音椒殿。兹,朕顺民心,虔告天地宗庙,以金宝金册立为皇后。尔当嘉言懿行,表正掖庭,俾佐朕躬,善理宫闱。柔嘉维德,宜昭女教于六宫。贞静持躬,应正母仪于万国。此谕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哉。” 开元八年夏,边陲战乱未定,圣心牵绊,故而推迟选秀,日期未定。初秋,贞妃殷氏莲澈,册为后,徽号“元成”。惠才人纳兰氏茗卉,晋惠妃。怜贵人宇文氏珞,晋婕妤,封号“良”。 樱贵人慕容氏晗缃,晋婉容,封号“媚”。更衣纳兰氏子衿,晋容华。美人沈氏如琢,晋容华。常在阮氏雅,晋容华。美人长孙氏熙瑶,晋贵人。才人万氏宝贤,晋贵人。 常在沈氏若絮,晋才人。宝林慕容氏意凉,晋才人。宝林穆氏锦蕴,晋美人。更衣慕容氏璃歌,晋常在。 丽正殿内,慕容晗缃端坐于梳台前,镜中颜,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妩媚雍容,水眸灿然,如光皎洁,朱唇动,笑意凝。盘涵烟芙蓉髻,系四蝶玉步摇,上端如蝶,镶着精琢玉片,满饰银花的穗状串饿,分组下垂在乌密的鬓间,似袅袅凌波。她终日闲情逸致,惯由宫娥侍候着,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靥,描斜红,涂唇脂。 慕容晗缃思索着她这些年在后宫的磨炼,仿若沉静,似退不进,或许在旁人眼里看似归隐,云淡风轻,却不晓,那只是假象,女人心再狠,面不露。即使当初,闻讯“陛下晕厥,后宫皆不得探”,纵使爱意颇深,本该纠心痛,却在瞬间只顾虑,思行吾的权宜轻重。后宫沉浮随浪,本就反复无常,既然得不到君之一心,那么宁愿毁林折枝,那么陛下倒了,子嗣自然也少,那么天下终有一日归属灏儿,仅须静候时机,伺机取而代之。转眼间,灏儿与萱儿已是八岁,虽说近来低调处事,并非上策,然,此举,确实在此期间少了些许麻烦。 慕容晗缃收回思绪,纤指轻举,差宫娥去领灏儿过来,旨在谈心,处事之道,螓首轻抬,望向窗外,眸间期盼。 慕容意凉于自己的寝宫里,细思,今年的秋来得似乎比往日早,却少了几分凉意,暖阳依旧,照得人一阵倦意。她窝在软塌上看书,却见得宫女浮岚打了帘子进来。 浮岚朝她福身示礼,细语:“主子,您让奴婢打听的事已经打听清楚了。” 慕容意凉抬眸,招其到身侧,耳语几句。待其语罢,她沉吟片刻,叫宫妇浮烟来为自己更衣。她心间默语:入宫三年未曾见过的人,今日终于要见到了,我不信,如今六宫封赏的事情,其没有一点儿动静。 慕容意凉换上一袭空青暗纹云宫装,发间并了一支紫玉素钗,胭脂浅施,倒也显得几分温婉。她扶了浮烟的手出了门。从前所居的永和宫自然是非常的熟悉,丽正殿,她缓缓抬头看那几个字,浅浅勾唇,让了宫人进去禀告,自己则在殿外等候。 慕容晗缃静默片刻,仍未见灏儿,却闻辛萍入内,道是慕容才人来访。她一听“慕容”两字便已随口应允,请其入内,同时唤宫娥备茶。唤起她的回忆,那温馨的晨曦山庄,却不知何时方能再踏入那天地。二哥二嫂该是甜蜜如初,如曦是否有了意中人?还有其他人呢? 慕容晗缃浅思片刻,轻微的脚步声,将自己从思绪中唤醒,而今处深宫。意凉妹妹已入宫三年,今日来访,想必与晋升之事有关吧。她端正宫装,起身相迎,只应同为慕容家人,暂不论“宫中无姐妹”。 慕容意凉等候在外,见不多时,便有宫人前来引路,缓步入殿中,对着那身着宫装的人盈盈俯下身去,礼道:“嫔妾慕容意凉,见过慕容婉容,婉容万福。”她心想,说来自己与其竟是初次相见,入宫三年见过不少人,却从未来打扰过其。从前是要与慕容撇开关系,而今是再也做不到了。一荣俱荣一衰俱衰的道理,在宫闱中太明了了,等殿选过,或许慕容一族在这后宫的就有四人了。 慕容晗缃虽与她早前未曾谋面,然,见其娇容,确真长得清秀,几分淡雅。她近于前,双手轻扶,唇轻启言,挽其入殿内,请其同座于侧旁雕椅,暖言轻唤:“意凉妹妹,无需多礼,随姐姐来。”待宫娥奉来香茗于桌案上,她便遣退周边宫娥,只余自己与意凉独谈。 “你我皆是慕容家人,今后,若非众人之所,无须再行礼,”慕容晗缃纤指触碰茶柄,意有所指,缓缓道开,“想必意凉妹妹,应知‘唇亡齿寒’之理吧?” 慕容意凉依其手臂起身,坐在椅子上。她端了宫人送来的茶盏,有些微烫,在手心上留下点点的刺痛。 “既然姐姐说不分生,意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慕容意凉微微勾着唇角,看其也端起了茶盏,却不料其如此直白,“自然是知道的,那么姐姐现在觉得应当如何呢?”她想,既然其都说是自己人,也就不必多绕圈子了。 慕容晗缃心想,这些年的磨炼,倒也真看透些事,世家的背景,终究成帝王所顾虑的一部分。 慕容晗缃见其举杯间,神色似有隐隐忧郁,抑或入宫亦有所不快?不如拨云见日。她由感而发,缓缓道来:“花再艳,亦会凋谢,只是早晚而已。后宫明珠暗投,视为自保,留材为烧,亦可为之。然,你我身系慕容世家,而慕容纳兰的世家联姻,想必陛下亦会有所顾虑。怎会让一方独大?” “当真只是因为不愿让一方独大吗?”慕容意凉将茶盏送至唇边,微微抿上一口,又用绢子轻轻擦拭唇角。她浅浅抬眸,将茶盏搁在一旁的小桌上,“姐姐可知陇右之事?”她想,自己虽不能明着打听朝廷上的事,但是毕竟有风声这样传来,自己也斟酌了几许,皇上晕厥之时,慕容一族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皇帝不再轻信。 慕容晗缃方才浅饮香茗,薄唇轻抿,忽闻其尔后言语,顿时像掀风鼓浪般触动,茶杯瞬间摔落一地化作粉灰。她细声提醒:“意凉妹妹,不许胡说。非确实之事,莫往身上拦。若真如此,失了帝心,今日在你面前的姐姐,就不可能晋升为婉容,而是落于冷宫。但,或许陛下是心存芥蒂,听信旁人也有可能。” 慕容意凉见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淡淡地看着,竟没有半分惊讶。她手上那海水玉的护甲浅浅地划在桌上,幽幽地看着那人。她心想,世家独大,是吗?如今捧上纳兰一族,缓了前阵子宠爱宇文一家,那么晨曦是在下次吗?皇上还真是不偏心呢。 “是吗?姐姐如今不常在宫闱露面是因为什么,璃歌无心于圣宠也就罢了,连姐姐你也无心于他了吗?”慕容意凉咄咄出口,仿佛一瞬间三年来所受的委屈全都迸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慕容晗缃见意凉妹妹似不解其中缘由,又似在宫中受尽委屈般,倒让自己顿时惊觉,或许其曾举步艰难,便多作解释道:“那是为了灏儿萱儿,在幼年时避免不必要的烦事,姐姐倒甘愿十年磨一剑,纵使将来灏儿未册太子,若新帝登基,他也仅次为王爷,总可保慕容世家一世荣华安定。其实并非亲近陛下就能集一身宠爱,年年桃花开,陛下贵为天子,必是雨露均沾,开枝散叶。” 慕容意凉惊觉自己的失态,抬手端起茶盏,浅晕一口,歉道:“是意凉失态了,还望姐姐见谅。”她话出,已是恢复到往日淡然的性子上,自己受的委屈吗?不提也罢,后宫中的路每一步都是极难的,就连凤藻宫的那位不是也吃过不少苦头吗?自己这个算得了什么呢?其膝下有一子一女自然不若自己这般,到底都是为慕容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如今不得不要从长计议了。 慕容晗缃心中有虑,若是设身处地,其入宫不久,定是不明其中硬伤,也罢,日后还是多开导下她才行。 慕容晗缃好心相劝:“莫再多虑!凡是想攀高位的,都是苦尽甘来的多。但,意凉妹妹凡事要谨慎,即便受了委屈,也要忍辱负重。说实话,姐姐以前曾一度认为后宫无姐妹,然,今后或许得改改了,除了慕容世家外。为了在后宫生存,或许将来意凉会投奔她人,姐姐亦会理解,但那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没有永远的靠山。” 随后,慕容晗缃唤来辛萍,耳边咐语,命她去殿内弄来物品,递予其手中,轻声细道:“今已谈甚多,他日再续,你且先回去吧。” 96.眼中刺-第96章 偶虐新秀 挑眼中刺 慕容晗缃一身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粉霞锦绶藕丝缎裙,优雅简约。她盘芙蓉归云髻,珠花玉步摇,粉腮浅妆,红唇轻启:“不如带灏儿、萱儿去逛逛御花园吧。” 她想,与其静待殿内,不如闲情逸致,令辛萍随从,领灏儿与萱儿往御花园走走。虽说入宫甚久,倒是少在御花园散心,而今新秀颇多,却是不识几个。 正巧即墨莜难得闲暇,此时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着的宫女们,仿佛置身事外。她心想,宫中逢大封之喜,到处张灯结彩,因着殿选快要开始,教习姑姑也对众姐妹们的管教放松了许多。她正沉闷无聊之极,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不由抬头,一华服女子携两个孩子正往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堆人,心知必是宫中贵人,却不知道是何身份。 领头宫女见即墨莜呆着不动,喝道:“大胆,见到慕容婉容还不行礼?” 即墨莜方才如梦初醒,赶紧跪地行礼道:“奴婢参见慕容婉容!” 慕容晗缃难得清闲一瞬,却不知何人喧嚷,一下子给捣乱了,难免有些许不耐烦。 “是谁这般喧闹?若惊扰帝姬,担当得起么?”慕容晗缃本想迁怒几句,见眼前人一时间慌忙地跪地行礼,不由得轻笑出声,“起来吧!再者,行礼也不须这么个跪法。屈膝而跪,该对谁?礼仪姑姑没教么?” 即墨莜一时情急语塞,顿了顿,才讪讪而语:“奴婢也是一时情急……还请慕容婉容海涵。”她垂头,继上次被长孙贵人责罚后,一直惶恐不安,唯恐冲撞了贵人。 慕容晗缃心想,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而后宫,又何尝不是吞人的地方?思此,她让辛萍留心照看灏儿萱儿,而自己则莲步轻步,近于其前,浅道,意在暗示地说:“后宫如滩水,涉入漩涡,方知深浅。” 慕容晗缃见其仍跪而不起,或许初入宫闱不懂规矩,看似单纯无助,故伸手虚扶,对其暖语:“算了,本嫔不作追究。起身来答话,家世为何?” 即墨莜见其伸手来扶,顺势起身答谢回话:“谢慕容婉容。回婉容的话,奴婢来自即墨世家堂系,单名一个‘莜’字。”她观其脸色阴晴不定,小心斟酌回话,心中叫苦不迭。这后宫的女人果然都是不好惹的,翻脸比翻书还快,上次不知道怎么得罪了长孙贵人,害自己在烈日下跪了一上午,现在膝盖还隐隐作痛,这次遇到的慕容婉容看来也不是善茬,等下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慕容晗缃闻言,心中微感不愉,若其世家出身,想必以此背景,定是能选秀晋升,故而开口问:“原来莜妹妹是即墨世家?亭亭玉立美人胚子。”她想,倒不如趁在前,好生消磨,省得他日,入得宫来,倒没意思捉弄了。 “听说即墨家的都是娇贵的主?惯了人侍候?不识侍候人?知不知后宫有些人可是惹不得?近不得的?” 即墨莜再次受到惊吓,饶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也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张大了嘴巴,却不只说什么好,最后只能结巴道:“奴婢…奴婢…奴婢不知,”她吓得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地上跪去,“慕容婉容明鉴,奴婢绝不是这种人。” 慕容晗缃见其这般柔弱,倒也真没想再整下去,随心一言,仅作个玩笑,继而说道:“放心,本嫔可是心善的主,还未曾让人生不如死呢。”她心想,凡事且有个度,莫过火,今日事,亦该适可而止,免落他人口舌,“莜妹妹快起来吧,免得他人以为本嫔欺负弱势,可毁了名声。只不过,还请莜妹妹记住,可别轻易得罪人,即使背后作怪,总有耳目在盯。” 即墨莜扯起袖子微微拭了下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起身,紧张地说:“奴婢定谨遵慕容婉容今日教诲。”她心中已是欲哭无泪,还未正式入宫,已经惹了这么多风波。待日后殿选过关,正式在宫中长住时,还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样的狂风暴雨呢?罢了,在宫里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即便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朋友也好。眼前这位慕容婉容在后宫的位份也不算低,巴结下她总不会错的。 即墨莜思及至此,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应声:“慕容婉容如此厚爱奴婢,奴婢感激不尽。日后若能顺利通过殿选,再来拜谢慕容婉容这份大恩。” 慕容晗缃顾着闲谈,不知不觉已是日薄西山,想着再陪灏儿萱儿下,免得为无味的事烦扰。 “莜妹妹嘴甜,倒是挺招人喜欢的。通过殿选,也许想巴结的人,可就不是本嫔了。人往高处攀吧。本嫔要陪灏儿再闲逛下,莜妹妹且先退去吧,省得这般狼狈,让她们不安。”慕容晗缃未待其言语,已转身而往灏儿那边走去,面上浅笑,未再多作言语。她心里清楚,许多新秀都是渴望一步一步往上爬的,从来没有谁会真正安于现状,因为爬不上高位的,往往是会遭上位之人踩踏的,一切均看运气,更要看人缘。 岁月匆匆而逝,转眼又过一月。凝湘居,位于悠然殿以南,日升日落,皆有光芒辉耀漫漫而入,采光尤佳。 冬日无雪,然寒风凛冽吹打得窗子啪啪作响,日光漫过窗棂,时明时灭。凝湘居内,乔妤卿披着狐裘靠坐在软塌之上,心想,这样好的一个居所,采光极佳,倒给自己这久病之人糟蹋了,如此一想,更觉得无奈。 忽然有人推门而入,高声讥言道:“哟,乔常在?舍得从床上起身了?今天还要熬药喝吧?唉!都对我们命不好,才跟了个位分低的主子,到哪都受罪,走哪都受冷落,啥都比不上别人的待遇。可怜我们这些做奴婢的,真是吃尽了八辈子的苦头。” 乔妤卿默然不语,这三年内受惯了冷言冷语,没有承过圣恩,初入宫时得的分位高又有何用?无亲族傍身、无父母依靠、更无圣恩笼罩。便是连下人也不如,或许还该庆幸当初带了侍女漪罗来,好歹是个对自己上心的人,还仔细保管着月俸为自己抓药熬药。三年过去,这久病之身到底是愈了,只是年岁已大,宫中新人日增,但凭自己虽有容色,然如今面色苍白至此,身骨消瘦至此,又已年过二十。 乔妤卿幽幽一叹,女人终究是熬不起的,想着见皇上一面,但这般见了,恐怕更为凄凉,可惜只怪自己福浅,却连累了漪罗在这陪着受罪吧。 慕容晗缃身着天蓝软毛织锦披风下,是流彩暗花云锦宫装, 简单优雅,雍容玉颜。她一头乌亮长丝用紫色的双蝶簪子簪起,垂留几根披在后身,自然飘逸。她心想,这些年久居东宫,惯了周边景致,未曾与上位过多攀附,更得闲暇。转眼间,灏儿与萱儿十岁,也意味着自己入宫甚久,未夺后冠,倒也懂得生存之道。 慕容晗缃本性傲气,纵要低调,这一双儿女,在旁人眼里,无可莫非为眼中刺。她沉寂太久,是该适时走动走动,全当假装好心,体恤下别人,赚个美名。她早前差辛萍打探得些许事,唇边隐隐一丝笑意,今儿起便逐个聚聚吧。她仅携宫娥两三,漫行段路,终至西宫侧殿“凝湘居”,停步未语。 顷刻,传来两声叩门声,先前入内的婢子自是不理的,侍女漪罗暗恨地瞪她两眼,前去开门。 乔妤卿心想,只是自从自己病后这凝湘居久未有人拜访,宫内的下人又都是势利之徒,见她得宠无望也少有会叩门的,既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好歹还是起身看看罢。如此想着,她便起身也向外间走去。 待门随即开启,乔妤卿见二三宫婢簇拥一衣着华美、容颜如玉的女子出现在眼前,既惊且疑,只道可惜宫女苎萝此时不在,不知这女子是谁。她思虑着,俯身一拜,正欲问时,里间先时来的婢子却大咧咧扬声道:“谁啊?吵死人了!” 乔妤卿暗恼那婢子不知礼数,不出来看罢便乱吼,如今这人一看便知是高位,可莫要牵连了她! 在外的几人停步稍候些许时辰,瞧见那宫女这般怠慢,慕容晗缃身侧的辛萍气不打一出,喝声连连:“大胆,这般对慕容婉容说话。此般目中无人,你家主子没教?难得慕容婉容好心来探望。哼!这宫规没学过么?” 而那婢子兀自出来,见下,吃了一惊,忙跪地惊惶道:“奴婢不知婉容到此…婉容恕罪…婉容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知错了,求婉容饶恕!” 乔妤卿一听,开始猜测着来人的身份,婉容?宫内封婉容者仅三人,如今逝了两人,这人,便是那慕容氏吧?思此,她随即福身施礼,忙拜道:“妾身给慕容婉容请好。” 97.眼中刺-第97章 灭蚁甚易 可有活路? “辛萍,且一边候着。”慕容晗缃摆手示意辛萍莫多言语,本来今日便是来做做样子的,何必较真? 慕容晗缃见乔妤卿那本是清秀的容颜上却显得一丝苍白,不由得伸手虚扶,暖言相对:“乔常在,勿须多礼。本嫔闻妹妹久染病疾,体虚畏寒,特差人随从,送来些许厚锦,以暖今冬。本嫔入宫甚久,阅人无数,今儿个,初涉于此,倒也属有缘吧。”她心想,深宫本属是非地,即使不争,亦未必便有活路可行。而争,往往亦要付出代价。至于渔翁之利,又有几人可得之?到底是宫中人啊!称病?有时也是一道护身符。 乔妤卿闻言一阵愤懑,宫中人情稀薄,下人见自己如此已无希望、便也怠慢起来,如今自己无权无势又管教不得,惊了贵人却反要替人来担当。她欲反唇相讥,但当初殿选之事犹记忆深刻,深宫之中,若是忍不得、退不得,便是真的没了希望了。这宫女如今骂不得,还得护着她,当真要气得内伤。 “妾身久病,管教不当之处,还请慕容婉容恕罪。”乔妤卿说到这,见伊人却挥退了那宫婢,倒不由心生一丝感激,看惯了后宫的人情冷暖,即便这好是装的,也总是好过那些冷嘲热讽的。 乔妤卿随其虚扶之势而起身,口里应道:“谢慕容婉容,”她不由暗叹,三年没有厚锦也是这样过来了,如今病体已愈,却得这些,然而面上仍是笑着言道,“妾身不知婉容到此,也没有什么准备,但是热茶还是有的,冬日天寒,婉容要不进来喝喝茶暖暖身子吧?” 慕容晗缃挽其同行,入得内室,择位而座,面似平湖秋水,轻轻一语击起层层波澜。 “只是妹妹,已晋常在,怎可让下人这般轻视?若传出去,岂不有损龙颜?来人,将那不知好歹的宫婢,责以宫规三——掌嘴十下,以示惩戒。”慕容晗缃随之一声令下,心想,一入深宫,一朝为妃,若是真病,这人也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但,病而初愈的,往往却是另番生机。只是这盘中棋,也常有不安分的时候。 乔妤卿闻言却是心中暗喜,自己久受这些人的气,偏偏分位低下久病无恩,便是打不得骂不得免得反被这些小人使绊,如今既痊愈,免不得想要教训他们,但苦无法。如今慕容氏既要掌嘴,她分位比较高,自己也是阻不得。 见那婢子被人拖下去,外间传来哀叫,乔妤卿无奈地笑笑,回道:“虽晋常在,但至今未得见君颜,实是无奈。”她虽然不知道慕容婉容此番来的目的,但这话自认并无偏颇,一来若真是存的善心,这话不含怨,倒也教人怜惜。二来若存的其他心思,也是一个作态。想想自己晋了常在三年,却卧病未见圣颜,如今已不复青春年华,这样的自己,是对别人造不成什么威胁的。 慕容晗缃自然晓得“婢敢欺主”这其中缘由,不须费思量,也都心知肚明。她位列婉容,不高不低,非无争权之心,实为十年磨一剑。而今见东宫那上位主后宫,过露锋芒,于己却非坏事。 慕容晗缃浅笑续言:“后宫繁花似锦,万千佳丽,虽说陛下雨露均沾,方得开枝散叶。可这现下,莫道妹妹不知?无奈者尚有时机可待,那为之而无命者呢?是福是祸,涉足其间,心中该有个分寸才是。纵是得圣宠,怀龙嗣,亦要命脉够硬,才可展翅高飞。若妹妹后无背山,试想那主位之人,若要使坏,灭蚁甚易,可有活路?” 乔妤卿闻言不禁暗暗蹙了蹙眉,只觉其言语过于坦白,是提醒?还是刻意嘲讽?还是别的什么,自己却一时觉察不出。然而见其神色间并无刻意而为之的样子,她心中稍定,只是非是自己不争,只是无奈身子太弱,这一病折腾了三年,到如今再想争,韶华已逝,岂可奈何? “婉容所言妾身亦知。但……”乔妤卿细细思虑,却不知该讲不该讲,只是讲了又能如何?她能帮自己吗?自己又有什么资本可让她帮呢? 乔妤卿不由迟疑着,众人都道皇上爱元成皇后,自己虽不以为然,但说到底,还是没有能比得过她的底气,她能从一介平民爬到这个位子,到底有她自己的手段吧。至于活命,眼前之人也说了,自己背后没有靠山,不像那纳兰氏有纳兰一族保着、让皇帝尚存忌惮,也不如眼前之人身后亦有慕容这一座大山。自己有的,也不过是自己而已。 乔妤卿犹豫了甚久,灭蚁甚易,可有活路?活路?自己哪有什么活路?要么待在这凝湘居孤苦一身,要么博得见君一面承了恩泽或可得怀龙嗣,但却有猛虎拦道前途堪忧。这后宫,想要一手遮天虽不容易,但若是皇上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会有所不同。 乔妤卿思及此处,狠下心“砰”地跪下,伏身道:“还请姐姐赐教!”她就不信,不信慕容婉容来这儿、只是为说这几句于她无痛无痒的话,自己这般孤注一掷,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该抓住,否则便可能再无机会。 慕容晗缃忽见她顿时重而下跪,稍识时务,倒对她开始有些好感,正有来此之意。她疾而扶其起身,有意委身,伸手而为其轻拍去宫服尘埃,拨开云雾般启语:“妹妹,快请起,莫要伤了身子。实话说吧。本嫔仅位于婉容,宫娥二十,然,亲信甚少,在这莫大的宫中,难免有些‘寂寥’……今日趁着闲暇,来妹妹这,走动走动,却不晓,谁人甘愿为吾所用?得吾所信。当然,想必妹妹亦晓得‘孤掌难鸣’之理吧!攀龙附凤,非一朝一夕可得,却易叫人沦陷。本嫔有意助妹妹晋升,一则身边多个姐妹,二则若妹妹得宠,亦得捎减那位的恩泽。却不知,妹妹入宫初衷,又是作何打算?” 乔妤卿见她如此坦然说道,心下不禁松了口气,终是赌对了,虽不知为何她会找上自己,但如今这也是唯一的机会。 “若姐姐肯信妾身,妾身愿为姐姐所用。”乔妤卿心间顾虑着,若是表明心迹应用“肝脑涂地”,但自己不说这个词,因为这个词太过,没有谁会真的为别人肝脑涂地,为其所用,忠其之事,希望她能明白我话中之意。 乔妤卿考虑着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想想这慕容婉容分位虽然也不高,但毕竟身后有依靠,高位者不会看上自己,自己也不敢十分依靠。而自己若攀附她,虽然不能说是绝对的明策,至少不用孤军奋战,至少有了一线生机。既然坚定了决心,既然决定了结盟,虽然底线不能坦率亮出,但这初衷,倒可说得。 “妾身入宫之初只为得皇上青睐,晋高位,叫之前那些薄待我的人好好看看,”乔妤卿说着便想起这三年的艰辛,眼底闪过一丝恨色,扯扯嘴角,“如今初衷亦未变。” 慕容晗缃听她所言,话中之意,自是明了,望向她,笑逐颜开,启唇续言:“有妹妹这话,本嫔信之。此次顺便送来上等姻脂,妹妹天生这俏丽之容,可是个宝啊!也该适当保养保养了吧?后宫中,没有百看不厌的红颜,只有争奇斗艳的主。妹妹可明白本嫔的一片用心?既已晋常在,总有服侍陛下的时候,要想真正得到恩宠,妹妹可就不能长年只静守在这凝湘居,而无所作为了。” “本嫔欲帮,也得看妹妹的造化,但至少,若妹妹得宠,也有人保得安全,多少也算是防患未然。不管任何人得宠,于本嫔来说,都不再构成威胁,毕竟膝下一双龙凤在那,自古母凭子贵。今日且谈至此,时候不早了,他日再续。”慕容晗缃心想,但凡入宫者,无外乎之几种缘由,有时,也只是明知故问罢了。 若说乔妤卿先前多多少少信了五分她的话,如今她这般说,倒更增信了三成。是了,她膝下一双儿女,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龙凤胎,远的且不说,至少在立储之前,她能过得安稳清闲。然而这样想来又觉得矛盾,若真想安享晚年,不更该安分守己少生事端?她是果真不愿元成皇后独大,还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然而不管怎么说,即便是利用,自己也恐怕是心甘情愿任她利用了。唯一的机会,多么诱人的机会。 乔妤卿开始领悟,深宫之中,到底是需要盟友的,或者说,是靠山,虽不能保证一定稳妥,但就像溺水的人,即使抓住一根稻草,也会当作救命的符咒。人呵,不过是畏惧前途艰难,不敢行那刀锋火口,方为自己找个安慰,安慰自己有了它,就一定可以达到目的。 乔妤卿想得明白,便也放下了最后的一丝踌躇,苍白的脸上绽放一丝坚毅的笑容。 “谢姐姐提点,妾身必定铭记于心。”乔妤卿说完,遂见她满意地笑笑,携一干守候在外的婢子缓步离去。 乔妤卿目送那华贵的背影渐远,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遣退了漪罗守在外室。她独坐窗檐下,观望这居外并不美好的景色,渐渐凝成了狠色。可惜后宫之间从来只有算计,没有永远的同盟,无非是利用了谁爬得高位,再来个过河拆桥罢了。 98.眼中刺-第98章 为帝分忧 封禅大典 转眼已是开元九年,迎来这繁花绽放、争香夺艳的初春。慕容晗缃一头梳参鸾髻,配以玛瑙压鬓簪,珠玉步摇轻插髻上,翡翠华胜点缀额前。她的耳饰鎏金点翠花丁香,项戴赤金盘螭璎珞圈,丝绦系玉晶莹,轻垂胸前。她上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宫缎素雪绢裙,为帝妃,当以着装得体,顾及皇室颜面。 慕容晗缃妩媚雍容,水眸灿然,朱唇动,笑意凝,精心梳妆一番后,莲步挪移。华灯初上,自闻陛下召见,她欣喜之余,暗下揣测,恰有欲言之事,暂且安下心静候,待得宫人通传,莲步轻移,方入乾清宫内,见得上位,福身行礼,娇声轻语:“嫔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尹天启静卧于榻,回想这数月里,后宫总算喜讯连连,一扫之前的晦气。忆,开元八年冬,二帝姬尹馨莹及笄,封“欣宁”帝姬;惠妃纳兰茗卉之女、六帝姬尹祁嫣(7岁)封“永平”帝姬。同月,元成皇后殷莲澈,拟谕,容华纳兰子衿抚养三帝姬尹祁筠。冬末,他于御花园琉璃转遇常在乔妤卿,赐乔氏封号“悫”,移居景春宫,由容华阮雅教习规矩。开元九年一月,祥贵人长孙熙瑶诊出已有孕三月,待上禀后,阖宫知,帝心甚喜,晋长孙氏为容华,封号不变。 “爱妃免礼,近前来。爱妃艳若桃李,兰质蕙心,挠人心怀,每次见到爱妃,朕如遇五彩祥云一般,只因爱妃是个吉祥之人,且深得朕心。”尹天启敛了心思,闻佳人媚语,抬眸凝视,暗赞伊人华容婀娜,足以令人赏心悦目。 慕容晗缃缓缓起身,含媚回眸,轻移莲步向前行近于榻边,缓而落座于榻,相对而视,嫣然一笑道:“嫔妾谢陛下厚爱!但愿能常伴陛下左右,愿陛下吉祥如意,万寿无疆!” 尹天启喜形于色,出手揽她入怀,慰得相思,心弦又启,暖言相询:“爱妃可知,朕前阵有多烦忧?这后宫接连的事…令朕困惑甚久,不如爱妃为朕……” “嫔妾能力微薄,亦只愿为陛下分忧…数十年来,陛下为国事操劳,为民所忧,嫔妾虽处后宫不涉政,也看在眼里,明在心里。恳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切莫过度伤神,嫔妾亦会担心的。”慕容晗缃说完,纤指轻抚,只盼眉目传情,彼此相惜,得帝之宠,慰得这一心相随。 尹天启温情脉脉,他掌心轻抚那眼前迷人的秀发,朗笑着说: “爱妃,今夜陪朕,可不许先溜走!这些年,记得有一次你偷偷溜走,可让朕找苦了。还以为这人咋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呢,哈哈。” “那一次么?陛下还好意思说呢,那天,记得是陛下让嫔妾…嫔妾害羞了,所以才先溜出去嘛,恳请陛下饶恕嫔妾之过。”慕容晗缃想起那一夜的情景,不由得面上腮边微红。 尹天启深情回望着眼前的可人,虽说自己之前顾虑三大世家之地位,故将对她的恩宠,刻意地减少些许,暂未予她高位份之妃位,可心里却时不时地牵挂起她的妩媚,她的柔情似水。 “证明朕深宠爱妃,才舍不得爱妃早早就走了,记得次日还睡过头,连去早朝都迟到了。爱妃向来聪惠,若是偶尔吹下枕头风,总能一语惊醒梦中人。不知今天可有话想对朕说?即使是朕先召见爱妃的,想想朕大病初愈,想必这些天爱妃可担心了吧?”尹天启说完,复又拥紧了她,眷恋这软玉温香,难得放下帝王的威严,只为她将心里的实话道来,他承认自己仍为她痴心一片,又欣赏她的才智与胆识。 慕容晗缃闻言,心中欣喜,顺着他的话语,娇颜含羞,轻语又启:“嫔妾谢过陛下,向来幸得陛下应允,让嫔妾可随心而言。既是如此,恰巧今来之由,除了承蒙陛下恩宠,还有一事,容嫔妾斗胆提议,‘开元九年开春,陛下亲设封禅大典,筑坛焚香,祷告上苍,祈求太平。古言,王者受命,必升封泰山。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此言不该嫔妾提及,然嫔妾一心只盼这和平盛世,普天同庆,天佑大羲,为陛下分扰些许,愿这后宫亦能吉祥如意,好事连连。” “朕思大羲立时已久,着实是该补下封禅大典,普天同庆了。爱妃不愧是七巧玲珑心,深得朕心,此举亦是造福百姓,妙哉!爱妃,你说,朕该如何赏赐好呢?不过,就今夜再续那一夜的恩宠吧,他日再加赏!哦,对了,为有利于这次封禅祈福大典,或许朕明日起还得‘沐浴斋戒’几天,看来,今夜得任心所想,好好享受春宵一刻了。”尹天启笑容灿烂,心间恋意情深,眷宠痴狂,在她面前,他总觉得自己精神焕发,又回到那时年少。 慕容晗缃感受着他的暖意,甜甜一笑,回眸有情,秋波暗送,娇言:“嫔妾唯愿常伴陛下左右,随陛下所愿,亦是嫔妾心之所属,但求恩宠。” “好,有爱妃相伴,今夜朕甚感心欢,仿若那时朕年少,获爱妃心仪,含情脉脉。朕明日亲率大臣到大羲名山大川,筑坛焚香,祷告上苍,祈祷平安。一则地坛祭祀,祭告上天,祈求大羲千秋万代,繁荣昌盛。二则为民祈福求祥,民心所向,香火萦绕。此举,幸有爱妃提醒,朕方有所悟,为民祈福,朕之天下方可更牢固,身边人亦可享福荣华。或是爱妃有意,亦可随行同往,朕特许你一人相陪。” 慕容晗缃本心是想着,假借为“为民祈福”大典之由,实为刻意让帝“沐浴斋戒”几天。因为她有时多少也曾妒忌过别人获宠,以为这个提议,他只会让元成皇后相伴,可没想到居然他愿意让自己一人相随,思此,深感欣慰,原来帝王亦有真心,亦愿相惜,虽不知这份情能许多久,这份承诺可待多久,但此时,自己愿意去信,愿意去等,只盼一个美好的结局。 这一夜,彼此心愉,恋意缠绵。次日清晨,众人奉旨开始操办封禅大典相关事宜,尹天启言而有信,圣旨中言明,“慕容晗缃贤淑聪惠,且顺诞龙凤,恰如祥云,朕深感心悦,特准其相伴随行,且赐一粒顶级夜明珠、翡翠玉饰若干。待立大典顺利归来,回宫后另行加赏。” 这一消息顿时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妒忌。 有人悄悄在背后议论:“为何皇后没得去,反而是慕容婉容去呢?” 有人说:“这龙凤胎,可不是一般人生得下来的,若是命薄,说不定就被人整死了。” 有说:“没想到让她钻了这空子,连着几天恩宠,真是急煞旁人哪。” 元成皇后殷莲澈在寑宫中怒气冲天,猛地将手中杯盏砸落于地,恶狠狠地训斥着身旁的宫女:“你们是不是故意找死?这些凉的茶水就敢端来,一个一个存心气死本宫么?全部掌嘴二十,都给我学好规矩,留点神,要是惹怒了本宫,叫你们一个个立马去见阎王爷哭去。该死的,居然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她这眼中刺若是不尽早拔去,那还了得。都是没用的废物,那次让你们派人下手推她入湖,居然还会失手,只会坏事的奴才,难道她真能如此命大么?本宫就不信了,等下,给慕容婉容送一碗‘莲子汤’去,给我好好准备去,办妥这事,就说是本宫赏的,定要叫她活不过今晚。” 过了一会儿,那负责去送这碗“莲子汤”的宫人垂头丧气地折返。他一见皇后就跪地求饶:“皇后娘娘饶命哪!奴才办事不力。怪这慕容婉容说,先谢过皇后娘娘厚爱,只是这‘莲子’是皇后的闺名,她不可逾越,故此不敢饮下,怕有失礼仪,望皇后娘娘见谅!” “哼,亏她还知道,什么叫作逾越?难道这封禅大典,她就有资格去么?不就是卖弄了妖娆,这才…哼,不饮也罢,将那碗东西倒了,处理妥当,免得他人误服了这有毒之物。本宫乏了,你们先退下去吧。”殷莲澈不由火冒三丈,掐指微红。 慕容晗缃按照原计划与帝尹天启相携而行,率众臣往泰山设坛、行封禅大典,只愿祈福。一连数日,伴君左右,心间欣喜,恋意又添。 尹天启仰天而望,随后俯身缓缓下跪,诚心拜道:“朕,祭告上天,祈求风调雨顺,四海升平。愿天佑我大羲,普天同庆!” 而现下深居后宫之人,亦有人庆幸,引帝出宫时日,各种拉拢与施虐。新秀爱巴结高位份的嫔妃,嫔妃适时趁机拉拢,这样一来,有人同盟,有人施虐。后宫这一下子倒是如闹市一般,多了些新人,多了些折腾。亦有人故意学了些耍手段,不然,就怕自己被人踩在脚底下,翻不了身。 99.眼中刺-第99章 驺虞苑 猎场遇狼群 尹天启自朱雀门出,向北三百米,抵皇家猎场驺虞苑。此处位于京城边郊一处皇家园林,属皇宫辖管,用以典祀狞猎,不乏百种珍奇异兽,每当年度狞猎大批皇亲贵族聚此,热闹非常,平日也招待官员名禄之人游猎,即由紫微营看护驻守。 尹天启轻装劲束着拥,风飒,袖鼓吹摆,羊脂簪发余鬓额几缕丝扬,眯眸缝视,下颚微抬直映猎场旗帜飞舞。他胯下汗血宝马赤色如焰,一双黑瞳于光照更如珠璨,与生贵气并发。他偏首凝睇一侧少年英姿,弧扬缓勾,心想,前阵为了封禅祈福大典,出宫几日后方归,幸得上苍显灵,数月来歌舞升平,今日难得闲逸,是该抛下政务,让自己放松下了。 宇文骞心想,残夏落幕、秋风咋起时节,得帝传召,随行狩猎,他惊异于偏只带了自己,却也不敢怠慢,早早便换上了劲装,随帝驾马来到这皇家猎场之上。他静静凝视着身旁的帝者,举手投足在在都流露出浑然天成的帝王霸气,尤其在这一身的戎装下,更是英气逼人。他对着这位年轻的帝王,油然产生敬畏的心理。 蓝天之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四周有流水流淌。森林的入口处高楼平地起,硬是被搭起了一座面积颇大的带看台的别馆。大清早的,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却热闹非凡,无数忙碌的身影穿梭在其中。 宇文骞侧目凝视,一干皇室子弟中,唯独只见着了皇长子。他目光一敛,暗下揣摩,不知陛下是何用意? 尹珏勋褪去平日的锦衣华服、玉束劲装替,衣着装扮俨然一挺秀少年。他骑着略小的马匹合了自己的身量,跟随父皇身后一众前往驺虞苑。他心想,猎场,父皇带了自己随行,玩是其次,想必也是借此来查看自己近来的成绩。他暗自瞟了众人心机难测,回首对上父皇微扬的弧度,同是回应。 “与纳兰统领学艺至今,可有长进?”尹天启一声温朗划破空晓之风,浑厚天成。他淡淡的黑眸偏睨侧望,眼中是帝王惯有的威仪纵阖,侵不可犯。 “回父皇,纳兰统领武艺高强,儿臣受益匪浅,”尹珏勋语落稳稳重重,视那黑曜石般的眸子,有感威严,他环顾四处,皇家的猎场果真威仪不凡,“父皇,儿臣还是第一次来猎场。” “是么?”尹天启唇边缓缓勾起一弧,慈爱之溺于光照下愈放光彩。众人行至猎场之中,所带禁军分列两侧,肃穆齐装,只听耳边乍响,循声侧目而望,一成年花斑鹿睁眸抬望。他即从一侧侍卫手中接过长弓,束箭拉弦,锐眸点对。 那斑鹿似觉危机将至,转身就跑,只听“咻”声箭响,迅而铮落于其欲行之道,差之毫里,惊吓之下,迫转掉头,所行不过数步又是一声破晓,堪堪落鹿跟前,入地三分足见力道之劲。 那斑鹿三番四次被箭雨拦了去路,只得睁着一双杏圆胡乱逃窜,眼中竟是惊恐。 尹天启收手,视猎物逃窜方向,黑眸睥睨纵横,万物掌控于手,霸气凛然,勾弧而对,启言:“去,勋儿,替父皇拿下这猎物。”他语中之震之威,凭显于一双精璨墨瞳,帝王者气。他落语眼神示意一侧亲卫参军,定护皇子周全。 尹珏勋方才见那猎物出现,几支羽箭轻轻松松便把一只花斑鹿玩弄股掌,进退不得,惊得只能四处乱窜。他侧首凝视那王者之气,是霸气是天威,君者,天下亦在其手中。 “是,父皇。”尹珏勋得令,策马扬鞭而去,一参军护于后。他紧追猎物逃窜方向,待接近,弯弓搭箭,瞄准目标,指间力松,羽箭飞射而出,花斑鹿似是感到了危机,勘勘躲过了致命一击。他蹙眉,收弓,趣味更浓,复持缰继而追逐,不顾林深危险。 宇文骞得皇命,随护皇子。他穿过树林,眼前便出现了一片旷野,忽然一头矫健的鹿在枯黄的草丛里显出头来,皇长子见了搭弓瞄准,指微松、箭脱弦直追斑鹿。谁知它却十分机警,见有人来立刻撒腿就跑,皇子旋即策马追上,自己也赶忙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 越深入山林,花斑鹿本身就善于疾跑,二人在后面紧追不舍,依旧没有接近它分毫。转眼,它便窜入密林,林中枝繁叶茂,追捕起来更加困难。 “殿下!前方危险,不可再深入了!”宇文骞眼见越来越偏离猎场,这片山林幽深、路途崎岖,况且还有诸多野兽,前方不知会友怎样的未知危险?思此,他担忧之色爬山眉梢。 尹珏勋心想,小小一头鹿自己也擎不住么,那功夫岂不白学了,不仅父皇那交不得差,自己颜面也过不去。他眉蹙,深眸落于小鹿逃窜的方向,危险?初涉猎场初入宫外何来的概念,淡淡道:“继续追。”他复而执缰策马,越行越深,小鹿的身影已然不知何综,放缓了马步巡视四周,忽而几声呼鸣不知何物,心中不免疑惑,难道这林子里有老虎吗?还是有狼?熊? 尹珏勋身形微怔,警戒的眸子凝望周遭,问道:“参军,你可有听见是何声音?” 宇文骞暗叹,少年人啊,总是这般轻狂无惧么?他微感无奈,却也只得跟上去。忽而,马儿扬起前蹄、嘶鸣不已。他不由心惊,紧握缰绳,“吁”了一声,稳住受惊的马。他皱眉,观这篇林子纵横幽深、隐隐透着森寒的气息。他见胯下马儿仍然不安鸣叫,随即一手安抚着,一边却听着皇子紧张的询问,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更深了。 宇文骞下意识按了按腰间的佩刀,凝神戒备。他多年习武,灵识比普通人要清明许多,令马儿躁动不安的因素,恐怕就是隐匿在林中的虎狼之类。 圣上嘱托犹在眼前,宇文骞清然浅淡的眼,流露丝丝温暖人心的波光。他唇扬,却是坚定语气说道:“微臣定护殿下安然。”他策马挡在皇长子前面,以待接踵而来的危险。 尹珏勋警戒凝视四处,小心谨慎,丝毫不敢大意。忽啸的啼鸣声渐近,马惊嘶鸣,他执缰的手攥得紧了几分,蹙眉凝望,闻旁人一语,虽未正面相答,却已是露其忧心。飞鸟震林,惊心,林晃炫目,骄躁。 尹珏勋再定神,马蹄扬,呼鸣之源显眼前,牙龇尾摇,一双隐绿的眼直直而盯,步步靠近。定眼一看,原来是狼!竟是碰上了。他一时后悔入林的冲动,然此时只得面对,附手握上弓弩,谨慎而行,急问:“宇文大人,如何是好?” 宇文骞顺着那幽幽绿光看去,竟是一头灰狼。他面色为之一变,这下,马儿更是惊慌失措,声声恐惧的嘶鸣、激起灰狼的攻击欲。他闻身后少年不安地询问,让自己的心一瞬平静下来,暗自思忖着如何应对眼前危机。目前只出现一头,可树林深处不知还藏着多少,若是群起而攻之,只怕二人皆是难保性命。 眼见天色愈晚,天色越黑就越是危险,宇文骞脑中灵光一闪,侧首急唤:“速速弃马!”在其微楞片刻,他斜身后拦其腰,已是将皇长子带上了自己的马,轻声再唤,“殿下,抓稳了。”他想,弃马,便是为了吸引狼群注意,果然,灰狼扑向那匹弃马。 他们趁此机会,策马奔逃,谁料,树林却隐现双双幽绿的光电。树林中的群狼聚向他们,瞬间将两人一马包围。 宇文骞心下暗叫糟糕!难道今日要葬身狼腹了么?他瞥眼却看到背后少年,心下一横,拔刀劈向扑上来的灰狼,一刀断喉。同伴的死,激发了狼群的嗜欲。群起扑之,争相恐后撕咬的同伴的尸体。血腥的气味令人作呕。他乘此机会策马疾奔,目标直向猎场出口。 尹珏勋刚才未来得及反应,身子已被人带上了另一匹马,嘶鸣之声灌入耳,弱入强食。他坐下马儿疾驰,林间出口越来越近,希望越来越大,仓惶间回首,惊呼:“参军!狼扑上来了!” 他能感受到坐骑上另一人也有些慌乱,马奔驰得更快了,只是仍摆脱不了身后紧紧追逐的狼匹,眼见着狼要扑身而上,电光火石间,断然出言,“参军,弃马上树!快!” 尹珏勋身子一旋,借踏马之力跃上了树梢,待稳,随即取出随身附箭,对准目标,挽弓搭箭,毫不迟疑地射下。他往日的武艺可不是白学的,与参军二人同射数箭,追上的狼群还余三头,树上暂且安全,狼攀不上,只绕于树下,徘徊不离,绿幽幽的眼直直盯着。 宇文骞方才见狼群似在极端愤怒之下,欲扑了上来。危急时刻,他与皇长子飞快地爬到树上,待确定狼群无法上来,心下却无丝毫松懈。 狼群见扑不到猎物,在树下围了一圈,似乎在等待着他们弹尽粮绝。夜色渐渐黑了起来,狼群发出“呜呜”地嚎叫,宇文骞不由心中发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而此时皇长子表现出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有的沉稳。 “参军还剩几支箭?”尹珏勋未直视身旁之人,只紧紧盯着树下动静,出声建议,“参军轻功了得,烦你跃上旁侧树间、分散它们注意,再借机行事。” 宇文骞微愕,旋即答道:“还余三支箭,也就是说,只有三次机会……”他言罢,不由担心,心间默语:没错,我们现在只有三次机会,一旦三支箭无法重伤狼群,我们将会葬身狼腹。念及此,他咬咬牙,一抹坚定之色溢满眼眸,既是鼓励着殿下,也是鼓励着自己。 “殿下,小心!”宇文骞语毕,足尖轻点,瞬间跃下。狼群见有了动静,真相恐后向他扑来。他一个旋身,险险躲过锋利的狼爪,腾空一脚踏上旁边的树干,接着快速地助跑已上了树。 就在这间隙,皇长子趁此机会已射出一箭。狼群见状,嚎叫着扑挠树干,那莹绿的眼睛幽幽闪着慑人的光,宇文骞摸摸肩后的箭筒,忧虑着这仅有的三支箭、却要对付一群狼,即使经历过无数凶险,今天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吧。 宇文骞抬头看见皇长子一脸凝重地盯着树下狼群,在他抬眸时,刚巧对上其担忧的神色。他丢了个安慰的眼神,询问着接下来的动作。 尹珏勋见参军身姿矫健,趁着狼群不备之际,抽箭搭弓,直追目标,挣然松手,羽箭飞驰而出,一头狼便倒在地上呜呜直叫。其他的狼见状似是有了些畏惧,退了几步,徘徊在树下,直直地盯着两人。 尹珏勋与参军对视一眼,忽生一计,折了几只树枝,好在冬天气干物燥,这些树枝也是枯得很,扯了袍下锦缎绕其上,吹了火折子,点着树枝,着急唤声:“狼怕火,我们下去,”他心中只此终非长久之计,不由踌躇,“参军可有法子联系到外面?” 宇文骞迟疑了下,摸摸腰间,心想,对了,临走前自己装了几支九天彩。思此,他眸光又亮,心慰道:“微臣还有几支九天彩,可用来求援!”他言罢,与皇子一并跳下树来。 狼群见二人下树,低吼着将他们围成一圈。由于方才它们同伴的死,狼群一时间不敢近身。宇文骞抽出一支九天彩,点燃后,只听“嗖”的一声九天彩脱手而出,冲向天际,开出绚烂的花朵,他心想,这下,外面应该看得到吧? 面对蠢蠢欲动的狼群,二人皆是凝神戒备。有几头狼欲扑上来,俱被宇文骞手中挥舞的火把吓退。他想,只这般也不是办法,必须想法子突破。 宇文骞横下心来,搭弓、扣弦之手啪的松开,目标直指皇长子身侧之狼。他一箭射中那狼的脖颈,血浆迸射。趁此机会,他拦腰抱起皇长子,冲着远方急速奔袭,却突然发觉其气息凝重,低头一观,怀中早已血红一片。原来皇长子的胸口被狼爪击中,血肉翻飞,令人骇然。 他们身后是逼命狼群,宇文骞无奈地背起皇子,微微侧首,担心地说:“殿下忍着点,臣这就带您离开!” 而尹天启还呆在原地,风吹猎旗,耳鼓飒响,他等待良久,马蹄声近,入目,是一众跟随侍卫,却道中途与皇子、参军失散。他眉蹙,面沉,转思凝,一道火花响彻天际,黑眸瞬黯,冷声威启:“来人,朝箭火方向速去增援!”他周身凛冽,“带不回皇子,提你们脑袋来见朕!” 众侍莫敢不从,齐声应喝,策马而奔密林。尹天启眸幽入深,恍若心潭,黯之无底。 尹珏勋方才见火焰蹿动,狼群畏退,又见火花绽放,冲入天际,心想,这下有望了。他时不时凝目周身,未敢放松警觉。忽闻“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侧身而过,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他未及反应,身子被参军带入怀间,倏的一阵,胸前隐隐的痛漫开,痛越渐深心,喘息声重,面上血色淡退。他看到参军见状一时慌乱,背着自己直往外奔,心间急唤:父皇! 黄昏之刻,密林渐生白雾,满布杀机!死关在前,万般尽归沉默,每一步皆是豁死搏生的关键。 宇文骞身驮受伤的皇子急急而行,向著密林出口进发。他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夹带丝丝血腥气味,雾气愈来愈浓,“呜呜”的嚎叫声凄厉地响彻夜空。浓雾模糊了视线,他心下一沉,横刀在前,挥斩挡路荆棘,却是因视物不清、屡屡遭潜伏狼群袭击,他身上已是被血染透、抓伤处血肉翻飞,但他告诉自己绝不能倒下,心里念着一个名字,默语:墨嫣,在亲自和你说对不起之前,我绝不能倒在这里! 宇文骞心知前路已危,不加踌躇,瞬不及眼的快刀,瞬不及眼的撕咬,心知狼群难缠,再次翻手挥刀,力求脱身!他身后皇子状况堪忧,心有觉悟,怒喝一声,杀端再起,漫开无尽血路。他手中刀法越加杂乱疯狂,电光血腥开路,所经之处是碎尸残骸,狼群欲挡,触之便是断为数节。那黑红的血浆肆意挥洒,溅了一身,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腥臭。 宇文骞心里清楚,纵然武艺再高,也经不起狼群轮番上阵。他已是多处负伤,渐感不支,原本就被抓伤的地方、经几番动作已是伤势沉重,污血汩汩地流出,顺着衣袍流淌,强烈的血腥气息刺激得狼群更加兴奋。他有些惊恐,援军再不到,只怕两人都要葬身此处了。他手中刀已钝,而皇长子气息越来越弱。 宇文骞随即眼一冷,身一错,冷若冰霜的脸上,不露一丝情感。他蓄力于掌,一声怒叱,但见秋水化莹光,层层寒波扩散,乍见风雪飘摇,冰凝霜结之态。寒气笼罩中,他运掌,一刀直插恶狼咽喉。他身子晃了几晃,口吐丹红,仅存的一丝寸气,迷濛在眼前,氤氲中,好似看见了微微的光明。 他们身边围绕的狼群皆被宇文骞的寒霜掌风逼退,不敢靠近。耳边此刻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宇文骞心知乃是援军到来,微弱的声音溢出嘴角:“殿下,我们有救了!” 尹天启闻马声渐近,勒绳下马,待看清众人簇拥,眸一犀利,眯沉,黯语冷冽,问向一侧参军:“皇子受伤了?” 宇文骞在众人护卫下逃出密林,到达驻地。他将皇长子交给随军御医,本以为松了口气,耳边却响起一道威压语气。他心惊之余,一口气上不来猛地咳嗽几声,牵扯得全身伤口开始疼痛。他一手按压臂上伤势,单膝跪地,回道:“回皇上,微臣、保护不周,致使皇长子受伤,请皇上责罚!” 尹天启视他俊容频蹙,苍白无色,臂腕亦伤,黑眸倏而幽沉,静谧片刻,覆手抱起珏勋,翻身上马,冽言:“先回宫!”他心下着急,念着医治要紧,跨下重喝,离去。 “是,微臣恭送皇上。”宇文骞目送那抹明黄绝尘而去,借着下属的搀扶勉励上了担架。他躺于担架上幽幽望天,缓缓闭上双目,心下叹息,终于活着回来了。 100.眼中刺-第100章 皇家猎场 多方探查 慕容如曦闻先前录事禀告早先皇上与大皇子来此狩猎之时,大皇子遇上狼群而受伤,猎场虽大,但此类伤人动物从不曾豢养其中,那狼是何而来,问过猎场中人皆是摇头不知。 她接任紫薇营之后,驺虞苑猎场便在管辖范围内,既然是有问题,自然要亲自前往探查一番。她携当日驻守猎场侍卫一同,策马与猎场之中,至那日出事之地,寻觅那群伤人凶兽,奇的是,寻觅多时,几乎快将整个猎场翻过来,都未曾见过一匹凶残野兽。 尹颢坤于定王府中思索着,沙场烈性,在这繁华京中倒是多有懈怠,虽府中每日都可练剑习武,终还是无法舒活这筋骨,想得也是闲来无事。他唤来刑战备马取弩,这京城的猎场阔别多年,不知是否仍旧马肥草翠,当坐骑的马蹄出了朱雀大门,识途转北,几番扬鞭便至。 慕容如曦勒马驻行,翻身而下,那树下确实有搏斗的痕迹,树干之上还留着深刻抓痕。 “四处找一找,如果找到切记别擅自行动,先回禀再行动。”慕容如曦一声令下,跟随者即刻四散开去寻觅狼群踪迹。才欲独自开始寻觅,一阵马蹄声近,侍卫来禀,原是定王至,她思虑过,还是决定先行回转迎那定王,而搜寻的活便交由留下者继续。 尹颢坤亦知,皇家猎场历来都有紫薇营驻管,刑战自向守卫兵通了身份。他缓马而进,却不见迎接之人,扬唇侧首向他身后紧随的刑战将军问道:“如今这紫薇营为谁管辖?” “禀王爷,是慕容家的嫡女,慕容如曦,寿宴之后方才封的紫薇校尉。” 尹颢坤颔首示意其可止,利眸落在猎场某处,已是有人扬鞭策马而来。 慕容如曦远远见得沙尘飞扬,身姿渐而清晰,记得那个随行一人,那日代替定王送上边关图之人,由那一人推断那人便该是定王了。距离渐渐拉近,待得觉得差不多,她旋即下马行礼道:“下官慕容如曦参见定王。” 尹颢坤见来者虽是女子却是身手矫健,英姿飒爽不输男儿。他利眸之间不由多了点赞意。 “免了。这猎场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尹颢坤翻身下马,收缰站定。他观其面色,眉蹙神凝。 慕容如曦待其言落方才站起身,其问及猎场之事,将前后事端梳理、方才启唇回道:“回王爷,先前皇上与大皇子来猎场狩猎却遇上狼群,大皇子因此而负伤,下官接管紫薇营猎场亦在管理之内,故而前来探查。”她不由担心着,到现在还是没有侍卫回来禀告,想来是还没找到那些狼群,如果当真是有狼群,怎会寻这么久还找不到? 尹颢坤闻其言,微凝目,心想,这事关系到帝驾狩猎、皇子受伤,这可不是小事。他蹙眉,思虑半晌方才言道:“狼群可有找到?” 慕容如曦望向那巡查方向,依旧还是没有回禀迹象,遂而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她心中有愧,若是连这事也办不好,那日后还要如何打理军营? 她轻抿薄唇,看着远处却有一人一马疾驰而至,只听一声响亮:“禀,寻到了。” 尹颢坤闻其前言紧眉,却是一名士兵来报,细听后,轻颔首道:“可让本王一同前去看看?” 慕容如曦闻其言欲一同前往一看,不由凝眉,抱拳而正色道:“王爷,猎场安全本就是紫薇营的职责,怎能劳烦到王爷?”她早些听闻,定王身经百战是朝中武将之首,神勇异常,可终究今日他来是为狩猎而非…… “罢了,你且前去吧,”尹颢坤也听提她那言间踌躇,轻挽马缰且也不多话,便续言道,“本王就随意在这猎场中走走。” 慕容如曦还在想着如何应对,但其却似无意为难一般,对其行过礼,便随着早些侯在一旁的护卫一同远行。猎场内尘沙顿时扬起,马蹄渐远,人影模糊最终消逝不见。 后来,慕容如曦前去探查后,暂无找到其它有助破案的线索,便无奈地先回紫薇营去作笔录。 半小时后,吏部尚书黑丰息一身轻装行至猎场,初夏烈阳渐浓,心中却思绪不止。他收到纳兰朔的邀请函,实是意料之外,自早前于早朝因纳兰烨遇刺一案、所涉剑南营总贬职之后,二人关系就不甚如前,今次又遭御书房一事连降二级,却是想不出在此时刻召之共猎的原由。莫说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是他纳兰朔的性格也决计没这么简单。 黑丰息唇扬笑意,一路且走且思,不消片刻已至猎场,远远可见一道身影,眉扬间看清来人,却是一怔。他脚步由疾至缓,唇边的笑意带了几分玩味,询问道:“纳兰…医士?” 太医院医士纳兰半夏只不过比他早来些许时间而已。她自方才静候少顷,一道矫健身影由远及近,投眸细察,却因璀璨流光映于其面辨不清神色若何。 待其步近,纳兰半夏方才看清其唇畔笑弧,料定其脾性甚佳,不由胆气又壮几分,快步上前,扬手致意,笑眸略抬,唤道:“黑尚书你来了啊,”她盈盈眸波流转落于其面,将早已酝酿完全的谎话如数道出,辅以刻意轻叹,“哎呀…真是不巧,大哥本来同我一道候着尚书大人的,可就刚才一人来说有急事,把他给叫去了,大哥特地让我候在这儿,让我替他对尚书大人致歉呢。”她偏首言笑晏晏,眸底聚满笑意自得,毫无丝毫言语中的惋惜。 黑丰息蓦地听她言,目光一沉,几分探究,面色淡淡,片刻勾起弧度,低言道:“是么?果真不巧,本官就说纳兰校尉岂是这般随意失信之人,传出去也损他一族之长的威严,”他淡而一笑,客礼道,“有劳医士通传了,既然校尉今日不便,那便择日再聚不迟,本官先行告辞。”他说完,颔首示礼,转身欲离。 纳兰半夏聆其言,眉心微蹙,旋即扬笑,随意摆手否道:“怎会,实在是事态紧急,大哥才会先行离去的。”她正踟蹰不知该作何言语打消其离去之意,骤然又见其旋身迈步,心焦如火焚,一时无暇顾及其他,忙大跨一步上前扯住其袖摆,待其止步,方松柔荑。她缓缓立定,垂首避开其询问眸光,短短转瞬已耗尽脑汁。 “大哥说猎场新来了批好马,叫我陪尚书大人一道溜溜,”纳兰半夏泠音渐低,生怕其戳破话中漏洞,字句甚是小心,“其实,我也惦念这儿好久了,可是大哥一直都不许我来,这次是托了尚书大人的福…若是尚书大人走了,我也就必须得离开了。” 她话至此倏地抬眸,柳眉轻锁,黑瞳聚满祈求讨好之色,唇角抑制不住渐而上扬,“传闻尚书大人是大曦第一好脾性的人,肯定不会拒绝我的对不对?” “哦?”黑丰息抬首挑眉,正对来人,疑问:“本官尚不知医士也好这骑术狩猎,”顿了顿,他唇边化开笑意,“校尉真这么放心,既然平日不允医士来,今日即可相邀共陪,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黑丰息眸色流动,堪堪垂敛将她神色尽收眼底,意味一笑,续言:“本官的本事、可不如担过将军之衔的校尉来的服众,”换言之,这猎场若是出个意外,又如何保得她全身而退,前不久皇子遇袭狼群的事还历历在目。他闻她讨好之色,不由失笑,自己怎么就没听说、是大羲第一好脾气,眼前人还真无言不诌。 纳兰半夏听他言方止,骤然移开眸光,拔高干声朗笑,以自彼此尴尬间得些许空隙、好寻个周全借口。 “哈…哈哈…”她泠音散在空荡猎场愈现诡异,须臾,结巴道:“其实大哥不是怕我有危险,是怕玩起来没个节制,这次有尚书大人在,尚书大人又不是这样的人,大哥自然就放心了。” 纳兰半夏见其似有虑色,料其身为文官,定对猎场猛兽心存惧怕,遂好言劝慰:“尚书大人你不必担忧,下官粗通些拳脚功夫,若遇到危险了,下官可以保护你。”她昂首对其咧唇绽笑,对信口胡诌之言亦是满怀自得。 黑丰息怔驻半晌,复笑转身,缓缓道:“既然医士如此诚邀,在下岂有再拒之理?不过医士莫忘了方才说的话,如有危险可要担保本官安全。”他慎重地看了她一眼,眼底不经微的促狭伴着唇边若有苦无的笑意,却似说得刹有其事。 “哈哈,那是自然。”纳兰半夏满脸堆笑,眸光转圜间、半是自得半是被其言语吓住的迟疑,若真遇到危险?她心底骤然一悚,旋即轻摇首甩去些许犹疑,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黑丰息说罢二人齐向苑内行去,对苑内护卫出示身份,放行后来到马厩,挑了一匹棕马,翻身而上,动作颇俐落,又接过一旁护卫递过的弓箭,握着缰绳悠悠道:“医士今日想猎什么?” 纳兰半夏遂同其一道步往马厩,左挑右选方择出一匹瘦小母马,安抚了其片刻才拾脚蹬上马。她瞬时视野愈发开阔,随意接过递至手边的弓箭,一双杏目流连远处绵延绿色,聆耳畔声响时方回神,问道:“啊?那尚书大人想猎什么呢?”她侧眸方才觉自己无端比那尚书大人矮了一大截,略带鄙夷地收回眸光,俄顷挺直脊背,力图让自己瞧着再高一些。 黑丰息似笑非笑看了她半晌,方开口道:“医者仁心,扶弱救残,本官以为医士亦是同此之道,却没想是钟于这狩猎之术,果真异于常人。”他一番话轻描淡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黑丰息淡笑一声,举箭即扬,点准不远处灌丛中的白点,赫然是一只白兔,通体玲珑娇小,正蹭着茂丛吃草,一双眼睛却时不时观察四处,仿佛一有风吹草动随时就会溜走。 “医士可知,越是这样体积的聪慧动物,越是难以捕捉,”他箭搭于弦,紧绷而张,面上却是一派适然悠闲,缓缓开口,“不过只要箭够快,在它来不及逃遁之前射穿身体。” 他话刚落,“铮”地一声蓦然划破空晓,下一刻,觉察危险的猎物刚准备抬脚逃窜,后脚却已被箭矢牢牢钉在地上,嵌入体肤,雪白的绒毛刹时染上一片殷红,抽搐了两下放弃了逃命,却已是无力再跑。 他放下弓,含笑看着对过女子,微有些遗憾地说道:“许久不练,有些生疏了,竟只射到腿,没有贯穿心脏。” 101.眼中刺-第101章 借朔之名 试探某人 纳兰半夏耳聆其嘲讽话语,观景兴致顿减,撤回视线不住颔首赔笑,却因心底所思倒也不甚在意,心间默语:说吧…说吧,待会有你好看的。她眸光落于其面却是涣散,脑中细忖该如何逼其露出武功底子来。她神思恍惚间,骤然箭矢破空之声压着他问话传来,大惊,直身睇眸随那箭尾而去,大片大片的绯红沉在洁白毛绒上格外耀眼。 纳兰半夏朱唇张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愣愣瞧那白兔欲离却又生生被那利箭阻于原地,身躯瑟缩,愈发楚楚可怜。须臾,她方回神瞧身旁男子,满是恐诧,待其侧眸而视却又急忙避过,脑中一片空白,无意识接道:“呵呵,尚书大人好箭法。”她螓首低垂于小马上坐立难安,暗自唾弃自己为何瞎了眼、会觉得眼前的人好脾性,分明如斯恐怖。 黑丰息对上她的举动,微是诧异,但也只藏于心底,稍垂眸,掩去流光,难道猜错了?他只是一瞬的心思,片刻又复唇勾,上扬的嘴角是一贯的自信从容,淡雅的骨子里有着不容忽视的桀骜。他睁大黑眸看着她,缓缓问:“医士打算如何处理那只白兔?”他心想,猎物无非只有一种下场,只是方才故意称失手未取其性命,自是有另一番计较。 纳兰半夏惶恐间骤闻其问话,满心念着不要触怒身旁之人,故堆笑道:“尚书大人说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下官别无异议。”她侧眸略望来时之路,神思难安只欲逃离此地,可转念又思此行目的,边又生生按捺下来。 “呵呵…我也来瞧瞧看有什么猎物。”她驱马时急时缓,并兼左右顾盼,看似寻觅猎物,实则将身侧俊马及人探了个仔细。 黑丰息示意苑内护卫收了那白兔,便跟着她慢趋猎场,渐行渐远。他时不时感觉到投来的目光,终是在又一次探询中侧首,似笑非笑道:“医士当真是在寻猎物?” 纳兰半夏聆言瞬时止了动作,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眸瞧向他,半晌才惴惴启唇道:“这个…这是自然…”她一席话说得心中愈发不安,遂提缰绳驭马离其远了些,故作惊奇般大呼,“哎呀,真是好难找啊。”她在其略远处游离,只望其能暂时忽略自己。 似乎是为了配合她的一声长叹,不远处的丛林忽然传来一声低吼,随着一阵窸窣声响,一匹棕色林狼出现在眼前,凶狠贪婪的目光像看到猎物一样盯着两匹马。 黑丰息微挑高眉,片刻意味一笑道:“看来,也不是很难找,”他看向一侧马上女子,从容淡定续道,“纳兰世家多出武将名门,想来医士定也耳渲目染,不如让本官见识一下医士的箭术,如何?” 纳兰半夏顿觉心慌,自方才静默间、忽闻一声狼嚎响彻前处茂密深邃古树林,身形一颤抬眸觅声而寻,蔽日林荫中渐现棕狼孑影,正对着她二人龇牙对峙。她慌地闪开眸光,颤巍欲开口言二人离去之语,陡又聆其言,心思一转,便也故作镇定下来,勉强应了声:“这个自然……” 纳兰半夏抽箭旋即素手沿箭杆轻抚至箭头,顺势将早已备好的药粉涂于其上,暗喜方才因着恐惧之意驱马离其有了些许距离,余光略扫其巍于马上的挺拔身姿,默盘算若假借失手之名将此箭射落至其马前,迎面清风定会将箭头药粉拂至马鼻,然自己再驱马更远些,便可瞧片刻药效发作后、骏马癫狂奔向狼匹的好戏了,或更准些,直接射其马匹。 她搭弓拉弦,眼眸顺势假意瞄准前头硕狼,颤抖视线落至其身、便觉其定然凶狠无比、牙尖爪利,非常人所能对付,若这尚书大人真真没有半点武功,那自己岂不是害了他?她颓然松臂,左右思量却依旧不知该如何抉择。 黑丰息眉间微微上扬,诧异她为何迟迟不落箭,而对面过林狼依旧虎视眈眈,瞪了半晌未见马上二人有动静,渐渐壮胆,口中发出类似呜咽的低吼,穿过丛丛树林,偶引起兔窜鸟飞。他眉间一凛,握缰的手倏然一紧,一丝不详于心中渐漫。 刹时,随着草丛吹动,一只,两只,更多的林狼赫然迈着步子出现在跟前,是一整只狼群。 他心中凛然,前不久因皇子遇袭之事,防营下令严捕狼群,却至今未有收获,竟不知这批林狼隐藏至深,许是被压迫所致,哪怕出现猎物也需先头查探,确定无险方现身捕猎。 此刻数只林狼露出獠牙,面目狰狞又隐带兽性的兴奋,慢慢靠近。马匹渐感不安,四处踏蹄却欲逃窜,他手上使劲压着胯下的躁动,目光扫到女子身下的瘦弱母马,恐怕跑不了几步就会成腹中兽餐。 “医士,”黑丰息唤出的声音带着沉重,目光却还是目视于狼群,眉间少有的凝色,“稍后我喊三声,你立刻翻身下马,朝我奔来。”他想,唯今之计,只有一搏,二人相处不远,尚未在狼群狩猎之内,弃她母马,引狼群注意,二人方有可能逃离,否则以她的骑术及胯下坐骑,恐难逃狼群之口。 纳兰半夏略一踟蹰良机顿失,素手执弓举放两难惑萦心。她睇眸凝其怔忪,清风却送狼啸急急入耳,身形一僵顺时屏息不敢妄动。她深吐纳片刻,方压惊转眸视,三五狼影渐次自幽黑林荫步出,姿态悠闲傲漫,双瞳盈盈碧绿光有如冰刃,令人望之生寒。 她大惊后恐,瑟缩于马娇躯颤不停,杏眸缩紧却无法移开满含惧怕的视线,待身侧音响,陡回神嘤嘤答:“嗯…好……” 黑丰息紧了紧一侧束箭,关键时刻还是要用它震摄,稍俯身,握紧缰绳,压低嗓音说:“一、二、三!正是此时!”这时狼群又近一步,他坐骑愈发不安,却被自己双腿扼制不得。 纳兰半夏言语已掺些许哭腔,聚恍惚神思聆其沉音唤数,未敢分心丝毫。 [终聆及其最后指令,泄愤般将手中弓箭掷落一旁,飞速踩蹬下马奔之其身旁,煦风抚面萧萧而过,无暇顾及散乱青丝,快步奔,一心只念尽快抓住眼前这根救命稻草。须臾至其马下,她泛白纤指攥紧其衣衫、使尽力气向马背上爬去,耳畔丛狼清啸愈盛,不觉泪已盈眶泫然欲滴。 黑丰息方才数毕,蹬马嘶扬,洒开直奔,与其近间俯身伸掌借力猛拉而上,片刻不多停留,掉转马头向一侧旷道而去,身后是疾奔而上的狼群,而有半数则围攻丢弃母马,瞬间可闻惨鸣声嘶。 他胯下坐骑逃命而奔,狼嗥不断随着疾风从耳边刮过,跟前娇小的身子明显颤栗不止,握腰的手不自觉加重几分力道:“莫怕!”他在她耳边轻言一声,定而沉。 两个人的重量毕竟负荷,只听狼群愈追愈近,他稍一蹙眉,俯身近其耳边说道:“待我放手,自行抓住缰绳,万不能松手,”他想,必须用箭让它们退步。 他感觉到她的紧张,不由莞尔一笑道:“有医士相陪,纵然今日葬身狼腹,下落黄泉亦不孤单,哈哈。”他倏而放笑,声延数里,丈夫几许豪丈。 他右手猛然从一侧箭筒拾箭,另手挽弓而上,转身对准冲在最前面的狼便是拉弦而射,“铮”一声刺耳空鸣,伴着一声惨嗷,正中眉心,入箭三分。再来,连续抽箭射箭,不是中眼即是射腹,空气中的血腥弥漫,更刺激了兽狼的神经,不退反猛,誓要将二人撕于爪牙之下。而他手中只剩最后一箭,身后的狼群因伤亡落下不少,然随后跟上的亦补了缺数,倒显方才一举有些徒劳。 纳兰半夏纤指死命攥着缰绳,依旧抑不住身姿随着胯下良驹左右摇晃,已是吓破胆般猛咽唾入喉,颤巍巍侧首睨睇其拉弓搭箭,嗖地至插一狼首三分,闻犀利哀嚎,随之卧地。她稍慰许许,随眸色继落于群落幽漆瞳仁,较方才愈发杀气腾腾,望而生畏。 她贝齿紧扣檀唇,直至毫无血色微泛苍白,双目猛膛半点未眨直视其捻箭射至匹匹狼身,却见由后幽林内腾出矫健黑影越加,速而增补了数目,眈眈相向。 黑丰息箭未射,反回身微微一叹:“如何是好?”他语虽忧,却是噙着淡淡的笑意,在她触不及的视眼,“不然医士去引开它们注意,我趁机骑马回苑营找救兵。” 他感觉到眼前人的身子一僵,唇边笑意更浓,却仍是淡淡道:“早闻纳兰一族忠义勇猛,这时候正是显示的好时机,若医士今日不幸葬身狼腹,我定当上表皇上纳兰氏的忠勇,给医士立碑传文,以显功德,说不定还会打消圣上前阵子对纳兰的顾虑。”他侃侃而谈,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 纳兰半夏至此方几分欲哭无泪,本预备一试其身手而解心底疑惑,不想如今险些便要入葬狼腹。倏闻及其低语幽,沁透飒飒风中直灌于耳,她怔忪战栗间险些惊呼出声,一时间眶内盈泪速而冲刷于面上,正踌躇说何言以推脱,蓦地头前一匹矫狼鸷狠猛扑相向,利爪险些碰至白驹后腿。巨骇间,不住凄厉叫喊出声,音色高昂直直欲冲破天霄。 她手忙脚乱之际双腿狠加马腹,蓦然身下马驹幡然撒蹄狂奔,撩起烟雾土沉滚滚。 “黑…黑大人,你不能丢下……”她吐字已是磕磕绊绊,面容煞白之际倏地猛一翻白眼,身姿顺而软了下去,双眸猝然紧阖,一手还不望绕过其腰紧攥青衫一角。她心里感到恐惧,如此他还能把自己丢下去喂狼么? 黑丰息听耳边蓦地尖啸连连,纵是再好的忍耐、此刻也不禁蹙了眉头,等她叫完听着那寒颤的话语,不由莞尔,刚想开口,就见她身子一软,似晕了过去。他刹时没了方才的侃意,转而面色微沉,薄唇紧抿。 马依旧在奔驰,他抬头看了眼前方的景象,心下定生主意,下一秒不再犹豫,拿起最后一支利箭转手朝马后身猛地刺下,顿时一声嘶啸响起,骏马吃痛狂奔,比之方才更是洒了全身的气力,不到虚脱不罢休。 他撤回手紧揽怀中人,眼睛盯着前方的树坡,看准时机,连纵而跃,跳离马身,护着怀中女子就滚下斜坡,脑中没有余力去想太多,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护住她,不让杂石磕绊。 骏马没了二人的负担,狂奔更勇,身上鲜血直流,引着后面的狼群闪着饥渴的嗜光直追而去,丝毫没有注意滚下马的二人,而滚下斜坡后,丛丛树林掩护也早不见了二人身影。 他们待滚到坡底平地才停了下来,他身后是石块磕腰,身前是重压仰面,微吁了口气,片刻又被浑身的疼痛蹙了眉。他动了动手臂,又不敢将她推开,怕她也受了伤不敢轻举妄动,只得闭眼深叹一声:“医士,醒了么?” 他语气颇显无奈,想起她方才在马上装晕、还不忘拽着自己的袖子,真当自己看不出来,只消她绵长的吸气、便可知道是不是真晕。只是现在,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受惊吓真昏了过去,此刻的情况也没有心思再去判断,只希望她能尽快醒来,从自己身上起来。 102.眼中刺-第102章 出师不利 金鸡独立 纳兰半夏被其揽着一路滚下,斜坡中杂草荒凉隐匿碎石零星,协力缩身却仍是磕痛难当,却仍是紧阖着双眸,生怕被其觑出分毫破绽。待二人落至坡底,她仍是一动不动伏在其身上。却见半刻皆无动静,不住暗自思索,难道这尚书大人也摔晕了不成? 她正预备窥觑一番,倏地闻沉音寥寥,不住暗吃一惊。幡然觉有些不妥,她忙撑起身,亟不可待答道:“醒了。”她余音未落猛然回味不妙,既是昏厥过去、哪有这般容易苏醒,再言方才其还欲将自己独自抛在此地喂狼,实罪大恶极。她复又念今日出师不利,未捉到狐狸却又惹得一身骚。她愈想心间越发忿忿难平,随又佯作猝然起身后虚弱之态,猛瘫倒于其身。 “哎呦…下官浑身都痛,对不住啊大人。”她娇音孱弱起伏不定,稍歇后,尤意以肘部狠抵其腰腹吃痛处而缓缓爬起身,遂之无力倚于一旁。她无意间芊指摩挲下颚暗暗思索,这马匹都已被狼吞了,此地又离营处如此之远,自是不想走路回去,这该如何是好。 她眼珠稍转几圈,待落于尚书之身,倏地一明,续而启唇,协力佯作衰微道:“喔对了,尚书大人方才不是要回营搬救兵么?快去罢,回时记得给下官捎个担架来。” “恩…”黑丰息蹙眉沉吟,腰腹一阵酸痛难当,浑身乏力,好在她起身离开,才得以稍喘。他垂眸深吸气,胸中略有起伏,心下有些后悔、方才下坡时就不该全心相护,也就不至于伤成这般,此刻看着她扶弱的样子,唇边的笑意不觉微冷,目光如寒。 “医士当真要留在此处?”他眯了眯眼睛,挑唇缓道,“狼群追上马,发现马上猎物不在,定会回来寻找,虽然现在滚下山坡,但凭林狼的侦察和灵敏,不用多久,就能找到。” 他半起身,出手捂住腰部,眉头微皱,不过一瞬即开,淡淡道:“也好,与其两个人都葬身狼腹,不如留下一个诱饵,等我回去,定当上表医士的忠勇,”他抬袖,手腕多处擦伤,所幸并未伤及筋骨,张了张五指,还算灵活。他暗中运气,平了气息,缓缓起身,回视相对一笑。 纳兰半夏素拳倏地于身际紧握,居然又提诱饵,真真令人不由得一悚。觑其容上浅笑,强抑下万般情绪,竭咧唇角,勾明弧上扬,应道:“呵呵,似乎大人说的也是……” 她冲其赔笑连连,脑中却速而环转未出半刻,恍然亟不可待续言娓娓道:“不过这狼能找到下官,也应能找到大人,下官还是与大人一道回去罢,大人无马、自然跑不过那四条腿的畜生,而且下官粗通的拳脚方才还未来及施展出…到时,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她坐起身转首扩胸竭力活动筋骨,好使看上去还会那么两手。余色斜睨其面色无常,她随即暗暗生喜,幸得自己聪慧过人,不然早便被其卖进狼窝了。她心间顿畅然,扶地起身之际,幡然一股刺痛由脚踝直钻入心,险些痛呼出声。她不知何时跌伤了脚,却此时方觉察到,这下该如何是好。 她无措间再瞥其容,似还不晓得发生何事,方才那般对他,此时若让其帮忙必是不情愿,不定还会嫌自己累赘,到时把己一人抛在这荒郊野岭,即便不遇上狼也要被恶鬼之类吓得不轻。 她倏地心下一横,双臂使力撑地起身,伤脚轻抬独用单腿蹦跳,为显出技术尚优,几下跃至离其数步之遥,回身朗音泠泠:“大人,我们可以出发了。” “一起?”黑丰息看向她,目光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嘴角噙着笑意,眼中却如是冰冷,疑问:“医士方才不是浑身酸痛,走路都困难么?”他盯着她似笑非笑,大有欲将她丢置此处自生自灭的样子。 然,当那女子一蹦一跳立到跟前时,他即敛了笑意,目光如沉,随后盯着她蹦跳的背影,面无表情道:“医士准备就这样跳着回去?” 纳兰半夏聆其语带嘲讽亦笑存面颊,心中恼怒不敢显露半分。她跳跃的单腿微停滞原地,圆瞪杏眸随其孤自越过己的身影瞥去几分愤懑,旋又无奈收回,此时,万不能得罪于他。全力蹦跳着随于其身后,丝毫未落。 “呵呵…习武之人身强体健,自然恢复得快。”清风静潇,携己碎音飘入耳畔,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狡辩之词。 他不等她回答,慢步跟上,扫了眼她的“金鸡独立”,轻讽一声:“还是单脚行路可增进血脉畅通,不愧是太医院医士,在危难时刻也能比常人想得深远,”他说罢,不去管她,径自朝前探路。他想,这片坡林自己并未见过,皇家猎苑占地极广,就算是苑内护卫也不一定全都逛遍,更何况林中深处不知潜伏着多少猛兽。 看来是出了猎苑护守的范围,他扬首稍蹙眉,想不会太久就会有人发现二人失踪,自己刚才乱箭射狼,应该也留下不少痕迹,若按着路线寻,应该也不会太难找到,只是,需要多久,林中危险,不可能坐以待毙。 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今日没有来猎场,也就不会碰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且就算遇到狼群,如果只是孤身一人,快马加鞭说不定也能甩开,可现在成这狼狈样子,一切的一切,都拜她人所赐。想到这,他才忆起身后人,蓦地回首,眼中带了几分冷意。 纳兰半夏正犹豫如何复其后语,又见其拔步而离,急忙三步做两跳至与其近些,二人行进间脚步婆娑,音细碎掺于空廖风中,隐隐带着抚平恐惧的温柔静凉。 她放缓了跃步,眼眸觑其细察四周,好奇心起、遂跃至其身畔学其一般左眺右望,映入眼眸皆茫茫绿色,极是好看。她惑于此景,唇齿张合顺心所想漫而道:“其实跳回去非并下官本意啊,若是有人背…就……” 她顾盼少许而未曾有所得,转眸间忽撞其阴鸷视线,脖颈陡然一凉,瑟缩转言道:“下官也绝不会麻烦那人的,”她跳着上前几步,又庆幸又后怕的心境、搅得满腔心思更是复杂,混乱之下又急急向前跳了几步,可凝视前方怎也寻不出出路,便只得停步又回眸堆讪笑。 “尚书大人快来,我瞧着这里安全一些,”她冲其招手示意,脚步碾于原地、觉察自己未免太过谄媚,无端让人看了笑话,续款款言道,“况且尚书大人不通武艺,还是不要离下官太远为好,以免下官到时无法保护你。” 黑丰息看到她眼中隐隐的惧色,眼中 阴冷地视线蓦地收回,又恢复一往常态,面色淡淡,林风吹拂,青衫与发同舞微扬。他淡淡地看着她单脚左跳右看,自以为寻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回眸一露皓齿,额边青丝拂过星眸,才蓦地发现眼前女子也算姿色上乘,虽不似江南温婉如静,却也独有一番韵味,许是出自西域缘由吧。 他眸光闪了闪,不再前进,而是到她所站的地方寻一块石壁坐下,启语:“既然找不到路,就等救兵吧,如果不巧狼群比护卫先找到我们,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平淡的语气看不出喜怒,不比之前的调侃作弄,却似内心真实想法,而且就她现在这个样子,能走多少路,难道还真让自己背不成? 他想到这,眉宇微皱,顿时否决了这个想法,下一秒即舒展扬眉,微抬头看着眼前人道:“医士站着不累?不如坐下聊聊天也好。” 纳兰半夏单脚立着已是极其费劲,可在他一眨不眨的凝视下也不敢妄动,只能硬生生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她凝眸睨其缄默神色深沈,亦不知他在思索些什么。 她眉心随莲足渐生的疲累越蹙越紧,贝齿轻咬朱唇只待他启唇开言,须臾,瞧他终有所动作心大喜,立即落座其身旁大石。她素手轻揉脚踝,满是松懈下来的喜悦,但聆他语心又一沉,叹息随唇齿溢出:“哎……” 她眼觑四周茫茫绿野尽数懵懂无错盈于心间,若是狼真的追来了……她不由心惊肉跳,不敢再深思,惊扰中不知该聊些什么,暗啐其竟如此心平气和坐等狼群,只随便拿了个话头信口敷衍道:“好啊,唔…尚书大人怎还未娶妻啊?所谓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啊。不然以后尚书大人家大业大,却无子孙相继怎么办?”她顺言心底好奇渐盛,念及此番亦不知是否能得以生还,也就赞先不去管其恼怒与否,瞪大双眸望其,只盼能得到解释,好一解心中困惑。 黑丰息双眸稍垂,淡淡掩笑,开口问道:“医士似乎很关心我的家事?”顿了顿,他复抬首看着她,目光深锁,若有所思道,“医士觉得,我业已算大成了么?” 纳兰半夏咧唇轻泄讪笑,风浮碎发蔽眸光潋滟,侧首左右转凝远方,应声:“下官与大人同处官场,自然要相互关心了,”她被他话语所怔,还不算业大么? 她凝睇其腹徊少许,沈思其话中深意,犹疑道:“不算?”她忐忑问出半句又恐其恼,遂含混道,“算不算大成全看你自己了,”她睨其有不答之意,连又追问,“大人还没回答下官的问题呢?” 黑丰息淡扬着弧不说话,只是深邃的眼睛不知在想什么,静静地平视眼前的草地。良久,他听到她的追问,才抬起头,四目再次相对,眼底恢复一片静然,不起丝毫波澜。 他嘴角微扬,挑眉道:“既然医士说事业大成与否由己凭论,那本官自认还未到大成之时,即是如此,又何必急于娶妻立室,至于无子相继,本官膝下已有子继,虽稚女并非嫡亲,却是视如己出,”他稍停顿,看着眼前人似笑非笑道,“本官之内事让医士如此关切,实在操心了。” 他语气不经意又回到自称“本官”,而刚才一番经险、竟忘了这官职称谓上的变化,适才想起就微皱了眉,似为自己不知不觉中简用“你”、“我”相称略感不妥,当下便矫正了去。 纳兰半夏朱唇微撇,不满其搪塞言辞的话语尚在口中打转、便被他诡异笑容吓得咽了回去。她状似无意地扯开视线、又凝风姿摇曳的连天碧草,尤带三分意犹未尽。 “可是…”她聆他后语终打消再问念头,略带不满愤懑自石上起身,素手大力拍打裙褶灰尘,而后提步又蹦跳几步,略略舒气,抬眼望青嫩绵延天际,料想若如此形状蹦回去,定十分劳累。 她立定后望他,催促道:“那咱们就走吧,说不定猎场的护卫都来找我们了,快点过来,”她眼觑他一步步踏近,眉梢渐弯,有个人搀扶着也不错,何况是当朝尚书。 黑丰息耳鼓轻挑,周围有急促的脚步声,眉宇顿时一蹙,直到看清来人才松了一口气。所幸是卫兵一路查到这里,而不是狼群追了上来,否则带着这半残人怕真是难逃一死了。他起身掸了掸已经发皱的外袍,对上迎面心切的猎苑护随,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大碍,然径直走到随骑的马匹前,翻身而上。 他微俯,看了眼依旧单脚独立的女子,复又转向护卫交待一声:“好好照顾医士,安全护送她回府,”末了他又转眉一笑,“今日与医士游园一番,怕是终生难忘,下次若有机会,本官定当回报今日之行,找处更刺激的去处邀医士同游。”他挑唇上扬,转身蹬马在一众护随下、奔离那广褒从林。 103.眼中刺-第103章 旧伤初愈 又遇偷袭 一月后,大皇子尹珏勋身上的伤已痊愈。他依循惯例每月中旬须于猎场练习骑射之技,故念今日与武师纳兰寂之约,正也可纾解连日公务疲乏。 尹珏勋驱驾宝马,执缰扬鞭绕场驰骋,先行活络了筋骨。皇家猎场自无外人可入,猎场各角侍卫五步一隔,盔甲塑身,俨然充斥着皇家威仪。 纳兰寂从陇右回到京城后,因中埋伏箭伤、在家中卧病数月,且这从四品建威副将之职,平日里倒比在宫中当职更为闲散。他受皇长子尹珏勋相邀,于今日来此皇家猎场练习骑射之技,倒也欣然相赴。 纳兰寂远远地便瞧着皇长子的身影,劲装男子满头的银发在日光下越发显得耀眼,他夹了夹马肚,扬鞭朝其奔去。他于马背上,抱拳行礼道:“纳兰寂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尹珏勋绕场跑了两圈,放纵地奔驰让自己得以松快了些,远见另一男子驱马入场,白发飞扬,英姿勃发。他勒了缰绳放缓速度,待人至此,方才应道:“无妨,”他目展苍穹,复落其身,温笑而续言,“寂师傅如今身为建威副将,再想要全心于我授教,可会觉着力不从心了?” “如今殿下日渐长大,以纳兰寂之才,已经不足以教授殿下,说来真是惭愧。”纳兰寂看着眼前的这个英俊的少年,不禁想起当初被皇上任命为其师时,不过十岁的年华,这一转眼,七八年都过去了。 尹珏勋足不足以授教非指其技艺,至于是什么心思、这么多年了他不会看不懂,然其所答不尽其然,不置可否勾起笑意,问声:“寂师傅于徒弟还要谦虚么?” “今日天气大好,殿下不若在这猎场上好好大展身手。”纳兰寂心想,天气晴朗,湛蓝的天,配上悠然的云,倒显得越发的惬意。 尹珏勋闻言,胯下宝马晃了晃脖子,亦有跃跃欲试之态,笑着应道:“正有此意,猎场之上无贵贱,寂师傅莫要让了徒弟。”他扯起缰绳,扬鞭而起,听得一声啼鸣,徒留身后飞扬的尘土。 纳兰寂话尽至此,至于如何理解,他从来没有小觑过这个所谓的徒弟,生长在皇宫大院中的人,没有几个人的心思能让人猜透,更何况其自小就失去了亲母妃,处境如何,终究只有自己知晓。 “那么纳兰寂恭敬不如从命了。”纳兰寂瞧着那个少年扬鞭远去的英姿,眸子半眯,快马加鞭、绝尘赶去。他心想,既然是狩猎,那还是得有狩猎的样子啊,虽然这个身躯经不起几折腾了。 “真气人,耶律昆莫不是在耍我?”高震西一袭紧身衣匍匐在树丫间一动也不动,心里将耶律昆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一双厉眼还是毫不松懈地扫视着下方猎场。直至那头有马蹄声迭起,他心底一喜,忙提了十二分的精神。 高震西蒙好黑巾,运气转过僵了一夜的四肢,朝四周递了个眼色,身形弓起。前头的锦衣少年一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就纵身冲了过去,因是从上到下的俯冲,故他转瞬便到了其近处,余光扫见自己人与那小子的仆从已经纠缠成一团,哈哈一笑,大刀一挥,砍向旁人脖子,爆喝:“啊哈,纳命来!” 纳兰寂紧跟珏勋其后,那少年英姿飒爽的模样,倒不似曾经的年少青涩。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丝弧度。突然,看到一道刀光深深、从天而降、劈裂了方才那肆意追逐的画面。 纳兰寂不知这一群黑衣蒙面人何时埋伏在此处,一把抽出别在马背上的剑,与其格斗着。他远远瞧着,珏勋的上方有道人影,不禁喊道:“殿下小心!” 尹珏勋本是快意驰骋,惊起林间飞鸟,忽现刀光剑影,伏影突涌,寂师傅拔剑而起,随同惊动的侍卫交战黑衣之人。他急勒了缰绳,马儿扬蹄嘶鸣,骤闻惊喝,仰见上方俯冲之势,迅疾后仰上身,单手撑于马鞍施力蹬出马镫,错愕之余眸瞬而凝沉,急退之下,随佩长剑却仍悬马鞍之侧。他翻跃下马,而来势之猛,止不住后退一步方稳住身形。 纳兰寂那一声怒呵,周围离他与大皇子身旁不远的侍卫听到声响,急忙赶了过来。他一边搁挡着那人来势汹汹的剑势,一边留心观察着珏勋那边的战况。他瞧着大皇子从马背上蹬离、却无兵器傍身,不由眉头紧皱。 纳兰寂脚下发力、从马背上跃起,一脚踏在那向自己刺来的黑衣人的手腕上,随后纵身。他瞧着珏勋那旁,刀光霍霍,借纵身之势,长剑飞射,脱手而出,恰好同那黑衣人刺来的剑锋相撞,堪堪偏过。而他亦抱住了珏勋,在地上滚了几下,偏过剑锋。 高震西落地就着雷霆之势将那匹马劈成了两半,紧接着横刀一砍,却又被后面男子脱手的剑身打偏,心里暗骂:该死,竟敢坏我好事。他被血糊住的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又是声怒吼便追上去,刀刀刺在两人滚过的泥地里,四周其他人已渐得手,包围圈越来越小。他一声狂啸,提气掠至二人身前,趁着他们身形不稳,纵刀一劈。 接踵而至猛劈的一刀,让手无兵刃的尹珏勋措手不及,近至眼前的一刀突被横向袭来的一剑击开,旋即一个人影扑之而来,于地几遭翻滚躲着那黑衣之人疯狂的攻袭。 “有刺客!护住大皇子!”尹珏勋几经危险边缘,忽闻传来之声,耳边刀剑交错碰击重回激烈,亦有几人提剑挡住黑衣的狂刀,予以脱困之机。他与寂师傅翻身而起,一队侍卫围护身前,眼观双方搏战,来人刀刀狠绝,见此前一幕,自惊中定神,眸露肃杀之气。 纳兰寂感觉到刀锋携带的逼人的气势而来,贴着刀锋滚过,倒是真是危急,还不待自己与珏勋站好,那迫人心神的杀气席卷而来。危急关头,那守于一侧的侍卫终于赶到,数道刀光,接过了那一击。 “保护好殿下,”纳兰寂令侍卫将珏勋护好,拿过长剑,纵身跃入其中,剑风呼啸,仆步横扫,转身一瞬剑尖直指,与对方厮杀,大喊:“大胆贼人,哪里跑!” 高震西被侍卫架过刀锋,用力一摄,再反刃一挥那人便气绝倒地。他眼瞧着自己人被侍卫缠住,知道先机已失,想着耶律昆所说的,也就不去纠缠那少年,横刀接住白发男子刺来的剑招,施力一震,自己便也退了半步,不等站稳又纵气跃起,大刀一举直劈其面门。 纳兰寂看着珏勋已经被保护在众人身后,自己倒也不用再担心,血腥味蔓延,他不觉间又想起了在陇右的战场。他眸底迸射几点寒光,看着那大刀迎面劈来,他也不惧,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侧身避开、挑剑直刺,一来一去,刀剑碰撞发出“铮铮”的响声。他感觉,那歹人似乎看到侍卫们越来越多,竟隐隐有逃离的意味,他见此冷眸一瞥,喝道:“休想逃跑!” 高震西在短短一会已过了数十招,杀急了眼却还是久攻不下。他心中狠骂了一声,朝残存的同伴使了个眼色,那几人便抽身杀场,分不同方向逃窜,见那些个侍卫匀了些追上前去。他这才扭身与那白发人缠斗着,边打边退,心间默唤:耶律昆,就看你的了! 高震业心想,对一匹草原上的狼来说,耐心是从来不缺少的东西,这一点在它狩猎的时候可以很完美的展现出来。潜伏,等待,爆发,这是一个需要坚韧的灵魂才能支撑的过程,没有恐吓性的咆哮,没有无谓的奔跑,从伪装到击杀,一切都会完美的令人叹为止观,而这样的耶律昆有绝对的信心完成这场刺杀。 原来耶律昆在那朱姓男子的帮助下、成功地混入猎场,隐藏在依偱惯例守卫在外围的队伍中,一张人皮面具让他异于中原的相貌、变得再不引人注目。 从猎场刚才“有刺客保护大皇子”那一阵疾呼,守于外围的侍卫顿时一阵骚动,在上官焦急的喝令中开始向那皇子方向聚集,与此同时,其身边护卫的侍卫亦分出一拨,在那白发男子的领头之下向耶律重追击而去,登时便留下好大的空档。 耶律昆眼中精光微闪,随着身处的小队侍卫迅速聚拢在少年周围,与身旁诸人一同填补了空缺。 “卑职护卫来迟,大皇子可有损伤?!”领头的侍卫一脸焦惶之色,单膝跪地问像那少年皇子。 而见援兵已至,众人皆松了口气,耶律昆悄悄握紧了早已出了鞘的配刀,一双阴戾的眸子盯住了众人围护之人,想着要等到猎物最放松的时候。 尹珏勋方才见刺客逃退,寂师傅与大队护卫紧追其后,眸索混战一方渐而隐于林间,直至身后又一小队人马赶至。他睨了眼为首侍卫,目瞥旁侧一人,冷声道:“你…传紫薇营今日当值官来营帐见本殿,”他转而对为首之人,“去调派人手加强猎场戒备,回营帐!”他一声喝令,机灵的护卫牵来了马,瞥见方才厮杀场地,一片残籍,眉锁愈深。 耶律昆心中默道:紫薇营的当值官,你怕是见不到了,耶律某人倒可以送你去见阎罗王的当值官。 耶律昆悄悄握紧了刀柄,仿佛周身都在细微地调整着,直到临界最佳的出刀姿势。他心想,机会很快到来,平白遇刺,那少年皇子理所当然的不会太愉快,面带愠色下了令,转身便欲上马,而这背部,是所有动物最脆弱不设防的部位,从这个角度进行攻击,可以很轻易地摧毁对方的战斗力,力道重一些就可以伤及脏腑,致死亦是寻常,这是个天赐的良机。 珏勋的身型牵动着众卫的目光,耶律昆犹如一匹混入羊群的狼,阴戾的目光扫过这一群毫无察觉的猎物,嘴角微勾,缓缓露出他的獠牙。 当珏勋的一只脚踏上了马蹬,这种不上不下的姿势最是难以躲避攻击。耶律昆观此,嘴角一咧,狞笑方露一丝,身形乍然暴起,一记重腿劈在挡在身前的侍卫颈部,喉骨碎裂的声音如此醒耳,然而一切都已来不及,借反震之力半在空中的耶律昆已然挥刀劈向那少年,这一刀聚集他全身的气力,迅如奔雷,刀气划破空气生出尖锐嘶鸣,其威势之狠绝霸道,当头劈下之时直令人有灭顶之感,暗笑于心:羲朝的大皇子,耶律某人送你上路了! 尹珏勋正待踏马之时,身后忽起逼迫之势,凭仗习武警惕所觉,骤然拔过护卫腰刀,闪身挥刀猛迎避让。他只抵不过来势之狠,刀被劈段,握刀之手亦是震得发麻,眉头皱之更深,然一瞬便见欲乘马匹当场横尸两段,如此狠绝与方才突袭此刻如出一辙,定为同党。断段之余,他迅速挑起另一人傍身刀剑,手腕斗转,直指突袭之人。 耶律昆轻哼一声,一刀将落,未想那少年界临生死反应倒是不错,只是抽刀格挡又有何用?仓促聚起的力气岂能挡他。他刀落如雷,少年手中之刃当场削做两段,余势不减力劈而下,那立于一旁的马匹顿被拦腰而斩,霎间血如喷涌,腹中肠物混与脏腑散落一地,一声嘶鸣也未来及。 尹珏勋险之又险地躲了开,滚烫的马血大片地溅到他与耶律昆的脸上身上。耶律昆一刀劈空,眼中怒火烧地愈发汹涌,心在怒唬:黄毛小子!躲得过这一刀又能如何,再吃大爷一刀! 如此情形,便是一句话的力气也须省下,耶律昆化怒为力,面对不避不逃反而冲他出手的少年皇子,他筋肉峥嵘的手臂一伸一收,已然抓过一名冲近身侧的侍卫,坚如鹰爪的指掌捏住那侍卫的喉咙,使巨力狠狠抡起一圈砸开围上的诸卫,末了捏碎了喉咙劈头砸向那皇子,其则挥刀紧跟其后,气势凶悍令人心悸。 尹珏勋挥刀迎击之势在那人袭倒众护卫的惊愕招式中减弱,猝不防他将捏死的一名侍卫砸向自己,来势之猛之急、只得逼得自己极力左手使劲推拨开尸身,紧接折身翻跃欲避其袭来一刀,只堪其速之快,险避退开。 尹珏勋立定,右手捂上左臂,猩红血液顺着白皙指间溢出,滴落在刀锋之上。他身边的所留侍卫多半已被灭杀于地,剩余残兵根本不足抵挡,他眸光寒凛地望向那人,提剑之手复松了伤处,紧握剑柄。 二人一退一追,后方尚有侍卫迫近,耶律昆深知拖延不得,更是半分气力不敢保留,追击之时刀刀指其要害,情势险之又险。他心想,那皇子手臂上受伤,血与死的刺激之下,一界少年又能支撑多久? 耶律昆看着挡在眼前的几名侍卫,咧起嘴舔舔下唇,而后狠狠咬紧了后槽牙,一声力喝斜刀劈开一名侍卫,血光飞溅其之神色却夷然无变。 耶律昆运腿如飞,他抬脚踢在挥刀而来的那只手腕上,刀飞骨折,痛嘶的声音被淹没在继而响起的惨叫声中。欺身而近的他狞笑拾拳,坚如铁石的拳头毫不留情地自下而上击碎那人脆弱的颌骨,淋漓的鲜血让他战意愈浓。击毙了一人,他反刀磕开身后斩来的长刀,急退撞入持刀之人的怀中,蜷臂尖肘后击,以如此坚硬的部位攻击脆弱的胸肋,后者的断裂便成了必然。 耶律昆避开自耳边喷出的鲜血,连回头看一眼的兴趣也全没有,那侍卫服下的一身筋肉皆近隆起,高度的精神集中将其的力量与速度发挥到了极致,耶律昆两眼紧锁猎物,长刀所向莫不以血做为结局,一时众卫凋零,护卫之人将尽倒下,情势危急已极。 尹珏勋见那人嗜血如狂,招招狠辣不留情,一地倒下的护卫惨不忍睹,怵目惊心。他左手血染不止,起先的痛楚近乎麻木,握剑之手有些犹豫,闻身后马蹄声渐起,朝后一瞥,已隐见紫微营护卫队接近,心想,救援需要时间,而眼前我等势弱。 “殿下快走!”仅存的几名护卫,一人当下决断,挡于尹珏勋的身前直斗向贼人,无疑飞蛾扑火,只为主子留下逃脱之机。 “卑职护卫殿下!”剩余之人亦做决断。尹珏勋拳掌紧握,断然转身退离,心想,只要紫微营护卫赶到,便会无忧,保住自己才不枉牺牲的将士。 耶律昆心间恼火,可恨这最后几人挡在面前如同苍蝇一般,可恶之极! 马蹄声愈近,耶律昆亦忍不住焦躁起来,刀下更是狠了几分,那几名侍卫招架起来便愈发吃力,狰狞面目直是拼出了全力,暗念:不成,绝不能让他逃了! 背身逃离的少年毫无防卫的后背是如此扎眼,耶律昆盯住了那抹将要逃离的背影,眼眶龇红咬紧了牙关,迅如奔雷飞起一脚、狠狠踢在扑上的侍卫腹胸之上,一口浓腥夹杂着破碎内脏的鲜血扑面而来,耶律昆不躲不避任其喷了一身,收腿之际蜷身抽出藏于靴中的匕首,拼着受了一记重腿奋力将之掷出,匕首去势如电直刺向少年背心,耶律昆狠狠咽下喉中几欲涌出的鲜血,瞠目欲裂,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只知成败在此一举! 尹珏勋眼见援救队马近在眼前,绽露喜色,忽闻紫微营护卫队提高声量急呼:“殿下小心!” 尹珏勋身后势如破竹逼向自己,转身刹那已然避之不及,胸前那把无影插入的匕首没入,手中握剑蓦然撑向地方,单膝跪地,左手触上匕首,口中一阵阵咳出鲜血。 只听得奔驰而来的马蹄嘶鸣,一对护卫横排为阵,顿时箭如雨下,尹珏勋眼前逐渐模糊,持剑撑住的力气也渐渐散去,不知前方是怎么的结果,贼人有无伏诛。他胸口的殷红不断溢出,剑离手,自己无支撑之力瞬然倒去,意识全无。 “成了!”耶律昆瞳孔乍缩,巨大的欣喜让他忍不住长啸一声,提刀聚气砍翻扑上的侍卫,余光扫过疾奔而来的援兵,深深望了一眼那倒地再未动弹的少年,二话不说往密林退走。 “放箭,放箭!”箭矢如雨,“嗖嗖”的破空声让耶律昆心中暗暗发凉,奔跑之时更是拼劲了全力,奈何终究快不过射出的剪枝。 “啊!”耶律昆耳边不断有羽箭飞射而过,纵然与之有段距离却仍有一些流矢,他一个不慎登时肩头、小腿分别中箭,惯冲之力将他狠狠抛出摔飞老远,方才强忍的伤势经此撞击更是爆发,一口鲜血喷出后,竟是两眼发黑全身发软,呼吸都带着痛,提不起一丝气力,挣扎片刻便一头栽倒,意识渐离。 “找到了!在这里。” “绑起来带回去!严加看管!!” “是!” 104.眼中刺-第104章 大皇子负伤初醒 齐王府凤翎轩内的圆木桌上,一道册封齐王的诏书平整地铺放着,而它的主人却是负伤而卧榻的尹珏勋。本来帝尹天启早就有意先册封大皇子为齐王,意在洪福齐天,谁知其一再意外遇袭,这段时间顾着养伤,都没空举办册封仪式,只能下了诏书,当作即时生效,以慰心安。 晏晓仙从军营回来,心神就没定过,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又做了些什么。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当年当药童的工作,抓药,煎药,就连其他药童要接手都被她回绝了。之后朝堂之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用去多做打听亦能知道,幸好阿寂哥哥只是被当作嫌疑犯而关了起来。 可是纵然没进过大牢,她也猜得出来那里是如何恐怖,心想,阿寂哥哥上次归来,伤口好好歹歹的,若是在大牢里受了风寒,或者有什么严刑逼供的手段。她虽然知道这事归大叔管,可不想大叔为难,就没敢去见他,只在王大人那里询问了大皇子情况,然后主动请缨要留守。 王大人虽是允了,但毕竟大皇子一直有雪姐姐照看,她能做的无非是给雪姐姐一个休息的时间,不至于让其再倒下。 这日如往常一般,晏晓仙带着太医院千叮咛万嘱咐的药、来接替雪姐姐,待与她一起给大皇子喂完药,便让她休息一会儿,自己守在大皇子身边,静待着。 晏晓仙见榻上的尹珏勋气色比先前见的时候好多了,但仍旧很虚弱的样子。那日拔刀流了那么多的血,他能挺过来实属不易。这几日一点点进补,不能急于求成,只是总是这样似睡非醒的,倒也极坏了宫里那一干人。三司已经开始会审,若是大皇子还不醒来,也不知道会审是个什么结果。 屋里弥漫着药味,有侍女守在屋内,门外还有侍卫,层层把守,当真严格。晏晓仙左看看右看看,没一个人说话,缓缓走近床边,蹲下,外人瞧着不过是例行检查看有什么异常,却是找了个别人看不真切的角度,留给外面一个背影。 她双手握住大皇子的手,抵着自己的额,以十分微妙的力气一点一点输着内力。她记得师父教过,以内力疏导气脉之法,不同的气脉能产生不同的效果。她想,他终归是太过虚弱,自己能做的,无非是让他恢复气力,能尽快醒来,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思此,她低声喃喃道:“一定要醒来啊!” 尹珏勋一觉仿若沉向了漫无无边际的黑,时觉如火荼身,时似冰心刺骨,欲逃无路,如坠深渊。他昏昏沉沉,偶也听见身边窸窣之声,只是眼重得无力睁开,一动便是锥心的刺痛,不知不觉恍然一股暖劲静静趟进体内,细不可察,然显而有之。 “水……”尹珏勋唇舌的干燥及苦味阵阵叫昏沉中的人极度不适,指欲蜷起,挣扎着却只能触动指尖微动。 晏晓仙本是低声呢喃似祈祷,双手也不敢太过用力。但忽闻耳边似梦呓般的话语,头一抬,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床上那人。她担心只是自己的幻觉,将耳朵靠近了才听清那一个字,双手握住的手指微微动了下,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却又不敢确定,只低声说了句好,然后起身跑去倒水。 那茶何时都没有凉透,她双手端着在唇边吹了吹,然后放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了过去,稍稍抬起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拿了勺子舀着水,一点点送进他口中。依旧如那日喂药般,他喝了一半又流出来一半,她用手绢擦了唇角,又喂了一勺。 她想,他多日不曾正常进食,喉中干燥是正常的。她不敢喂太多的水,差不多两三勺,然后杯子放在一边,又扶着他躺了回去,重新蹲了下去,一手握在他脉上查探,低声唤着道:“大皇子,大皇子?” 尹珏勋艰难地呢喃过后,清润的水很快被喂入口中,如鱼得水般滋润。他耳边闻轻柔的声音低唤,眸缓缓睁开,久不见的光芒刺得眼睛微微眯起,稍有所适应,看清了床边低伏之人,疑问:“你……”他觉得她是很陌生的人,但那一身服饰怎也知晓是太医院之人。 他望尽熟悉的凤翎轩,安静地闭上了眼,半晌,缓叹:“本王…还活着……” 晏晓仙见榻上之人的眸子动了动,然后很勉强地睁开了。见他睁眼,她心里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躬身行礼道:“太医院晏晓仙,见过齐王殿下,”然后她转了头对着外面喊道,“你们快去禀告太医院,就说齐王殿下醒了。你去准备些食物,”她几下就把原本待在屋里的侍女支出去跑路了,虽然门口的侍卫还在,有的听到喊声甚至还进来看了看,不过她转回了身子,也没多在意,“殿下有上天眷佑,自然会平安无事。” 尹珏勋闻声默念:太医院宴晓仙。果不其然,他耳边忽起惊喜惊叹,眸复半合,涩涩音道出一字:“吵。” 当侍从急匆匆地脚步响在耳边时,季蓝雪正在客房的桌上趴着沉沉睡着。当齐王昏睡不醒之时,她亦是在旁照看着他,只怕有什么变故,来不及处理,等到午夜辰时,才有人来替换她。她想,多亏了小仙总是来帮自己的忙,时而替自己照看片刻,就是方才她守着大皇子,自己才得以休憩一会,不想,竟是沉沉睡去了。 季蓝雪睁开眼后站起身来,才发觉胳膊已经麻得厉害。她用一只手揉着胳膊,半朦胧看着怀生,却看到怀生那眼中掩饰不住的欣喜。忽然头脑清醒了过来,刚欲开口询问,他就已经说出了口:“季医正,齐王殿下醒了,齐王殿下醒了!你快过去看看吧。” 季蓝雪双眸欣喜睁大,丝毫不敢迟疑,就往凤翔轩跑去。她疾步入内,见已经有小仙在旁,还有其他几个看护的药童。待小仙与她说了情况,她点点头,来到齐王榻前,行礼后搭上其手腕,脉象已经逐渐趋于平稳。 季蓝雪先前也曾照料过齐王,对他的身子大致也有些了解,此刻,才算是真正放下了心,关心地问:“齐王殿下觉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尹珏勋感觉手腕间一股柔力使上,知必是太医院之人,眸始盍。闻熟悉之音,他缓启眼睑,睨附旁探脉的是季医正,正欲侧头说话,不防牵动肢体,却是一怔,左手? 他仰面而卧,望着顶头菱纱帐幔,身体暗借着使力,却始觉无力动弹,平息用劲后的喘息,倏忆起刺客一剑曾伤了左臂,不禁惧忧,惊问:“手,左手…为什么?本王抬…抬不起来。” 季蓝雪心中有感,他没有多少话,只是一个“吵”字,便可道出他此刻的心烦。她朝旁人轻唤:“小仙,先带着人都出去等候吩咐,留一个人在这。”她知道,晓仙在一旁谨慎站着,看到大皇子醒来,眼中的惊喜急切轻易可见,生怕晓仙出什么乱子,就先打发了其出去。 季蓝雪接着说:“怀生,你快去请定王来,就说大皇子醒了。”等一干人退下后,房中只剩了三个人。她掀起他的袖口小部分,伤口还未完全恢复,上面轻易可见伤痕,早已给他退下了纱布,抹上玉凝霜,隐隐有淡淡的香气散发在空气中。 “齐王殿下的伤势太重,万万不可操之过急…这左手,被剑伤了经脉,待太医院配以针灸治疗,定能恢复七八,若是效果见佳,完全恢复也是没有问题的。”季蓝雪如实道来,不敢有所隐瞒。 尹珏勋眼波寒冽乍闪,又由得眼睑一合一展湮灭,淡道:“本王…睡了多久?”他半臂毫无知觉,胸前呼吸的起伏隐隐牵动伤口、带疼。 幸在定齐两府离得并非太远,定王尹颢坤得报齐王苏醒,立即丢下手中之事打马而来。 “参见定王爷!”守门将士抱拳让路,尹颢坤面带喜意扬手示过,下了马便熟门熟路向内而去。 季蓝雪觉得自己作为太医从来不敢保证什么,只能是说出尽可能的事实,这种事,若是做不到,就是祸从口出。 “齐王殿下从中旬遇刺那日开始昏睡,如今,已经是月末了。”季蓝雪在他身边,一字一句地如实回答着他。屋外敲门声起,清亮女音自称是粥和水送来了,她应允进入后,有药童端着粥和水过来,放在桌上,随后这人就先退了出去。 留下的医士用钥匙搅着那一碗清粥,季蓝雪则取了水,动作轻柔替齐王在身后挪动了枕头,让他靠着喝水更方便些。 季蓝雪正欲喂他喝水,门被打开,就看见定王走进来,两侧生风,带进一股寒流之气。她随即恭声道:“太医院季蓝雪见过定王爷。” 尹珏勋怔怔愣住,若有所思,已是月末了,这么久,外面该是有过一场翻覆了吧。他听着伺候在身边的季蓝雪句句吩咐下去,任她半垫起身子,躺了半月余,僵硬的身子换个姿势倒也舒坦。 他觑了她一眼,正待开口探询些消息,却听闻传报定王到了。他半侧过身,恰见定王虎步跨进,犹闻虚弱之声,唤声:“皇叔公。” 105.眼中刺-第105章 有心探望 各有所虑 “珏勋!”尹颢坤进了房中,绕过屏风便见那少年面色苍白,虚弱地躺在榻上,饶是如此亦令他喜不自禁。他一个箭步跨上去,欣慰大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尹珏勋见定王踏步而入,欣喜不抑,自己亦知此次实乃死里逃生,淡淡噙起一抹笑意。他渐而眉间凝蹙,那日的情形恍然乍现,询问:“皇叔公…那日的刺客?”他胸前的这一刀怎会忘记,皇家猎场戒备森严,那个人如何入内进行行刺,一切都似有安排。 季蓝雪抬眸观这定王目不斜视,直奔那床上受伤的少年,喜悦之情洋溢于表。她默然站在一旁,等他俩说几句话,然后,似乎没有继续再说下去的意思,才松一口气,端着碗上前,请示道:“定王爷,齐王自醒来还没吃过东西,这粥快凉了,不如?” 尹珏勋询问之际恰由季医正打断,眸光一撇,碍于身体犹虚,不尽沉厉。 尹颢坤坐于一侧,看着床上之人,笑意不变,眼中神色却深了三分,问道“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可是吓到了?”他言罢一声笑,自有三分军人的豪爽,“刺客的事情,不妨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他听到季蓝雪的话忽地皱眉,语下有些不悦,“既然快凉了,怎么不早些端来?” 季蓝雪担心齐王刚醒来腹中饥饿,本欲先服侍齐王吃了粥再行退下,他却急不可耐问出刺客一事。她瞧他一眼,正看着自己,暗自翻个白眼,也知自己不该听这些,遂放下粥,对这二人行礼道:“下官先行告退。” 尹珏勋浅笑应道:“珏勋堂堂一个皇子,怎会让刺客吓到?”他不是吓到,而是怀疑。 “只是,咳咳……”他初愈的身体还承受不住长时间的交谈,这些事他一定要清楚地知道原委。 尹珏勋回躺了身子待胸间的窒闷褪去,也不再继续话题。他看着季蓝雪离去,转言:“皇叔公,皇侄饿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现在可不是时候,”尹颢坤取了碗,温热的温度适中,神色稍缓,暗怨那帮人还算会做事,他将这碗粥递了过去,“凡事还是要自己注意些,自己身边那些人的底,你心里也该有个数,”他忽听得其几声咳嗽声,调侃续道,“身子这般可不行,等伤好了,和泓儿一起去练练。” 尹珏勋想起父皇曾说要知人善用,能近身的人大抵都是知根知底的,皇叔公这般提醒莫非是自己身边有了异心而不知,亦或是非亲慕之人假借了名声? “是该好好练练了,”尹珏勋揣思之余,接了定王递来的食碗,左手却是不容抬动,淡淡扯起一丝苦笑,竟连饮食也尚不能自理了,抬头看向皇叔公,满屋子太医侍婢都被遣退了出去,只剩了他,踌躇了片刻,只得无奈道:“皇叔公…这…唤个侍婢来吧。” “天家出了你这么个别别扭扭的,活像个丫头。”尹颢坤缓了语气,便有了长者的慈爱,接过碗,舀了一勺递了过去。说来他一双儿女皆是要强,倒从未有过这般依赖的姿态,他心想,这人若不是那人的儿子,或许…… 尹颢坤沉默之间一来一往,这碗粥很快便见了底,暖言询问:“可还要?” 尹珏勋盯着瓷碗不知能说什么,这是自己乐意的么?要不是手不方便,才不要别人来喂。他默默地由皇叔公喂着,似懂事以来也从未有人如此喂食,自小的隐忍与好强由得眸角一掠将这一丝的触动急速地掩去。 “不了,皇侄想休息会。”尹珏勋靠上软枕,大病初愈确实不经体力的消耗,半合起眼,见皇叔公离去方又沉沉睡去。 半个月后,齐王府上上下下已是充盈着轻松愉悦的气息,自最初齐王醒来的消息很快在宫中传开,让所有人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纳兰朔静立在齐王府雪松堂的客厅里,等候着前去通报的侍从,听说齐王虽然已经生命无忧,但伤势痊愈还需很长的一段时间,太医嘱咐着还是要多卧床休息。 纳兰朔心绪流转,思量着这个时候来见齐王是否不妥,大病初愈自己便来求见、不免还是有些叨扰,一则是关心他的伤情,一则自己这心中却是百般忐忑,齐王接下来的对遇刺一事的想法,更或者说对阿寂的态度、将关系着一切事态的发展,当日发生的情况,齐王的结论将是最有分量。 尹珏勋心想,凉风飒飒,转眼已入秋末,将养了月余伤势已是大有起色,而太医院每日进药进膳不敢怠慢半分,只言仍需静心修养。他靠上窗前安置的软榻,执了书卷信手翻阅,屋内镂空金鼎之内暗香袅袅伴随炭火提升起温,窗子支起一缝透让进清爽空气,整个室内温暖适宜,如至春来。 “王爷,纳兰将军登门来访,王爷见是不见?” 尹珏勋心间默念:纳兰将军?纳兰朔么?念及此,他翻卷书页之手微滞,继而一页翻继而过,半晌方道:“请纳兰将军到此一叙。”待仆婢离去,他瞥了眼半启的窗枢,嘴角不着痕迹地勾扬,复垂首书间。 纳兰朔将礼递给了仆从,接而被引至卧房,转过屏风隔断看到齐王支身而坐,手持书卷翻展,已然气色恢复了不少。他一览屋内样貌,各种陈设摆放的错落有序,别致干净,各式书卷整齐罗列在桌案,上前一步行礼道:“纳兰朔见过齐王殿下,齐王殿下洪福安康。” 须臾,尹珏勋自闻步伐至,待侍婢退去,合起书卷置于一旁长案之上,应道:“纳兰将军请,将军今日怎有闲暇来本王府中?”他扬手邀坐,随后婢女奉茶而上。 “一直担心齐王伤势,近日太医院才宣告齐王醒了,便来探望一下,”纳兰朔应邀入座,一手扶在椅臂,“齐王身子恢复的如何,气色看起来还是不错,这些书卷少看一些,还是要先把病养好。” 尹珏勋闻言,淡淡一笑,拂开覆在身上的薄毯,起身踱至桌前与其对坐,回道:“那些不过是用来打发时间罢了,”他自斟了两杯茶水朝其推去,“本王这儿说是养病却枯燥的令人乏味,哪有外头热闹有趣?纳兰将军可有什么新鲜事、可说与本王解解闷的?” 纳兰朔接过茶盏,叹气一声,复而起身单膝跪地,歉道:“请齐王赎罪,臣弟纳兰寂殿前失职,未能保护好齐王安危,让齐王受惊,还险些丢了性命,”他拱手于前,垂首一语掷地,“如今纳兰寂被怀疑成贼人细作,收押在天牢之中。” 尹珏勋闻人再提此事,犹觉为耻,锐沉之眸划过跪地之人,自端持茶盏浅酌,半晌,方道:“纳兰寂是将军的兄弟,将军定然不会相信他会是细作,”他将茶盅搁置桌上,转首斜睇其,声沉,“将军何能让旁人也相信他不是贼人细作,要知道能近本王身、知本王习性的,他也算一人。” “当下满朝文武皆在查此事,刺客也已收押在监,刑部审案也有了不少线索,”纳兰朔听齐王之意,还是心有芥蒂,其并未让自己起身,“所以皆无证据证明纳兰寂与此事有所牵连,不知齐王殿下对此事有何看法?”他不卑不亢拿捏的刚好的语气,想从眼前人口中亲自说出其对此事的态度。 “不能证明纳兰寂与此有牵连,但目前为止、亦无证据可证明他与此事无瓜葛,不是么?”尹珏勋目斜睇其,轻叹一声,起身抬手虚扶起他,“将军为弟忧心,本王煞为慕此兄弟之情,纳兰寂予本王为师数载,其为人如何,本王心中也有数,”他眸不着意掠过其身,隐隐含了深意,“至于此事欲如何决断,那便要看将军的本事了。” 纳兰朔暗下揣测,齐王乃当今圣上长子,而元成皇后同八皇子惨遭不幸,刺客不会无故将目标指向齐王,眼前的人是否用这重生的性命,更清醒了自己如今的地位。 “多谢齐王愿意相信纳兰寂,若想破案必须找到有力的证据,但苦于敌人隐藏很深,一时半刻怕是很难找到证据。齐王抬举纳兰朔,纳兰朔本就欣赏齐王的重情重义,齐王如若愿意在圣上面前也能予纳兰寂这份信任,我纳兰某人也愿为仁义二字赴汤蹈火。”纳兰朔如此一说,言外之意,便可心照不宣罢。 “是非黑白,父皇是明君,自然不会冤枉了任何一人,将军只管竭力寻找证据,尽早将此案了解,给父皇一个结果,也给本王一个交代。”尹珏勋拂袖而背,只手执起茶盅,摩挲把玩,微噙的笑意渐渐凝出一抹锋利,心间默言:不管是谁,高蕤亦或大羲,伤我者必报之。 纳兰朔自知话至此多而无益,何况自己要的也只是他的一个态度,恰到好处。 “是,末将定当尽心竭力,给齐王一个交代,”纳兰朔眸中含隐一丝明朗,他拂袖施礼,心中纳入谋策,“齐王多加休息,保重身子,末将还要将兵部查案的结果通知到军营中,先行告退。” 106.眼中刺-第106章 纳兰含冤 天牢探监 纳兰烨感觉沉闷的天牢,让原本抑郁的心情更加沉重,带着半夏穿过牢狱,因是圣上钦点的监犯,还是通过一点关系才能进来探视。他走在前面,轻声对身后道:“半夏,跟着我走,不要乱说话。” 纳兰半夏的手扯着二哥衣袖,缩在他身后稍落半步,因着这左右阴鸷幽深不禁也放缓了脚步,提着惊恐心思一双眼忐忑打量四周。听得身畔一声安抚之语才堪堪扯回心绪,忙不迭应道:“哦,”她朝他那侧偏了偏,咽了口唾沫,又低声续言,“二哥,这里好恐怖。” 纳兰烨看她害怕的模样,嘴边又不自觉扬起一分笑意,能把这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九妹哆嗦成这样,也不枉带她来一遭了。他压低声:“可是你硬要跟着我来的,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晕这可没人理你。”他本也是打算自己来看阿寂,偏被这丫头知道了硬跟了来,说是担心阿寂安危、又找不到门路进来,现在知道为什么不方便带女孩子来这种地方了吧。 纳兰烨正想着,冷不丁前面黑暗里传来几声咆哮,着实吓了一跳,走在前面带路的牢狱似乎司空见惯,眉毛都没动一下,继续朝前走。 纳兰半夏不由白了他一眼,攥着他衣衫的指头又近几分,狠掐了他手臂一记,下颌略抬,说声:“二哥你放心晕吧,我可是太医,会救得好你的,”她扯着他猫着步子小心向前,犹是不忿,絮絮叨叨的,“我可是要看八哥,啊……”她被那牢狱深处几声惨叫一惊,不自主的就跟着压抑尖叫了声,往旁一窜,就整个人扒在了二哥身上。 纳兰烨的身上挂着这么一件“重物”,不由朝天翻了翻白眼,叹气道:“让你不要跟着来的。” 他说话间,前面的狱卒似是有些不耐,皱眉道:“我说两位大人,还走不走,时间可是很有限的。” 纳兰烨忙拉过半夏的手跟上,笑道:“抱歉,舍妹第一次来,有点紧张。”他说着拉了拉她的手,示意不要再出声。 走了没多久,就听狱卒道:“到了。”纳兰烨闻言停下脚步,看见是一个单独的牢房,里面坐着一个人影,便走到狱卒跟前往他手里塞了点银子,谢道:“辛苦大哥了,去买些酒喝。” 那狱卒刚开始还搪塞,后面也就自然而然收下了,掂了掂重量颇为满意的离开了,走前还不忘嘱咐不能聊太久。 纳兰烨摇了摇头,暗叹果然是势利眼,仗着刑部纳兰无人,这次又闯了祸就连个小小狱卒都要摆脸色,若不是之前托了刑部官员,还指不定能不能进来。他看了眼牢门,也知道开门进去是不可能的,能进来聊上一会儿已是不易了,上前,蹲在牢房前,唤道:“阿寂!” 纳兰半夏再也不敢忤逆纳兰烨的意思,拽着他小步紧随,惊魂未定时也不去计较那牢头的无礼,只静静听着二哥同他一番打点。她神思犹惊,不多时已至八哥牢前,听那牢头还在啰嗦,便又多看了其几眼,牢牢记住了其的模样,日后只要寻得机会,总会有好报应的,譬如拉肚子拉到腿软之类的。 纳兰半夏摁下忿忿心思,挨着二哥蹲下,打眼一瞧也看不出什么,但八哥在这儿总归不好过。她嘴一撇,便掺了几分哭音:“八哥……”她也不是真要落泪,只是觉着心里头闷闷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纳兰寂方才远远地听到他们那响亮脚步声,在死寂一般的黑暗地牢,更是越发显得清晰异常。这里四周长时间未曾清理,而散发出的阵阵腐臭和腥咸,在锈迹斑斑的大门里,一道白色的身影,立于窗栏前。这是这间牢房惟一可以看到光明的地方,虽然仅有一缕阳光,他阖着眸,静静地看着。这种场景,跟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景象是如此的相似,他恍然记得,曾经的那个幼童是瑟缩在墙角,那个时候他只有自己,想要活下去,只有自己才能帮助自己。 纳兰寂唇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不远处的脚步声传来,他闻声而回头,入目,是二哥和九妹焦急的神情,心想,是了,如今他可是有整个纳兰家在背后。他缓步走到门前,浮起较为温和的笑意,问道:“二哥,九妹、你们…怎么来了?” 纳兰烨看他笑得随意,一如往常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也稍放心了些,只是沉声道:“阿寂,我托了关系进来看你,大哥紫苏他们都很担心你,也都在想办法帮你。”他想,三司会审,亦不知要审到什么时候,堂堂纳兰家子嗣,当朝四品武将,如今委屈在牢房里,只得一声叹。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放出来,”纳兰烨想到大哥跟自己说的,大殿上那些纷争,忍不住用手重捶了牢门,“那帮家伙实再可恶!” 纳兰半夏也不知晓这其中有什么秘辛,但看二哥极是愤怒的模样,也被唬得一怔,愣愣地就学他一样将手撑在牢门上,脸颊半垂,一副扼腕模样随声附和:“哎,太可恶了,”她话音一落才发觉这只怕是八哥的伤心事,便忙缩回了手,挪得离二哥远了少许,又开口道,“八哥你身体还好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就和我说。” 纳兰寂是知道家里必定会有人来探监,但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快地到来,想来必定是打点了许多。毕竟纳兰一族基本上全是武将,这刑部的官员,确实不甚熟悉。他听着他们那样一句句的问话,没有人提及猎场之事,他淡淡地笑了,却是挑起眉梢问道:“你们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那内应?” 纳兰烨皱眉,瞪眼怒道:“你怎么可能是那内应!就算全天下都是内应,你也不会!”他说到这,更显愤愤,“定是那帮人趁你跟齐王一同狩猎借机诬陷你,圣上又护子心切才会听信了他们的话把你关进来,不过阿寂你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你平白受这冤枉气。” 纳兰烨想到三司正在审案,相信一定会水落石出,继而再言:“你先前与高蕤打仗受了那么重的伤,难道都是瞎眼的,就因为一个失职便按上这么大一个罪名,实再太不公平。”他现在满肚子都是怨气无处发泄。 纳兰半夏重重地点头,也顺势扬高了声音说:“嗯,太不公平了!” 纳兰寂就那么冷眼看着二哥在那里愤愤不平地说着,眸底竟然有些润了。他垂下的眸底滑过一道与之不相符合的温暖。他心想,是了…世人怀疑又如何?家里的人,不曾觉得自己是那内奸,这便够了。 “嗯,我知道了,谢谢二哥,九妹。”纳兰寂他叹了口气,复而抬头说:“今天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诉二哥,我不是内应。”他的话刚说完,一阵剧烈的咳嗽、回荡在整个天牢当中,令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 纳兰烨听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在这阴暗的天牢格外清晰诡异,不由着急地问道:“阿寂,你没事吧,要不要让半夏看看,”他担忧着,定是之前受过的伤还没有大好,如今又被下到这种地方,怎么能好好养伤?要知道武将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圣上这次做得太让人寒心了。他眼下心里也是着急,拉过半夏唤道,“快替你八哥看看,不要又染了什么病症。” “八哥你没事吧。”纳兰半夏听他一阵阵咳嗽也是担忧焦急,顺着二哥的拉扯便凑上前去,不由分说便扯过八哥的手腕、双指搭上准备把脉。 纳兰寂一直极力隐瞒的病情,却被这一阵咳嗽给暴露了。他抽回了被九妹拉过住的手腕,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握掌成拳、放在唇边,又是一阵轻咳,解释道:“无妨的。” 对上二哥担忧的眼神,纳兰寂别过头去,迟疑间思索着,该如何说?若是这么些日,没有药引,怕是会坚持不下去吧,早知如此,该听高离尘的建议了。思此,他再续言:“嗯,二哥,若有机会,下次来的时候,把阿随带来吧。” “诶?”纳兰半夏还没来得及断脉便被八哥打断了,极是诧异地抬头看他,等了半晌,没曾想他竟只是敷衍便转提一个侍女的事。 “带你侍女来?”她颇有些沮丧,但因着八哥现在处境也不好发脾气,便垂着头瞧着脚下,不再言语。 纳兰烨脑子里打了个问号,想不起来是谁,还好半夏在旁边提醒,才知道是阿寂的贴身侍女,便应口道:“好好,下次带她来照顾你。”他说完又觉得不太妥,这里不是山庄,是天牢,哪能随便带侍女进来照顾的,不过口都应下来,无论也要想办法,出去想办法。 “阿寂,你多保重身体,大哥那边…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他心里嘀咕着些许言语,说实话,现在那些遇刺的内情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朝廷压得紧,若是阿寂知道一些让我们可以着手去准备,说不定可以更快查到真凶,还他一个清白。 纳兰寂心里明白,照顾这种事情,自己无所谓,只是习惯了,看来这次牢狱之灾、对自己来说,真的是个劫,若挺不过去……他的唇角溢出苦笑,回道:“我能肯定刺客是高蕤的余孽。而且,朝廷肯定有内应。那个被抓住的刺客一定不要让他死了。”他阖了阖眸,他知道的其实也不过这些,能不能帮上忙,心里其实一点儿底都没有。他话刚说完,便听到牢头说着什么时间已经到了。他转过身去,并没有看他们俩人依依不舍而离开的身影。 107.眼中刺-第107章 天牢受审 无罪释放 几日前还阳光普照的天气,今日不知怎地,竟变得阴雨沉沉,稀疏小雨沉闷不堪,总是惹人从心底提不起力气。李胜兰想起日前和弥歌的约定,今日早早便安排好了小豆包,着上便服,撑起一把墨华纸伞,向着天牢的方向走去,不知他二人是否已然到了,便独自一人于外等候。 在宇文弥歌的眼里,这雨帘将天牢与外界分割为两个世界。他静立在伞下抬眸淡看晦暗天色,玄色披风遮掩了红袍的刺眼,宽大的帽檐将整个面孔隐藏,伸手,冰凉之感渗入掌心染湿了袖口。至天牢入口他将头低下,拢了下帽檐亦将整个人埋藏在黑色里。 宇文弥歌环顾周遭,这里就如同凡间的炼狱一样,死寂冰冷得让人害怕,往里走了几步,除却清脆的脚步声、便只剩下牢门外雨打屋檐的滴答声。他的侍从摄魄收了伞,将食盒递给他,站立在牢门口不曾跟进。 宇文弥歌朝旁人交待一句:“少许时刻,若泠大人来了,便同她一起进来。”为防隔墙有耳,此番他来见纳兰寂、只告知了李胜兰与泠束予,身为军营官员本不应来天牢重地、可他亦不知为何断然下了决定,鬼使神差般地来到这本不应该来的地方。他留这侍从摄魄在门口,一来命其留意周遭声响,二来也可等待泠束予到来。 在这荒凉许久的地方,铁锈味与潮湿气窜入鼻息,偶有几声老鼠跑窜之声、更将天牢的阴冷加注到极点。他掂了下手中食盒,沿着冗长晦暗的长廊朝里走去。 日值天阴,清晨初云灰黯,有雨,泠束予若有所思地撑着油伞徐步出门。她来到这百官署最偏僻的空地,天色阴沉的尽头,便是这刑部天牢,历来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关押的皆是朝廷重犯。她走到门外,便见等候的青袍女子与其身旁黑衣男子,朝她笑致,道:“让李大人久等,一起走罢。” 泠束予收了油伞,徐步走入,不过秋日,牢口的风却阴寒得很,几人越走越近,通道潮湿阴沉,油灯暗淡,把三人身影拉得极长。四周气息湿润,带着腐朽的铁锈味与淡淡血液的腥臭。 她俩刚来到封闭的牢前,遭到狱监吏使拦截:“几位大人留步。” 泠束予轻瞥了那人一眼,掏出刑部令牌,沉声:“三司前来审查的大人,时间耽搁了,你承担不起。”她一语骤落,小吏即刻神色恭敬,鞠身行礼,让道启门。 而关在天牢里的纳兰寂,自从那日,二哥和九妹来过后,也托其他人将东西送了过来,只是侍女阿随却是没办法能来吧。他的面色越发得苍白,好在当初向高离尘索要的一瓶应急时用的药丸还在,不至于到了如此地步,若是哪日传出纳兰寂因病殁于牢狱当中,岂不是万分可笑?阴暗潮湿的大牢,好处充溢着腐臭发霉的味道。他一袭白衣早已脏乱不堪,起初负手立于窗前的身影,此时却蹲在墙角,似乎垂着头仔细端详着什么。 牢房外稀疏雨点没有停止的迹象,李胜兰原本整洁的衣衫已然沾染上了些许泥泞。此刻她不得不想,当初的纳兰大哥虽然性格温柔,可是身体亦是不好,这般冰冷的环境,他又该如何安好?她原本平静的眸子、因着暗凝的空气愈发深沉,待另外二人来到,便一起进了天牢。 一路泛着腐朽气息的甬道,墙角似乎不时会有飒飒作响的吱呀,李胜兰漠然叹了口气,便加快步伐,同他们一起看到了那个身影。她看着那蹲在角落的男子,曾经的风华绝代,如今却有些落魄地被拘束在这样脏乱的角落。原本沾湿的纸伞此刻落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天牢中格外清晰,酸楚之感油然而生,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轻喊了声:“白…哥哥……” 宇文弥歌见泠束予前来并未多做言语,只是将帽檐压得更低于其后慢行。天牢的长廊内偶有水珠滴落的响声,湿冷的环境让他披风下的眉宇微蹙。至牢房门前,他看到铁门后那一头白发的男子,以往俊逸不凡的身姿、现如今显得没落挫败,那冗长的银丝自肩头垂下,凌乱非常。当年满朝文武公认的俊美男子、在遭受牢狱之灾后仿佛换了个人,谁能料到往日风光无限,却在一朝中穷途末落。 宇文弥歌始终没有说话,缓慢走向紧扣枷锁的牢门,黑色披风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锈迹斑斑的铁锁,轻拨了几下,转头看向泠束予。 泠束予对走到自己之前的人颔首示礼,定远校尉有手段进入天牢,也不算奇事。一路前行,越发潮湿阴冷。她的脚步停在白发男子的牢门前,她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到这个人,常年在江淮的文官与四处征战的武将鲜有交集,也不过是朝堂上远远见过其身影。往昔清俊挺拔的背影如今屈蹲牢内,全然没有往日雄姿,令她神色不住一凝。 泠束予盯着那人把玩门上铁锁,掏出方才在狱监身上摸来的钥匙,插入锁孔,扭动,沉重的启门声回荡在幽静的通道里,只闻得旁人一声:“二位大人,一炷香内。” 纳兰寂心中感慨,什么样肮脏的地方他没有呆过?不过以为那些只是存在于曾经,没想到现今的自己要重温那种艰难。天牢里的环境,阴冷而潮湿,四处充斥着腐朽和死亡的味道,只是这样地一切、他再熟悉不过。 在天牢里的日子里,纳兰寂没有忐忑没有不安,忽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他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拍拍、瑟缩在角落里黑乎乎的老鼠的头,起身拍了拍手指上沾到的馒头沫,缓缓回头。即便一身白衣尽染污渍,可他在回眸的瞬间,眉眼轻挑,眸低是不掩饰的诧异,问道:“你们俩…”他在对上胜兰有些焦急、关怀的目光,还有曾经稍有接触的弥歌时,不由笑了说,“怎么有空来看我?” 当门被打开时,铁制的栏杆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响,而宇文弥歌不曾将披风褪去,隐匿在其中、回头对那开门的狱卒冷声一笑。他的笑中带了几分诡异,仿佛暗藏刀刃般惹得那狱卒噤若寒蝉,只对牢外三人躬身再次施礼,而后便快步退出。他提步入内,还未曾至纳兰寂身前,但闻其言语,其那平和的笑声回荡在空旷死寂的牢房中。 宇文弥歌继而又向前走了几步,放下食盒,抬眸道:“纳兰副将果然慧眼,末将不才,如今才来探望副将大人,还望大人莫怪,”他摘下遮挡面容的帽子,随意席地而坐,自袖中拿出一番白绢。他瞥看样面前蓬头垢面之人,抬手将白绢塞入其手中。 “这里还有两名女子,纳兰大人略作梳洗,可莫要在李大人和泠大人面前坏了形象,”宇文弥歌一边言语,一边侧过身去打开食盒。 泠束予见牢狱中的男子倒也无丝毫惆怅之意,毕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人,这也算是,苦中作乐? “纳兰大人,久仰了。”泠束予朝纳兰寂颔首作礼,这般眸眼清明的人,倒也不像会做那些暗中勾当的人。只是人不可貌相,尚书未作审问,一切尚在未知,她身在刑部有刑部的立场,只能淡笑视之。纳兰副将的事情,反而让高蕤无意中得到一个嫁祸的机会,得到更多消息,反让案情扑朔迷离。 李胜兰还记得曾经在酒楼里陪她喝酒的那个呆哥哥,还有带着她去棺材铺一路玩耍的笨哥哥,回首往事,仿若昨天,经梦,却在此时。她有些愠怒地瞪了眼身旁的宇文弥歌,无视他此刻还如此“冷冰冰”的话语,几步走至纳兰寂身前,伸手便把他头上沾上的杂草扯了下去,心疼地说:“哥哥怎么成这样了?”她想,难不成是被那个变态的刑部尚书虐待了?想起日前审问高蕤刺客时、那人一副不是好人的嘴脸,心底便一阵恶寒。 纳兰寂心想,随遇而安,说的便是他现在的这种心情,如若焦急的话,除了使自己变得更加狼狈外,在这里是没有任何用处的,现在的他,尝试着去相信他的家人。 “泠大人。” 纳兰寂对其微微颔首,心里清楚,这泠束予乃刑部主事,与自己并没有过多少交集,不过或许也是因为有她,所以这二人方得如此轻易地与自己相见。他看着宇文弥歌塞在自己手中的白绢,所说之话,不禁让他微微勾起唇角,笑意连带着让这阴暗的地牢也增添了几抹光辉。 “有心了。不过比起形象,我更愿意接过你手上的盒子,毕竟这牢里的饭菜,啧啧,真的不怎么样啊,哈哈。”纳兰寂微带调侃般的话语,让他整个人更显得有精神。他拿过绢布,微沾了点水,擦拭着脸上的脏处,又逢胜兰上前,拿掉不知何时夹在发丝间的杂草,笑着说:“傻丫头,这儿可是天牢,犯人就应该有犯人的样子。” 宇文弥歌突然觉得那碗筷碰撞的响声、在寂静的牢房内瞬间被扩大了十数倍。他没有回答纳兰寂的话,只是一味地垂眸拿出食盒中的东西,酒肉自然少不了,待到揭开食盒最下面的一层时,一枚精致的白瓷药瓶出现在视线内。他将饭食摆放在纳兰寂眼前,一手把玩着小巧的药瓶,一手弹开酒壶的壶塞。 “这里是酒,这里是失心散,俯下此药就如同死了一般,呼吸心跳全无。静待两个时辰后,血脉流通,方可恢复正常,”宇文弥歌指尖轻叩药瓶,言语间抬眸瞥看纳兰寂,“若纳兰大人想要出去服下此药假装死去便可,我等以此为由将大人送出,如何?” 宇文弥歌一语言罢,将药瓶打开作势要将其倒入酒壶中,此间不往回头看李胜兰和泠束予二人,再问:“二位大人,本将相信你们不会眼睁睁看着、纳兰大人遭受牢狱之灾吧?”他心间默语:纳兰寂啊纳兰寂,如今困于牢狱,你便这般面色苍白,真不敢想象改日三司会审之时若对你用刑,你可承受得住?路给你铺好了,若要走便走吧。 泠束予看着宇文弥歌一手动作,神色顿然一冷,转而望向纳兰寂,淡道:“我想纳兰大人心中有数,逃过一劫固然能得一时风平浪静。只是齐王已醒,而这纸包不住火,若是城门失火……”她心里担心的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假死可以逃过一劫,可是这个人身后,还有一个纳兰家,或者,不止一个纳兰家。 泠束予想起黑丰息那里在案桌上写下“世家”二字,但笑不语。今日借用的理由,是都察院官员调查,刑部主事不过是做个见证记录,谁知晓这日后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纳兰寂看着宇文弥歌将饭菜摆在他的面前,直到那瓷瓶与酒的出现。酒,对他来说,伤身,却是好东西,醉生梦死的好东西啊。他听着宇文弥歌解释着那瓷瓶里所装之物的用处,让一直勾勒着笑意的他、有了一瞬间间愣神。 而泠束予的话,纳兰寂没有回答。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握住那壶混合了药物的酒壶,拔开木塞,放在鼻子旁,轻轻摇晃着,深深了吸了一口气,赞道:“嗯…好酒,真是好酒。可惜啊,白白糟蹋了一壶好酒,只能闻闻过过瘾。” 纳兰寂放下酒壶,提起筷子,随意地夹着菜肴吃着,继而谢道:“多谢宇文大人替纳兰寂考虑,若有一日出得这牢房,纳兰寂必当登门与宇文兄痛饮三日,”微顿,他思索片刻,复而又道,“清者自清,就算是坐牢,纳兰寂亦是坦坦荡荡,这牢狱之灾,纳兰寂虽不济,却也还承受得住。” 宇文弥歌挑眉,遂朗声大笑,天牢内原本死寂的气氛被男子一番笑声打破。他久闻纳兰寂为正人君子,却是不信,如今得见倒也名不虚传。他将那酒壶甩在一旁,继而道:“好一个坦坦荡荡,久闻纳兰大人耿直,今日得见却是还要比传言胜却三分,末将佩服,”他为纳兰寂营造了一个很好的逃跑机会,可对方却不动心,可见其并非那等贪生怕死之人。试问如此性格之人又怎会勾结贼党刺杀齐王。但终归无凭无据,光凭借一张嘴却是难以堵塞悠悠众口,更何况眼下齐王仍旧处于养伤状态,不知此事何时才有转机? 宇文弥歌朝旁人问了一句:“泠大人,本将斗胆问一句,典狱房之后,那贼党可有交代什么?” 泠束予曾闯荡江湖,心下是极为敬佩坦荡的人,只是刑部有刑部的立场,毕竟不能明上赞同他的话。当年因纳兰子矜之事,纳兰家饱受牵连,若再出一个纳兰寂,便不止是罢官降职这般容易。她思索过后,还是把高振业当日说的话告诉他,即便不能帮上忙。 “典狱房之事,李大人也在场。当日那高蕤杀手说过一话,提及大羲门阀。”泠束予不再多言,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有没有定罪,怎么可以这样虐待你?”李胜兰心中烦扰,这一路潮湿的气息便让人从心底反感,他又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怎么会好?思此,她有些愤愤不平地嘟起嘴,埋怨了几句:“也不知何时可以放你出去,虽然那日那刺客被严刑逼供地招了一些,可是对哥哥你丝毫没有用,反倒有些乱咬的迹象。”她说到这,微顿,看着那有些苍白的脸,心下不忍,“哥哥可想好了怎么出去?” 纳兰寂心里清楚,其实,什么坦坦荡荡、不过都只是一句空话,若想不计后果地离开,恐怕不仅家族里受到牵连,而这罪名也落到了实处,不过,自保罢了。闻宇文弥歌一番称赞,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勾起的唇角过多的却是自嘲。不过,后话,倒让他不得不慎重。 “提及大羲门阀……”纳兰寂低声喃喃重复着,却不禁大声笑道,“好一句大羲门阀,看来如今不论哪个世家都别想安稳看戏了。” 而当纳兰寂听到胜兰的话,句句真心向着他,令他的心底不由一暖,连带着浮起的微笑都包含了几分真心实意。他接着回答:“并没有虐待于我,不过是纳兰寂自己这身体不行罢了。若我猜测得不假,这人此话,定是为了扰乱众人的视线。不过,皇长子遇刺,除了高蕤这个麻利的刀锋外,最后得利的将会是哪家呢?纳兰寂如今身陷狱中,能帮上忙的并不多,一切全靠各位大人秉公而断,竭力查出幕后元凶。”他心想,果然呐,反是跟那个位子牵扯上的,准没有好事,能够知晓齐王习性的人并不多,这个范围查下去,不知道最后能牵出个什么样的结果。 宇文弥歌把玩地上稻草,可心思却放在牢房内众人的谈话上。世事难料,更何况其身处皇家之人身边,一个闪失别说是牢狱之灾,便是丢了性命都是极为可能的。他起身将粘连在衣角上的稻草拂去,垂眸朝纳兰寂点头示意,随即道:“时辰不早了,末将与两位大人就此作别,此处人多,恐落下口舌,对纳兰副将也并未好事。” 宇文弥歌回眸示意厉,泠二人,扬手朝向牢门,以示意二人先行。他回身又道:“纳兰副将多保重,我等亦会对此事尽心竭力,望副将大人早日摆脱牢狱,冤情得以昭雪。”他言落,方才拱手作礼转身离去。 李胜兰心想,有些事情也并不是她可以随意猜测的,无奈叹了口气,尽量放轻口气道:“哥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她说完不舍地转身而随之离去。 泠束予待二人告辞,便朝那身在狱中的纳兰大人拱手告辞。她与李大人随行,神色平静走出牢门,见狱吏把此次记录为例巡案查,也朝她示意,少时,转身离去。 再后来,齐王尹珏勋因念在纳兰朔亲自来求情的份上,考虑到纳兰一族尚有利用的价值,故而亲自面圣,澄清了纳兰寂的嫌疑,即便后来的三司会审,也实在查不出任何不利于其的证据,于是纳兰寂终得以无罪释放,以示清白。或许,不管是在哪个朝代,总会有忠臣惨遭诬陷的事。 108.眼中刺-第108章 开元十一年 暗谈君王事 开元十一年早春。尹恒灏自齐王府归,看着熟悉的宫路比起天外的景色,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皇兄依旧卧床养伤,兄弟友恭,他去探望过也就算了,只是没想到会遇到皇叔。想到那个如风般温润的叔叔,他心中多有思量,路过兴庆宫玉华道,一片枯叶迎而吹来,伸手去拈,一方绣帕自袖口滑落。那秀巧黑线赫然绣着“嫣然”二字,他一愣,弯腰去拾。 福炎公公心想,早春,天虽未暖,那间拂的春风使得这皇宫不至那么肃穆。他服侍圣上睡下,带着一干宫人往御花园去,前儿小李子报御花园中那迎春开得极好,先行去看看,等哪日圣上早朝后可到那处去歇歇。他一路默行,未消多时便至玉华道,春之未浓,园中嫔妃亦不多见,拐过小道,几道人影入目,伴着威风,一抹粉色自前方华衣少年袖口滑落,细看,原来是四殿下尹恒灏。 福炎略整姿态,带了众人至其跟前,朝少年微一鞠躬,道:“福炎参见四殿下,四殿下金安。”他顺着行礼之际,弯了腰先男孩一步去捡那方绣帕,指刚触及帕角,娟秀小字跃然入目,神微诧,那分明不是宫内该有的料子。 福炎思及前些日子圣上允其去探望齐王,眸色一转掩下那般惊诧,将帕子拾起,拍去帕上之尘,双手奉上,恭道:“老奴瞧这帕子绣得甚好,四殿下可当心收着,莫丢了。” 尹恒灏指尖尚未碰到丝帕,就被一个大手捡了去,面露愠色,皱眉抬却见一张熟脸,诧异之余眉目稍缓,唤声:“福公公。”他点了点头算是回了他的礼,见他将帕子双手递上,显眼的黑绣文字就杵在跟前,不动声色,伸手接过。 “有劳公公费心了,”尹恒灏将帕子递给身后的宫女锦绣,不再随身放在袖内,笑了笑,移转了话题,“难得见到公公,都是在父皇跟前侍候,眼下这是要干什么去?” 福炎见少年将方帕递与后人,亦不多看,低眉颔首回语:“回四殿下,奴才这是要往园中东南角去,前儿小的们报那处迎春花开得极好。近日里奴才见圣上心忧日盛,这才想着先去看看,若当真不错,可待圣上闲暇时、好劝圣上往那边走走,身子骨也能舒畅些。”他将小李子回的话仔细报着,却是一语带过圣上忧心之事,君王之事,那不是能随意言论的。 福炎顿了会儿,微直了身子,望向少年,请道:“不知四殿下可还有事儿?若无事的话,奴才可先向园子去?” 午后春阳的怵光打在尹恒灏脸上,映出少年浅笑的漩涡,开口应道:“福公公有心了,本殿正知一处好地方,花开正艳,不如就带公公去看看。”他想,父皇忧心愈沉,不免也多了几分关悠,若能让父皇心情畅快,自是好的。 “奴才份内事,”福炎本只是礼仪之道,未曾想少年却应了下来,柔暖日光映着其面容,朝气美好,看着竟让人不忍拂其意,略忖,续道:“不知四殿下说言何处?不如说与奴才,奴才差人去看看,”他话间仔细观察少年神色,恐其多心,复添语,“这本是奴才该做的事,却要烦劳四殿下,奴才心恐不安。时下还未入春,园子里也比不上屋子暖和,四殿下在外待久了怕不合适。”他切切几语,并不是不想为圣上觅得几处好地方,只是这宫闱之中,最不当的便是主子、奴才私下的交情。 尹恒灏听他的话,不动神色,依旧持弧淡笑道:“福公公哪的话,能为父皇分忧,也是做儿臣的本份,若就为怕染点风寒而不顾推脱,这传出去,本殿岂不要担上罔孝的罪名?何况本殿的身子还不至于这么娇气?”他上前几步,温润的目光透着不容反驳的胄贵,“本殿知道福公公是为我好,只是父皇心情不郁,做儿臣的也不过想尽份薄力罢了。左右本殿现在也无事,不如就陪公公走一趟吧。” 福炎垂听几语,情似波动,见其靠近,不动声色微退,保持着主仆间该有的距离。 “四殿下说的是,倒是奴才思量不周,还望殿下恕罪。”福炎心绪翻转,抱着拂尘侧步,恭请道,“那便有劳四殿下带奴才们前去。” “好,公公请,”尹恒灏心想,这福炎公公在父皇身边服侍这么些年,早就被视为亲信,言谈论道皆有三分重量,就算实为主仆,私下也要给几分薄面。他脚步徐徐,迎面百花盛放,御花园的景色的确可囊括天下奇珍异种。蝴蝶蹁跹,偶有一两只停在他的肩头翅羽张阖有如美人泪睑,带来阵阵芬芳。 尹恒灏见状笑着说:“福公公,冠香苑的西北角种了一片迎春花,远远看如一簇黄嫩新放,如此生机,看了确实能让人心情愉悦不少。” 福炎听言不再虚礼,随其动身,须臾复闻声响,原以为少年要带自己去看的是什么奇花,却仍是那迎春。他眉轻拢细听其言,那冠香苑不是以牡丹著称吗?素来在那处都是伺候圣上赏牡丹的,不知那迎春可成气候?他心有疑虑,转念想现下早春也只有迎春最喜人,且年年赏牡丹,若当真不错,能博得圣上欢颜未尝不可。 福炎如是想着,面色如常随于少年身后,几步接道:“迎春这东西,花色端庄秀丽,性子又不畏寒威,不择风土,坊间还有‘雪中四友’之谈呢,”他略笑道,想起其只身游园,顺而出言,“奴才听闻婉容身子冬日来一直不爽快,不知可好些了?” 尹恒灏听他问起母妃,心中不由一喜,唇角微扬,神色尽量不变,轻声道:“这几日天气见暖,母妃身子比以前有了起色,气色看上去也好些了,还时常问起父皇与其他兄弟姐妹,只是本殿不想她太过操劳,遂没有把齐王一事诉于她。”他暗寓里,是思之希望其能在父皇跟前提起母妃,也好让父皇得了空来永和宫看看,如是这般,大病虽不愈也能良效不少。 福炎提及婉容,少年话微变,步伐似也轻快些许,随于其后侧,唇角轻勾,不论其话意如何,终是孩子心性居多。 “那倒是件喜事。四殿下辛苦了。圣上有知,必也宽心不少,”福炎轻语,眸观四下,再续道,“时值季节交替,天气多端,还是谨慎些好。回头奴才定嘱咐小的们仔细伺候着。”路尽锋转,他小心护着少年不被假山刮蹭到。 “待春暖婉容身子利索了,奴才认为,四殿下可多让婉容出来走走,看看这园子景色也是不错的。”福炎虽知他那番话中话,但君心,却不是自己所能臆断的,此言,聪明如他定亦知该如何作为。 尹恒灏听他能说到这般,心里已是宽慰,父皇事务繁多、后宫妃嫔子嗣又不少,难免会遗漏,但倘若眼前人心里有个数,说不定父皇哪天就能想起母妃。他唇边笑容又深了几分,回道:“有劳公公了。”话间,二人身影渐远,掩于一片花海葱郁。 冠香苑中迎春好是好,但福炎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没亮到点上,总又不好拂了少年之意,一同笑赏。他约摸着时间圣上该起了,怕圣上起时侍候不及,才辞了四殿下,带着一干宫人急急忙忙地往回赶着。 御花园万绣山旁,纳兰茗卉感慨万千,春色吐芬芳,积累一冬的银霜深寒终于渐次褪去,唯惜晴日难得,一月里积云遮日的辰光远多过日洒碧空的晴暖天气,连绵的云翳阴沉沉地压在人心上,她眉眼间似也多了几分沉郁。 青灰天幕下投射的光影愈显氤氲暗淡,她那栗色裙裾擦过青石长板,柔如无声,依稀风过带起早春花木枝叶碎响倏倏,猝不及防间竟凭空生起一股子凄清意境来。 纳兰茗卉出了雨花阁,绕了条道儿回宫,经万绣山时满目山石树木参差叠嶂,风景远不及仲秋红叶层叠绯染天地的无边境地。她徐徐收回目光,搭着流芳左臂拾阶而上,正要出万绣,一抹身影沁入眼角,顿而看去,远远瞧不真切,便听流芳道问了句:“谁在哪里?” 福炎只顾疾走,待询声起才觉眼前人影,栗色裙裾,髻上步摇,正是那承乾宫惠妃,顾不上叹今日时运,忙整衣襟,带着众人快走几步至佳人前,朝其鞠礼道:“奴才福炎参见惠妃娘娘,愿娘娘金安。” 纳兰茗卉心想,先是朝野多锋芒,再是后宫生事端,接二连三的波折、像是让皇帝也失了入大明宫的心,一连数月鲜见帝颜,屈指可数的次数,倒是不及眼前人万一。 “免礼。”纳兰茗卉含笑抬了抬手,瞧他一身衣袍风尘仆仆,约莫是要往未央宫去,也是,侍奉皇帝本就是宫中最要紧的事。 “谢娘娘。”福炎得其令,微直了身子,去岁仲秋以来,朝前堂后琐事诸多,圣上鲜入后宫,嫔妃婢女们碎碎怨语,不是不知,都只当耳边风过眼云,吹过即散。他从来都是能掩即掩,能塞便塞,但眼前女子贵至妃位,又岂是自己三言两语便可糊弄过去的。他明了此番,虽是心焦,仍是抱着拂尘一派平静恭立于侧。 纳兰茗卉面容无有所动,只轻轻勾了唇角说:“福侍监这是要回未央宫?” 福炎稍等片刻,终聆声响,如常轻柔却听不出情绪,微垂首,眸视鞋前,应道:“回娘娘话,奴才正是要往未央宫去。” 纳兰茗卉暗下盘算,能在皇帝身边多年而屹立不倒,至如今的深获圣心信任,这位福公公可谓宫中第一人,以往几次接触都有天子身影,对他的印象浅薄如一层不动声色的影,万言万当不如一默,这样的姿态,只怕阖宫上下无人可出其右。 她如是所想旋而则转过话锋,微微笑说:“福侍监辛苦,”顿而后继,“陛下近来劳于政务,龙体可都安好?” “奴才份内之事,岂敢邀功?”福炎带笑收下女子言,细观女子容颜,娇美却不似往日,齐王遇刺,纳兰副将锒铛入狱,虽未有果,但纳兰一族亦已处风口浪尖。伊虽贵为妃,但终是纳兰家人,而圣上又久未进后宫。 福炎想着竟也觉些黯然,恰又闻伊泠语,暗换眸色,持笑道:“劳娘娘记挂,圣上一切安好,”微顿,思忖再三,复言,“时值初春,天气多变,望娘娘亦保重金体。” 纳兰茗卉心里清楚,福炎常年待在皇帝身边,见过的、听过的比之后妃过之不及,她虽有心从他口中多闻天子之事,语气中却未透探寻意思。 “前些日子齐王府来了信儿,道齐王已转危为安,本宫已让太医院轮番去齐王府照看,只盼齐王早日痊愈。如今可算添了一桩喜事,只望陛下听了可以宽心。” 福炎垂首静待,泠声徐徐,宛若天籁。再听语意,似有若无指向一事,欲探却无,了然一笑,顺而承道:“齐王吉人天相,可辛苦了圣上和娘娘们。” 天边薄云聚而又散,悄无声息中已变幻成另一番摸样,她话出了口,唇角又抿了笑道:“陛下日理万机常常勤政而忘加餐,还需福侍监平日里多劝慰劝慰,多作宽解。” 福炎听女子提起圣上饮食,眉几不可见一挑,谨言:“谨记娘娘教诲,奴才定嘱咐御膳房多备些爽口利胃之品,也会多劝圣上暗示用膳,娘娘请放心。” 纳兰茗卉恍似不着边际得随意聊谈,长睫如扇,掩去眸中光波辗转,须臾,才又似想起什么,温和续道:“展眼就到了开春,本宫听闻十皇子前些日子已经能背诗了,可见聪慧,想必皇上听了定也欣慰……” 福炎尽可能周详道,余光掠过天边云色,知时日又过了几分,恰闻几语,柔如春风,其意如何,语者闻者,自是各有所思。 “殿下们聪慧,帝姬亦是灵巧,圣上与娘娘宽心,奴才心里也欢喜得紧。”福炎寥寥几语,却是自己真心所望。 纳兰茗卉自然知晓,太多事无须言明、个人心中自有分寸,福炎伺候皇帝这么些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全然不需旁人置喙。对齐王之事,便就轻飘飘带过,她再不去提。 提到皇子帝姬,她便想到毓儿临窗练字的摸样,不免放柔了神情,笑着说:“永平这几日临了字,还说要给她父皇鉴鉴,待陛下得空了,便让永平给她父皇请安去。” 话间日光复移,女子语如蚕丝,纤细柔软,话涉帝姬,更如春风,但那天家之事,福炎便只做不知,诚然礼笑。 纳兰茗卉袖口一朵芙蓉不经意间撞入眼帘,她眉心一动,就想起凌美人芙蕖旁那番话来,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去岁仲夏的事儿,在今朝新春如漫天乱絮般散于六宫。而这宫中风言风语,想必他也有过耳闻,事关皇嗣,也就更叫人不得掉以轻心。说到底,苏氏的孩子已经没了,到底是怎么没的,又是因谁没的,已然不那么重要。天子并不是个会被轻易蒙蔽的人,凡事只有真凭实据才有呈于昭阳殿的资格,更何况时机未至,故而那风声,也就更没有吹入圣听的必要了。 纳兰茗卉轻手抚平袖上褶痕,缓缓笑开,说道:“这几日夜里风大,可要劳累侍监多仔细些,免得扰了陛下安寝……” 几语间,春风过,花香溢,福炎鼻间微动,正叹这时节最是难养时,耳边声起,眸视佳人笑意,垂道:“奴才自当尽力,倒是娘娘,也要仔细自个儿身体,莫让圣上记挂才好,”他手抱拂尘,轻掠天色,估摸着时间,略思,恭道,“不知娘娘可还有事?若无事,奴才该去伺候圣上了。” 倏然一股风自北而来,掀起纳兰茗卉的裙角飘然翻飞,天色一时阴沉下来,青白发凉的光让人心生沉意。纵横在眼底的万绣风光,也在这仓促风声中一并暗淡下去。她瞧着他波澜不惊的容色,分明急于往未央宫去,却不露半点急躁。她徐徐收回目光,轻声浅语道:“福侍监既有事,便就先行一步罢。” “那奴才就先去未央宫了,”福炎得了允,朝女子行礼请退,举步复言,“园子风大,请娘娘当心。奴才告退。”他语毕退身,几步而转,朝未央宫去。 纳兰茗卉见那狭影渐渐没在沉降天色中,止于未央,檐角走兽似遥在天际,巍峨堂皇的殿宇只堪堪觑得一角,仿若下刻便要随着天光淹没于目光可及之处。她恍若未言地暗叹一声,适才转身而去,徒留一地斑驳树影,婆娑有声。 109.眼中刺-第109章 六宫待定 明争暗斗 开元十一年初夏时节,熹光初露,四周依旧是凉浸浸,依稀是暮春的模样。纵然偏僻冷清如玉华道,也是花深似海,夏阴如盖的景致。近来纪离容为避暑热,倒偏爱在这个时辰出来散散心。 纪离容择了件湖青色毂纹纱长裙,极是简净素雅,唯独袖口以银线蹙了簇簇朵朵的花。乌发如墨,并无半点珠翠。本就是二八好年华,不需装饰便已是花开夭秾。唯有腕间的金镶玉跳脱,微微显露出了身份。她素手执了粉蝶的纨扇,便轻俏出了延禧宫,因想着御园此刻人迹罕至,便只带了宫女却月一个人随侍,一路与她说说笑笑,倒也开怀。 宇文珞整日呆在殿内,瞧着宫人小九每日都过来请安,顺便旁敲侧击、似都想着让她出去多走动走动。她看着宫女伊雪让小九“收买”了的摸样,只觉得有些好笑,索性命人更衣,欲想御花园走走。 宇文珞换上一套茜色的长裙,袖口绣着浅粉色欲要展翅欲飞的蝴蝶,长发绾成发髻,裙摆带着暗花,隐隐绰绰。 宫女弄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不时地问上一句:“主子,这花香可是刺鼻?” 宇文珞笑着摇摇头,突见远处人影隐隐约约。伊雪上前朗声问道:“何人在那里?” 纪离容忽听道边转角处,有一清丽女声相询,小步细碎至前,方觑得,原是良婕妤,当真难得。她想,早先只在凤藻有过数面之缘,不过点头之交而已,如今狭路相逢,或许未必能轻易放过。 纪离容半垂了眸光,娉婷为礼,细语道:“嫔妾纪氏离容见过良婕妤,良婕妤万福金安。”她言辞举动间,仍是十二万分的恭谨温顺模样,眸光淡淡落于眼前青石砖上,并未敢抬首仰视伊人。 宇文珞半眯双眸,略有吃力地开始思索眼前这个女子的有关的信息,却怎的也想不出来,唯记得似乎此人同沈熙玥交好? 伊雪轻声道:“主子,这是琼美人,纪氏离容。纪氏,离容,封号琼,开元九年入宫,现在十六岁。” “起来吧,不必多礼。美人这是要去哪?”宇文珞凝视着眼前女子白皙的颈部,突然感慨,十六岁,当真是个好年纪,便是莹儿,都年长了她一岁,而自己已经年长她足足十岁了呢。 纪离容谢了恩方才起身,她暗下打量,眼前之人虽则病容苍白,似尚未完全康复,却不失娇丽之姿。她唇角抿了些许笑意,启绛唇,接言:“嫔妾刚从延禧宫出来,只是随心来御花园转转罢了,倒也没非要去的地方。”她想,自中宫贞氏薨逝来,每日的昏定晨省倒也免了,当真是没有“非去不可”的地方了,眼见得数下来,位分最高的除了惠妃,便是这眼前的良婕妤了。然而,自己若是四处交好,必会视作墙头草看待,却不如按捺下性子,静观其变。 纪离容思绪千重,不过转瞬间的事罢了。她唇边复添了丝恬然的笑意,请道:“若您不嫌弃,不如嫔妾陪您走走?”她纵然心下有所计较,然是相逢一场,场面上的功夫总要做足。 宇文珞心间默念:非要去的地方么?随后,她敛了眸,勾起一抹笑容,点了点头道:“本嫔刚想说,若是无事,美人倒是可以陪本嫔走走。”她觉得眼前人倒是聪慧,比起当年十六岁的时候的自己,面上的功夫可谓做得够足了。 宇文珞复又浅笑接着说:“若是说起延禧宫,本嫔倒是想到了沈才人。倒是好久没有见到沈才人了,若是美人回延禧宫看到了她,便代替本宫向她问个好,”两人一左一右,在华容道上慢步,“说起来,本嫔倒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见到美人。” 纪离容聆言,自是小心地随其身侧,早有听闻沈才人前些天犯了旧疾,自己也好些日子不曾见她了。她轻蹙了眉,旋即又是浅笑盈眸,唇畔莞尔说道:“嗯,嫔妾自会转告您的美意,”她偏首笑睇了伊人,软语关切,“眼下春夏之交,易染时疫,您也要多保重身子才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闲聊着。晨风吹过花影摇曳,在两人的芙面上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纪离容心间默语:十年,她比我年长十岁,却不知她这十年又是如何跌跌撞撞地一路行来。蓦然想起那日萦碧楼中神色凄惶的和容华,良婕妤的十年是否也是不忍回顾?但她的背后至少还有豫珑山庄作为倚靠,又哪里像我,这一身,这一生,只是孑然而已。 思此,纪离容遂轻轻收回了目光,至于那句后话,良婕妤的语气淡淡的,有点猜度不透是责怪,又或者是在闲聊。她不敢得罪眼前人,也只得小心地回话:“嗯…嫔妾入宫来,便听闻您身体抱恙,贸然前来请安,怕是扰了您的清静。今日相逢,嫔妾是否可以说,也算得是一桩‘缘分’。” 宇文珞觉得与她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无关感情,无关风雅,只是闲聊,这便是后宫的女子最为无聊的事情。听着其的话,她略挑柳眉,却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应了声:“你倒是有心了。本嫔的病,却是也没有那么重的。” 纪离容隐隐听出其话中的责怪之意,眸中滑过一丝莫辨难言的神情,只是为天子之妻,为妃嫔嫱御,此身便再也由不得自己,所谓六宫和乐融融,不过是作给天下人看的。思此,她随即重又抿了云淡风轻的笑,回道:“若婕妤的病没什么大碍,便是最好的了。” 宇文珞微微颔首,止住脚步,笑着看向伊人,突然道了一句:“玲珑的妙人,到底是不同,怪不得,皇上赐了你一个‘琼’字。最近可有见过惠妃娘娘?”她想,请安一事,若是有心,便是再难,也不会碍了什么,更何况,身体抱恙,却也没有到不能见人的地步。 玉道映碧,翠色苍冷。须臾无声,唯有两人裙间环佩之声,泠然拂过耳畔。纪离容闻她提及皇上,却是陡然一惊,入宫也将近两载,对他的心意从来都不曾变过,再如何的隐忍内敛,一听旁人提及他,心跳还是会漏跳了一拍。 “良婕妤夸赞了,在您面前提‘玲珑’二字,当真是羞煞嫔妾了。嫔妾粗粗笨笨,还请您不要嫌弃才好。”纪离容心里清楚,封号“琼”字的来源,从来不是因为在他心中,自己是美玉,亦或者是玲珑宛转,只是因为琼花而已。琼英凝蕊,易随风落,命运会不会也如斯凉薄。 随之后言,纪离容神采也黯淡了些,长睫覆了眸光,掩却了失落深深,她有兴趣打探自己与惠妃的交往,薄唇不由勾了一抹笑,柔声道:“嫔妾初入宫时,见过惠妃娘娘一次。后来并没有再见过了。”她早就懂得,有些事本就无所谓隐瞒。 宇文珞笑着听着她的话,见前面的亭子,便指着宫女弄月带路,前些日子下了雨,地上还有些潮湿。她随口一说:“聪明就是聪明,这事儿不必推辞。”她心中沉思,到底还是年轻,提起他的那一瞬,便见其严重迅速隐下的情绪,心中滋味翻转。她想着当年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是开元元年,所谓风光无限,大概不过当年,有了封号又有了宠爱,家族兴盛又姐妹情深,只可惜月圆则亏,水满则溢。当年若是有眼前的女子的玲珑,也不会让月氏和栾氏到最后那般田地。 宇文珞心思百转,沉默不语,面上却还是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笑得柔和,续说道:“不知现下,这宫中谁是分位最高的人?谁又是掌管后宫事宜的人?” 纪离容轻轻笑了笑,并未再接“聪明”的话头,走得久了,彼此也有些乏了,顺了她的意,入凉亭,礼让一番后,彼此方才坐定。 初夏风光,荼蘼满架,纪离容观赏着那些摇摇欲坠的白花,映入眼底。她这才倏然想起旧年,曾听闻其颇爱梨花,也是这样饱满而又飘摇随风的白花,那么轻易就落尽了。闻之后话,似是敲打自己,又或者是提醒。 纪离容轻轻抚过袖口绣着的小花,一蓬蓬的,仿似猝然欲出,也有些微类似当下的心情,每一日都是猜度不完的人心,真的有些倦怠了。 “眼下宫中位分最高的当属惠妃娘娘了。至于掌管后宫事宜…嫔妾人微言轻,不敢妄言。”纪离容早先确实风闻惠妃娘娘代为执掌六宫事宜,然而没有圣旨下来,皇上没有亲口说,这话断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来,而自己也不信良婕妤对此事一无所知。她将话锋一转,纵目极视,“玉华道的夏日景致真是美,今日嫔妾真是托了良婕妤的福,能与您共此芳辰佳景。” 宇文珞笑了笑对有些事儿混不介意,后宫的女子,便是猜来猜去,可是大家似乎都不记得,人心不可测。思至此,她接着回道:“知道谁是后宫中分位最高的人就好。自古以来,若是圣旨没有明确指定由谁来掌管后宫,便是默认了分位最高的人。你自打入宫以来,去她那里请安的次数只怕是寥寥可数。这可不是一个美人分位的人该做的事儿。” 满架的荼蘼,迎风欲落的白花隐隐绰绰。宇文珞目光盯着那白花,像极了前些日子里,殿里败落了的梨花,乍然想起,今年似乎尚未拿梨花酿酒。她提点之意,便是到此为止,不再多言,大概只是在这个时候,对其美好的年纪有了一种感慨。 “这里的风景,自是极好的,更是因着这地儿极为幽静。风景的美好,取决于相伴身边的人,不是么?”宇文珞抿唇而笑,扭头吩咐弄月,“去弄些茶来。” 纪离容盈盈起身,向其福了福身。她凝睇伊人,目光也恬然温柔了许多,谢道:“嫔妾知道了,谢良婕妤提点。”她鸦睫盈动,眸光流离,顾盼间,又带出娇俏旖旎的神采,只因念及去年生辰,皇上陪了自己过,执手相望,相知相许的时刻,这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良辰美景。深宫寂寞,有他在就好,哪怕是再漆黑残酷、泥泞不堪,只要有这一点小小的温暖,自己就可以走下去。 “是啊…只要身边有喜欢的人陪着,这风景再如何的不堪,都会让人从心底里开心起来的。”纪离容唇边浮起的真切笑容,才像此刻真实的自己,有了一个二八少年该有的模样。 宇文珞瞧着那神采奕奕的模样,便是知道她想到了他,都曾有过十六岁,有过那思郎的心。然而爱是自私的,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的,在这个深宫中,若是真的有那个深爱,爱到了疯狂的人,只怕早就已经不存活在这世上了。牵绊,羁绊,很多东西,横在了本应该普通的男女之间。 宇文珞转了话题,试探而问:“本嫔瞧着你,就像是见到了二帝姬。她也是出嫁的年纪了。呵,岁月不饶人呢。你瞧,你自己也进宫了两年不是?” 纪离容闻言稍愣神,吃惊地回道:“二帝姬?嫔妾还从未有福气见过她,不过,前日听三帝姬提及过,她似乎最近都很忙呢。听您那么一说,才知道,原是二帝姬要下嫁了。” 须臾,左右随侍便端了茶上来。纪离容执了茶盏,温温热热的,也没有了想立即用的心思,只捂在手心里,任茶香悠然萦绕于鼻尖,感慨一句:“是啊,那么快,嫔妾这就入宫两年了,仿佛一眨眼的事。”她觉得宫里的日子仿佛与外间不同,就连计算方式似乎也大相径庭,每一天几乎慢到像一生那么长,但有时回过头来,三年五载,也是一瞬罢了。 “她要下嫁?”宇文珞柳眉一挑,声音一顿,轻笑了一声,只是声音里的笑,意味不明,“此时本嫔怎的还没有听莹儿提起?”她将目光看向伊人,声音里带了几许严厉,“捕风捉影的事儿可不能乱说。虽是年龄到了,但是是否要下嫁,嫁给谁…尚且不知。不知道美人是听谁说的莹儿要下嫁?”她这一言语落,带了少许疲惫,便是一涉及了莹儿,仍是这般护短,她接过茶,掀起茶盖,荡了荡雾气。 纪离容心下不解,没听二帝姬提及过?怎么可能?亏其还是二帝姬的母妃。她墨瞳深染了疑惑之色,已然是不明白其的用意何在了。 “是嫔妾失言了。胡乱听了下人的话,请良婕妤恕罪。”纪离容落腕放了茶盏,起身,复又福身谢罪,言下唯有做小伏低了。她半垂了螓首,愈发看不清面容上是何种表情。 “罢了罢了。本嫔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宇文珞起身,单手搭在弄月的胳膊上,微敛双眸,声音轻缓,“待二帝姬下嫁,皇上定会昭告天下。在此之前,就不要猜测了。”她笑容温婉,凝视伊人,“本嫔便先回去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延禧宫吧。今日也算是见过了,日后若是没事儿,便来永宁宫坐坐也无妨。” “嫔妾省得。谢婕妤提点。”纪离容方才微抬了头,换作温软语调,“若良婕妤不嫌弃嫔妾笨拙,嫔妾必定常去永和宫叨扰。”她福身恭送其离去后,心下方才一松,未多时,亦携宫女却月离去。 开元十一年初秋,新秀充实后宫,皇帝先招幸了琼美人纪离容,琼美人以此上钟粹宫找凌美人炫耀,使得凌美人心生怒火。凌美人前去找良婕妤宇文珞诉苦,良婕妤一番劝慰让凌美人又燃了争宠之心。 凌美人在钟粹宫放风筝,得皇上临幸,但此之后皇上却也只是偶有传召,仍旧未及上琼美人所得恩宠。 随后,琼美人断出有孕,晋封琼才人,祥婉容长孙熙瑶与凌美人觉得自己地位岌岌可危,遂想以十皇子家宴借以助其博得复宠良机。 110.眼中刺-第110章 风水轮转 后冠得主:大结局 开元十二年春,驺虞苑猎场,草场之上旌旗凛冽,皇家卫队齐展而守,尹珏勋纵马驰骋,一番快意自不可抑。皇室特有规定,逢至春秋中旬都有狩猎一项,他去年因伤在身不便参与、已然错过了一届,今年之期当不能缺。而他心里明白,父皇终日忙束于朝政,久之圣体也不似从前,故今日初始也只由皇子与亲族子弟上阵。 尹恒灏心想,春至狩猎,今年父皇特允了自己能参与,这还是第一次上驺虞苑,听闻此处猛兽异多,倒更教人热血沸腾。只是他心里仍在为母妃担心,她因染了风寒病了数天,昨日难得醒来,看出他自眼底流露的激动,只嘱咐自己多加小心。 今日尹恒灏见到了久违的皇兄,看样子似是无碍,转而更多被狩猎的好奇吸引,亦跟着骑上特配的骏马,只是手心还是紧张得有点溢汗。马身一侧配置了弓包,他看着手中的长箭,目光又扫向前方踏马自如的皇兄,清明之中带上几分深斟。 而尹决彦除服之后,首次参与秋狩。他看着猎场上旌旗飞扬,心中一畅,沉闷许久后一朝得以舒展,更显得意气风发。从前还是年少,他少有上场一试的机会,今日终于能得偿所愿——背弓携剑,丈夫当如是。他坐下麟驹亦是跃跃欲试,新收的良驹野性未蜕,对猎场上紧张气氛最是敏感。 尹珏勋纵驰一圈,再回首已见恒灏与彦弟一前一后驱马而来。他拉过缰绳,宝马嘶鸣,绕着场周驱近那二人,唤道:“彦弟、恒灏,你二人可让本王好等。”他笑与二人招呼,心想,恒灏年纪尚不足十五,如旧年的自己终日是“困”于宫中鲜有机会可出宫,至于彦弟,本王迁至齐王府,府邸是离得近了,偏巧事端频频,相聚仍是屈指可数。 尹恒灏驱马上前,顺风笑道:“皇兄伤已痊愈了么?那今日可要让恒灏一睹风采,”他说完转向一侧,“这位是决彦堂哥吧,还是第一次见。”他平日除了宫里的族亲,宫外所见不多,几次家宴也未曾谋面,听说这次也是恭颖王妃的服丧期满,才得以出猎。 尹恒灏扬了扬手中的弓箭,笑道:“恒灏射艺不精,今天恐怕要垫底了。” 尹决彦抱拳拱手,歉然道:“让勋兄久候实在不该,”转而后招呼同样刚到的少年,“恒灏弟弟,以前在宫里见过,那时候你还小。”他弱冠之后不便出入宫闱,而堂弟身为皇子又不常出来,故而少见。 尹珏勋见马上的四弟扬弓笑语,多了一份爽朗之气,曾居宫中之时偶尔也会与四弟见上,说来众多弟妹中,皇子也唯他一人年龄与己稍近,只是自己性沉、其也极少与旁人多言,素来独往,故也未生亲近之意,倒不如眼前的这位堂弟,谈笑熟稔,“玩笑之语你还当真了,”转又对旁侧四弟,“恒灏也莫谦虚,猎场之上你尽可拿出自己的本事来。” 尹恒灏看那二人言语间倒更近乎亲密,除了因岁数相近,恐怕彼此也都比自己熟络得多。他唇角淡淡地扬了扬,视线只看着手中的弓,直到听到皇兄的话,才转了过去,才待说话,目光立时被不远处攒动的草丛吸引。不多会儿就看到一只棕色四脚的家伙串了出来,瞪着一双眼睛看向一众人群。 尹恒灏疑惑地猜想着,咦,那是什么?似鹿却无角,体形也较之更小。他余光不由看向了那二人,只听得身后的一群侍卫不知谁低低喊了句“是麝獐”,同时四周也引起了不小的注意,而它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人竟也没有逃跑的意思。 “玩笑之语你还当真了,”尹决彦闻言失笑,果真是一本正经久了,险些忘了昔日的鲜衣怒马,“弓马之上何必虚让,勋兄,你我且再角高下……”他话音未落,转言见草丛中一阵攒动,竟是一头獐子慌不择路撞进了场中。其时猎场四周已有鼓声擂动,又有鹰犬驱逐,为的是惊起苑中野兽,那獐子进了人群,眼见着围三阙一,竟傻傻地忘了掉头逃走。 尹决彦见猎心喜,当即趋马引弓。然则獐子毕竟是活物,竟与最后关头一动,故而只中了后股,再射,方穿透颈背。獐子兀自挣扎,却也无济于事。算不得干净利落,但也拨了个头筹,他心下一喜。 突然闯入的猎物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尹珏勋见恒灏投来的目光,嘴角微扬。他未及出手,身旁破风疾矢先后接而两箭、便将那只獐子猎为了囊中物。 “彦弟,技艺大增啊,”尹珏勋夸赞几许,遂扬鞭朗言,“还等什么,开始吧!”各自散开,自逐寻猎物,他很快盯着丛间的窜动,竟是极为罕见的银狐,驰马而逐,挽弓搭箭,瞄准猎物,利落下手。 尹恒灏看到堂兄两箭得手,暗暗惊赞了一把,回过神,皇兄已经兴致勃勃展开狩猎。当下四散,他拉着马绳愣了愣,还是即刻随着皇兄的脚步,方追上,就看皇兄搭弓引箭,目标是不远处丛间一只银狐,毛皮初看上佳,甚是小巧,他驱马上前轻声道:“皇兄是否能活捉?” 尹珏勋臂力拉伸,正待开弓,忽闻耳边恒灏轻言,瞥了眼远处正埋首躲在草丛里的银狐,嘴角勾扬,收回待发之箭,“你有什么主意?” 尹恒灏笑了一声,轻道:“只是瞧着灵巧,想捉回宫给萱儿,”他睨向前方,面上笑意不减,“皇兄可能活捉?伤了皮毛的银狐可就有瑕疵了。” “说得是,”尹珏勋心想,还不知这个四弟有多少本事,不减的笑意更让自己有了试探之意,“你是初次参与狩猎,想送与萱儿的礼物。自然是要你这个亲哥哥、亲自获得才有意义,怎样,试试?”他反手收回弓箭,好整以待。 而尹决彦方才分开行猎后,自带着人向一边,回头时见着恒灏堂弟犹豫了一下,仍是跟着珏勋堂兄一道而去。一路上间或遇着些山鸡野兔,他却没有放矢的兴味,驺虞苑素来散养着珍禽奇兽供人猎捕,那才是自己所好。 尹决彦漫步缓行,不时察觉着四方动态,忽见着来路有银灰色的影子闪现而过,当即拍马追赶。那影子在丛中左右躲藏,看身形应是狐狸,毛色罕见。由是先放出猎犬逼迫,他追在后头。行行间来到一片开阔地,他远远能看见珏勋他们,再来那狐狸似乎已经力竭,他心知是时候到了,挽弓一箭,正中了颈脖。他再声呵斥,将猎犬唤了回来,不让它将狐皮咬坏。 尹恒灏摇了摇头说:“皇兄即知我是初次狩猎,也不怕我射技粗滥,把那银狐给放跑了。何况,皇兄不也是萱儿的哥哥么,同是父皇子嗣,又何来亲远疏近之分?”他默念于心:况且萱儿她从来都与你更亲近不是么? 尹恒灏此后话未出口,含在了嘴边,只是等二人言语时,只听一声箭响,待转身,那猎物脖颈已被贯穿。他诧异看向射箭之人,半晌又移向那银狐,轻叹了声:“可惜!” 尹珏勋暗下思量,皇室子嗣,便是亲兄弟都可能会有计较,何况是异脉而生,然各怀情肠,各中亲疏素不为简单二字,眼前这个皇弟也不似当初了。他审度的目光凝视其身,随之意外之声,撇头而望,箭羽已然将久未出手的猎物猎获,寻向声源,竟是彦弟亦追逐而来。 尹珏勋闻身旁轻叹可惜,不期与他相视,摇头轻笑,转而又对后来之人说道:“白白让你做了渔翁,”又见其身后随行,满载而归,“彦弟今日收获不小啊。” “渔翁?”尹决彦驱马汇合,闻言颇有些不解,狐疑打量二人,不留神出声问道,“谁是河蚌?”他言过,微微觉得有些不妥,忙顺着堂兄的话岔开道,“可不是,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尹决彦心里欣喜,先是獐子,再是这狐狸,算算已是不枉此行。他嘴角微扬,一抹浅笑在唇,说道:“待会回了营地,先叫下头把那獐子烤了。”他将方才之事猜测一二,知趣没提那狐狸半点。 尹恒灏含笑着没有说话,等堂哥说完,再转向他二人道:“两位哥哥武艺非凡,恒灏至今一个猎物没逮到,实再不甘,等我再去猎些吃食来,给那獐子配了下酒。”他说着脚下一蹬,喝着马儿撒窜出去,身后亦是跟了几个亲卫,他难得能出趟宫,又是上这狩猎场,可不想无做为就打道回府。 尹珏勋望向离去的人影,目色复杂,扯过缰绳笑看了一旁的彦弟说道:“本王也不至落后了,回营地等我。”他不等说完已然策鞭而去。后来,三人皆回到营地,畅怀闲谈,共享美味,今日均有所获,满载而归。 太极宫御书房内,帝尹天启倚窗静立,忆早前、后宫相继传来恶耗,以致今日这凤冠尚且无主。自元成皇后贞氏同八皇子惨遭高蕤派来刺客的埋伏,八皇子不幸负伤过重、救治无效而离世,最终令贞后痛不欲生,终日以泪洗面,不久便病逝。他曾下旨让国师江傲尘去陵园、数日念经为那些亡魂超度,也因此而郁郁寡欢,无心过早册立新的皇后,在他认为,仿佛那后冠是个令嫔妃不祥之物。 岁月消逝,转眼间已是入冬之时。一场被誉为“瑞雪兆丰年”的大雪,覆盖了这片繁华的江山,安抚了那些烦躁不安的人儿,总有些事难以查出个水落石出,自是有人受益,有人吃亏,更有人得不偿失。 慕容晗缃这些年虽看似沉寂,倒也经历了些许磨练,这一次她打算赌一把大的。因从慕容族人捎来的口信得知,慕容家曾对这国师江傲尘有过救命之恩,她就开始盘算着这次的计划。幸苍天厚爱,使她偶得良机,得以与他一番密谈,尔后私下派人给其送去重金厚礼。 次日,江傲尘若有所思地出了自家府邸,赶去赴早朝。后来在两仪殿内,当众臣又向帝尹天启提及立新后一事,见圣上犹豫不定,他故而躬身出列,俯首跪拜,提议道:“启奏皇上,老臣有话欲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唯恐令皇上不悦。” 尹天启摆手示意,朗声而言:“江国师免礼,有事尽管道来,但说无妨。” 江傲尘缓缓起身,故作一本正经地道来:“事关立后一事,臣昨夜观星象,有所悟。想我大羲,早前几位皇后皆死于非命,虽说是其之宿命,但也关乎这后冠之主的生辰八字,命中带凶。当论之,祥而强者自能长久,而次之弱者,自是吃不消。臣算过现如今众多高位分嫔妃的生辰八字,唯独这慕容婉容乃母仪天下之福相,且其乃我大羲有史以来唯一一位顺诞龙凤胎的,犹如祥瑞之云,贵在命数。而其它嫔妃嘛,臣不敢直言,亦无须再多语,只因后冠唯认一主。而这后宫之安稳,亦关乎江山社稷的稳固。而且从福运、寿辰来看,龙凤生龙凤,而且这四皇子恒灏乃福相,可助皇上福运连连,寿比南山。相比之下,这齐王虽是大皇子,但命中带克星,连他之生母…据大羲国史记载,元兴三年夏初,美人凌氏绯熙诞下双生子,一子夭折,大皇子赐名珏勋。元兴五年冬,美人凌氏绯熙病逝。再后来,帝令大皇子交由婉修仪向氏晚晴代为抚养,而今,这婉修仪也已…开元六年春 婉婕妤向晚晴因久病不愈离世…还望皇上三思!” “哦?呵呵,原来她与灏儿的生辰八字如此之好,江国师为何不早说?只是要顾虑勋儿……”尹天启似乎对此话题突然感兴趣。 江傲尘拱手作礼,恭声道:“回皇上的话,早前几年,因臣不敢妄自揣摩圣意,故而不敢随意提议。而这些年,宫中之事,相信早已众所周知,而欲改其运数,亦须有贵人祥云来解,故而臣方才所说,亦是出于忠心,为国运而说。” 尹天启为了大羲的未来,亦觉得晗缃可胜此任,故而当下作了决定,扬声说道:“江国师是得道之人,所言非虚。既是如此,好,就依江国师吉言。传圣旨意,拟份诏书,即日起,册封慕容婉容慕容氏晗缃,为大羲皇后,封号‘凤祥’,顺立皇子恒灏为太子。” 至此,有人为圆梦而破茧重生,有人为雪耻而闭门苦修,这场戏终究落幕了。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